剑桥中国史(套装全11卷)(校对)第8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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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与广州的对峙
19世纪中叶英国的高压政治使治域广袤但力量不足的清政府威信降低,并危及它的权威。1841年5月的三元里事件(见第四章)就是一个前兆:清官吏对外国入侵者表面上的安抚进一步唤起了排外情绪,并且动摇了老百姓对清皇朝是受命于天的默认。因此在整个19世纪40年代,广州的清帝国官吏,不得不在英国人及绅士领导的民众之间左右讨好。
在战争时期,特别是三元里事件刚刚过去时,绅士和村民联合建立了民团局来维护地方团练。为此目的,他们在广州北面组织了一个总局以协调已经在邻近市镇(包括八十多个村庄)建立起来的十几个团练的行动。这个新成立的局(叫昇平社学)经官方承认,凑集了大量的资金,募集了好几千乡勇。[30]这种由绅士领导的乡村武装,对于不可抗御的英国人似乎构成了一个坚强的壁垒。
在广州的300名左右外国人依旧被限制在号称十三行的老区长达800英尺的滨江地段以内,那里有约4英亩空地。想到别处去租赁房屋的尝试,通常总是要碰钉子的。他们可以在河上划船,但是稠密的人口往往使他们感到窒息。所以英国人下乡有着很实际的目的,即为了锻炼、娱乐和体育运动,特别是想猎捕野禽。但由此而招惹的事件不久就满载在名为《在中国受到的侮辱》这本英国蓝皮书中。
既然在朝贡时代断然拒绝外国人进入广州城内,那么在1842年以后维持这种禁令,就成了广州人反抗的标志了。双方都不断地扔石头、殴打和骚乱,在这当中,广州人的高傲和敌意常常不亚于英国人的鲁莽和傲慢。1847年4月,英国公使德庇时爵士终于再一次诉诸炮舰外交,把英国的战船从香港调来进攻虎门炮台。36小时内,英武装力量打哑了清朝827门大炮,进入广州,占领了十三行。然而他们可能取得的最大成果乃是耆英同意广州城门两年后向他们开放。“德庇时的进犯广州”就这样不了了之。8个月以后,6名在民团区域郊游的英国人被杀。耆英立即派兵占领那个村庄,惩办了凶手。然而他不断想通过维护英国人享有和平交往的条约权利去安抚英国人的努力,使他似乎成了广州的抚夷派,而北京却有理由害怕这种安抚会失去民心。因此耆英于1848年上半年被召回,其继任者为汉人徐广缙,徐奉行的是依靠民众排外情绪的政策。
1849年初当英国人再次要求进入广州时,徐广缙在全城及乡下动员民兵搞自卫,这种高昂的反抗外国人的民气受到清帝的嘉许。由于巴麦尊没有做好发动第二次战争的准备,英帝国后退了下来。总督徐广缙与那位表面上气壮如虎的巡抚叶名琛受到清帝的器重和士绅们的赞扬:英国人十余年来“蹂躏我边境,追捕我男妇”……若非这些官吏体恤人民,“鼓其勇气,使之众志成城,则似此一举,实不可得”。[31]结果便形成了僵持局面。在19世纪50年代,条约虽已签订,但在广州依旧未生效力。西方的贸易,像以往一个多世纪一样,继续在英国人和广州人之间敌意尚未消除的情况下进行,何况此时一场大规模的起义又已在内地爆发起来。所以新的中外关系的结构是无法在这种旧背景下创立的。
中国沿海的骚乱
随着英国人的新权力在中国沿海边境的确立,引起了人心向背的变化:一方面是对清政府日益疏远,一方面出现对外国人效忠的迹象。广州商人和仆役实际上参与西方扩张的活动,助长了这一人心转变的过程。当怡和、宝顺和旗昌等洋行在通商口岸扩大合法贸易并在口岸外的轮泊处发展鸦片贸易时,他们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是从南方招募来的中国帮手。广州和福建商人也独立自主地迁往上海,从事合法的与非法的贸易。
这些随着西方贸易的扩张而迁来的广州人,不仅语言和风俗习惯不同于长江三角洲,带有那种异域情调,而且许多人是对外贸易中日益成长的下层社会里的不务正业者和诈骗者。从厦门来的广州人和福建人,他们出过洋,因为曾是香港、新加坡、马榔屿或马来亚等地的居民而取得了英国国籍,他们也可以要求领事裁判权的保护。这就形成一整个介乎东、西方之间的中国人阶层,他们能够随时要求外国保护,拒绝接受中国管辖,虽然中国的习俗则坚持各地的中国人都是清帝国的臣民。这样一来,外国庇护下的广州人和厦门人便成了中国沿海一带的特权人物:他们拥有外国武器和与外国人的关系,中国官吏要对他们进行高压就得三思而行。早期在厦门领事馆注册的英国居民中,大多是华裔及新加坡、马六甲或槟榔屿人。这些英籍中国人一旦穿上西服,通常都被认为是受到外国保护的。他们只需简单地换上西服就俨然有权要求不受清政府的管理,而一旦改着中装,又可以融合在本地人中间。
但是,利用英国的掩护进行违法活动,只是更大规模的潮流——华南持不同政见组织——的先兆;这种组织首先在贸易路线上,后来在居民当中滋生起来。人口和贸易的增长使政府的管理鞭长莫及,秘密会社遂能迎合那些从事合法贸易的客商之间与日俱增的互助互卫的需要,同时也迎合了鸦片走私商及分享他们利益的衙门吏胥、船户和盗匪之间的需要。
华南秘密会社一般是三合会或洪门(见第三章)的分支。三合会各会堂大多是独立的,不受中枢的控制,而且只在他们愿意时才进行合作。但他们的秘密兄弟关系彼此间有一种秘密的语言、口令和暗号,会员即使互不相识,也可凭着这些办法了解对方的身份:这一切对从事不可告人的生意而到处漂泊的人是特别有用的。松散的三合会网络组织没有中枢头目,肯定是无法对抗政府的,但政府也无法消灭它。它作为地方犯罪的媒介物而滋长起来。[32]
就这样,在西方商业扩张的半阴影里,一种不法的中国社会成分开始沿着贸易的道路发展壮大起来。三合会会徒成批拥向香港,英国人想在那里把他们管起来。在中国的海域内所树立的一种以英国海军为代表的新权威企图建立一套新的法律统治,但它不可避免地会同时给不法分子提供掩护。举例来说,就是这些促进了鸦片贸易的广州人和厦门人,也帮助了苦力买卖的发展。非洲的贩奴贸易已被禁止;但新的种植园仍旧需要廉价劳力。结果是产生一种新行业,它用外国船只从厦门、汕头、广州或澳门将契约华工运往马来亚、苏门答腊或爪哇以及秘鲁或古巴等地,为开辟种植园提供劳动力。这一勾当是由厦门的德滴等肆无忌惮的英国商人们推动的;德滴作为英国臣民而享有治外法权的保护,而且他还是荷兰与西班牙两国的领事,所以又获得了豁免权与权势。
海盗活动这时也随着沿海贸易的增长而趋于猖獗。到1850年,厦门领事估计,至少有3000名中国海盗活跃在福建沿海。英国炮舰正式进行巡航,追捕海盗,把一批批罪犯带到通商口岸交给中国地方官。在四年内,英国船只捕获了大约139只海盗船,并得到英国政府付给的奖金:即对7000名左右被杀或被捕的海盗按每个人头付奖金20镑。这种活动只部分地在公海上进行。它也是英国权力代替中国权力的一种表现。但是追捕海盗遇到了真假难分的困难。因为中国渔船队开始武装自己以抗御海盗活动,何况有些武装船只既可充渔民,也可充海盗的角色。
作为抗御海盗活动的保护者而发展起来的护航队,也变成了一种生意。获得香港所发英国通航证的武装船只,开始订立保护中国渔船队和贸易船只的合同。例如,105吨的斯派克号双桅纵帆船,长70英尺,宽19英尺,深8英尺,上有一层甲板和两根桅杆,它配备着9门炮、23支毛瑟枪、5支手枪、10把弯刀、4支长矛和5根梭镖,并有11名水手。此船归宁波的威廉·戴维森所有,悬挂英国旗,带着由香港总督签发的有效期为一年的通航证。船长、大副和炮手是英国人,但大多数水手是马尼拉人。“斯派克”号不怕中国船只,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它不得不依赖中国人去分辨海盗与合法渔民。因此它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中国人的纠纷之中,使英国旗帜被私人目的所利用,但船长、大副和炮手对此并不一定反感。[33]
不久,英国私人的护航业务碰到了其他外国人——澳门的葡萄牙人——的竞争。到19世纪中叶,后者的十二三艘武装洋式中国船(有着欧洲式的船身和中国式的帆),不顾澳门葡萄牙人的限制,聚集于宁波江口大肆敲诈勒索。19世纪50年代初,由于臭名昭著的布兴有(阿帕克)率领二十几艘船只组成的广州海盗船队在宁波港外停泊,本来在护航业务上就已经相当剧烈的英、葡竞争被弄得更加复杂化了。虽然用惯常的收买办法把布兴有设法安插到了清帝国的水师里去,但他继续在护航事务中进行讹诈。不幸,中国地方当局未能使这些广东海盗与葡萄牙人互相火并而同归于尽,局势依然没有被控制住。
在这种背景下,再加上鸦片贸易非法地日益扩张,以及苦力买卖、海盗活动和护航工作等原因,新的条约制度精心哺育的西方对华合法贸易,受到了贪污和混乱局势的威胁。在那么多越轨不法事情不断发生的情况下,实行条约税则就越来越行不通了。一个肆无忌惮的外国商人既可以用威胁来恫吓中国的海关税收人员,又可以接着用利诱以达到互利的目的——这样干有何不可呢?不能指望中国海关放弃它们一贯捞外快的常规,也不能指望它们执行外国制度去管理他们无法控制的外国人。然而在条约税则日趋无法贯彻的时候,依赖条约税则的大商行的贸易利益也就变得更加重要起来。上海成为新的发展中心地点,外国的侵略和中国的软弱在这种发展中结合起来,创造了新的中外条约口岸制度。
上海的兴起
上海由一个小县城的地位迅速崛起而为中国的大都市,这是由几个因素凑合起来的结果。当然,有一个是地理因素。上海濒临一条宽阔的河流,距该河流入长江的江口处约十余英里。它提供了种种港口设施,有一个安全港,由于有通向内地的河道,与内地的交道也相当方便。它位于两条贸易航道的交叉点:一条是溯江而上直达四川,一条是沿中国海岸从广州直到满洲。从国际上说,它是航运的枢纽,从广州、天津和日本循海路到这里都很方便。它既是巨大的长江流域和华中区贸易的集中地,又是整个东亚的分配要地。从地方上说,上海之所以能够兴起,是由于肥沃的粮仓长江三角洲生产了过剩的粮食;北京的粮食供应就是从长江三角洲通过大运河或绕山东海角北运的。这个全中国最富饶的区域有能力供养一个大都会。[34]
19世纪50年代初上海变成一个关键地点,中西关系新的力量对比在这里允许英国建立了优势地位。英国对上海兴起的贡献首先是皇家海军作出的,它保障了中国和外国财产的安全;其次是英国商人作出的,他们自己赚钱,也给中国帮手和商人提供了同样的机会。英国领事赋予这些起作用的势力以合乎法理的和制度的形式。其实,英国领事不过是先作出了这种贡献而已,帮助他们的有美国和法国的领事,更不用说还有美国和别国的商人了。中国人作出贡献的则有以下几种人:中国商人,他们吸引了整个富饶的长江三角洲的地主豪绅的资本;中国的叛乱分子,他们制造了当前的骚乱问题从而引起了外国的干涉;还有那些唯利是图、投机钻营的清朝官吏,这些人名义上代表着一个软弱得不能控制他们的政府。
上海自元朝以来就已经是一个县城。1871年的县志就记载,1813年全县人口约逾50万,1852年还要多一点。[35]外国居留地开始开辟于城墙北面一段地区,在城墙同苏州河(中国人叫吴淞江)及较宽的黄浦江汇合处之间(见地图8)。早年外国领事和苏松太道台之间的有关安排都是很不正规的。不像后来别的口岸的安排那样,上海的领事们都没有从清政权那里正式获得租让给他们政府的租借区;对于这种租借区,领事们是可以转手再租给外国国民的。(譬如天津后来辟有八个租界,汉口有五个租界。)上海的情况则不同,虽然法国人、英国人和美国人开头都要求各有各的地区,可是早期的上海租地章程规定,外国人不得购买土地,但可允许他们直接同中国的土地所有者洽商永久租借事项,并通过他们的领事向清当局申报,然后从道台那里取得租地权。虽然法国居留区被人们称为“法租界”,并且由法国领事当局进行管理,但这是一点一点地拼凑而成,而不是一开始就作为一个单独的租界存在的。同时,占优势的英国人本着自由贸易的精神,在原来138英亩的英国居留地内欢迎任何国家的国民及其领事入境居住,因此它便逐渐扩展成为一个在整个条约制度下列强领事团共管下的国际自治区。由此产生的公共租界是一种独特的制度,它最后变成了对支配此地的英国人所特有的实用主义精神的颂歌;但是,它形成的过程却经历了20年的酝酿期。[36]
地图8 上海的成长
从1843—1853年在这些小居留区内,除中国雇员仆役或服务行业外,一般不让中国人居住。中国居民在1853年初估计仅500人,但到3月太平军占领南京时出现了大批难民。几千名无家可归的中国人立即在外滩露宿或住进码头边的小船上;席棚、店铺和廉价住宅组成的新街道弄堂如雨后春笋那样涌现,以容纳这些人;于是外国居留地很快变成了一个中外杂居的城市。逃避太平军的难民不仅包括平民百姓,也包括有钱有地位的地主和商人家庭。在以后10年中,被迫离开家乡的绅士加入到上海社会中来,从而加速了长江下游的地主家庭与外国的接触和贸易往来。这样,在西方商人和中国统治阶级分子之间便出现了某种利害与共的关系。在上海租有土地的西方人,现在通过把土地转租给不动产经营者和建筑业者而获利。到1854年年中,在150栋外侨宅第之外增加了大约8000所中国住户。
这种中国人大大超过西方居民的中外杂居情况,并没有使上海居留地退还给中国人来管理。相反,上海旧城于1853年9月7日被粤、闽小刀会起义者攻占以后,外国居留地更加成为难民栖身之所。直到17个月以后,即到1855年2月法国军队与清军把造反者赶出时为止的这段时期,上海的外国居留区始终被骚动和叛乱所包围。[37]各国领事虽然坚持中立立场,但他们不得不越来越多地承担地方政府的责任,其中包括涉及中国居民的审判事务。他们对较小罪行处以适当的罚款或收监,比较严重一些的案件就移交给中国当局。这时的道台是广东人吴健彰:此人原在公行中吴爽官的商行里做过事,捐了官,但继续在商业上与旗昌洋行的金能亨等人保持联系。1853年9月7日吴健彰被他的美国朋友救出县城;此后他继续和他们合作。一种新的中外利害与共的关系在上海与日俱长起来。除鸦片而外,从西方的进口都减少了,而茶叶,特别是丝的出口,却由于太平军破坏了中国国内的需求以及破坏了输往广州的路线反而有所增长。
这一切使得当地的中国人甘愿默认外国居留地的自治权,而且还出力帮忙保卫它。这种中外之间的共同利害关系就是上海能成功地取得独立地位的秘密所在。到1854年,建立新秩序的要素已纷纷出现,而且逐渐形成了一些新制度。
这一套混合的新制度中的一个内容就是海关雇用外国税务司的原则;根据这条原则,清朝海关雇用外国人做中国的公务员,并监督外国商人遵守税则和贸易规定。这一大发明当然是长期发展的产物。在1842年以后的时期英国领事在最初阶段曾试图监督英商交纳条约税则规定的关税。但是这一“领事为了缉私而进行干预”的做法立即引起商人的一片喧嚣,因为商人发觉他们可以通过威吓或利诱中国海关收税人员的办法,使双方在关税税额上私下成交,互相得利。用这种办法“诈骗皇帝”的关税收入,使守法的外国商人很恼火,认为这是不公平的竞争,但事实证明不可能有什么妙计使中国海关变得清廉,特别是在不诚实的外国人可以用武力相要挟,而善良的中国关员却缺乏武力的时候更是如此。到1850年,英国政府完全被合法贸易中的中外偷漏关税的行径所挫。平等执行条约税则这一条约制度的基石正趋于崩溃。
在50年代初的第二阶段中,上海的英国领事阿礼国企图用拒付关税的办法威逼中国海关,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只能伤害条约制度。第三阶段开始于1853年9月7日小刀会的起义,这时海关处于停顿状态。阿礼国要他的商人用期票缴纳根据条约规定应付的税款,以使贸易能继续进行。当兼管关税的吴道台征得清帝的支持要求纳税的时候,阿礼国领事的这种出具期票的“临时制度”最后不得不予以废弃。但是中国政府还不能在上海对外国贸易重新征收有利可图的关税,所以吴健彰开始在领事耳目以外的内地对外国货物课税。如果长此以往,这种做法就会破坏条约口岸制度。
与此同时,即到了1854年4月,围攻城内叛乱分子的清军已开始抢劫和威胁县城以北外国居留区的外国人。清政府当局无法控制他们。4月4日,阿礼国领事和他的美、法同事一起拼凑了一支由400名水兵和商人志愿兵组成的混合部队,以四门大炮出击,在那次所谓“泥滩战斗”中肃清了居留区的西界。不像广州的商行区那样,这里的西方人是能够控制上海的局面的。
由于美国新监督官麦莲(在与省当局的谈判中他曾与英国人密切合作过)的到来,在军事—商业领域内也出现了政治家人物。1854年7月12日,上海英、美、法三国领事经与吴健彰谈判,终于就建立一种新的制度达成协议。作为关税监督官,吴健彰负责雇用由领事提名的外国税务司,使之规定外国商人的纳税额,和过去一样,它由中国海关银行接收。作为给他的一种甜头,吴健彰可以指望从“临时制度”时期以来所积累起来的关税期票中收到大约120万银两或39.1万镑税款。(后来经过许多法律交涉,美国的关税只付了1/3,即118125两,而英国则分文未付。)最后由于所有这些机缘的凑合,出现了一个又公正可靠、又有效率的海关。从此,外国领事有了法律之治,中国政府也因此获得贸易税收。虽然1854年的协定给予领事以关税控制权,但是英国政府不愿承担这一责任。不久双方一致议定,外国税务司虽然是外国国民,但只替中国皇帝效力。[38]这种新规章所以能在上海实现,部分的是因为在当时万分危急的境况下,中国当局的代表是一位诡计多端的人物,他成长于广州的商场上,而不是在正统儒教的熏陶下教养起来的。
第二个改革之所以需要,是由于大量难民流入城镇,给市政管理带来了危机。随着中国贫富不等的人的住宅大量兴建,所有城市的弊病以及海员港口所特有的罪恶活动也变本加厉起来。防火防病和维持市民秩序等,没有一样不变成了迫切的任务,所以各国领事在1854年7月与吴道台就制定一项《英法美租界租地章程》取得了一致意见。在早期协定的基础上,新章程规定领事每年应召集土地出租人开会,讨论的事项有:修筑道路、码头和桥梁;对这些建筑进行维修和打扫;提供适当的照明设备和排水系统;另外,还要建立一支警察队伍。年会还受权对土地和房屋课税,对上岸货物征收码头税。负责此事的委员会被授予法律职能,即要对违反规定的行为提出起诉和对每年账目提出报告。这样就创建了一个贸易商的共和国,它有权在外国领事根据条约进行管辖的规定下进行征税和警察治安活动,同时还取得了中国政府的默认。当清朝官吏软弱无能而地方势力尚未巩固的时候,在上海的放肆的外国人便得以建立了这一套新制度。
在1854年以后继续骚动的10年中,中国资本被吸引到了中西商业合作的新中心上海。从广州来的买办商人立即遇到附近的宁波(它是个较古老的商业中心,曾经是同日本贸易的中古式的入口港,并且那时还控制着由杭州湾到满洲的大部分沿海贸易)银行商号的竞争。山西票号是在地区间(特别是在华北)的资金汇兑方面同官场进行密切的合作;宁波钱庄则不同,它们是在长江下游与沿海及外国贸易发生关系而起家的。它们由早期兑换银钱的店铺发展起来,发行可以兑换铜币或银两的汇票,并创办了信贷,以此来促进贸易。值得特别提出的是,宁波钱庄通过发展过户制度而满足了信贷需要;凭过户制度,商人在他们的钱庄存折中登记下彼此之间的每日交易,然后由钱庄每晚进行核算,使交易能得到结算和转账,这便替信用证券创立了一个粗具雏形的票据交换所。
宁波银行家早在19世纪初就已在上海贸易中崭露头角,后来开始在上海银行界起显著作用。当条约口岸的开辟促进了沿海和国际贸易的时候,上海茶、丝贸易的地方金融家大多是宁波人,他们能够依靠宁波地区旧式商业家族积累起来的资金。鸦片贸易发展了期票和银行汇票的使用,而太平军叛乱对长江下游贸易的破坏又给予宁波—上海银行家们以更多的机会。在条约口岸有自己银行的外国商人感到必须与本地钱庄合作,以便利用它们的票据交换所组织。而与外国的这种联系,反过来又有助于使中国钱庄能对政府的控制保持相对的独立性。[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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