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356部分在线阅读
“而在正南方,绿林起家之地南郡、江夏,如今被秦丰、田戎二人占据,彼辈虽接受了郡守、将军的名号,但一样拒绝陛下任命的荆州牧入境,以至于江南长沙等郡,也只能遥举汉旗,实则难以沟通。”
“一旦迁都洛阳,南方无暇顾及,会叫李宪等人坐大,亦会叫南方郡县更难往来。长沙、零陵乃是舂陵刘氏起家之地,陛下焉能舍之不顾?欲先都洛阳而放弃南方,是不识其本而争其末啊。”
虽然李通是担心刘玄北上后,南阳再遭兵灾,叫他们这些宛地大姓受损,但确实句句在理。
没错,舂陵刘氏是发端于南方的,他们的祖宗是汉景帝的儿子、长沙定王,靠着“推恩令”,被分封到了零陵郡泠道县的舂陵,那各荒蛮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才有了此家族。直到汉元帝时,因为舂陵太苦,舂陵侯哭哭啼啼你哀求,才迁侯于南郡白水乡,距今不过六十余年。
一些族中老人如国老刘良,还念着要回长沙、零陵给始祖祭祀血食,告诉他们舂陵后人做大汉皇帝了!
长安的高庙没拜谒,长沙、舂陵的祖宗不能拉下啊。
在李通的劝说下,刘玄总算打消了迁都的计划,先继续留于宛城,将岌岌可危的后方稳固,同时加强对关东的控制,去北方与第五伦、北汉争天下不迟。
但静下心仔细一看,绿汉需要处置的隐患实在是太多了,刘玄不由发问:“那西平王以为,如今应当先处置哪一方?”
“梁王先不急,李宪及南方田戎、秦丰要处置,但都不是迫在眉睫。”
“最紧要的,莫过于赤眉!”李通说出了南阳大姓们的担忧,听说赤眉与绿林不同,依然是流寇状态,专杀豪大家,必须解决了他们才得安寝。
李通说出了自己大胆的设想:“若是赤眉能为我所用,加以引导,使之向西进攻第五伦的关中,倒也是一把利剑!”
不管刘玄如何想,李次元视第五伦为绿汉大敌的,当初第五伦来南阳新都接王莽儿子时,他俩就打过交道,李通被第五伦这“路人”敲打得很惨,知道此人手段了得,可不能让他安然整合关中。
刘玄皱起眉来:“刘秀不知所踪,谁能为我说降赤眉?”
他看着李通:“西平王愿意么?”
李通吓了一大跳,他上次与第五伦往来,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今日将复昨日之事?好在李通心中早有人选:“新市兵渠帅、振威将军马武可担此重任!”
“马武,刘秀的妻兄啊……”刘玄心中如此想,但好歹没直接说出来,毕竟李通也是刘秀“妹夫”。
李通道:“一来,马武驻扎在颍川,距离淮阳近;二来,他尚武而豪侠,或许能对上赤眉樊崇的脾性。”
还有第三点他没说出来,李通还是心念刘秀的,传闻刘秀没于赤眉,被抓了做俘虏,可以让马武去看看究竟,若能救回来,也算对得起他与这对兄弟的交情。
刘玄迟疑:“但此人乃是匹夫之勇,能说降赤眉么?”
“遣一能言善辩的文士为副手随行即可。”李通举荐了几个人,刘玄这才勉强答应。
但在李通离开后,刘玄这善于发挥小聪明的皇帝,却又让人,给远在陈留的绿林渠帅发了一道秘诏。
“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如今淮阳为赤眉所占,他没了封地,告诉张卬,若是赤眉不肯归顺,就遣兵袭之!”
在刘玄看来,赤眉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赢了新军几次有何了不起的?焉能敌得过如今收缴了中原大郡武库后,换了精锐甲兵的绿林?
而此举也能让赤眉迁怒于马武,叫这个当初支持刘伯升做皇帝的绿林渠帅,死于赤眉手中,岂不美哉?
正想着时,娇滴滴的声音从帷幕中响起。
“陛下,还没好么?”
“这就来,这就来。”刘玄将笔一投,让人将诏令发出去,把身上装模作样给刘伯升戴的孝随手一扔,立刻笑呵呵地回到他的一众后宫莺莺燕燕怀中,继续饮宴了。
……
刘玄又想“借剑杀人”,但几乎是半个“傀儡”的他,对前线绿林渠帅的掌控能有几分,亦不得而知。
十一月初,继弘农的王常自作主张出兵帮刘伯升后,驻扎在陈留的绿林“淮阳王”张卬,也发现辖区内的粮食因连年兵灾、春耕秋收被耽误,竟有些不够吃,遂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岸河内郡斥候探哨眼中。
“马国尉,绿林张卬出兵濮阳,东郡大尹王闳无计可施,遣其侄来求救!”
这几个月,大魏三公之一的马援,在河内闲到只能玩外孙子。
可随着第五伦派第八矫来将妻儿接去关中,马援连小外孙都没得玩了,顿时怅然若失。
而第五伦又要求河内、魏郡保持与北汉的和平,想打仗也没地方。
如今听闻绿汉击濮阳,马援遂赫然起身。
“东郡有白马津,还有船。”
“唇亡齿寒,必须保住王闳,更何况……”
马援以飞快的速度披挂好甲,笑道:“大王刚击灭刘伯升,汝等说,绿林会不会西击关中为其报仇?”
黄长等人也没法笃定,只能说:“或许会。”
马援等的就是这句话,将胄也戴上:“吾等就算只隔着河,将绿林一部耗在濮阳城下,也是为王分忧!“
……
第328章
不似人君
哪怕王莽已“崩”,“治亭大尹”王闳的毒药小囊却依然挂在腰上,随时可以再度服毒自尽。
只因这世上能叫自己毙命的人,比过去更多了。
“铜马诸寇在我北方清河郡;梁王刘永在南方定陶;魏军在我西方魏郡河内;而绿林在我西边陈留。”
小小东郡成了各方势力中间的鸟卵,任谁全力来捏一下都能瞬间爆碎,好在这几个月各方无暇他顾,王闳才能保全郡中三十余万百姓。
可好日子终究到了头,随着绿林兵锋东指,诸县尽失,王闳只能坚守于濮阳,茫然无措。
投降绿林是个好办法,但前有王邑为新自焚,身在洛阳的王氏子弟纷纷遭绿林屠戮,王闳虽是王家的异类,但绿林会听他解释么?听说河内大名士蔡茂,都在去投绿林途中被劫杀,此事让兖冀士人对绿林观感极差。
再者,那刘玄年号用什么不好,非得用“更始”,兖州百姓可是唱过“太师尚可,更始杀我”的,这两个字天然受嫌恶,听闻“更始皇帝”派兵入东郡,都惊呼“廉丹复生矣”,哭爹喊娘,朝濮阳涌来寻求避难。
王闳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向好歹打过交道的魏郡耿纯、河内马援求助,愿以东郡归附于魏王,又尽力将一船船百姓渡过河去,好让他们免遭兵灾。
若说入关的刘伯升是绿林军纪天花板,那张卬部则是秩序的下限,进入东郡后,对豪户、中家大肆掳掠,真无愧于“更始”二字。
老王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又对西边的大河对岸翘首以盼。
“也不知吾侄能否说动国尉、魏相。”
就在绿林将濮阳围困两角之际,对岸终于出现了一卷黄旗,援兵自白马至瓠子口,看上去浩浩汤汤,队伍拖得老长,营垒灶火也颇为兴旺,看上去足有上万。
但马援带来的人,只有寥寥三千:驻扎河南、成皋的绿汉两位诸侯要防备,与上党的交通要道得守着,还得留兵镇着河内各方势力,捉襟见肘,这是他能带来的所有兵力了,相较于对岸绿林万余大军颇为不足。
大军初至,马援也不想将兵力耗在此地,让随行幕僚们各出计谋。
有个河内人便提了一个毒计:“不如以水代兵。”
“瓠子口有汉武时宣防堤坝,正对濮阳,只需要征召魏地、河内民夫,扒了堤坝,大水一冲,非但绿林自灭,大河东南方向的赤眉余部城头子路等数万贼寇,也将荡然无存!”
此言顿时激起义愤:“但如此一来,东郡也毁了,与战国时齐、赵以邻为壑何异?”
“就算没有大水,如今也被赤眉绿林毁得差不多。”河内人强词夺理:“一张白帛,好作画。”
黄长本来为人阴狠,唯独在此事上颇为反对:“大王破赤眉迟昭平后,曾沉璧于河,说迟早要治了大河水患,还两岸宁静。你这竖子却要反其道而行,岂不是要平白污了大王的名声?”
还有这种事?河内人愣住了,而马援毫不犹豫地比手:“将此人叉下去!”
但黄长却又对马援意味深长地说道:“赵惠文王十八年,赵军至此地,决河以淹齐、魏,使得濮阳受灾,水潦百里,因决堤而溺亡者便有八九千人,其损坏的房屋上万所,十万人受灾。但后世谁记得赵惠文王此举,都只记得渑池之会,将相和,赞他是一代明君。”
马援瞥了黄长一眼:“所以赵惠文王有蔺相如、廉颇、赵奢、虞卿等一时英杰,却难成大业,一生迫于强秦。”
“因为他心里只有霸,没有民!而天下之所可畏者,唯民而已。民之可畏,有甚于水火虎豹,赵惠文王虽然胜于一时,却失东方人心,终不能尽得卫国济西之地。”
黄长了然,作揖道:“那这一仗,国尉要怎么打?”
“先将濮阳的船,统统收缴。”
马援看着濮阳城下的绿林大军,不断有粮车从西方推至,点了王闳的侄儿王磐来见:“绿林最近的粮仓在哪?”
“敢告于国尉,在白马津以南,乌巢!”
……
十一月中旬,听闻马援与绿林对峙于河上,远在河内襄国城的“嗣兴皇帝”王郎,顿时兴奋起来。
王郎虽是冒名顶替的假刘,却比西汉刘婴那傻子、绿汉刘玄那庸人两个真刘更加努力。他不爱美色享乐鼓乐,平素就刻苦练习汉家宫廷的一步一揖,打磨作为皇帝的一言一行,入夜时分也在研习典籍,力求不说错一句话。
他们赵地的大学问家荀子说得好啊:“我欲贱而贵,愚而智,贫而富,可乎?曰:其唯学乎!”
他也可以通过学习,从卑贱的王郎,变成高贵的“刘子舆”!
在王郎的努力下,除了刘林等少数人知道他是假冒外,群臣的疑心都渐渐消失,连亲来谒见的河北三刘之一,广阳王刘接,都赞叹说:”真孝成皇帝之子也,有帝王之姿!“
与“望之不似人君”的刘玄,截然相反。
可在屏退外人,只留下赵王刘林“问对”时,王郎却立刻卸下了伪装,卑躬屈膝,拜在公然坐在皇榻之上的刘林脚边:“赵王,这是南取魏地、河内的天赐良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