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355部分在线阅读
侯霸这才下定了决心。
“这乱世里,我没有争鼎的器量,也不敢有此野心,倒不如让刘秀来做临淮的主,而我退为其辅翼,这才是长久之道。”
于是他假意表示:“我乃是新莽乱贼之臣,如今汉室复兴,理应献出官印,自己去牢狱中待更始天子降罪处置,徐州牧乃乃帝室之青,还请另聘他人为郡守。”
侯霸还没拜下去,就被刘秀给扶住了:”侯公何出此言?你德广才高,力抗南北盗寇,若非侯公,临淮几乎不保,吾等更不会有落脚之地。今秀刚刚上任,德行浅薄,不知所措,侯公就要忍心弃我而去么?天下将以秀为无义人矣!“
这一番让底下两拨人数次站起来差点剑拔弩张的推让后,二人终于达成共识:刘秀为徐州牧,掌军事,而侯霸依然为临淮郡守,管政务和民生,刘秀这假冒的徐州牧还拍着胸脯表示,一定要写奏疏力陈侯霸之功,让更始宽赦并封他为侯!
今日之事尘埃落定后,刘秀的“徐州牧”幕府也正式开张,在屏退他人只剩下亲信时,傅俊忍不住道:“这侯霸,终于肯将兵权交给明公了,也不枉吾等忍了这么久,算他识相,否则……”
否则,他们几个急性子的家伙,就要火并侯霸,强行为刘秀夺位了!
虽然民政还归侯霸管,而军队里也有侯霸旧部不服,但刘秀相信,稍用手段,自己和麾下从属很快就能掌握临淮数千郡兵。
他笑着让众人按捺住激动,看向邓禹:“仲华,临淮已相当于为我所有,你且说说,接下来该如何?”
邓禹来此旬月,没少借着”游览“的由头去勘察地貌,心中已有韬略,此刻侃侃而谈:“此郡沃野有开殖之资,邗沟淮泗有运漕之利。阻淮凭海,控制徐州。春秋时,夫差欲通中原,道出江淮,即从事于此,其后南北有事,皆倚为重镇。淮阴侯韩信生于此地,而项羽叔侄亦以此为基。”
他分析道:“如今北方的彭城有梁王、赤眉阻碍,乃是强敌,西边则是新朝庐江大尹李宪割据,欲占有淮南,也坐拥上万之兵。临淮郡兵刚刚依附于明公,不可用于同强敌交战。依我之见,不如先向南,取广陵(今扬州)练练兵!”
“广陵。”刘秀颔首,他是个举一反三的聪明人,已经知道了邓禹的计划,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儿是吴王刘濞的都城啊。”
“听说如今广陵末代王刘宏,被江上盗寇围困,已经向临淮数次求援,但侯霸出于谨慎未救……”
“诸夏亲戚,不可弃也。”邓禹道:“若明公能救广陵王,取得此郡,必然在东南名声大躁,不亚于齐桓公存邢救卫!他日以广陵为港,遣将渡江南下,收取丹阳、会稽,便再无阻碍!”
“吴王刘濞得广陵等三郡五十三城,遂为南方一霸;项羽以江东子弟八千北征,横行天下。”
邓禹下拜:“明公若能取全吴之地,何愁王业不兴?”
……
十月底的蜀、吴之地尚还只有点凉意,但魏王伦所在的关中却已十分寒冷。
第五伦披上了厚厚的熊皮裘,正与众将校站在硕大的关中地图前,一根根地往上面扎钉子。
“霸陵王遵、杜陵诸姓、还有盩厔、武功……”
每一颗钉子,都代表了渭南一户负隅顽抗,还期盼西汉来救,或绿汉重入关中的豪强,随着渭北三十多家著姓被第五伦无情地打掉,他们对魏已不抱希望。
随着渭北内部问题解决,第五伦的兵锋,也要向南进发了。
最后,第五伦将最大的一根钉子,重重按在了蓝田山上:“还有峣关的刘伯升残部!”
听到这个地名,商颜侯郑统已经不再羞愧低头,而是昂首战意十足!
第五伦转过身,对岑彭、万脩等人,指着这些密密麻麻的钉子道:“诸君,一月之内,余要这地图上的钉子,一根不剩……”
“通通拔掉!”
……
第327章
离谱
“刘伯升的葬礼,陛下若是能真心实意哭出来,该多好。”
十月底,南阳宛城,李通李次元,在结束一天的吊唁后,回到家中时如此感慨。
作为最早起兵反莽的元勋人物,宛城李氏虽在前期差点被新朝灭族,但也在绿汉政权收获颇丰:李通为大将军、西平王;李轶为五威中郎将、舞阴王;李家还有一位族弟李松,被任命为丞相。
刘玄这一手不错,这些王号、高官让李家就此倒向更始皇帝,不载支持刘伯升兄弟,但李通念着旧日情分,在发妻丧于新朝屠刀下后,续娶了刘秀的小妹为妻。
他将自家视为更始、刘秀兄弟之间的粘胶,当初更始未杀刘伯升而遣其入关,李通是出了大力的。
现如今得了结果:伯升战死于渭水,绿汉入关之策功败垂成。
然而在邓晨、阴识带着噩耗回来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李通分明瞥见,头戴皇冕的刘玄,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居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按理说,皇帝的心思深沉,对喜怒应该进行训练,严格控制,这种场合绝对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尽管刘玄旋即以袖子掩面“哭泣”,但那份喜气却藏不住。
朝野都知道更始对刘伯升的忌惮,临机应变不行也就罢了,可既然在李通等人劝说下,大张旗鼓给刘伯升办葬礼,想团结君臣,那就将样子做足。
但刘玄当日虽一身麻衣丧服,以弟丧之斩衰亲临,可在哭的时候,还是干嚎,演技太差,连李通都觉得尴尬。
这让他不由想起前汉的一桩旧事。
“昌邑王刘贺被霍光邀请入朝为孝昭主持葬礼,相当于是让他去做皇帝,但这刘贺快到国都,按照礼制应该痛哭时,居然自称咽喉疼,不能哭,到了灵堂也只是干嚎而已,这遂成了霍光废除他的一大罪证。”
自家这位更始皇帝倒是与刘贺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若只是这也就罢了,更离谱的还在后头,刘玄居然在给刘伯升上谥号时动了小心眼,一面坚持要给他汉时霍去病、霍光等人才拥有的罕见双谥号以示尊崇,却又在定谥时咨询儒生后,亲手挑了“冯翊壮缪王”……
按照谥法,壮字的含义里,不管是死于原野、胜敌克乱、好力致勇、屡行征伐、武而不遂、武德刚毅,都很符合刘伯升的一生,确实不错。
可后面的缪字就意味深长了!前汉得了这谥号的几位王,比如广川缪王、平干缪王、长沙缪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亦或是狂放胡为,要么是喜欢用刀杀害奴肢解的变态。
“这可是恶谥啊,陛下是指刘伯升名与实爽,还是伤人蔽贤?”
名与实爽是讥讽刘伯升自诩天下英豪却败于第五小儿之手,身死魂销,伤人蔽贤?总让人感觉,这里刘玄还恨刘伯升当初反对立自己为帝呢!
这些微妙的春秋笔法,肯定不是绿林渠帅们会玩的,大佬粗们哪懂这个啊,皆乃刘玄自作主张。
但别人不懂,刘伯升旧部阴识、邓晨等,不是太学弟子,就是豪门君子,他们怎会不知道?阴识暗暗叹了口气,只告诉自己忍,他们阴家,对刘氏已经仁至义尽了;而邓晨则义愤填膺,只敢怒不敢言。
刘玄对刘伯升的旧部们也不客气,彼辈在关中陪着刘伯升,做了诸多僭越之事,岂能轻易放过?天子尊严何在?
遂顺了绿林渠帅们的意,将邓晨撤除了九卿职务,让他的侄儿邓奉取代;又废除了违诏私自出兵支援刘伯升的王常“舞阳王”头衔,勒令他将弘农防区,交给刘玄颇为信任的舞阴王李轶,自己滚回来请罪!
至于李通小心翼翼地提议:“当召回刘秀,使其获其兄王爵。”
刘玄却颇为不满,表示刘秀奉命出使赤眉,居然跑到了梁地就不知所踪,谁知是不是畏罪潜逃?坚决不允,也不让刘伯升的儿子继承。
一通操作下来,邓晨等伯升旧部颇为失望,李通也大摇其头,他们这位皇帝,你说他蠢吧,时不时还能迸发点“借剑杀人”的小聪明,居然还得逞了。
你说他睿智吧,却放着团结舂陵刘氏乃至于整个南阳、绿林势力的大好机会不利用,非要使点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来给自己出气,却耽误了大事。
“有小智而无大慧,目光短浅啊。”
刘玄就像一个乐师,滥竽充数可以,但作为“天子”这个身份独奏时,做出的事就总是离谱。
妥妥的平庸之主,若是在太平世道,或许还能做个守成之君,可如今大争之世,还能废掉啊?
但绿林渠帅就喜欢这样的人,耳根子软,对他们的劫掠也颇为放任。王莽才在汉中老林子里”死“掉没三个月,诸侯并立,部分绿林军的军纪,已经快和昔日的新朝王师看齐了!
而随着刘伯升之死,内部的分裂大危机消弭于无形后,一个问题也摆在更始政权面前:迁不迁都?
刘伯升旧部和曾在新朝做过官的降吏们,是很希望更始能打进关中去的。
邓晨纵是愤慨于刘玄,但仍念着伯升临死前“宁予家奴,不予国贼”的遗言,还是力陈己见:“陛下起自荆楚,权政未施,一朝建号,而关西第五伦等雄桀争逐王莽,或窃居京师,自尊为魏王,或霸占陇右,尊前汉太子婴僭号皇帝。”
“《春秋》书‘齐小白入齐’,不称侯,未朝庙之故也。如今第五伦已击灭刘伯升,若使其从容收取渭南,堵塞武关,昔日强秦之势将成,届时陛下虽卧于宛城,却得担忧西北第五伦一举一动,岂能安枕乎?”
但这一席话,却被刘玄认为是想用自己“借剑杀人”之策,叫绿林主力和第五伦火并,他邓氏好与不知所踪的刘秀搞阴谋,反而加重了对邓晨的处罚,侯爵也削了。
还有个更大的问题,连绿汉最能打的刘伯升都折戟关中,派谁征伐才能赢得过第五伦呢?
绿林渠帅们面面相觑,他们依然山头主义严重,都想保存实力,谁也不肯去啃硬骨头,皆道:“听说关中和长安已被第五伦劫掠一空,上林宫室也被刘伯升分给渭南豪强了,入关无利可图,至于高庙……京师高庙不是烧了么?且在洛阳再建一个就是。”
没错,绿林渠帅们提倡的是迁都洛阳,流窜盗寇出身的他们,在宛城已经呆腻了,对据说富庶不亚于长安的“天下之中”倒是很感兴趣。
但李通等南阳大姓却出言反对,理由很充分:“陛下,洛阳并不安全!”
“当年汉高已灭项羽,左右大臣皆山东人,多劝上都洛阳,说什么‘雒阳东有成皋,西有崤黾,背河,向伊阙,其固亦足恃。’”
“然而留侯张良却说,洛阳虽有此固,其中小,不过数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国也。”
“汉高已定天下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关东仍有不遵王命者!”
李通指着东边道:“梁王刘永,虽接受封号,却拒绝让陛下的二千石入郡。此人与赤眉别部董宪勾结,二人占据梁、定陶、山阳、沛,如今正往鲁、东海进兵,割据东方,野心不小。”
更要命的还是赤眉军,霸占了淮北、淮阳之地就食,几十万流寇,战力也不容小觑,究竟是开战还是招安,刘玄得有个准信吧。
“淮阳到洛阳六百里,赤眉十日可至;梁地到洛阳七百里,更有鸿沟之便,只怕比赤眉还要快。”
“再加上与洛阳一河之隔,便是第五伦麾下马援所占河内郡。陛下虽有亲临前线之心,但也要提防彼辈控制大河船舶,孤注一掷来袭洛阳啊!”
这一席话,已经将头脑发热也想去洛阳看看热闹的刘玄心思浇灭了一半。
李通继续进言:“更何况,南方亦不见得安宁。”
“汝南僭号贼子虽灭,但在东南,有新莽二千石李宪,以击江上盗寇起家,仗着手中有甲兵万余,竟敢不传檄献土,而自称‘淮南王’,并置将帅,侵略郡县,据有庐江、六安、九江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