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精校)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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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碧玉见须菩提跑了,便捂着粉脸跑进自己屋里,坐在榻上嘤嘤哭泣。㛞珠看尚翠一个人还站在那里哭,心里也觉得烦躁不安,便去偏殿找姝涵。须菩提在后园的亭子里闷坐了两个时辰,从望时直到亚时,思忖着她们都睡了,这才蹑手蹑脚地进去,见斓姁一个在门口立着,就凑上去小声问道:“少夫人可在里面?”斓姁回道:“少夫人去凤来阁了,二少夫人在里间香阁呢,这会儿可能睡了。”须菩提又问道:“少夫人那边儿是谁伺候呢?”斓姁细眉一挑,努了努嘴儿道:“香哝在那边伺候呢。”须菩提如释重负,这才溜进了尚翠的香阁,见她躺榻上抽泣,就过去靠在榻头上,扳过她的香肩,尚翠见是须菩提,更加伤心,一头扑进他怀中抽噎不停。须菩提哄了半晌,她这才消停下来,娇嗔道:“妾平日里也不管你的,凡是自有碧玉做主,妾也说不上话儿,你在外边放浪,她却拿妾怄气,以后就改了吧。”须菩提叹道:“连你也怀疑我在外边放浪了!”尚翠一双明眸忽合忽闪,问道:“你既没有放浪,那碧玉怎么就一气一个死的?”须菩提叹道:“她这就叫‘疑心生暗鬼’,便是阴阳怪气的。”尚翠听了涨红脸,半晌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低头道:“你也看见了,她那么凶我的?又是推又是骂的。”须菩提握着她的手儿,笑道:“她是嘴硬骨头酥,并无恶意的,这是气头上,你就不与她计较了。”尚翠乖乖儿地点了点头。须菩提往里靠了靠,笑道:“真是心比针眼儿还小呢,我不就是多看了那婢子一眼么?也不知是哪个烂舌头看见了,就给她告了密,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真烦死人了。”尚翠听了竖起柳眉,粉脸泛红晕,问道:“是真的么?碧玉姐姐说的是真的?”须菩提问道:“爱美之心人人有,我看一眼就不行?”尚翠坐起来,立眉问道:“你那只是看一眼么?”须菩提笑道:“只是看,又不是摸,你怎么也急了?”尚翠倏地站起来,一双金莲在榻上乱蹦,揉着双眼道:“好你个负心郎,妾为你受辱担惊的,还被人打骂,还以为你被冤枉呢,谁料你是这般德行,你在灵界时,妾每天梦里都牵肠挂肚的,原来可是起过誓的,现在怎么就负了妾呢!”说着呜呜哭了起来。须菩提叹了一声,赔笑道:“娘子,我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尚翠又坐下,娇声道:“呸!不害臊,妾方知你为人的,没个正经的。”说完接着哭。须菩道忙道:“你也不想想,㛞珠说了,那婢子不是有相好了么?你说我能怎的?还能把人家心儿挖了来?”尚翠想了想,又不哭了,低声道:“那倒是呢,妾也亲眼见了的,那少年眉目却比你俊俏出十倍,只怕人家眼里还瞧不上你呢。”须菩提一听,心中又气又恨,咬着牙不敢发作,过了一阵子才问道:“你可知道那少年姓名?”尚翠瞥他一眼道:“妾怎么知道?妾不像你,难道妾还专门打问他不成?”须菩提道:“我也只是问问,你那么恨的作甚?”尚翠噘着嘴儿,嘤咛道:“只恨你待妾薄情。”须菩提转脸,笑道:“我待你还薄?你揣着心窝子说说,我可待你薄了?不是娶你做了二房么?平时冷着碧玉,也没少钻你的绣房,也足够报你厚情了,怎的还说我薄情?”尚翠忍不住扑哧一笑,抬起手儿打他一下,红着脸儿道:“你真不害臊的。”须菩提瞪眼道:“我们夫妻之间说话,这有什么害臊的?”尚翠媚他一眼,笑道:“哎,男女授受不亲的,你窝在这里作什么,还不去陪陪碧玉,她那样儿的,只怕此时委屈得不行呢。”须菩提起来道:“有道理,我这就去瞧瞧她,然后再回来。”尚翠笑道:“不用回来的,你就在她那里吧。”须菩提问道:“你此话可当真?”尚翠低声道:“怎么就不当真了,她刚才差点都被你气死了,你要是不去,她便更是气上加气,赶明儿又来找妾撒气了,莫啰唆,你快去吧。”须菩提见她略有倦意,便挪了出去。
  须菩提才踱到外边,斓姁见尚翠睡了,便轻轻放下珠帘儿。须菩提将她拉到一边,瞪着眼低声问道:“我才回来时就遇见你和香哝两个,你说实话,是谁回来给少夫人调嘴弄舌的?”斓姁低头道:“不晓得是谁,反正不是小婢。”须菩提道:“不是你?那就是她了。”说着便气冲冲地走了。来到凤来阁,见香哝踮着脚朝轩窗里张看,他便轻手轻脚地过去,在她肩上拍了一把,香哝不觉大惊,捂着嘴儿转脸一看,忙回转身来福了一福,正要开口,须菩提便低声道:“别说话。”而后朝里望了望,也没看见什么,又问道:“你鬼鬼祟祟地瞅什么?”香哝低声道:“才听着少夫人哭了一会儿,这会儿子又不哭了,小婢便瞧去,还没看清什么的,少主就来了。”须菩提将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切齿道:“你个贱婢子,怎的就枉口拔舌的?若是气坏了少夫人,你可担当得起!”香哝一听,捂着脸儿就哭。须菩提顿脚,低声道:“哎呀呀,你悄点儿,怎的还就哭了,真是一面锣,一敲就响了,快去,快去!”香哝转身,提着裙摆就咚咚地跑了。须菩提蹑手蹑脚进了里间,见碧玉披头散发地立在榻上,把一条白绫拴在凤楹上,须菩提见她要上吊,吓得面如土色,忙跑了过去,抱着她的纤腰,哀求道:“娘子,你这是要干什么!”碧玉挣扎着还要扯白绫挂脖子,须菩提便将她抱了下来,碧玉大哭道:“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须菩提劝道:“娘子,我可没辜负你,我的心儿我知道,你一直闹个没完,我也由着你的,你说你要死了,还让我怎么活!”碧玉拔下紫金翠钿簪子,掷在他面前,啐道:“呃!我是在梦里么,这话儿都听了一万遍了,耳朵都生茧子了!快把这个劳什子拿去,谁倒稀罕呢!我当初就不该要这个嫁妆,嫁给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账东西!”须菩提一听这话,一时也急红了脸,怒道:“你这个贱婢,不识好歹,亏我心里只爱着你一个,你却登鼻上脸的没完没了的!”碧玉被一句骂傻了,呆呆地望着他,见须菩提拾起紫金簪子来就在琉璃地上乱槌,又用力折下去,给折弯了,又狠狠摔地上成了稀巴烂,两个绿茵茵的珠儿也滚在了地上,紧接着就哭喊道:“我的碧霞啊!”这一阵子闹腾,把个碧玉吓得心里头七上八下,一时六神无主了,跪了过去款款深深抱住着他,泣道:“不消哭了,妾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说着又挽着他坐在榻上,须菩提也不哭了,直愣愣地看着她,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碧玉吓傻了,只怕他又撒欠颩风,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笑盈盈地哄着他就罢了。两人一时无话,你搂我抱,亲嘴贴脸的沾粘了一阵子。香哝在轩窗里一直瞅着,见碧玉将红绡帐子放了下来,这才掩口一笑悄悄退去了,真是床头吵床尾和,夫妻无隔宿之仇,不题。
  且说㛞珠去找姝涵,一边往清元殿走,一边心内嘀咕道:“真麻烦的,那个什么轩辕健,还圣主呢,即使人为色迷,也不能在别人府邸不避嫌地乱搞起来,这下好了,他们要告给娘娘,谁知道有多大的祸事儿呢!”想着想着就来到偏殿门口,见门儿半掩,不见动静,想他们是不是还未起来,就腼腆地叫了一声道:“姝涵妹妹。”就听见姝涵在里间笑道:“喊什么,你自个的屋子你还不自在么?”㛞珠不说话,进来闭上门,转身一看又惊呆了,只见姝涵的屋里改头换面,变了天地,紫金凉床,红绡绫幔,白绸帷帐,窗台一排盆景,甚是幽雅,香阁柱上有一联道:“一窗花影人方起,满堂紫气运正高。”㛞珠看她目光眉彩,奕奕照人,坐在桌旁拨弄玉琴,笑道:“你倒很自在。”姝涵瞅她神情怪异,莞尔笑道:“怎的?我不自在才好?”㛞珠先坐下,盯着她纤手抚琴,笑道:“什么事儿放后,你先抚一琴听听。”姝涵笑道:“你不早来,我都抚了好一阵子了,这会子指头肚儿疼呢。”㛞珠急道:“我可是有事儿和你说的,你要不抚,我也不说。”姝涵和了弦,笑道:“这会子没有佳境,乱弹一曲,只是贻笑了。”说着便调弦促轸,袅袅盈盈地弹了一曲,那一段儿清纯意态,楚楚可人。㛞珠听得入迷,拖着香腮望着她。姝涵按住弦丝,问道:“说吧,什么事儿?”㛞珠傻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唯有情丝不解。”姝涵瞥她一眼,笑道:“怎的,姐姐也懂得情思了?”㛞珠叹道:“唉,我现在还哪有这个心思。”姝涵问道:“怎么了,郁郁闷闷的,哪里不开心了?”㛞珠撇了撇嘴,低声道:“有人不避嫌,胡行乱走的,被人撞见了,这会儿闹得不得安生了,寻死觅活的。”姝涵玉面飞桃红,心里忐忑起来,怀疑她和轩辕健的事儿不知是不是被人看见了。姝涵双瞳欲活,瞅她问道:“谁跟谁闹将了?谁要寻死觅活的?”㛞珠蹙眉道:“除了我哥哥,还能有谁?”姝涵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为甚事儿?”㛞珠道:“为了你呗。”姝涵倏地站起来,惊道:“为我什么事儿了?”㛞珠努着嘴儿道:“亏你问得出来,我不在屋里,你和轩辕健就干出这事儿来了,我两个嫂子都进来了,看得一清二楚的。”姝涵这才明白,悄悄地道:“禁声!事情到这一步,传出去也不好听的。但是我的事儿碍着他们什么?为什么他们闹起来?”㛞珠道:“我嫂子要给母后告状,我哥哥怕气坏了母后,就不让她告,争了几句就打骂起来了。”姝涵沉吟道:“原来这样儿啊。”㛞珠道:“你没看见我嫂子那凶恶的样子,若换做是你,还不把你撕碎了。”姝涵笑道:“她和我一样儿是个娇娇女罢了,怎么就能把我撕碎了?”㛞珠挑了挑细眉,问道:“你还不信?要真那样儿的打你,你怎么办?”姝涵一双水汪汪大眼瞅着她,笑道:“你别以为我软弱,她敢动我一根指头儿试试看。”㛞珠掩口笑道:“这会儿子看你却还有点儿骨气呢!”姝涵莞尔一笑道:“也只是一说,我不和人打架,多伤大雅的。”㛞珠埋怨道:“你们做那事儿也该掩密一些的,怎么做完了还都死沉沉地睡着了,现在使她们看见了,免不了告给娘娘,到时候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儿呢。”姝涵一听,吓痴了,半晌才问道:“这怎么好呢?对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做什么?不过就是躺在一起歇着罢了。”㛞珠立眉道:“我也看见了,那可不是歇着的景儿,反正一看就知道你们俩那个了。”姝涵急得顿脚,低头啮指,急道:“要死了,这脸儿往哪里搁呢!也不晓得怎么了,睡得很沉,什么也不知道。”㛞珠看她着急,劝道:“妹妹,我怕是保不住你了,你还是去他那里躲一阵子吧。”姝涵微微蹙眉,问道:“躲哪里?”㛞珠道:“太阳宫呵!”姝涵摇头道:“使不得,我尚未出阁,怎么去那里住,他母亲也在宫里头,这事儿不合礼法呢。”㛞珠疑道:“对了,我上次去见我父亲了,说了你们的事儿,我父亲不大清楚,但占卜出来说太阳宫确实有帝王之气,而且说那不是盘古未轮回前的气象,说的是现在就有帝王之气。”姝涵嗔道:“不是说要保密的么,你怎么就说了出去。”㛞珠忙道:“这个请放心,我父亲还劝我不要再对外人说呢,他可不会告诉别人的。”姝涵巧笑流波,瞥她一眼,坐下道:“这下你相信我了吧?”㛞珠笑道:“我是十万个相信了。但是,我父亲说不理解,他说那个圣母不是轮回到凡间了么,好像是一只鹿,她怎么可能在太阳宫?他这般问我,我哪里知道。”姝涵一听,叹道:“呃,这个他倒是也和我说过的,他母亲本来就是一只天鹿,也轮回去凡间了,不过有一次在凡间遭到什么阴灵惊扰,被一个魇魅冲进了身子,当时那天鹿元灵就脱体了,元灵是回到了仙界,却将那鹿身留在了凡间。”㛞珠又问道:“元灵即使到了仙界,可哪里来的仙体?那天我们去太阳宫,我分明是看见她了的。”姝涵笑道:“有什么奇怪,她以前是天鹿,如今等于归一回来了,自然就有了仙体,她现在是圣母轩辕媓。”㛞珠惊道:“那凡间的那个鹿呢?”姝涵道:“那只是天鹿轮回到凡间的一个肉身,虽然还在,不过是一头凡鹿罢了。”说罢,见㛞珠沉思,自己也就暗忖着如何应付女娲不题。
  话分两头。黄帝跌下马后,被大羿扶起,又举目望去,见十万身着兽皮,手持剑戟的甲士掩杀而来,兵刃闪闪,灿若霜雪,万马奔腾,扬起滚滚尘埃。黄帝大惊,顿足道:“朕不曾犯那蚩尤,为何他却来犯朕?”钟颀若有所思地道:“逐鹿中原,只为天下。”黄帝问道:“你说什么?逐什么鹿?”钟颀摇头道:“蚩尤部众前来,并非来攻打我们,而是为了捕获那只天鹿。”黄帝疑道:“请细细说来。”钟颀便将事由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蚩尤对天廷敕封黄帝深感不满,私下与冥王笪殷曹结盟,准备讨伐姬轩辕,又想起女娲曾警告他不要大动干戈,当时本有些犹豫,然而在怀仁清凉山帝廷突发一事,使他决意提兵北上。冬季的一天,蚩尤与部落的人一起围猎,之后收获猎物准备返回,却忽然看到丛林里有一只动物,杈状的长角发出银白色的亮光。蚩尤问谷公道:“那是何物?”谷公看了看道:“此乃天鹿,原是天帝镇宫灵兽,被视为神器,天鹿轮回凡间,此祥瑞之兆,预示帝统之事。”蚩尤沉思半晌,问道:“预示帝统?你怎么知道?”谷公答道:“昔日伏羲大王在时,曾令神农琊以龟甲为书,臣见那龟甲上有此灵兽,故而得知。”蚩尤放下猎物,弯弓搭箭,对准天鹿,又问谷公道:“此鹿可猎杀么?”谷公忙道:“杀它反而不吉利,还是收起箭矢,积点儿阴骘吧。”蚩尤问道:“既不能猎杀,拿它何用?”谷公叹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天鹿乃是神兽,若得此鹿,便可得昊天佑祚,陛下如若杀了它,岂不是失去了它,失去它便失去了帝统,所以不能杀。”蚩尤一听大喜,问道:“如此说来,寡人若得此天鹿,便可获得天下帝统,可是如此?”谷公揖道:“正是。得此鹿者可得天下。”蚩尤大叫一声道:“好!众将听令,追捕天鹿,只是勿伤它一毛。”众将得令,率众去追,天鹿就像离弦之箭,飞奔而逃,眨眼间就不见了。第二天,蚩尤又号令十万大军北上,一直追到涿地,却发现这里有许多鹿,唯不见天鹿,于是继续搜寻。此事传开以后,却被炎帝知道,急令追逐天鹿。蚩尤在涿地寻找天鹿未果,却无意中发现黄帝帝廷所在,即派人召来大羿,斥责道:“你我乃是兄弟,你却投靠姬贼,这是为何?!”也不容大羿辩解,便下令将他处死。妲娥得知大羿被蚩尤杀害,部落人也随蚩尤去了,无奈只得又回到女姬身边侍奉,终日以泪洗面。战争一触即发。黄帝兵马被蚩尤突然袭击,不及防备,尽皆溃散,荣将聚集败残士卒,众将又招兵买马壮大队伍,当日再添军士,共马步军一万,荣将道:“胜败乃兵家之常,不足介意,今正面迎敌,必能成功。”众将遵命,杀奔往蚩尤营地而去。但见:
  【兵马扬起滚滚尘,旌旗遮日;马蹄踏残黄花蒿,驾尘彍风。】
【刀枪剑戟闪射,竟至日月无光;旗纛迎风飘展,横生千里剑气。】
【打马去摧锋陷阵,纵使敌胆惊心战;出一战声威大震,道不尽腥风血雨。】
【行军时叱咤,兵贵神速;看地惨天愁,水憯山凄。】
【果使贼匿迹销声,逃遁十万八千里。】
  此时,黄帝看到蚩尤在战车上手握金矛行兵布阵,只听蚩尤大喊一声道:“姬贼!你假借天命,自立为帝,寡人今率大军讨伐,还不下马受降!”黄帝大呼一声道:“不好!”回马掉头就跑,跑了一阵子,却与急忙赶来的军师钟颀和张若、风胡、神皇三将相遇,钟颀拉着黄帝的马车站定,劝道:“强敌当前,臣已令大将力牧拼死御敌,陛下速随臣往涿鹿王宫暂避!”黄帝已吓破胆,跟钟颀在张若、风胡、神皇三将护持下慌忙逃去。蚩尤正追赶,却遇到力牧带兵阻击,蚩尤见黄帝已逃涿鹿去,只好暂时罢兵,大营驻扎在桑干河以西,蚩尤与谷公进入神嘴窝南池一小城坐镇。
  话分两头。五龙炙与西陵柘被轩辕健救下,各自回到神府,每日如惊弓之鸟,生怕天廷派兵来拿。这一日,元真童子领了十几个天兵,奉旨前往夸尺星海神府。
  不几个时辰便来到神府门前,见画阁凌霄,朱门掩映,只是略显萧条。天兵正要叫门,就见一个袅袅娜娜的女子走了过来,但见她:
  【翠横蛾眉,穿珠点翠。】
【倾国色妖娆,窈窕自动人。】
【纤腰紧贴粉绫裙,绣带娇态堪绝尘。】
【两股玉簪鸾钗新,樱桃绽处含笑半,天然自美不脂粉。】
【娇滴滴幽香,缕钿有金花。】
【莫说那天姿美艳,仙子姣容。】
【如天阙神女飞来,宫中烟娥出玉宸。】
  女子第一回见天神,先自吓坏。元真童子问道:“你是谁家女子?何处来的?”女子哪里还说得出话来,颤抖不已。元真童子顿足道:“咳!你怕个什么?你只直说,我们来传旨,不难为你的。”女子这才道:“我是夸尺星神府守将西陵柘的女儿西陵嫘。”元真童子笑道:“好!你父亲西陵柘今在何处?”西陵嫘怯生生道:“正在府上,上神是来捉拿家父的么?”元真童子道:“你且带我们去见你父亲,便知根由。”说罢,见西陵嫘不情愿地转身,同入府来,才进轩廊,就见一簇婢女都在阶下游玩,见天兵进来,惊叫道:“不好了!天兵来了!”众人都惊呆了半晌,元真童子摇头,直往里走。那西陵柘在堂前听到天兵来了,骇然道:“等了很久,这一天终于来了,这可如何是好!”一时慌了神儿,又见元真童子进来了,天兵又雄赳赳站在门两侧,只好迎了出去,深深一揖,拜道:“不知上神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上神恕罪!”元真童子直接入内,在客厅坐下后,哈哈大笑道:“怎么,你府上一见天兵,就想着是来拿人了!”西陵柘忙令婢女奉茶,笑道:“戴罪之身,无时无刻不惊魂。”元真童子正色道:“将军提兵围攻天门,事涉不逊,已然震惊宫阙,可谓大逆不道。”西陵柘大汗淋漓,慌忙道:“末将知罪,愿披枷带锁跟随上神往天廷去,只是请上神大发慈悲,赦免我一家人,造逆之事与他们无干。”元真童子笑道:“将军言重了!小神登门拜访,并不是为了来拿人。”西陵柘一惊,问道:“那上神此来……”话犹未了,元真童子就道:“圣天母女娲娘娘已奏明天王,对你与五龙炙造逆不予追究,特命我来此招安。”西陵柘慌忙跪地叩道:“天母女娲大恩,末将无以为报!”元真童子忙扶起他,笑问道:“将军真想报恩?”西陵柘拱道:“知恩不报,何以为人?”元真童子入座,沉思片刻,笑道:“当下就有个报恩的机会,不知将军可愿否?”西陵柘急道:“还望上神赐教!”元真童子道:“将军可知凡间黄帝姬轩辕之事?他如今是天廷亲封的人间帝王,又是女娲娘娘一手栽培,前途不可限量,若将军能与那姬轩辕结亲,天王必然高兴,以往一概不究,而且女娲娘娘也会知将军一片心意,岂不两全其美?”西陵柘沉吟道:“这……”元真童子道:“小神只是出个主意而已,将军若觉不妥,倒也不必勉强。”西陵柘忙道:“上神误会末将了,末将只是觉得,那姬轩辕虽为黄帝,只不过是个凡人,如何能与人神联姻?”元真童子笑道:“这有何稀奇?将军有所不知,那蕊珠宫仙子碧霞也曾轮回,在人间为女登,嫁给了凡人少典,生了个儿子叫作姜炎,如今在凡间也是一方之主,正与那黄帝争天下呢。碧霞乃是仙子,尚且能嫁给凡人,何况你们人神呢?”西陵柘道:“不然,末将听说那少典虽在凡间,也算得个半人半神,否则他如何能与阴灵手下作战?若非从阴灵手下救了女登,他们如何能成为夫妻?”元真童子大笑道:“此话不假。不过,姬轩辕虽说不是半人半神,好歹也是二大王轩辕昊与善元天使女姬在凡间之子,将军与他联姻,不但不会辱没门庭,而且又报了女娲娘娘之恩,就连二大王和女姬都会与你成为亲家,你还愁今后不能安枕?”西陵柘闻言,眼睛一亮,暗思道:“人神世界,不过是为功名利禄,我虽富贵已极,但因这次跟随五龙炙造逆,此一风波,迟早都是祸柄,将来难免被人翻出来再制裁我,若与姬轩辕联姻倒也是一件极好的事儿,有女娲娘娘和二大王、女姬在朝中,我西陵氏族也可以高枕无忧了。只是我有四个女儿,除了次女西陵嫘,三女西陵婓,其余皆非绝色,只是西陵嫘和西陵婓皆不愿嫁人,何况要去界下凡间!”想到此处,又问道:“上神,不知那姬轩辕要何等样儿的女子方能称心?”元真童子道:“那还用问,怎么也得个软玉温香的绝色女子才妙。不知将军府上可有?”西陵柘叹道:“我有四个女儿,两个不愿嫁人,两个又非绝色,不知如何是好。”元真童子笑道:“我倒觉得你女儿西陵嫘有此福相,小神刚才见过的。”西陵柘沉吟道:“既然如此,此事干系非小,且容末将与小女一谈如何?”元真童子起身,拱道:“将军自便,小神告辞,这就要去圣安星造访五龙炙了。”说完就走,西陵柘急问道:“请问上神,若小女愿嫁,不知如何下界去?”元真童子道:“好说,小神回到宫里,自会请奏天王,届时有人来接她下界去,将军之意若何?”西陵柘无奈,只得点头应承,而后将元真童子送出府去。
  却说元真童子走后,西陵柘三思几天,最后决定劝说女儿,于是便唤来次女儿西陵嫘,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西陵嫘惊慌了,泣道:“父亲如此,莫不是要我去死么?”西陵柘见她牙关紧咬,面色苍白,急道:“嫘儿!父亲也是无奈,戴罪之身,无可选择,若不如此,我全家恐受他人迫害,到那时,你也见不到为父和你母亲以及姐妹了!”西陵嫘倒身便拜,哭道:“你女儿……”话说半句又止住,只是啼哭。西陵柘无奈,忽然跪在她面前,泣道:“嫘儿,你恨为父也罢了,只是你念在一家人性命的份上,续了这段姻缘就行了,为父感激不尽。”西陵嫘见状,扑通一声跪下,哭道:“父亲快快起来,女儿哪里担得起!莫说是父亲要我替人为妻妾,便是死在那凡间,此时也再不怨心了。”西陵柘一把抱起西陵嫘道:“嫘儿,是为父误了你,今生却无法回报你了,待来生你做我的爹娘,我做你的女儿,偿还你的恩罢了!”西陵嫘连连叩头道:“父亲莫说了,女儿答应嫁去凡间就是了!”正说着,忽听得婢子进来道:“老爷,仙界又来人了!”西陵柘拭去泪,忙问道:“什么人?有何事?”婢子回道:“来人叫管屈,说是奉了天廷旨意,送小姐下凡去。”西陵柘忙道:“你先叫他去客厅稍等片时,本将先办些物事,替女儿打点些奁仪,然后送她起身。”话音刚落,就见管屈已经进来了,作揖笑道:“不劳烦将军打点,去那凡间,要经过南天门,除了衣装乃是贴身之物,任何金玉细软都带不下去的。”西陵嫘见管屈进来,便不哭了,福了一福就站在旁边。西陵柘拱道:“请问上神在天廷任何职?”管屈拱道:“小神管屈,在元真童子身旁任主簿。”西陵柘流泪道:“请上仙稍等,我与女儿作别。”管屈只得又去客厅等候。西陵柘与妻子又拉着西陵嫘的手儿,含泪道:“愿我女儿夫妇齐眉,福禄骈臻。”西陵嫘唯含泪而已,西陵婓也来了,涕泪道:“愿姐姐此去安好,少解愁烦。”西陵嫘只是含泪微笑,郁郁而罢不题。
  且说管屈奉元真童子之令,引西陵嫘从南天门下界,不想那南天门通道原来是直通怀仁之地的,刚落地便被人发现,士兵前来将二人押往帝廷,却被谷公看到,急忙拦下,请入自己帐中。见管屈与西陵嫘不俗,疑是天神,问道:“你们自何处来的?”管屈回道:“奉天廷之命,往涿鹿去见姬轩辕。”谷公惊道:“既是天神,可知道姬轩辕与我为敌?既然去涿鹿之地,为何却来到这里?”管屈摇头道:“自南天门而下,却不知为何就到了这里,还请先生放行。”谷公瞅了西陵嫘一眼,见她绝世美色,又问道:“请问天神见姬轩辕有何要务?”管屈拱道:“天廷有旨,赐婚于黄帝姬轩辕,此女名叫西陵嫘,即是黄帝元妃。”谷公摇头叹道:“唉!天帝何其偏爱姬轩辕也!你们如今来到北帝国境,只怕去不了涿鹿了,此事我主必然追究,如今又有如此美色,我主岂肯罢休?我看天神不如留下女子,去天廷复命吧,就让天帝将此女嫁给我主,我主自当感激天帝怀柔之恩。”管屈怒道:“一派胡言!我却不管什么北帝南帝,天廷旨意,你们岂敢违抗?!”谷公摇头道:“我好言劝告,你却不听。请天神稍作歇息,我去禀报我主再做裁处。”谷公说完便出帐去了。西陵嫘见帐中再无别人,小声问道:“我们落入他们手里,眼下该如何?”管屈叹道:“小神奉命而已,他们胆敢造次!”西陵嫘又问道:“妾既是奉旨下嫁姬轩辕,若今日在此受辱,妾也只得认命,你可知道了?”管屈道:“不论如何,小神都会将小姐送往黄帝那里,请小姐放心。”说完见西陵嫘沉默,一时无话。
  谷公入帝廷,拜过蚩尤,将管屈携西陵嫘下凡之事细细禀报一遍。蚩尤听得明白,笑问道:“原来如此,不知你可仔细看过那个西陵嫘?”谷公道:“臣见过,生得绝世容貌。”蚩尤尚自踌躇,踱步道:“天廷为姬轩辕赐婚,你觉得寡人若劫夺此女,天廷将会如何?”谷公诧异道:“既然是天廷赐与那姬轩辕的女子,陛下何故劫夺?果真如此,想必天帝发怒,会降罪于陛下。”蚩尤笑道:“寡人为人祖之后,巍巍天子,却不曾得天廷敕封,寡人也只好忍气吞声,如今天廷又赐姬贼婚事,寡人既得美人,又岂能拱手相送?若放美人过去,岂不让人笑寡人无能?”谷公闻言,也不便再劝。蚩尤又道:“将那管屈囚于帐中,不可慢待,你送那女子来寡人帐中。”谷公只得领命而去。
  谷公将管屈和西陵嫘分开,又令士兵将管屈带入另一帐房,严加看管,自己带着西陵嫘往帝廷而去。谷公见西陵嫘神情麻木,又怕她生出事端来,便劝道:“小姐勿疑,那黄帝姬轩辕是帝,我主蚩尤也是帝,嫁给姬轩辕也是嫁,嫁给我主也是嫁,反正你初来人世,谁也未见过,此时就听天由命吧,千万莫触怒我主,我主脾气暴虐,好杀人,你可听仔细了?”西陵嫘也不答话,暗思道:“凡人真是无知可恨,只知暴力杀戮,却无半点儿道德良知。不过这老贼所言不虚,我这贱命,已落到凡间,下嫁谁人都一样儿,没个挑剔的。”想着想着,没多时就到了帝廷。蚩尤目不转睛地瞅着西陵嫘看了半晌,见她果然生的杨柳轻盈,梨花袅娜,一时骨软筋酥。谷公见状,放下帘子悄然退出,西陵嫘见状,粉脸飞起红云,低头不语。蚩尤问道:“寡人愿娶你为妃,不知小姐可愿意?”西陵嫘道:“妾乃姬轩辕之后,天廷赐婚,何敢再侍他人?请陛下尊重。”蚩尤怒道:“寡人就要强娶小姐为妃,倒想看看天廷能将寡人怎样?你若不从,寡人便将你的尸首送给那姬轩辕!”西陵嫘听了惊得花容失色,蚩尤见她害怕,知她不敢反抗,便凑上来将她搂入怀中,西陵嫘没想到会如此,一时又羞又怕,只得含羞相就,任凭蚩尤摆布,一阵猛风骤雨,弄得她楚痛不胜,蚩尤见她可怜又可爱,倒觉得十分畅快。云雨之后,西陵嫘不由暗暗生恨,肚里暗骂道:“这凡间原来是如此地方!怎么会有这般禽兽,既然知道我是姬轩辕的元妃,非要强污了我。”蚩尤穿衣后,又问道:“还思姬轩辕否?”西陵嫘含泪道:“妾身已被陛下占有,怎么能再随那姬轩辕?”蚩尤哈哈大笑,抱着她道:“寡人这就封你为妃,绝不负你的,待寡人与元妃商议。”西陵嫘任他百般抚摩,她只是闭目不动,如死去了一般。过了好一阵子,蚩尤才松开她,径自出了大帐,往后帐去了。蚩尤见过元妃営嬭,一脸喜悦。営嬭见他衣带松散,心里明白三分,便皱了皱眉儿问道:“陛下见过那天女了?”蚩尤笑道:“见过了。”営嬭又问道:“听说是个绝色美人,可是真的?”蚩尤哈哈大笑一阵子,春风满面道:“真是个绝世美女,世间少有,那温柔可爱的样儿,叫寡人好生怜爱。”営嬭惊道:“陛下莫不是动心了吧?”蚩尤嬉笑道:“何止动心,寡人已幸了那女子了。”営嬭大惊,神情苦楚道:“陛下如此,若那姬轩辕打来,便会怎样?”蚩尤怒道:“寡人只愁他不来,他若来了,正好被寡人所灭,他却能怎样!”说毕,又命内侍宣召谷公入帐。谷公问道:“陛下有何旨意?”蚩尤道:“寡人已幸了西陵嫘,你看如何给那管屈说明?”谷公听了这句话,大出意外,不禁面如土色,惊道:“臣不怕姬贼,只怕天谴,还请陛下三思。”蚩尤怒道:“不用三思,寡人已思好了,娶她为妃,你可准备婚宴,寡人这就宣告天下。”谷公拜道:“万万不可!陛下有了江山,又何愁无一个美人?若是肆意妄为,天廷一旦降罪,陛下只怕是一无所有了!”蚩尤就像做梦才醒一般,吓了一身冷汗,叹道:“寡人已幸了那美人,那该如何是好?”谷公道:“这也不要紧,一来正好激怒那姬轩辕,他若兴兵来,就与他决战,一举天下可定。二来,即使那姬轩辕不为所动,臣另有计谋,这两日我见那管屈是个贪婪之辈,可稍加贿赂那管屈,让他为我所用,就让他送西陵嫘过去,他成了姬轩辕的功臣,也好暗中为我们提供机密,到时候灭姬轩辕也不在话下,岂非两全?”蚩尤闻言大喜,笑道:“寡人岂能为一个女子而丢了江山,就依你之言,你速速去办!”谷公领命,便去帐中与管屈密谋,而后又送他四个美色为妻妾,又送了若干珍宝,谷公笑道:“事成之后,我主自不会忘记上神之恩,请上神明日一早便带西陵嫘去涿鹿之地见姬轩辕。”管屈拜道:“大恩不言谢,容将来厚报!”
  管屈与谷公议定,又来到西陵嫘帐中,支走婢女之后,这才说话。管屈道:“小姐,好事儿来了,那蚩尤愿意放我们去涿鹿。”西陵嫘闻言,怔了一会儿,泣道:“这是什么好事儿,一番被狼欺,再番入虎穴,这人间没有干净的地儿了,哪里有个安身之处?”管屈劝道:“此言差矣,小姐是天廷亲封的黄帝元妃,岂能留在这里,到了那边才是正统,也算不辱使命。”西陵嫘低泣道:“妾受一次凌辱也罢了,好坏妾都认了,只做个奴婢也是好的,但是让妾又嫁姬轩辕,再度被人凌辱,贱妾纵然苦命,也不能这般糟蹋自己,给我父母脸上抹黑,倒不如一死了之!”管屈叹道:“果真如此,岂不辜负了令尊和令堂之愿望?还请小姐忍辱求全。”西陵嫘想起父亲西陵柘跪地求她的情景,一时又没了脾气,只得含泪点头。正在说话间,婢女进内报道:“陛下派人来接嫘妃,说是设宴作别。”西陵嫘听了,知道蚩尤不怀好意,一咬玉牙,对管屈道:“贱妾去了,上神请自珍重。”说完便出了大帐,随着几个婢女来到帝廷大帐,婢女放下帐帘儿,退出去了。蚩尤又见西陵嫘,得意扬扬,嬉笑道:“嫘妃,寡人欲放你回涿鹿去了,今夜离别,寡人想与你共度良宵。”说着就上来拽她衣袖,西陵嫘将袖儿一拂,倒竖柳眉,圆睁杏目,指着蚩尤道:“昨天妾身已被陛下所污,陛下怎可忘了,贱妾乃是姬轩辕之妻,既然要放贱妾回去,岂能再受凌辱?贱妾应诏而来,一心求死,陛下若能不加凌辱,贱妾尚有一命,若一意孤行,姬轩辕势必会来复仇,届时有天神相助,陛下之国必然沦亡。”蚩尤被西陵嫘一番辱骂,又恐遭天谴,只得放手,怒道:“罢了!你回去吧!”
  第二日,管屈辞别蚩尤与谷公,领着西陵嫘与蚩尤赏的四个妻妾去了涿鹿。才过了两日,蚩尤就精神颓唐,坐卧不安了,一个人来到西陵嫘曾住过的大帐,嗅着一阵清香,闭目暗自悔恨。出帐时,又一阵秋风吹来,树叶簌簌落下,蚩尤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又觉得凄凉无比了。
  却说管屈来到涿鹿王宫,拜见过黄帝和钟颀、俞跗、桐君、鬼臾区、岐伯等众臣,将天廷赐婚一事说了一遍。黄帝听说天廷赐婚,自是高兴,又见那西陵嫘倾国之色,风情旖旎,纤腰盈盈,移步时轻轻然,如彩蝶穿花,不觉销魂。姬轩辕低声问钟颀道:“天帝赐朕美人,朕不得不纳。”钟颀冷笑一声,低声回道:“圣上欲纳妃,臣当祝贺,不过,圣上勿后悔,若纳此女,必遭天下人耻笑。”姬轩辕大惊,低声问道:“这是何故?”钟颀低声道:“西陵嫘虽美,然而已被蚩尤玷污,否则岂肯送来与圣上?”姬轩辕闻言大怒,见管屈和西陵嫘在场,又不便发作,只得又问道:“军师之意是,朕不纳此女?”钟颀低声回道:“不纳此女,便是违抗天命,圣上就不怕开罪天廷么?”姬轩辕叹道:“如此,朕只好听从天命了。”当夜,姬轩辕便来后宫见西陵嫘,坐定后,见她低头坐在榻前,姣容喜人。姬轩辕暗思道:“本来好好的一个仙妻,就让蚩尤那贼给污了。”想到这里,恨得咬牙切齿,又起身来到她面前,怒问道:“你既已被蚩尤占有,为何又来朕这里?你就不怕朕杀了你么?”西陵嫘掩面泣道:“蚩尤荒淫无道,恃强凌辱妾身,贱妾本想自尽一死,唯恐抗旨连累圣上,故而含垢忍辱,既然已见到圣上,贱妾使命完成,死而无憾了。”说完便朝墙上撞去,姬轩辕听她陈述,早已心软,岂肯让她自尽,于是急忙拦腰抱住,闻言道:“元妃岂能自尽,朕知元妃受尽委屈,只怪那蚩尤无德,与元妃无干,你来了便好,朕与你做个恩爱夫妻,不离不弃。”说着便将她两腋下抱起来放在香榻上,一番恩爱,雨露滋润,道不尽的软玉温香。西陵嫘愈加旖旎娇柔,惠丽温婉,姬轩辕更觉惬意,犹如置身于仙境。翌日早朝,又当众宣告册封西陵嫘为正宫元妃,众臣齐集拜堂,姬轩辕又摆盛筵庆贺,众人见元妃不仅貌美,而且贤德。从此后,姬轩辕与西陵嫘如胶似漆,朝夕相处,恩爱无比,早将那次妃方雷女节、三妃彤鱼丽娱、四妃嫫母忘到九霄云外了。不题。
  话分两头。却说炎帝在南方修养生息多年,已渐壮大。此时又听蚩尤大败黄帝,就想乘机灭掉黄帝,而后再与蚩尤争夺天下。黄帝听说姜炎又率大军来战,慌忙问钟颀道:“姜炎提兵来犯,如之奈何?”钟颀急道:“陛下勿惊,蚩尤与姜炎必有一战,其目的并非为陛下,而是为得天鹿。”黄帝道:“群雄只为逐鹿中原?”钟颀颔首道:“逐鹿中原只为得天下。”黄帝叹道:“蚩尤与姜炎欲夺朕之天下,朕岂能容他,卿何不调兵剿杀贼众?”钟颀回道:“臣正要贼军尽来受戮,免劳跋涉。”听闻炎帝大军已渡过泗水,钟颀分六路兵马埋伏在望水关、天门关、鱼石关、五门关、神龙关、京西关迎敌。炎帝得报,对部下道:“姬轩辕势弱,他安能取胜?兵贵神速,众将随寡人一鼓作气,荡平贼寇!”说完,号令大军直捣涿鹿王宫。炎军一路挺进,兵至望水关时,突然一员猛将杀出,挥戟喊道:“力牧在此等候多时,你等还不下马受死!”炎帝见力牧孤身来到阵前,喝道:“你不过就是姬轩辕一马夫,安敢为将?”力牧怒道:“逆贼!临死安敢口出狂言!”说完掉头回阵中去了。炎帝笑道:“何等匹夫,自来纳命?!”话音未落,忽然听喊声震天,只见力牧又率一万甲兵,从侧翼杀将过来,势不可挡。炎军毫无准备,几万甲兵四下逃散。炎帝厉声呵斥道:“众将勿惊,随寡人杀将过去,生擒姬轩辕!”一边打马飞出,连闯四关,到了神龙关时,遇到钟颀主力,顿时杀声四起,炎军遭到重挫,兵零将散,溃不成军。炎帝大骇道:“快撤!”钟颀岂肯放过,乘胜追击,势如破竹。炎帝顾此失彼,顷刻间,数万大军转瞬鱼溃鸟散了。炎帝见大事不妙,打马欲逃,钟颀大喊道:“炎贼休走!”炎帝仓皇飞逃,钟颀乘胜追击,炎帝见逃不脱,转过身来,口中吐出三昧真火,烧了过去,钟颀急忙闪避,那火落空,坠入身后丛林中燃起熊熊大火,钟颀大军不能过去,只好回军而去。炎帝见钟颀大军已被阻断,万分庆幸,又令枳廻、梫俬二将收集残兵几千,正要驻扎休息一宿,不料又见力牧率众追来,炎帝大惊,率军继续奔逃,一直到南方临海的地方,炎帝进退无路,只好与力牧背水一战。一场恶战下来,炎帝虽然损兵折将,却杀死了力牧,一时士气大振,与枳廻、梫俬二将率残兵退至厉山。
  冥王笪殷曹得知,又派冥兵前去助战,钟颀不能敌,屡战屡败,冥界判官陆正得知笪殷曹阴谋,请日游夜游二神上界密报女娲,女娲曾听闻日游、夜游二神密报蚩尤强霸西陵嫘之事,怒道:“蚩尤无德,何以为人帝?本宫颇失望,令亢龙神和风神、雨神下界助战,兵伐蚩尤!”诸神得令,一起下界去了。钟颀正在发愁之际,见亢龙神和风神、雨神前来助战,一时放下心来,准备与蚩尤和姜炎决战。
  蚩尤到厉山见姜炎,劝道:“往日寡人与君势不两立,而今追悔不及。姬轩辕为天廷敕封人间帝王,迟早会消灭我们,现在只要你与寡人联手,消灭姬轩辕,尚能各占半壁江山,你意下如何?”炎帝道:“寡人正有此意,唇亡齿寒,只有共同对敌,方能保命。”二人一拍即合,合兵一处,与冥兵一道进攻黄帝。
  蚩尤布置好桑干河军事,便入神嘴窝南池坐镇。听闻姜炎兵败,黄帝派荣将兴兵来伐桑干河主营,急传令坚守,不可出兵。两下相拒数日并不交战。雨神问荣将道:“如此相持下去,桑干河几时可破?”荣将道:“出征前军师钟颀告诫本将不可急于攻打,只需推迟数日,探明蚩尤军中虚实,本将探察数日,认为只有桑干河主营坚固难攻,而桑干河左右二营兵力薄弱,请上神立即前往涿鹿王宫面见圣上,奏明本将之意,如能分兵捣之,破此二营,桑干河主营必然军中大乱,逃奔兰池城。到了那时,攻破兰池城,生擒蚩尤也在反掌之间。”雨神大喜,忙去面圣。黄帝闻报,召来钟颀问道:“荣将已探明军情,当下如何用兵?”钟颀道:“可令荣将率领精兵三千攻打左营;雨神率领精兵三千攻打右营,风神率领精兵三千直取桑干河中营。”黄帝传旨下去,众将得令,各自整军备战。
  先说荣将等到深夜,引兵突袭桑干河左营,左营守将囘阈未曾卸甲,忽然听得营外喊杀声震天,便知敌军袭营,传令兵入帐急报:“姬贼三千,突袭营地!”囘阈问道:“何人统领?”传令兵答道:“荣将亲率。”囘阈令道:“陛下早有旨意,令我等坚守不出,立即传令下去,但有妄动者斩!”说完,又令五百弓弩手埋伏于营门口,而后吩咐道:“若姬贼攻来,即发弩箭射之,如贼退去,本将亲自追击,必能获胜。”于是,那边攻打营门,这边营中放箭,两下一时拒住,但听得叫骂哭喊声,不曾交战。再说雨神,天黑就率领兵马抵达桑干河右营,隐约可见营内尚有火把照明。雨神麾下将士问道:“可否攻入?”雨神二话不说,一马当先,斩杀营门几十人而入,势不可当。那右营将领黻邳正与副将在帐内欢饮,忽闻营外敌兵骤至,大叫不好,摔下酒盏急忙出帐,跨上马便飞驰营后而逃了,才出营后入口,便被雨神截住,喝道:“我料你必从此出,还不下马受死!”黻邳大惊,跌于马下,被雨神一枪刺死。左营并将被荣将斩杀大半,右营被雨神消灭殆尽。荣将与雨神合兵一处,急往桑干河中营后方奔去。
  风神率三千兵士正在中营门前鼓噪,中营戒备森严,将领䝗㑍急道:“姬贼虚张声势,众将坚守阵营,只往门外放箭,不可出击!”风神见敌不动,只是不停射箭,便忙于抵挡箭矢,欲攻不能,忽见中营后方烟火大起,便知雨神与荣将杀来,大喜,令道:“援兵来到,众将攻入营中杀敌!”风神直取䝗㑍,䝗㑍挺枪来迎,不到两回合,就听哨马飞来报道:“中营失守,已被姬贼纵火烧毁,营后又两路贼兵杀来!”䝗㑍大惊,已无心恋战,率几百兵士拨马逃去,风神驰马追击,䝗㑍才逃出中营,便见三处人马一起杀来,身后几百兵士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各自逃命去了,䝗㑍无奈大喊道:“鼠辈如此,吾帝安能不亡?!”说来已迟,见荣将、风神、雨神三路兵马已经围了过来,䝗㑍咬牙,割下衣襟勒紧发髻,单骑挥刀拼杀,斩杀敌兵不计其数,才杀出一条血路,直奔神嘴窝南池小城而去。
  䝗㑍急入南池小城,守城将士忙关闭城门。䝗㑍急入府邸奏报,早见蚩尤在门外等候,䝗㑍跪伏于地,哭道:“姬贼攻破桑干河大营,末将杀出血路来护驾,请陛下出南池暂避!”蚩尤掩面长叹一声,泣道:“非将军之过,此乃上天欲灭寡人。逃?往哪里逃?此时姬贼定然攻占了怀仁帝廷,何处是寡人栖身之处?”䝗㑍哀号道:“陛下!陛下!末将护驾至兰池城暂避!”蚩尤叹道:“你令将士紧守四门,唉!与人战斗,寡人若败,乃是寡人弱势,与天战斗,寡人力不能及,这是寡人命薄!”䝗㑍无奈,只得分拨军士坚守四门。荣将对风神、雨神道:“蚩尤已是瓮中之鳖,军师钟颀已传来密令,让我们三路兵马合力攻打神嘴窝南池,因城中有百姓,只留西门放生!”雨神道:“西门不守,若蚩尤从西门逃去,如之奈何?”荣将叹道:“或是圣上念蚩尤乃是北帝,不忍斩尽杀绝,故而如此。”风神拱道:“圣上仁慈,我等就遵令行事,蚩尤真若逃去,只有一个地方可躲藏,那便是神嘴窝南池之后的兰池城,到那时,我们再破此城,生擒蚩尤不迟。”当下便分拨人马,雨神攻南门,荣将攻北门,风神攻东门。
  荣将、雨神、风神三路兵马开始攻城,䝗㑍拼死守城。荣将见南池虽一小城,却一时难破,叹道:“䝗㑍英勇,我不能敌。”三路兵马已精疲力竭。风神和雨神又来见荣将,雨神问道:“南池固若金汤,数次进攻皆不能破,如何是好?”荣将道:“并将在城门外扎营,容本将细思破敌良策。”话音刚落,就见飞马又来报道:“传军师将令,诸军不得擅退,今晚务必破城!”众将遵奉将令,便兴兵再战。
  荣将、风神、雨神三路又连续攻打城门,荣将终于攻破北门,率兵而入。各门守城兵士见敌军已进城,一时大乱,无心再战,于是雨神攻入南门,风神打入东门。䝗㑍直奔南池府邸,护着蚩尤和元妃営嬭、谷公慌忙出逃,蚩尤问道:“姬贼已破城,寡人何处能逃?”䝗㑍道:“三门皆有贼兵,唯西门可出。”于是来到西门,果然见西门大开,而无一兵一卒把守,蚩尤急问:“姬贼为何留一门?莫非有诈乎?”䝗㑍回道:“末将不知,陛下勿忧,但若有伏兵,末将一人可敌。”谷公闻言,道:“我知道那姬轩辕为什么不守西门。”蚩尤盯着他问道:“为什么?”谷公答道:“因为,此处是神嘴窝。”蚩尤疑道:“神嘴窝又怎样?”谷公回道:“我闻钟颀是人神,天帝派其下凡助姬轩辕夺帝统,钟颀曾放出话来,说什么昔日姬轩辕曾来南池游历,一日昏然入寐,梦到西王母遣玄狐拿这神符来见他,对他说:‘我给你一道太一神符,有了这道神符,你便可以打败蚩尤,夺得天下。但是切记不要杀伐太重,以免天谴。’姬轩辕问她:‘你是谁?为何助我?’那玄狐道:‘我是西王母之臣,西王母乃是你父亲的妾室,名叫邠夙,她在天阙时被你母亲女姬打死,元灵不散,得盘古元灵救赎,投生凡间昆仑山。因西王母与你父亲轩辕昊有旧交,念及此情,故来助你。’姬轩辕又问道:‘若不杀伐,岂能灭那蚩尤?’玄狐道:‘蚩尤半人半神,不能死于你之手,你可放生,生死自有天决。’云云,而后就将太一神符给授与他。钟颀传言道,姬轩辕醒后,果然见怀中有一神符,一尺长,三寸宽,通体为昆仑琝玉,以丹彩为文。钟颀道亲眼所见,神符记载太一遁甲六壬步斗之术,灵宝五符五胜之文,可呼风唤雨,调遣神灵。以后,姬轩辕便将此处命名为神嘴窝,以证此梦。”蚩尤一听陷入沉思,䝗㑍见状,冷笑道:“此钟颀诡计,散布流言,以乱我军心。”蚩尤又问道:“且不论此谣言,那神嘴窝与此门有何关系?”谷公徐徐道:“人间视西门为天门,那姬轩辕故留此门,因念上天之德,不忍杀陛下,意为让陛下自出此门,听由天命,若上天要杀陛下,出门则必死,若上天不杀陛下,出门则生还,所以此门也叫放生门。”蚩尤闻言大惊,勒马回转道:“上天若不杀寡人,安能让姬贼得逞?上天必杀寡人,故寡人不从此门出,还是另寻出路吧。”䝗㑍急道:“陛下安能信虚妄之言!此门无兵正好逃出,若再晚就来不及了!”见蚩尤仍在犹豫,䝗㑍转身怒视谷公,喝道:“老贼!你妖言惑主,欲害陛下么?”说罢便一刀将谷公斩于马下。蚩尤惊道:“为何杀智囊?”䝗㑍跪叩道:“谷公惑主,若不杀之,恐陛下难逃姬贼之害!”蚩尤无话,于是跟着䝗㑍径出西门而走。
  直奔了半夜,一路无人追赶,来到兰池城,与主力会合,心里这才踏实。此时已是人困马乏,忽见城内路旁有一座庙宇,庙门悬一匾,上题“女娲庙”三字。蚩尤下马,令䝗㑍和営嬭在外等候,而后独自进入庙里,见庙内有女娲塑像,急忙跪拜,默祷道:“娘娘,我蚩尤承祖先基业至今,奈何天不祚命,致有今日。狂寇姬轩辕占我怀仁帝廷,攻破南池城,我今陷于兰池城,命在旦夕,乞娘娘念在我祖达旦伊娃,怜悯于我。我若得克复城池,光复中国,功成之日,必振兴王土,爱民如子。”祷告完毕,又席地而坐,只觉困倦,才打个盹儿,只听得有笑声传来,站起一看原来是冥王笪殷曹。蚩尤暗吃一惊,问道:“冥王来何迟也?”笪殷曹道:“助姜炎一战,故而来迟。”蚩尤大喜道:“冥王既来,寡人大事可成!”笪殷曹道:“不料陛下兵败至此。”蚩尤叹道:“姬贼兵多将广,又有天神助战,骁勇无比,寡人不能敌。不知姜炎现在如何?”笪殷曹道:“已退至厉山。”蚩尤忙问:“寡人退至兰池城,再无后路。此城民稀,粮草不足,怎能据守长久?”笪殷曹问道:“不知陛下还有多少人马?”蚩尤道:“兵卒万余,粮草不多。”笪殷曹拱道:“请陛下宽心,休整几日,本王必力助陛下,姬贼焉能攻破此城,待一战胜利,再重振旗鼓,收复河山。”蚩尤拱道:“好!一言为定!”说罢,笪殷曹转身化成一股青烟而去不题。
  却说蚩尤入兰池城不久,便逢営嬭十月临盆,产下一个女孩儿,弥月之时,又遇几天暴雨,女孩昼夜啼哭,故而蚩尤为她取名为侬雨。蚩尤固守城池,在兰池城一躲就是五年。五年之后,黄帝召见钟颀道:“蚩尤声威震天,四海皆知,他若不死,朕难以统御八方。”钟颀道:“臣这就去布兵,攻打兰池城,剿杀蚩尤。”说着便又请来风雨二神与荣将,密议行军之事,议毕之后,即命大军开拔,杀向兰池城。风神、雨神、荣将领军将兰池城围困,只等黄帝下令攻城。城中䝗㑍急聚众将领计议军情,䝗㑍道:“姬贼猖狂,遭其暗害,陛下逃至此城,今贼势锋锐,如何御敌?”副将道:“贼势甚大,若出兵厮战,难免损兵折将,不如保存实力坚守城郭,此城牢固,一时难以攻破,只等贼兵士气低迷之时,一战可胜!”䝗㑍道:“说得有理。”说罢便亲自督军守城。风神、雨神、荣将率众并力攻城,每次攻城,每次突然就有大雾弥天盖地,兵士于三步之内不见一物。䝗㑍只令守城将士放箭,黄帝三路兵马不能近前,一连攻打数日,毫无破绽。黄帝得知情况,问道:“兰池城已半月数攻不下,城内固守,如之奈何?”钟颀笑道:“此城难破,想必是有冥神暗助,若是有魇魅出来,不妨就请亢龙神对付,再看那城内如何救应。”黄帝道:“若是如此,朕就请亢龙神出战。”钟颀奏道:“此战至关重要,臣愿亲自前往督战。”皇帝准奏,钟颀急往兰池城而去。
  钟颀到了军中,召集风、雨二神与荣将,令道:“攻城!”钟颀亲督三军,并力攻打,大军还未到城楼,忽然就见狂风大作,也不知哪里来的蝗虫,铺天盖地般卷来,军士忙于躲避蝗虫,乱成一团,故而不能近城。捱到下午时,蝗虫这才渐渐消失,钟颀率领大军再次攻城,才到城门前,又听得空中轰隆隆作响,只见飞出许多猛禽恶兽,以及毒蛇,兵将尽皆惊倒,各顾逃命,一时自相踩踏,死者近千人。亢龙神见状,摇身一变显出龙身,冲入城中,然而寡不敌众,首尾难顾,只得败下阵来。钟颀问道:“何处来的怪力?竟连上神都无力消灭。”亢龙神变回人形,拱道:“这些都是幽冥界魇魅所变化的,若是单打独斗,我尚可敌,若群起而攻之,我一人难以应付。”钟颀问道:“如何对付?”亢龙神道:“冥界之魇魅也有害怕的东西,可令兵士望空乱投些麻绳、狗血、蒜汁,或可破之。”钟颀疑道:“一麻、一血、一蒜,何以能制怪力?”亢龙神道:“我听冥界判官陆正曾说,幽冥有三怕,有句话道,‘冥界魇魅有三怕,怕蒜怕血怕披麻’。白无常白天锁拿生魂,黑无常夜晚锁拿生魂,所用之物皆为麻绳,此物为冥神牛头和马面之套灵索,叫作‘麻煞’,魇魅见之惊怵,以为牛头马面来捕拿,故而此为一怕。幽冥界视狗血为秽物,如人见屎溺而远避,魇魅唯见狗血避之不及,此为二怕。幽冥界无臭味,就怕蒜臭,若将蒜剖开见汁水,更是极臭,勿说魇魅,即使冥神闻见蒜臭,也会掩鼻逃窜,故而此为三怕。”钟颀闻言,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这个好说,我这就令将士取来。”说着便去筹备,一时捕获许多野狗家狗,杀狗取血,遍地找野蒜榨汁,麻绳更是不计其数。钟颀道:“如此说来,我若令将士接披麻而战,那魇魅便不敢近前了?”亢龙神道:“当然,不过若制作麻衣颇费时间,只怕延误军机,只投麻绳即可,不必烦琐。”钟颀立即令将士们准备箭矢,以棉布浸溉狗血、蒜汁,又令一批将士于箭矢上绑了麻绳,一起射入城内,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钟颀不解,正要去看,忽然就见腾空飞出一条黑蛟龙,口喷火焰,向城门下扑来,霎时间烈焰飞腾,愈加炽烈,烧死几百将士。钟颀惊得面如土色,一时无措,忙出军令道:“快撤!”钟颀急问亢龙神道:“上神之法,为何不应?”亢龙神叹道:“有黑蛟龙出来,三怕便成了不怕,黑蛟龙可呼出玄气,相反,玄气遇到这些秽物,能将它们化为玄气,使玄气更加橫蒸,魇魅呼吸玄气,犹如畅饮灵露,岂能惧怕?”钟颀顿足急道:“这该如何是好?”亢龙神道:“黑蛟龙我来对付,魇魅就交给你对付了,所谓一物降一物,对付魇魅的事儿,你何不问问陆正?”钟颀喜道:“我却没想到陆正,真是惭愧!”说完便去拜见黄帝不题。
  钟颀拜过黄帝,奏道:“兰池城一时难以攻克,皆因蚩尤有冥神相助,臣今日用亢龙神之法对付魇魅,也未能奏效。”黄帝急道:“城内有冥神助敌,军师何以处之?”钟颀道:“臣欲借太一神符一用,请圣上赐符。”黄帝问道:“用太一神符便能破敌?”钟颀道:“太一神符可调遣神灵,臣想借此神符让冥界判官陆正前来,请他助我破敌。”黄帝大喜,急将太一神符交给钟颀。钟颀将太一神符供上,焚香祷告,请求陆正来见,半晌未见一人前来。钟颀正在疑惑,却见突然有一人闯入帐中,急道:“军师唤我何事?”钟颀便将蚩尤驱使魇魅作乱的事儿说了一遍。
  陆正听完,摇头道:“今日我无能为力。”钟颀惊问道:“这又是为何?”陆正问道:“军师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钟颀奇怪道:“什么日子?”陆正道:“今日乃中秋一日,你在此请仙,若非我操心,谁人会来?”钟颀疑道:“怎的今日就不能请?八月十五天朗月明,正是冥界最好时日,你说无人肯来,这却是什么讲究?”陆正笑道:“军师不在冥界当然不知,那冥界比你这阳间公事繁忙,几乎日不暇给,唯有八月十五这一天,概不理事的,正因为今日风清月朗,冥神冥吏方能远行,回家或作客才方便,若换成平常日子,去了就赶不回来了,岂不延误了公事?”钟颀惊道:“如此说来,今日冥府放假了?”陆正道:“正是。我已知冥王笪殷曹暗中助蚩尤为乱,偏偏今日冥界无人值守,即使我来,也调不得一兵一卒。军师若不急,可待明日,我自来相助,军师若急,那就另想破敌之策!”钟颀叹道:“大军当前,焉能不急!既然你不能帮我,可有其他上神可助我一臂?”陆正思忖片刻,笑道:“有是有,不过,军师能不能请来,那就看军师的本事了。”钟颀急道:“是何大神?”陆正道:“雷神五兄弟。”钟颀沉吟道:“雷神五兄弟可破魇魅。”钟颀疑道:“方才你说我能不能请来就看我的本事了,莫非雷神五兄弟不肯来否?”陆正哈哈大笑道:“雷神五兄弟虽是辅神,可他们直接听令于天王,不是不肯来,只怕你的太乙神符请不动他!”钟颀急道:“若是如此,那该如何是好?”陆正笑道:“雷神五兄弟虽说不讲私情,但处事极为公正,听说颇念苍生。军师是何等聪明人,一定会有妙计!告辞!”陆正说罢,一拱而去。
  钟颀苦思半晌,心生一计,急召来雨神、风神、荣将进帐议事。钟颀问风神和雨神道:“我听说风、雨二位上神与那雷神五兄弟颇有交集,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二位上神。”风神拱道:“我们同为天廷文武殿辅神,且常一起打雷、闪电、布风、施雨,故而密切。”钟颀又问道:“我若想请雷神五兄弟来助我攻打蚩尤,你们能请他下界来么?”雨神道:“不能。雷神五兄弟只听命于天王,做事从不私行,要请他来,除非天王下旨。”钟颀道:“若再辗转请奏天王,怕这城池难以攻破,倒让蚩尤有了喘息之机!”荣将问道:“不知军师有何良策?”钟颀叹道:“唉,我不能敌冥神,所以想请雷神五兄弟来助战,不料雷神十分难请。我有一计赚五雷下界,或可奏效,只是需要两个人来。”荣将问道:“军师,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要两个人还不简单,末将这就去捉两个来。”钟颀笑道:“且慢,我要的这两个人,是有条件的,岂能随意就捉来?”说罢又问风神道:“不知这时间什么人才会被雷轰击?”风神拱道:“当然是极恶之人,雷霆才会击之。”钟颀沉吟道:“世间恶人何止一个,敢问那雷神如何知道此间有恶人?”雨神道:“这个不难,自有办法,先是日游、夜游二神在世间巡查,发现有极恶之人便来告知我们二神以及电神,我们三个便会在日游、夜游二神所说地点布风施雨,电神闪电,雷神听到电鞭响声,自会疾驰而来,到了这里,雷神五兄弟自会知道哪个是极恶之人,使出一个雷霆便可击毙。”钟颀思忖片刻,又问道:“你们二神倒是在这里,随时可布风施雨,可那电神如何请来?”风神道:“只要我二神布风施雨,电神便知有事要做,会不请自来。”钟颀大喜,问道:“好!上神可确定?”风神笑道:“确定!雷神就是做这个的,对惩恶扬善颇为积极,若此间有极恶之人,自然会击毙!”钟颀起身道:“好!那就请将军为我捉一个极恶之人来,此人不限岁数,再请一个极善之人来,此人须十四五岁,近日有在城外葬父者最好。”荣将一听,与风雨二神面面相觑,荣将问道:“为何要一个恶人和一个丧父的善人?”钟颀呵呵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去带人来即可,无须多问。”荣将领命而去。
  又过了半晌,荣将果然请来两个人,一个五十多岁,面相丑恶,看上去极其凶残,另一个眉目清秀,也就十四五岁,两人互不相识。钟颀将少年带入帐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跪地道:“小子叫安大。”钟颀扶起安大,问道:“本帅马上就要攻打城池了,你可知道?”安大道:“大军驻扎半月有余了,小子岂能不知?”钟颀又道:“可知本帅为何叫你来否?”安大道:“不知,请大帅明说。”钟颀道:“攻城之前,本帅需要领兵操练,这方圆十里将会夷为平地,作为练兵场,本帅不忍平坟掘墓而伤百姓之心,所以叫你来问问,你家可有坟茔在城外?”安大闻言,大哭道:“家父才葬入城外不久,五里开外有坟茔一座,请大帅不要铲平家父坟茔,让他入土为安。”钟颀道:“若是如此,请你去坟前祭奠,也好让本帅麾下将士看到,做个记号,这样就可以避免坟茔被毁,你可愿意?”安大泣道:“祭奠家父乃本分之事,岂有不愿之理?小子这就去祭拜!”说完出帐而去。钟颀又对恶人道:“你可知道本帅为何要你前来?”恶人急道:“如今神嘴窝这里打仗,小人很久都没做过恶事了,大帅为何要捉小人前来?”钟颀笑道:“本帅是行军打仗的,不管你在此间为不为恶。今天是一桩好事叫你去做。”恶人问道:“这里还有什么好事等着小人?请大帅明说。”钟颀沉吟道:“本帅大军驻扎在这里已多日,如今粮草短缺,急需补给,但帝廷遥远,远水不解近渴,故而着急。昨日麾下将士发现兰池城五里外有一座坟茔,乃是一个财主的,坟内有珍宝无数,你可前去取来,我们一人一半可好?”恶人沉思片刻,问道:“大帅莫不是戏言吧?大帅麾下兵士如云,有这么美的事儿,怎么会轮到小人?大帅派兵去掘,唾手可得,还用得着小人动手么?”钟颀摇头道:“哎,你说错了,你想想,我们讨伐蚩尤,说明我们是正义之军,光天化日之下掘人坟墓,岂不是遭人非议?”恶人抓耳挠腮,细细一想,笑道:“有理,有理!”钟颀笑道:“现在知道为何叫你去做了吧?”恶人忙叩头道:“明白,明白!谢大帅赐我发财机会!”说着便走出帐外。钟颀急令风雨二神前去布风施雨不题。
  却说安大和那恶人一前一后朝坟茔走去,忽然就见风起云涌,大雨瓢泼,不消一会儿,闪电烁烁。钟颀与荣将跟在后面探看,到了坟茔前,安大跪地哭号,磕头连连,因为雨大,那恶人并未看到坟前有人,到了跟前正要掘墓才看见有一个人哭号,吓得不轻,拔腿就跑,一时就不见踪影了,这时突然就风止雨停了。话说就在那恶人准备掘墓时,雷神已经瞅准恶人,将雷霆劈下,不料那恶人却跑得快,只看一雷劈下,却将安大劈了个仰面朝天,当场击毙。钟颀见状,对荣将道:“时间到了,将军去请他母亲来吧。”荣将不解,问道:“雷公不打恶人,却将个极善之人给劈死,这是何道理?若将他母亲请来,我们如何交代?”钟颀笑道:“你宽心前去,她来了我自有说法。”荣将便去请来少年的母亲,那妇人一看儿子被雷击死在目前,当场哭晕,钟颀百般劝慰,才见她稍有好转。妇人抱着安大只是恸哭,钟颀问道:“雷公不公,却打死了一个好人,夫人可想让你的儿子复活?”妇人哭道:“只要让我儿子复活,即便雷公将我打死我也愿意!”钟颀忙道:“雷公已经打死一个好人,怎么还会再打死一个好人?不会的,本帅颇懂些玄术,本帅给你写了个招魂诀儿,只要夫人照着念出来,然后在坟前烧化,你儿子就立即复活了。”说着就递给他一张黄表纸,妇人识得几个字,见果然是招魂诀儿,又转悲为喜,放下安大,立即照着念道:“五雷天神谁敢辱?五雷轰击谁敢阻?我有一语问雷公,请出五雷听我诉,说是我儿今生恶,我儿今年才十五。说是我儿前生孽,何以今世他生出?雷公雷公作何语?试问雷公可有母?”念毕,便将黄表纸烧了。刹那间,只听得晴天一声霹雳,那少年咳嗽起来,妇人见儿子活了,大喜,急忙携子跪拜钟颀,钟颀又令荣将将母子送回。母子二人刚走,就见平地升起一团光云,钟颀一看,正是雷神五兄弟到了。钟颀忙拜道:“有熊国军师钟颀拜见雷神!”话音刚落,就见那雷神五兄弟倏地就合为一体了,雷神问道:“此处刚才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年,你可看到?”钟颀笑道:“当然知道,他们已经走了。”雷神拱道:“我本来是想看看他们母子,说明缘由,不想他们已经离开了,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说完就要走,钟颀急道:“雷神何处去?”雷神转身回道:“自然是返回天廷。”钟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急什么?”雷神问道:“你有何事?”钟颀深深一揖道:“我乃是天廷天卜神钟颀,与你同朝为官,你可知道?”雷神揖道:“当然知道,原来是天卜神,幸会!幸会!”钟颀笑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有一事想请尊驾帮助,但不知尊驾可愿意?”雷神问道:“何事?”钟颀道:“我奉旨在界下助黄帝理政,今兵伐兰池城,不想那蚩尤却躲在宫中坚守不战,又暗中勾结冥神驱使魇魅与我作对,请尊驾帮我剿灭魇魅!”雷神正色道:“天廷严令,诸神无诏不得干涉凡间事物,难道你不知么?”钟颀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我也是奉旨讨贼,助姬轩辕黄帝一统天下。”雷神正色道:“你奉诏讨贼,那是你的事儿,我并未奉诏,岂能涉及此事?”钟颀冷笑道:“尊驾可别忘了,身为天神,却来凡间擅自妄为,善恶不分,草菅人命,这可是死罪!尊驾若不帮我,那我也只好将此事奏报给天王了。”雷神一听大惊失色,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钟颀笑道:“那妇人的儿子枉死,我岂能不知,所以给她写了一个招魂诀儿,就请来了尊驾。”雷神怒道:“原来是你的诡计!”钟颀忙道:“事已至此,还请尊驾息怒,只要帮我剿灭魇魅,我太平,尊驾也就太平了,你说可是这个道理?”雷神无奈,一语不发,只得留下助战。
  且说雷神本来不愿意帮助钟颀,又看到风雨二神和亢龙神也在钟颀帐下效力,这才稍觉安慰。等到三更,钟颀指麾军士呐喊,攻打城门,忽然黑蛟龙飞出,众心慌乱,往后便退,就在这时,亢龙神摇身一变化为一条金龙飞迎上去,与黑蛟龙纠缠一起,冲撞撕咬,龙啸震天,黑蛟龙掉头飞跑,亢龙紧追不舍。钟颀令弓箭手往城内放箭,又令前锋撞击城门,眼看就要攻破,忽然狂风骤起,霹雳交加,四下魇魅发起攻击,如翻江搅海,看它们青面獠牙,狰狞凶猛,惊得将士心胆皆落。钟颀大喊道:“请五雷神降魔!”话音刚落,就听得苍穹雷声滚滚,如巨石碾来,一时火光霹雳,闪电划过长空,一道道电光劈来,魇魅皆化作青烟散去,蚩尤大军乱成一团,多数被雷电劈死。钟颀见魇魅消灭,便令破入,只听得轰隆一声,城门倒塌,将士喊声大振,冲入城中,势不可当。䝗㑍等大惊,护着蚩尤拼命杀出重围。荣将挺抢大喊道:“不要放走了蚩尤!”荣将大喝一声冲向䝗㑍,与他大战十几回合,蚩尤护卫已被荣将手下士兵斩杀,䝗㑍又慌忙掉头去保护蚩尤又逃入宫中。
  荣将引军大进,后边风神、雨神、张若、风胡、神皇诸将陆续杀到,钟颀大队人马如潮涌杀来,将兰池城宫殿围住,四下喊声不绝。荣将先锋有一将,名叫㦲麂,带数百军士杀入宫中,将卫兵尽行屠戮。䝗㑍见大势已去,已插翅难逃,又想背蚩尤突围,蚩尤仰面泣道:“将军自去逃命,寡人不想逃了。”䝗㑍又听得喊杀声逼近,三叩九拜,跪叩泣道:“天意如此,臣已无能为力,只能以死谢罪了!”说完挥剑自刎,蚩尤望着䝗㑍尸体,哭道:“若寡人将士皆如将军,寡人断不至于亡国,此番乃是天要亡我,与将军无关,切勿自责。”说罢,捡起地上利剑,刎颈而死。
  再说㦲麂杀入宫中,见蚩尤与䝗㑍自尽,便入后宫搜寻,遇人便杀,只不见了蚩尤妻営嬭,便拿住一个卫兵,问道:“元妃在何处?”卫兵喝斥道:“逆贼!元妃万金之躯,岂能容你玷污!”㦲麂挥起一刀将其斩杀,又去搜寻,又搜出一些细软,装载起解。㦲麂早听闻蚩尤妻営嬭美如天仙,便心生淫念,找了半天,终于在一楼阁角落处找到,见她钗横鬓乱,泪眼愁眉,㦲麂一双贼眼不停在她脸上乱转,越瞧越爱,恨不得一把拥入了怀中。那営嬭为堂堂元妃,岂肯被贼淫污,早就将准备好的一把短刃刺入粉颈,㦲麂便想奸尸,忽然听到有兵将咚咚地跑来了,于是拔腿就跑,却被赶来的荣将抛出一剑,当场枭首。钟颀望着営嬭的尸体,流泪叹道:“営嬭乃是北帝之妻,贞烈可敬,理当厚葬。”而后命人收敛厚葬不题。
  钟颀得知蚩尤自尽而死,心中包袱落地,此时雷神要回天界,风神、雨神、亢龙神也提出回天界复命,钟颀拱道:“蚩尤死,黄帝已无强敌,南边的姜炎自有我对付,你们想回便回吧。”说罢一一拜别。
  钟颀欲撤兵回涿鹿复命,还未出得宫殿,却听到一房间里有女孩低泣,便去察看,见有一个一岁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嘤嘤哭泣。钟颀至前,细观容貌,看她生得眉清目秀,便抱于怀中,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哭泣?”女孩小手儿捂着双眼,只是哭泣。荣将捉来一个降将询问,降将道:“此女子叫侬雨,是蚩尤之女。”钟颀想起她父母双亡,忍不住掉泪,哽咽道:“侬雨,此间已涂炭,你就跟我回涿鹿去吧。”侬雨一听,果然不哭了,随钟颀大军回涿鹿不题。
  话分两头。却说炎帝听蚩尤战死,惊惧不安,急忙率部众逃南方去了,钟颀便令荣将追击。炎帝携妻带子,领三千残余,躲避在滇池。兵败之后,炎帝深感耻辱,本要自尽,却被近臣广成子拦下。广成子跪地哭道:“陛下若在,江山仍在,陛下当屯军滇池,以图再起。”炎帝叹道:“一败至此,安有再起之日?”广成子劝道:“滇池虽小,但绕山环水,固若金汤,虽说那钟颀是人神下凡,但他率领的兵士却是凡胎肉身,休说他们来攻城,就是天兵天将前来,也奈何不得,请陛下安营扎寨,休养生息,等待时机。”炎帝别无良策,也只好进驻滇池,修建城堡,炎帝大军与民秋毫不犯,深受百姓拥戴。
  钟颀见炎帝施仁政,深得民心,一时难以攻克,只好令大军将滇池团团围住,一边屯田于滇池之外,一边等待作战时机。荣将问道:“姜炎就在城内,一举可破,军师为何令军士屯田于此,坐等他壮大?”钟颀叹道:“时机未到,一时难以攻克,况且满城生灵,岂能涂炭。你与军士们耐心筹划守御,待我静思良计,以破此城。”荣将只得领命不题。
  时间一久,滇池因天遇大旱,只怕庄稼颗粒无收,城中缺粮,引发军心不稳,炎帝心急如焚,度日如年。火德真君得知姜炎被困滇池,动了私心,便去求风神和雨神,道:“姜炎被困滇池,如今大旱,请于滇池施风降雨三天。”雨神道:“凡间降雨,须奏报天廷,天王允准方可,我们岂能私自降下雨露?”火德急道:“你们二位可知那姜炎是何人?姜炎乃是女登之子,女登又是女娲娘娘的仙婢碧霞的轮回体,你们若不助姜炎,女娲娘娘那里我可要据实呈报了。”风雨二神一听,也怕女娲降罪,于是叹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为女娲娘娘帮助姜炎一回。”说完便下凡去了,为滇池连降三天大雨,城中百姓欢呼起来,炎帝喜道:“天不亡寡人!”一时城中军民士气大振,越发固守城池。
  火德知道这终非长久之计,于是又去北极星天真宫拜见执明神君玄武。玄武见火德前来拜见,赶忙迎入,揖道:“尊驾与我同朝为官,皆为正神,小神何德何能,安敢受尊驾屈尊来拜?”火德拱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这里是有求于神君,还望神君出手相助。”坐定后奉茶,玄武问道:“尊驾有何事要我帮助?”火德叹道:“凡间南帝姜炎,被黄帝姬轩辕逼到绝路,现在滇池等死,我心急如焚,想救他一命。”玄武不解,问道:“那是界下之事,尊驾为何烦忧?”火德一声长叹,而后就将如何报答女登而以发丝投生成姜炎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玄武问道:“尊驾欲救姜炎,可本宫当如何相助?”火德低声道:“姜炎生于凡间牛年,正逢你麾下牛宿值日,我是想那姜炎或有运道,只是不知在何月何时,可否请他前来看看,若能将运道提前,或可能使姜炎转败为胜。”玄武叹道:“尊驾来迟也。那牛宿触犯天戒,已被天廷打入天牢,请恕本宫爱莫能助。”火德惊道:“牛宿因何罪被打入天牢?”玄武笑道:“昔日,女娲娘娘下凡助人生计,令圆融神为众生婚配,当时,我麾下牛宿同去相助,结果看到圆融府上的侍婢织女,便凡心大动,对织女心生爱慕。上界之后,牛宿与织女暗中来往,私交甚密,被天廷发现,故而牛宿被打入天牢。”火德一听,原来牛宿因与织女私情而被打入天牢,眉头一皱,心上又出一计,于是起身告辞,笑道:“如此,我当去拜见女娲娘娘,再谋良策。”说罢,一拱而去。
  话分两头,这日,神农琊去拜见女娲。他进了蕊珠宫,见园中景色幽美,也顾不得观赏,径直朝里走去,一路曲径雕栏,琪花瑶草,玉竹碧窗。穿过一扇拱门,见里面花儿草儿嫣嫣葱葱,呈芳竞秀。又往里走,见一座红柱金殿,门匾上有“【清元殿】”三个大字,雕斗画梁,曲曲花墙,巍峨清幽,又进去看,这里面的花草更门外盛一些。神农琊自语道:“不知道娘娘居住在何处?”正思间,见琉璃琥珀小山后面,有一排玉竹,隐隐站着一位仙婢,颇有倾城之色。神农琊上前问道:“我是孟章神君神农琊,特来拜见女娲娘娘,请小姐引我前去。”那个婢子原来是嫱娟,见他来拜女娲,便纤腰弯下盈盈施礼,掩口道:“先在这里候着,小婢去通报娘娘。”说着便转身进去。女娲刚到蕊珠宫,正要歇息,就见嫱娟入内报道:“娘娘,外面有个人,说他是孟章神君,特来拜见。”女娲愣一下,忙道:“快请他进来。”神农琊入内,跪拜完毕,女娲见他神色紧张,问道:“孟章神君,出什么要紧的事了?”神农琊叩道:“在下听说,那蚩尤被姬轩辕追杀到兰池城,城破之后便自尽了,在下特来禀报娘娘。”女娲闻言,伤心不已,垂泪道:“天王逼他至此,我也无能为力。”神农琊又道:“在下闻报,那姜炎被黄帝近臣钟颀追杀,兵临滇池城下,围城已有数月,城中缺粮少水,饿殍遍地,怕是那姜炎也朝不保夕了!”女娲忿然转身,怒道:“蚩尤死,本宫尚且能忍,要让姜炎死,本宫绝不能忍!那姜炎是碧霞轮回之身女登之子,他若死了,碧霞定会伤心欲绝。”神农琊急道:“是否帮姜炎一回?”女娲紧锁眉头,正在思谋,却见婢子妱翚进来了,欠身报道:“娘娘,火德真君前来拜见。”女娲忙道:“快快请入。”火德真君进来,女娲抬头一看,看他带着织女,便挑了挑眉问道:“火德前来有何事?”火德真君见神农琊也在场,互相拜过,织女见神农琊也在,瞅他一眼,低下头去。火德真君跪地回道:“在下来此,专门为姜炎之事。”女娲大喜,扶他起来,问道:“真君有何良策可助姜炎,但说无妨。”火德忙道:“在下闻说那牛宿神已被天廷打入天牢,不过,他倒是能助姜炎。”神农琊闻言,吃惊地瞅了织女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女娲思忖片刻,问道:“牛宿?他有何本领能助姜炎?”火德回道:“姜炎入世之时,正逢牛宿值日,他定知姜炎于凡间的运道,若能将运道提前,姜炎或能转败为胜,再者,牛宿乃玄武麾下辅神,颇知兵略,若能下界帮助姜炎操练兵士,做个阵前军师,对姜炎也大有裨益。”女娲笑道:“真君是想,让本宫将那牛宿放出来么?”火德低声道:“这……在下以为,若能让他戴罪立功,下界帮助姜炎,也算得是一桩好事儿。”女娲正欲说话,却见火德身旁的织女跪在地上抹泪抽泣。女娲心上疑疑惑惑,瞥她一眼,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织女连磕三头,嘤嘤泣道:“小婢请娘娘赦免牛宿,就让小婢陪他一同下界吧。”神农琊一愣,摇摇头轻叹一声,闭上眼睛。女娲斜睨她一眼,怒道:“你要陪他下界?亏你还说得出口,要不是你不守天戒,与他私通,他焉能被打入天牢!现在的婢子都无法无天了,动辄就动了凡心,若诸神都像你们这样,那还了得!”织女见女娲生气,自觉心虚,满面通红,无言可答。妱翚和凫嬥进来奉茶,神农琊接过,又放在桌上,低声劝道:“请娘娘息怒,这侍婢是在下从圆融府上请来的,也正是为了此事。”女娲呷一口茶,轻声道:“你不说我也认得她。织女,你起来吧,既然你与牛宿有此一段尘缘,那本宫就准你与牛宿下界。但本宫有个条件,你们在界下要好生帮助姜炎,不得有误。”织女又跪地拜谢。神农琊斜睨着她,一时愣怔了。女娲对火德道:“你择时去一趟天牢见聚灵神,就说是本宫允准的,放了牛宿。不过牛宿与织女下凡投生的事儿,不知道由谁来办才好?”火德躬身回道:“此事还请娘娘定夺。”女娲转身看神农琊发呆,笑道:“孟章神君,你怎的一语不发?”神农琊回过神儿,低头笑道:“哦,在下明白娘娘之意,这件事儿,就让在下去办吧。”女娲起身道:“如此甚好,你们各自去忙吧,本宫要歇息一会儿了。”神农琊和火德、织女各自告辞不题。
  却说神农琊领着牛宿和织女下界,一路无话,直接来到冥界幽冥宫,找到陆正,说了女娲要令牛宿和织女投生阳间为人的事儿。陆正安排牛宿和织女先去偏殿等候,又与神农琊饮茶,陆正问道:“不知娘娘是何意?让他们投生在谁家,才能帮助到姜炎?”神农琊笑道:“若要帮助姜炎,必须投生在姜炎近臣家中,方能接触到姜炎,娘娘之意是,将织女投生在姜炎近臣广成子府上,广成子之妻姱嫭已怀胎十月,临盆在即,恰逢其时。”陆正问道:“那牛宿呢?娘娘有何指令?”神农琊呷一口茶,笑道:“指令倒是没有,不过,我却不以为一个天界罪犯,娘娘能指望他什么,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吧。”陆正急了,站了起来,挑眉问道:“哎,我说孟章神君,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既然带来两个人,我可要问明白了,到底是投生一人,还是两人同投?”神农琊正色道:“当然是两人同投了。我的意思是,牛宿乃是戴罪之身,此间的分寸,你自己把握。”陆正急道:“戴罪之身?那为何还要他来投生?冥界有法度,不可能让戴罪之人投生人道。”神农琊呵呵笑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谁说让他投生人道了?这话娘娘没说,我也没说。”陆正一愣,恍然道:“我知道了,两人同投一家,而不同道。”神农琊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说罢起身告辞,一拱去了。
  陆正看他离去,一时纳闷,自语道:“这可是我说的?”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只好安排牛宿和织女投生。再说陆正将那牛宿与织女灌下黄泉水,投入阳世。有一天,广成子才回家,就听下人道:“相爷,咱家牛圈里有一团紫气,好生奇怪。”广成子忙跑去看,见母牛已经生出小牛,小牛浑身泛着淡淡红光。广成子大喜道:“这可是祥瑞之兆,你要好生看护它。”说罢又细细端详一会儿,这才从牛圈出来,这时,又见府里的丫鬟大呼小叫地跑来,广成子急问:“什么事儿慌里慌张的?”丫鬟回道:“是夫人生了!”广成子大喜道:“才有了红光之牛,这就又添了贵女,可谓是双喜临门!”十六年后。广成子的女儿也已十六岁,由于她三岁就能挑织,姱嫭便以为她是仙女下凡,也就为她取了个名儿叫织女。那头令广成子称奇不已的牛也长得健硕有力,成为他非常喜爱的坐骑。广成子认为此牛是上天所赐的,于是就称它为天牛。
  话分两头。炎帝坚守滇池不出,与滇池的百姓在城池内种田畜牧,与钟颀相持。钟颀纵然有一万大军,此时也是束手无策。钟颀在滇池外屯田驻兵,这一守就是十六年。不见钟颀率军归来,黄帝却有些坐不住了,下令让钟颀无须再等,旨到即刻攻城,胜败在此一举,钟颀无奈,只得与炎帝决一死战。第二天,钟颀忽然就号令张若、风胡、神皇三将率大军攻打滇池城,一时金鼓齐鸣,喊声震天。炎帝闻报,急命广成子迎敌。两军交战,足足打了三个月,广成子见钟颀布云梯,抛巨石,攻城甚急,看来城已将陷,势不可支,急忙去拜见炎帝,跪地泣道:“贼势猖獗,国祚颠危,城破只在旦夕,城内粮少兵寡,难以再战,请陛下突围逃命吧!”
  钟颀破城,驱兵大进。枳廻、梫俬二将率兵奋勇杀出,势如狼虎。荣将打马飞出将二人接住,战上十几回合,不分胜负,荣将诈败逃去,枳廻、梫俬二将紧追不舍,追了二十里地才觉不对,忙喊道:“真是‘吃了老娘洗脚水’,我们中调虎离山之计矣!”说着又掉头往城门跑去,荣将回转追来,枳廻、梫俬才跑到半路,就见张若、风胡、神皇三将引兵夹攻而来,梫俬支持不来,早被赶来的荣将一刀砍于马下,见枳廻欲逃,荣将转身又挥一刀,又将枳廻斩杀。炎帝二将瞬时毙命,后方大军已乱了阵脚,张若、风胡、神皇与荣将便乘势掩杀,炎帝众兵见城池已破,料不能免死,尽弃甲抛戈,拜伏于地。广成子和副将吴刚当场被俘,绑于外城墙丹墀之内,至此,炎帝全军覆没。
  炎帝闻报,弃家撇妻,单骑逃命,才出滇池城数里,忽然遇见女儿女娃与妻瑶涻搀着女登赶来,四人掩面而泣。瑶涻哀道:“眼看城池将失陷,妻女也没个安身处,不知如何是好?”炎帝顿足道:“早知如此,不如归顺天命,也不致今日之苦,如今反被姬轩辕害了,寡人上不能保国,下不能全妻儿,眼下进退无路,只有一死罢了。”女娃闻言,跪地泣道:“父王一世英名,岂能因一时失败而自寻短见?我军虽乱,但尚可召集,其中不乏智勇足备者,请父王下令收集残部,拼死保卫,我城池坚固,料姬贼一时也难以攻破,只需坚持几日,姬贼必败!”炎帝摇头叹道:“枳廻和梫俬二将已亡,广成子与吴刚被俘,大势去矣,徒劳无益。”女登急道:“我儿就听女娃一语,或可有转机,为何轻言放弃!”炎帝无奈,只好从之,又从偏僻处返回城池内,召集残部守城。炎帝与妻儿老母在帝廷内坐等,不消一会儿,探兵入内急报道:“姬贼攻城,势不可当,众将谅不能胜,只得请陛下突围出城,再作商议。”女登闻报,晕厥于地,炎帝和瑶涻急忙将她扶起。女登渐醒,泣道:“想不到我儿孙遭此大难,昊天无眼,助姬贼灭我,此恨何以消释。”瑶涻哭将起来,炎帝与女娃也暗自垂泪。正喧哄间,只听得门外脚步声急,炎帝惊问:“有何变故?”门将报进道:“城池怕不能守了,众将来请陛下突围。”炎帝无话,一时瘫软。女娃得知急报,便去城墙察看,果然见黄帝军马临城,喊杀声震天,将士死亡无数,城池旦夕可破。守城将士看到,急道:“公主为何在这险地,箭矢无眼,快快回宫去罢!”女娃惊惶无措,捂着脸一边哭泣,一边朝宫里去了,转瞬到了一间神殿,扑通跪下祷道:“妾女娃生于东海,若妾此生有甚福报,今叩祈于此,今姬贼难与争衡,祈望东海龙神怜悯,救我父母于水火。若妾此生有甚劫难,亦叩请于此,千难万劫只降于妾一身,切勿伤妾父母。鄙意如此,则唯天神裁之,特此驰达,妾若如愿,大恩大德容将来以死相报。”说完燃了三支清香,磕头不迭。
  却说海龙神自返仙界之后,女娲非但没有将他与瑶池神在界下私通之事禀报天斗,反而在天斗面前为他们说情撮合,天斗知女娲在人间颇辛苦,且政绩卓著,便爽快答应,海龙神便与瑶池神结为夫妻。这日,海龙神正在灵霄殿偏殿歇息,忽觉心念一动,感知到女娃祈祷,细细了解之后,才知是女登孙女求告,想到她心下凄惨,于是决意助女娃了此心愿,谁知还未动身,便被瑶池神截住,问他去路,海龙神只得将前后事细细说明。瑶池神道:“天意难违,若你去助姜炎反败为胜,将与天廷作对,此大罪你岂能担待得起?天王怪罪下来,你获罪事小,只是连累了女娲娘娘,又于心何忍?”海龙神无奈,只得又退回殿中,心下却焦虑不安,踱了几步忽生一计,便唤来其子黄龙将心事细说一遍。黄龙听罢,亦甚为感动,问道:“当下该如何是好?”海龙神道:“女登于为父有救命之恩,如今事涉天廷,为父不能去救,你且下界去救她吧,此番下界之后,救了女登和姜炎,天廷必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就不要再回来了,在凡间东海做个龙王,待将来有了机会,为父再加周旋,接你上界。”黄龙遵命,一拱而去。
  却说黄龙私自下界,入东海,将那东海之水吸个饱腹,便来到滇池城,兴风作浪,大雨倾盆三天三夜,四处洪水泛滥,这三天暴雨果然奏效,钟颀无奈,只得停止攻城,令大军后撤八十里。第四日清晨,钟颀出营帐一看,眼前是茫茫一汪池水,约有几十里,而滇池城被水环绕,恰在水中央,大军除非插翅,否则难以攻入城中。钟颀望城叹道:“有天神助炎帝,此城一时难破。”且说女娃见天降暴雨三天,便知祈祷灵验,便将祈祷之事告知炎帝,炎帝登上城楼一看,见城池被水环绕,料黄帝一时也难以攻入,故而暗自庆幸,喜道:“此城易守难攻,眼下已无危机,此时正好重整旗鼓。”说罢,即又令军民在城内耕种,于水中捕鱼,充实粮草,休养生息。
  钟颀宕挨数日,面对汪洋池水无计可施,心中愁闷,虽说军士也撒网打捞鱼虾充饥,但时久不战,唯恐军心疲倦。一日独坐水边,苦思攻城之策,忽然瞥见水中漂一树叶,叶子上有一只昆虫,风一吹来,昆虫驾着叶子顺水而去了。钟颀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喊来荣将,吩咐道:“速令军士上山伐木,制作舟楫,十日之后,全军登舟攻城!”荣将不解,问道:“何谓舟楫?”钟颀捡起一片叶子,放置于池水上,用手一拨清波,叶子飘然而去,钟颀指着叶子,笑道:“水上所行之物,便是舟楫。”荣将豁然大悟,领命而去。
  十日之后。钟颀造得舟楫千余,推至水中,等到半夜,令军士登舟,直发滇池城。炎帝与众将尚在梦中,忽闻城外喊杀声四起,醒来已天亮,这时,有守城将士入报急道:“姬贼从天而降,已破城而入,请陛下速逃!”炎帝大惊,慌忙去见女登和瑶涻,告知危机。女娃得知军情,一时慌乱,出宫去看,早见钟颀大军已入城内,肆意砍杀。炎帝知大势已去,本欲出逃,见四周茫茫水域,已无处可逃,心下绝望,于是登上城楼,兵将劝道:“末将捕获一叶扁舟,陛下可携家眷逃出,末将等率军拼死断后,陛下去后,可图再起!”此时炎帝已心如铁石,不肯转移,挥泪叹道:“唉!此乃天败,非人力所能回天也。寡人如今已老,死有何惜,只是怕遗笑于后世,岂能无恨?唯愿我儿康回为我雪此大恨!”说罢,当即拔剑自刎,坠入水中,女登与瑶涻见状,痛不欲生,双双投水而亡。女娃看到父亲自刎,祖母女登和母亲瑶涻皆投水自尽,跪地仰天喊道:“天神,助我还是害我?!”说完,一时急火攻心,当下便气绝身亡。女娃灵体出窍,以为自己并未死,独自在滇池周围游荡,直到夜间,才被黑无常发现,带入冥界,女娃灵体见冥兵凶煞,于是奔逃,冥兵追到天亮也未追到,女娃灵体跑得太快,竟然飞了起来,这时正巧有一只鸟飞过,她却不防一头就撞进鸟的口中,小鸟被这突然飞来的一团磷光击中,早就吓破了胆,灵魂出体去了,女娃灵体入了鸟身,占了鸟的灵窍,竟愈加飞翔起来,低头一看才知自己变成了鸟儿,一时又惊又慌,疾飞不停,一直飞到滇池,看到父亲姜炎和祖母、母亲尸体漂浮于水中,到处是兵士尸首,这才知道自己和亲人皆已身亡,万分悲痛之中,滴下血泪,心内暗恨道:“东海龙神害我父母,水围城池,我发誓此生将填平东海,让那龙神无安身之处!”女娃的血泪一滴一滴落在父亲炎帝和母亲瑶涻的尸体上,尸身变化为一撮毛发,小鸟直冲而下,衔着毛发就朝东海飞去,将毛发撒入东海,海面上翻起大浪,乌云滚滚从天边压来。自此以后,鸟儿衔着树枝和碎石,不停填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经过滇池一带,必会哀鸣不止,滴下血泪,当地百姓每日见鸟飞过,必有血滴落下,便知此鸟是女娃魂灵所化,于是皆朝远去的飞鸟大声哭喊道:“女娃!女娃!”如此叫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于被顺风耳听到,以为界下的女登呼唤女娲,急入蕊珠宫报告。女娲听说女登呼唤,急忙下界去看,才知女登和炎帝妻女都已身亡。女娲站在阁楼上,见女娃化的鸟儿又飞回来,滴血哀鸣,女娲泣道:“飞鸟天上空填海,不及界下鹊架桥。”说罢,吹出一丝仙气,伸出手儿,只见那鸟儿就停落在女娲掌上,女娲对它道:“你知东海茫茫,难期填平,又何苦徒劳?今日,你就随本宫去仙界吧,本宫赐你名为‘精卫’,做个逍遥仙子侍奉左右,也不枉入世一回。”说完,就见鸟儿一头栽下便死了,女娃灵体随女娲往天界去了。而在泰山女登出生的地方,百姓为了纪念女登,拜她为天神,并在泰山为她修建了庙祠,每天都有人去祭拜祈福。女娲得知后,上报天斗,赐封女登为辅神,号“碧霞元君”不题。
  且说姱嫭和织女得知广成子被俘,痛不欲生。为能救回丈夫,姱嫭对逃回的将士道:“谁能救我夫君回来,我誓将小女嫁他为妻。”这些败兵残将岂敢再去送死,都低头不语。就在此时,牛圈里的那头天牛突然奔来,前蹄刨着地面,朝着织女吼叫一声,而后飞奔而去,织女和姱嫭大惊,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半晌元妃,就听下人急入道:“夫人,相爷回来了!”姱嫭和织女听说,又惊又喜,忙出去迎接,出门一看,见那天牛浑身是血,驮着气若游丝的广成子。广成子死里逃生回来了。一见到妻子和女儿,广成子自然是悲喜交加,叹道:“幸好我有这头天牛,它出生时就有红光祥瑞显现,如今能救我躲过血光之灾,这也是老天保佑我。”说着正要进屋里去,突然就听见天牛在织女旁边吼叫不止,织女见天牛受伤,只是默默流泪,抚摸着天牛的脖子泣不成声。广成子不解,便驱赶天牛,但天牛始终不肯离去。广成子问道:“这是何故?”姱嫭心里明白,见瞒不住,便将前后事情一一分说明白。广成子听罢大怒,拔剑指向天牛,怒道:“只誓与人,不誓与牛!”天牛听到这句话,忽然暴躁起来,吼鸣不止,声音甚是悲凉。广成子恼羞成怒,对那天牛吼道:“你虽然救我,但毕竟你是个畜类,哪有人嫁给畜生的道理?如果你再纠缠不休,我就让人把你宰了!”织女听说父亲要杀天牛,就跪地哭道:“天牛毕竟救了父亲一命,请父亲手下留情,不要杀它。”广成子见女儿如此,那天牛又不肯离去,便令人射杀了天牛。天牛死后,不消一会儿,忽然,一阵风刮过,牛尸却不见了,只剩一张牛皮。广成子觉得奇异,正要去细看,突然又来一阵强风,只见牛皮卷着织女腾空飞去了,而这一天正是七月初七。姱嫭见女儿不见了,昏厥于地。广成子惊恐万状,就与众人去寻织女,到半路时,见钟颀率领大军进城,又听说炎帝也自刎了,更是惊魂不定。找了半天,终于在他被俘的地方找到那张牛皮,一看牛皮鼓囊囊的,打开牛皮,见织女已经死了,白骨森森,惨不忍睹,虽然骨骸和毛发还在,尸体却已化成虫子。广成子垂泪道:“此乃天虫,为织女所化。”广成子和众人又发现,周围竟长出很多树,果实血红,叶子上爬满天虫。广成子叹道:“我原不知,不想我女儿和那天牛都是天神转世来的。”一夜之间,这件事儿家喻户晓,人们把这虫子叫作天蚕,将那树叫作桑树,每逢七夕,常有男女在桑林中约会。消息一直传到涿鹿之地,人们见到很多地方都生出桑树,树上结满血红桑葚,奇怪的是就连桑干河的水也没有了。黄帝闻报后,很是惊奇,便亲自去看,果然见河水干涸,于是感叹不已。
  那钟颀得知炎帝自刎,便杀牛宰马,大享士卒,又下令将所降士兵分编各营。听说广成子突然被一头牛劫走,大为吃惊,问手下道:“真有此事?”手下回道:“亲眼所见。”钟颀又令荣将追击,将那广成子擒来。第二日,钟颀又令将广成子和吴刚押来,钟颀见二将进来,问道:“广成子、吴刚,你二人也是姜炎手下名将,今日你国被我黄帝所灭,你二人可有话说?”广成子大哭道:“亡国之臣,还有何话可说,臣无能,致使愧对我帝,如今被俘,唯望以死谢罪。”吴刚跟着道:“今日只愿一死,速见我帝于幽冥为幸。”钟颀见他们如此光景,心生怜悯,恻然道:“果然是忠勇之士。你们可愿随我入朝为官,共事黄帝?”广成子含泪道:“蒙军师不杀,已属过分,又承手足相待,此恩此德何以为报,愿终身随侍军师!”说罢,二人大哭不止。
  却说钟颀大捷,招抚了广成子和吴刚,率领大军返回涿鹿。黄帝灭蚩尤,大败炎帝,一战而定天下,于是封疆列土,将天下分为八十一国,并册封诸侯,令他们治理各诸侯国,从此民熙物阜,万众归一,常听农人在田间地头,唱道:
  【姬室创业成龙祖,分封诸侯安国土。】
【龙德在田泽民心,一挥九制展宏图。】
【凿楹纳书满王宫,衡石程书广造福。】
【自此祥瑞罩千湖,一江春水绿万谷。】
  钟颀大捷,回府大宴众将,直到天黑方才散席。钟颀自在书房读了一会儿书,正要歇息,就见侬雨掌灯入内,灯光之下,见侬雨妆扮娇娆,钟颀觉得不便,问道:“已至夤夜,你不在闺房歇息,忽然到此做什么?”却说侬雨自幼被钟颀带回悉心照料,每日耳闻目睹钟颀,深知他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又颇具才华,如今长成十五六岁,情窦初开,逐渐对钟颀产生感情,早就将国恨家仇忘却脑后,见钟颀询问,先是愣了一下,含羞答道:“妾并非淫奔之女,因爱慕军师,今又闻军师打了胜仗,故来庆贺,军师若不弃卑贱,妾愿一订终身。”钟颀闻言,哈哈大笑道:“蒙小姐见爱,但是老夫一直视小姐为女儿,你这一说,倒是惊煞老夫了,全当你一句戏言,快快去歇息吧。”侬雨低头道:“妾并非戏言,望军师怜之。”钟颀叹道:“你年龄尚小,我并不责怪,只是实话告知你,此事断不可行,请勿再说。快去歇息吧。”侬雨见钟颀不肯,也不好再说,只得退出。钟颀见她走了,却彻夜无眠了,暗思道:“女大不中留,看来该给这女子寻个夫君了。”如此想着,三更才睡着。
  一早起来,钟颀去拜见姬轩辕,见黄帝愁眉不展,钟颀问道:“圣上似有心事?”黄帝踱步叹道:“朕知父母皆为天神,因私自下界而神力尽失,朕自幼听父母说天界事,之后颇好仙慕道,今朕已垂垂老矣,一心思虑传位之事,朕有二子,长子‘挚’,因家母疑其为蚩尤之子,十分厌恶,故不肯让他入籍轩辕氏族,一改金天氏,并取此‘挚’字为名,意为挚兽。而家父则独爱长孙挚,因家父名为轩辕昊,故而家父赐其号为‘少昊’,此子虽聪慧伶俐,只是体弱多病,恐命不长久,朕欲立其为帝,只是家母不允,故其不能继承帝业。次子昌意,顽劣无知,朕有心传位于他,皆因其子颛顼聪明智慧,颇有大志。朕想问军师,册立之事,不知有何良策?”钟颀思忖半晌,问道:“不知元妃之意若何?”黄帝沉吟道:“元妃西陵嫘乃是挚生母,自然希望立挚为后继之君。”钟颀深深一揖,回道:“圣上有此意,到也不难安置。”黄帝大喜,问道:“哦?如此说来军师已有主意,就请明言。”钟颀徐徐道:“废长立幼萧墙祸起,此断不可为,不如先立少昊,少昊若有不测,再立昌意不晚,如此一来,名正言顺,无所后顾。”黄帝颔首道:“军师之言正合朕意。只待几日,朕与家母以及元妃西陵嫘商议后再定。”黄帝说完,又瞅钟颀,见他面有难色,似有难言之隐,于是问道:“军师因何事愁烦?”钟颀笑道:“昔日灭蚩尤,得其女儿侬雨,如今芳龄十六,正值豆蔻,臣奏请圣上为帝子昌意纳妃,侬雨当是不二人选。”姬轩辕疑道:“哦?天下女子如云,况她是逆贼蚩尤之女,为何就是不二人选?军师有何高见说来听听。”钟颀拱道:“回禀圣上,蚩尤并非逆贼,其有国在先,圣上吞其国再后,只是他不肯归附罢了,若圣上不计前嫌,肯纳蚩尤之女为儿媳,必使人民称颂,天下归心。”姬轩辕笑道:“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好吧,朕准了,就令我儿昌意迎娶侬雨,只是不知女枢肯应否?”钟颀见黄帝已允姻亲,满心欢喜,笑道:“臣遵旨,至于涂山氏女枢,虽为女子,然而聪颖善良,颇知大义,若闻圣上赐婚,定领会圣上之隆恩,岂不肯应?”黄帝颔首笑道:“军师果然心细,此事就这么定了,毋庸再议。”钟颀又叩拜道:“圣上英明。”说罢便起身告辞,回府准备,唤来侬雨,遂将圣旨与她说了。不料侬雨听罢,死活不肯答应,又哭又闹。钟颀无奈,厉声道:“你敢抗旨,惹得龙颜大怒,怕是我也吃罪不起呢!”说罢便甩袖而去。次日,王宫派马车来娶,宫女俱到,将彩礼一一放下,摆列得黄白争辉,苍翠夺目。一会儿,管屈来了,对钟颀唱道:“圣上赐新人彩缎金花,金玉福寿杯、玉绦、蟒衣、玉带、朱履等若干。请新人笑纳!”钟颀道:“谢圣恩!”侬雨上了马车,心里恨道:“好狠心的钟颀,你的侬雨要与你分别了,今生不成连理,愿来世续姻缘!”想着便在马车轿子里哭哭啼啼起来。昌意当日娶了侬雨进门,款待了客人。散席之后,自回房成亲。侬雨坐在床上,忽然,昌意走进房来,唤道:“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快快睡吧。”侬雨不答,昌意替她脱衣裳,上床成亲,侬雨暗自落泪,一任狂风雨欺,游蜂浪蝶,事已至此,只得认命了。
  三天之后,侬雨照例回门儿。钟颀见她高高兴兴,心里也好受一些了。侬雨和往常一样,给钟颀做了肴馔,又取来宫中美酒,给钟颀斟满,笑道:“妾给军师敬酒,一为妾新婚,二为军师平定姜炎庆贺。”钟颀岂知这杯中乃是毒酒,只是满心欢喜,端起酒杯一饮而干,侬雨见状,又连忙斟一杯奉上,钟颀又是一饮而干,侬雨再斟上一杯,钟颀又饮了,开始头晕目眩,渐觉不适,问道:“小姐为我斟的什么酒,怎么喝了难受?”侬雨泣道:“军师,妾为你斟的是毒酒,妾有二恨,今日必消了,一是军师杀我父母,二是军师逼我嫁人。”说完,便拂袖而去了。钟颀无话,只得忍住,用尽内力方将剧毒压住,勉强挨到次日,黄帝登殿早朝。
  黄帝端坐龙台,文武齐聚堂上,朝殿内紫烟绕香,瑞气青袅,一片肃穆之象。又听内官扯着嗓子喊道:“有奏早报,无事退朝!”话刚说完,一身紫袍的钟颀出列,跪地执笏奏道:“微臣奉天命而下界辅佐陛下,斩蚩尤于兰池,灭炎帝于滇池,班师回朝之时,臣又在泰山筑坛祭神,为我朝祈福,而今天下一统,万民归心。微臣当回天廷复命,请陛下准奏。”黄帝惊道:“爱卿何出此言!朕蒙爱卿相助,方安天下,当与朕同享荣华,岂能弃朕而去?”钟颀奏道:“微臣奉天命来助,岂敢贪功图赏,望陛下开恩,准臣之愿。”黄帝见钟颀执意请辞,心甚伤感,哭泣道:“爱卿要离朕而去,朕将失国之重器,今后由谁来辅佐朕?”钟颀回道:“若陛下能明是非,辨忠奸,国将兴盛。臣为陛下推荐一个国器,名叫屈轶,请陛下重用。”黄帝急道:“那屈轶现在何处?速请来觐见,朕必将重用!”钟颀即令人端来一物,群臣看去,原来是一盆草,众皆哂笑。黄帝惊问道:“爱卿,朕只见得此草,但不知国器在何处?”钟颀指盆草道:“陛下,此草正是屈轶,乃是国器。”黄帝闻言不悦,问道:“爱卿戏朕乎?”钟颀跪叩道:“臣岂敢欺君,此草乃是臣采神山之水土,悉心种植,陛下请看,此草虽然叶茂,然而只有单枝,虽说其貌不扬,但它却能知善恶,可辨忠奸,陛下若得此草,必能使政治清明,人心归向。”黄帝疑道:“既然如此神奇,爱卿可否一试?”钟颀回道:“臣遵旨。”一会儿,果然见草枝倾斜过去,指向潜入朝中的管屈,管屈心虚,当即求饶道:“臣罪该万死,求陛下饶命!”钟颀指着管屈骂道:“你卖主求荣,潜入朝中替蚩尤通风报信,此事能瞒得过陛下,却瞒不过这‘指佞草’!”黄帝大怒,就下令将管屈处死,此后,朝中果然再也没有奸佞之臣了。
  钟颀体内剧毒发作,再次叩请黄帝准他归天,黄帝得到屈轶,稍加安慰,忙从龙座下来,扶起钟颀道:“爱卿平身,朕明日设宴,为爱卿饯行。”钟颀再拜谢恩不题。话说钟颀回到府上,因念黄帝之恩德,感激涕零。到了晚上,做了一梦,梦到府院内出现一道白光,细一看,原来是杨天佑来到,钟颀忙道:“上神亲临,不知有何见谕?”杨天佑道:“你助黄帝安邦定国,匡扶社稷,已是功盖天下,天王令我来传诏,命你回天廷复命。”钟颀惊道:“如此着急,莫非天廷有何变故?”杨天佑道:“你是天王的天卜神,连你都不知,我又如何知道?”钟颀叹道:“自下界以来,便很少知道三界之事。”杨天佑道:“天王即将轮回,急召众神朝议。”钟颀从梦里惊醒,再睡不着,想梦里情景,已知将死。第二天,黄帝设宴为钟颀饯行,令宫媛歌舞伺候,又令御膳呈上佳酿。一会儿,有内官道:“六膳佳酿皆已齐备,请陛下用膳。”黄帝瞥一眼,见有莼菜,有腊鱼、珑璁餤、鹭鸶饼;五香鹿肉、马肉、桂花栗子、驼蹄餤;烧野鸡、猪肘、红菱藕粉;鸭肉、羊腿、春分餤、铛糟炙、五色馄饨等。黄帝叹道:“军师曾与朕言,‘阴之所生,本在五味;阴之五宫,伤在五味’,朕平时颇知养生,今日肴馔如此丰盛,为军师饯行,不得不如此,往后一概减免,多多食素为好。”说罢,又令乐师奏乐,一时凤箫鸾管,丝竹并奏。左右文武都已到齐,唯独不见钟颀前来,黄帝左顾右盼,问道:“军师为何还不前来?”说着,又令吴刚去钟颀府上再请。
  钟颀中毒,已无力起身,见吴刚奉旨来请,钟颀道:“我要走了,请你转告圣上。”吴刚问道:“听说恩相下界时,乃是直下天门的,如今要回去了,却如何上天?”钟颀笑道:“我本是人神,下来时容易,上去时也容易,我只须留下肉身,元灵即可回去。”话音刚落,就听院内一声巨响,似有一物从天而降。钟颀和吴刚出去看,见天上落下一口玉棺。钟颀长叹一声道:“天王召我,我要走了!”说完便躺入玉棺内,吴刚一看钟颀真死了,悲痛欲绝,拔剑道:“恩相!我来也!”说完也自刎于玉棺内。
  黄帝闻报,一时天旋地转,栽倒在地,歌舞戛然而止。群臣恐慌,广成子急命移驾寝宫。躺在龙床不久,黄帝醒了,哀呼道:“为何会如此?”广成子劝道:“陛下莫悲伤,那钟颀本是人神下凡,如今登霞而去。”黄帝泣道:“朕失良臣,如断手足!”黄帝一时悲伤不题。
  话分两头。且说天牛和织女死后,元灵尚在滇池一带飘飘荡荡,被白无常发现,带入幽冥,陆正得知是牛宿和织女二神元灵,对他们道:“你们既是仙灵,我当奏明天廷,引渡你们返回仙界。”天牛和织女却不乐意,织女跪叩泣道:“我们两个奉女娲娘娘之命来助炎帝,不想未能如愿,如今姜炎已死,此时我们若上界去,必是死罪,今后便无出头之日,只求判官能放一条生路,将我们投生到阳间为人,做个恩爱夫妻,也好行善修真,归一之后再入仙界。”陆正想了想,笑道:“这也不难,只是投生阳间,要走那奈何桥,喝那黄泉水,记不得前生的事儿,即使到了阳间也是陌路人,至于能否成为夫妻,那要看你们二人的缘分了,不知你们可愿意?”天牛和织女跪地叩道:“判官大恩,容将来再报!”说完又三拜谢恩。
  天牛和织女在陆正安排下投生到涿鹿,天牛生于一个农户之家,六岁时父母双亡,他一个人放牛为生,人们都叫他牛郎。而织女生在一个猎户之家,天缘凑巧,十四年之后,两人意外相遇。十四岁那年,织女的父亲在一次打猎中却被老虎吃了,母亲又一病不起,母女二人陷入绝境,没吃没喝,几乎奄奄一息。凑巧那天,牛郎放牛到中午,又遇酷热天气,非常口渴,只好找人家去要水喝,正好就走进织女家,见母女二人气若游丝,便杀了自己的牛,烧水煮肉,救下母女二人。母亲见牛郎善良,做主将织女嫁与他,二人男耕女织倒也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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