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精校)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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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女娲见须菩提这般光景,心里也担惊受怕,便来到后殿与伏羲昊说了,伏羲昊摇头叹道:“你从小就将他宠坏了,他故有今日,我看将来他也没有出息的。”女娲泣道:“你却忘了他是怎么生下来的?玉京宫的一个婢子出世都在金屋银阙里,要什么有什么,我儿呢?跟我们在囲山野地里,住的山洞,吃的野果,数年如一日,见不到一个人,这孩子跟我们受了多少罪了?你说我怎么就宠着他了?他有没有出息也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指望他有个什么出息,只要平安地和我们在一起就知足了,你不疼他就算了,我却疼他,你说他没有出息,他没出息怎么就能打退了阴灵?再说他在这府上也没有过胡作非为,他也长大了,儿女情长的事儿总是难免,碧霞和碧玉都是心里喜欢他的,他也不曾仗势凌人,都是自家里的事儿。你今天说出这句话,实实让我心痛!”伏羲昊听女娲这一番话,想起过去种种辛酸,一时也心软下来,又凑上去前赔笑道:“娘子息怒,我岂能不疼他,我也只是担心他整天泡在脂粉堆里,不见得是个好事情,总是正正规规的才好。”女娲抹泪道:“怎么就正正规规的?”伏羲昊叹道:“唉,男大当婚,女长须嫁,这也是合乎情理的事儿,如今须菩提也大了,干脆就张罗给他成亲罢了,免得他心猿意马,误了前程!”女娲转悲为喜,问道:“你这是同意了么?”伏羲昊道:“我自然是同意了,这家里家外一向都是你做主的,你同意的事儿,就等于我同意了。”女娲媚他一眼,笑道:“少在我面前甜言蜜语的。”伏羲昊笑道:“全听娘子安排,准备如何给须菩提张罗?”女娲蹙眉叹道:“我看这件事儿还须做得周全些儿,碧玉自不消说,只是碧霞没了后,我看须菩提最近失魂落魄的样儿,总是担心他。”伏羲昊思忖片刻,问道:“碧霞没了,这府上不是还有尚翠么?时间久了他就慢慢习惯了。”女娲大喜,笑道:“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伏羲昊道:“知子莫若父,我知道那小子的德性,违拗他倒不如顺着他,他心里顺畅了,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女娲点头道:“那就将碧玉和尚翠都嫁给他,从此定了他的心,也就能安生了。只是师尊那里怎的去说?”伏羲昊道:“总是要去请奏的,我想师尊必不会为难,倒是乐得如此的。”女娲睐他一眼道:“为什么?”伏羲昊道:“师尊向来多疑,不但怀疑你我,现在更是怀疑须菩提,这次须菩提孤身击退阴灵,师尊面上高兴,心里却嫉恨,担心须菩提这身手,将来会篡位也未可知。若是听他要娶妻成亲,便思他胸无大志,自然会放心的,不但允准,反而还会赏赐庆婚。”女娲疑道:“听你这么说来,须菩提不成亲也得成亲了,我可不想让我儿成为师尊的眼中钉肉中刺,才从天牢里出来,再也不能进去的!”伏羲昊道:“你就张罗吧,我这就去请奏师尊,要办就现在办了,两日之后我们又要奉旨下界去了,此时不办,再回来就晚了,那时候我们都在凡间,谁知道这里又生出什么事儿来。”女娲叹道:“就这么办吧,你去玉京宫见过师尊后,顺道去天香殿找玄女,让她给这府上再添些仙婢来。”伏羲昊愣了一下道:“怎么还要添仙婢来?”女娲又睐他一眼道:“这碧玉和尚翠成了亲,也就是蕊珠宫里的半个主子了,还有谁侍奉我们来?你看看这么大的一个宫殿,没有几个婢子怎么照应得来。”伏羲昊笑道:“说的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说完,转身就出殿去了。
  女娲不放心须菩提,又去云灵轩探,推门进去见须菩提不在屋里,又转出朝凤来阁来,见须菩提和碧玉、尚翠在一起。碧玉捧着绣绷儿刺绣,尚翠就站在旁边看着学,两个人如花似玉,容光互映,再看须菩提一个人坐在春凳上发呆。女娲暗思道:“看起来碧玉也郁郁不乐,本来就将她和碧霞都许给须菩提的,可偏偏碧霞就去界下轮回了,碧玉一个人心里悲伤,平时我也管束太紧,她有苦也不敢说出来,现在觉得她怪可怜的。”又转想道:“碧玉已许给须菩提,两人也大了,干脆就让他们成亲,这婢子苦了好些年,也不该再做婢子了。”想到此处,女娲低头叹了口气,不由得扑簌簌落下泪来。碧玉听见叹息声,抬眼看见女娲,忙忙地又起身,欠身道:“娘娘万福。”尚翠跟着拜了,须菩提坐起来,目光呆滞,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女娲伸手去摸碧玉的脸儿,笑道:“绣的一手好绷子,你看这两只鸳鸯交颈双栖,栩栩如生的,若我再吹一口仙气儿,它们就能活了。”碧玉低声道:“小婢也没事儿,闲的时候绣的。”须菩提突然就来了精神,凑到跟前,抢过碧玉手里的绣绷儿道:“拿来我看看!”端详了一会儿,又递给女娲,笑道:“亲娘,你要能吹一口气儿让它们活了,我就给你磕一万个响头。”女娲笑道:“为娘现在没心思理那两个假鸳鸯,只寻思着这里的两个真鸳鸯,什么时候比翼双栖呢!”碧玉闻言,羞涩地低下头,一时就心里暖烘烘的了。女娲蹙眉,拉起碧玉的手儿道:“此时越发觉得我儿可怜见的。”碧玉低头,越发显得温柔乖巧。须菩提抬手伏在女娲肩头,笑道:“母后好端端的又苦恼了?”女娲笑道:“也没苦恼的。”须菩提突然蹙眉,叹道:“碧霞去界下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何时才能回来?”女娲见他这个光景,知他心中不畅,只好说道:“碧霞已轮回人间,等她归一之后方能回来,你过你的就好了,不要再以她为念。”须菩提哪里听得进去,一听伤感起来,哭道:“碧霞姐姐在那凡间,也不知几时能归一?”女娲叹道:“也不会太久,几十天或百十年,这便是最晚了。”见须菩提低着头又不出声了,女娲笑道:“今天咱们宫里要来几个新婢子,你们都要高高兴兴的,免得人家来了还以为你们不欢迎呢!须菩提,你可要记住了。”须菩提点点头道:“知道了,我就不出去了,让碧玉和尚翠去看吧。”正说着就见㛞珠笑嘻嘻地进来了。女娲问道:“㛞珠儿,什么事儿高兴的你?”㛞珠笑道:“母后,外面来了一堆桃夭柳媚,姹紫嫣红的。”女娲笑道:“你那嘴儿可真会说,是天香殿的玄女带来的么?”㛞珠回道:“正是玄女带来的,她就在前殿候着拜见母后呢。”女娲起身道:“那我就去见见她。”说着就要走,碧玉忙上去卷起珠帘儿,和㛞珠跟着过去了。
  且说玄女叫仙婢珝瑶领着妱翚、姝涵、凫嬥、媚凤、玉奴、嫱娟、香哝、斓姁八个侍婢来到蕊珠宫,就在前殿等候,她们站成一排说说笑笑着,珝瑶不时地提醒她们小声点儿。
  玄女进来时,就暗自惊叹蕊珠宫壮观到可以与那玉京宫媲美了,甚至这里的景色更胜玉京宫三分,心里思道:“若有一天我也能住进这般奢华的宫里,此生也就无憾了。”想到这里又在殿堂里参观,见有一大张琉璃桌子,上面摆满各种字画儿,还有瑶琴、芸签、镇尺、绛罗、鉴屏、银盒、笔砚、油墨、颜色、玄帛等,尤为清雅。玄女看得入神儿,女娲进来她都不知道,女娲笑道:“玄女看得这么入迷,要不也来画一个?”玄女连忙转过头来,见是女娲忽至,又赶忙跪叩三遍道:“拜见天母,娘娘万福!”众婢见状,骇得急忙跪成一排,不敢回眸正视。玄女拜完,珝瑶又领众婢叩拜道:“娘娘万福!”女娲笑道:“都免礼吧。”玄女和众婢这才起身而立。玄女恭谨道:“自娘娘造化妾人之后,妾人尚未拜访过娘娘,那时候娘娘还在南灵殿,妾人也忙于天香殿的事儿,一直未得机会。娘娘的造化之恩,妾人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的,今天大大王来天香殿,说起宫里须添些侍婢,妾人方知道娘娘乔迁蕊珠宫了,本该早早地就为娘娘安排了的,却怠慢了这长时间,妾人真的该死,这就急着亲自过来了,一来赔罪的,二来送这些婢子过来伺候娘娘。”女娲挽起她的手,笑道:“怎么就突然说起这些话了,我何曾埋怨过呢?本宫也才从凡间回来没几天,宫里空荡荡的也不急着要人来伺候,所以也就没去问你要婢子,你就是多心了。”玄女又问:“为何不见少主?他还好么?”说着便热泪盈眶了,女娲拉着她坐下,这时碧玉端上茶来,女娲道:“须菩提好着呢。来,先用茶吧。”玄女接过茶,呷一口放在桌子上,女娲又道:“本宫在凡间繁忙,也少关心府里的事儿,碧霞去界下轮回了,现在只剩下碧玉和尚翠了,顿觉得这宫里冷清得很,才让大大王顺道去你那里讨几个婢子来。”玄女伤心落泪道:“碧霞轮回去了,再也不容易见着她了。”见女娲又伤感,玄女又岔开话儿道:“妾人见这些油画里景儿活生生的,可是娘娘画的?”女娲笑道:“是本宫闲来无事乱画的。在界下忙的时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儿,这突然回来就觉得手里没事儿做了,闷得慌,所以就造了这些,写写画画的排遣无聊。”玄女笑道:“娘娘造化万物,更别说是画画了,这也只有娘娘才能画得这么好,跟真的一模一样儿的。”女娲叹道:“唉,这也就是个戏耍罢了,有时候见婢子们手里弄那个绣绷儿,绣出来的东西也很精致,本宫却一点儿都做不来的。”玄女笑道:“自从圆融府上的仙婢针媛和织女弄了这个刺绣,一时都流行开了,婢子们都喜欢刺绣了。”女娲问道:“圆融神府上有这么两个巧手的仙婢么?本宫却未曾见过,在凡间时,本宫令圆融神为凡间男女操持婚配的事儿,他倒是说过一句,说需要请府上的仙婢针媛和织女下界去帮忙,他才能做成这个事儿的。”玄女问道:“凡间人类要婚配的么?”女娲笑道:“再不婚配就灭绝了,还如何繁衍生息呢。”玄女掩鼻笑道:“这若是在仙界,可不是人人都敢想的事儿。”女娲笑道:“现在不同昔日了,昔日诸神慧智未开,只有吃了芃果才晓得风月,而如今人人都晓得了,只要有意的,只需报天廷允准就行了。”玄女叹道:“唉,这也是呢,仙界的诸神、众人神也要繁衍生息,若不婚配如何使得?”女娲笑问道:“你就没踅摸一个中意的来?”玄女不觉脸上一红,笑道:“每天忙得,暂且还顾不得那些事儿。”女娲见她羞人答答的,也就不再追问,转脸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几个婢子,向玄女问道:“这次给本宫安排了几个来?”玄女也回头看看,笑道:“一共八个,都是天香殿里的精品人物,我亲自为娘娘挑选的。”女娲心里欢喜,笑道:“这可让你费心了。你叫她们过来吧,本宫须仔细看看。”玄女轻轻一扬红袖,珝瑶会意,领着妱翚、姝涵、凫嬥、媚凤、玉奴、嫱娟、香哝、斓姁八个仙婢姗姗而来,珠围翠绕,袅袅婷婷站了一地,女娲见她们一个个生得眼横秋水,幽柔婉媚,眉扫春山,便不停地点头微笑。
  女娲正在逐一细看时,忽听见后排飘来一串儿似玲珑珠玉的笑声,女娲抬头看去,见雕栏曲曲处,珠帘半卷旁,倚着一个眉目如画的绣衫少女,手执一柄锦绣小团扇慢慢挥动,看她仰起了精致的一张小粉脸儿,娇态憨憨地望着客厅对面拱门上的“镜花”二字,女娲注目片刻,又见她分花拂柳,轻移金莲,从雕栏后踅入红亭里面,蹑脚走到㛞珠身后,举起一双纤纤玉手,倏地就掩住了㛞珠的眼睛,猛吓了㛞珠一跳,㛞珠兀地转身,见是一个仙婢,便愣了一下,娇嗔道:“要死了呵,悄没声儿地作弄我,你是谁了?”少女瞅瞅玄女那边,急忙将玉指儿掩上朱唇,悄悄与她做着口型儿道:“不——许——说——话!”㛞珠瞅着,两弯细眉微微颦蹙,拧成一个小疙瘩,那少女见状,扑哧一声笑了,㛞珠见她娇小玲珑,笑得晕颊红潮,媚眼流波,动人怜爱,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娲一时看迷了眼,指着那个少女,轻声问玄女道:“那一个婢子是谁?”玄女顺着指头看去,回道:“回娘娘,她叫轩辕姝涵,自己说是从鹿雅星来的。”女娲疑惑道:“自己说的?”玄女笑道:“天香殿征募的婢子太多了,有各星域神府送来的,也有的是自己跑过来的,因而有些婢子也没有一个籍记,不清楚底细,全凭她们自己说的。”女娲笑道:“这却不行的,总要知道来龙去脉才好,不然她家里人操心的。”说着便向轩辕姝涵招了招手,轩辕姝涵见状,忙收起扇儿姗姗过来。女娲细细端详,不觉目瞪神呆,但见她:
  【雾发蝉鬓,雅态娟媚;愁眉娇蹙,光凝秋水。】
【婀娜腰肢披绛裙,髻饰碧花映春云。】
【凌波步步流金,笋指纤纤露玉。】
  女娲心里吃惊道:“这女孩儿如此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的,就是记不得了。”轩辕姝涵福了一福道:“娘娘万福。”女娲回过神儿,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轩辕姝涵低声道:“我叫轩辕姝涵。”玄女听了,白了她一眼道:“我说了多少次了,你总是不改,我都怎么教你们的?见了主人一定要自称小婢,你却一点儿都记不住。”女娲笑道:“不计较这个,她以后学会了,慢慢就改过来了。”女娲又问道:“你从哪里来的?你父母叫什么名字?”姝涵瞅了一眼玄女,小声道:“小……”姝涵说到这里又不说了,抬眼瞅着女娲道:“我是从鹿雅星来的,无父无母。”女娲大惊,问道:“怎么就无父无母了?莫非你是本宫造化的么?本宫怎么就不记得有你?”轩辕姝涵回道:“我确实无父无母,即使有父母,我也全不记得了,只是我并不是娘娘造化的,并非天界所有人都是娘娘造化的,其实娘娘之前也有神灵的。”玄女一听脸色大变,斥道:“放肆!你一个小婢子,怎敢在娘娘面前如此答话?!”女娲微微一笑道:“哎,算了算了,或许有父母,只是自小被弃了,她自己都不晓得了。这不要紧的,这个婢子倒有些性格,不像别个婢子逆来顺受的,她这个倒有点儿像本宫。”玄女只好作罢,笑问道:“不知这些个婢子,娘娘可中意?”女娲笑道:“好得很,本宫喜欢这些个婢子。”说着又叫来㛞珠和碧玉,吩咐道:“领她们去吧,这宫殿里这么大,多住些人儿才有生机,让她们自己去挑,除了我这后殿还有这前殿,愿住哪里都行的。”㛞珠和碧玉一听,高兴地拍起小手儿来,就见众婢簇拥着她俩嬉嬉闹闹地去了。
  女娲笑道:“看看她们,如鱼得水一般的,今后这里可要热闹起来了。”玄女笑道:“只要娘娘满意,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有些个婢子,不懂得礼数的,就怕在这里惹娘娘生气,叫我说,不论是谁,娘娘只管严加管教,愿打愿骂随着娘娘,若再不听话就叫我来领了去,将她们逐出去,也就清静些了。”女娲笑道:“却不能打骂的,你看她们一个个玉软花柔的,我见了都心疼,怎么舍得打骂,她们初来乍到,慢慢儿就好了。”玄女语气紧张,急道:“娘娘是不知道,我也只是为了她们好,若真的惯坏了脾气,一来惹得主人不高兴,二来自己遭罪,不然她们的下场也就和那邠夙一样了。”女娲疑道:“邠夙是哪个府上的?她怎么了?”玄女神秘兮兮道:“娘娘不晓得么?二大王府上的婢子邠夙,也不知怎的了,被上神女姬活活打死了。”女娲大惊失色,霍地起身急问道:“怎的?被女姬给打死了?”玄女也起身叹道:“我听说邠夙那婢子死了,心里也实在难受,想想一个婢子也真不容易的。邠夙幸亏不是天香殿里的,听说是天王造化的送给二大王的,若是天香殿里送去的,怕是连我都免不了受牵连。”女娲惊道:“那邠夙做了什么就让女姬打死了?”玄女道:“听婢子们私下里传话儿,好像是邠夙偷了她的紫金镯子,就被她逮住,当场就给打死了。”女娲忿忿道:“这个女姬目无法度,也太过嚣张了,即使那婢子犯了什么王法,自有天廷处置,她怎么就能随随便便将人打死!”玄女摇头,叹息了一阵子。女娲叹道:“就是一个镯子而已,婢子若喜欢,就当送与她了,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将她打死。”玄女趁着话题,小心问道:“小仙职小位卑,有些话儿也是不敢问不敢说的,说到邠夙被打死,我认为总是有其他隐情的,不知娘娘听没听说二大王和上神女姬的事儿?”女娲反问道:“他们有什么事儿?”玄女笑道:“我也只是听来一鳞半爪的,还是不清不楚,听说二大王和上神女姬暧昧不清的,因为二大王和婢子邠夙的风流事被上神女姬发现了,便吃她的醋,设了一计就将邠夙逮住了,就这么活活打死了。”女娲突然想起邠夙和轩辕昊的风流事儿来,心中已明白。女娲问道:“你是听谁说的?”玄女愣了一下,回道:“那天听我的丫头珝瑶说的,她也是听别人说的,是上神女姬府上的婢子岄灵传出来的话儿。”女娲正色道:“这些话都是道听途说,本宫以为未必全信,今后当告诫那些婢子不要随口乱说,事情到底怎么样儿的,未水落石出前,谁也不许乱传乱说的。”玄女蹙眉道:“娘娘的话我记住了。”说完便告辞,女娲也未留她,就叫碧玉送客。
  女娲自己转回清元殿歇息,碧玉又回来侍奉茶水,女娲笑道:“过来,坐在我这里,我们说说话儿。”碧玉受宠若惊,瞅了女娲一眼,低头道:“娘娘,婢子不敢。”女娲就将她衣襟儿一拽,碧玉便乖巧地挨了过去坐下。女娲拉着她的手儿瞅了她半晌,笑道:“碧玉,以后不许你再叫娘娘了,也不许你再伺候我了,过些时候给你安排两个婢子伺候你吧。”碧玉惊得瞪大眼睛瞅了女娲一眼,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暗喜了一下,又不敢确定,于是低头道:“婢子就是伺候娘娘的。”女娲笑道:“刚才说什么来的,你还不明白么?你要改口叫母后了,也不许再自称婢子,为娘要给你们办婚礼,你就是我们家的少夫人了。”碧玉听了脸上一片红晕不散,轻轻点了点头儿。女娲一出闪念,手里就落了一件粉色丝线背心儿,她看了一眼,又递给碧玉,笑道:“碧玉,你都累了这一阵子了,让尚翠看着须菩提就好,快去歇着吧,你去把这个背心儿放在须菩提榻上,免得他又想起那碧霞犯起病来了。”碧玉应着,接着背心儿一看,肚里转道:“这怎的是粉色,须菩提穿这个笑死个人了。”碧玉见女娲有些困倦了,也就没多问,收起丝线背心儿,轻手轻脚地退出殿外,往云灵轩去了。
  且说㛞珠和碧玉领着众婢出了前殿,由一条轩廊走入题有“镜花”二字匾额的拱门,又穿过一座岸边碧萝斑驳的水池,又走了数十级的玉阶,曲曲绕绕来到偏殿的大院子里,四围是绕着琉璃栏的甬道,偏殿有五殿,三间通作一阁,分别为“翠锦阁”“珠香阁”“静兰阁”“红玉阁”“瑶轩阁”,每阁有三扇落地雕花玄石门,地上摆着一张水晶圆桌儿,周围八个白玉雕花坐墩。正面上首是一座镂银跋步床榻,似月洞一般,银榻侧有一条春凳,旁边焚一紫金炉熏香,紫气氤氲,烟云缭绕。银榻橱栅垂下七彩锦织百褶缀珠帘,映着四壁,顶上挂一盏琥珀色的玻璃大灯笼,东西各又挂一盏六瓣珊瑚水晶小灯笼,陈设精致典雅,奢华无比。
  众婢见这摆设,心里喜欢,叽叽喳喳,进进出出地看来看去,争抢起房间来,碧玉笑道:“不要争了,都有你们住的地方,我来给你们安排吧。”妱翚不高兴了,噘着嘴儿道:“凭什么是你给我们安排?你不也是个婢子么?”碧玉被忽然怼了一句,敛起了笑容,还未等她说话,就听凫嬥也插了一句道:“就是,你也只是个婢子,只是比我们先来罢了,凭什么我们就要听你的呢?要说安排,还是少主姐姐的,不论怎么我们都服帖的。”碧玉正要发作,又觉得也没办法说,只好不作声了,拿眼看着㛞珠,不料㛞珠正在痴痴迷迷地偷窥站在后面的轩辕姝涵,也没注意她们说什么。众婢又开始乱糟糟地嚷嚷起来,这时,就见轩辕姝涵拨开她们走出来,站在碧玉身边,众婢都愣怔了,安静下来望着她。姝涵盯着妱翚和凫嬥,正色道:“你们两个吵吵什么?没大没小的,知道碧玉姐姐是谁么?她可是少夫人,不听她安排要听谁安排?我看你两个皮痒痒了,要不是看你们头一次进这宫里来,少夫人早就把你们撵出去了!”话刚出口,众婢个个惊疑,刷地脸色就白一阵子红一阵子的,慌忙在碧玉面前跪成一排,头不敢抬。碧玉也一时吓傻了,只站着怔怔地看着姝涵。姝涵朝碧玉莞尔一笑道:“请少夫人分配住处吧。”碧玉回过神儿来,轻轻嘤咛一声,又对众婢道:“我给大家分分殿阁,都是一个样儿,没有必要争来抢去的,只是要两个人同居一阁,且不可自己组的。”众婢听了都低头拈带,暗中噘嘴儿。碧玉看她们都静悄悄的,接着道:“妱翚和媚凤住翠锦阁,玉奴和香哝住珠香阁,嫱娟和斓姁住静兰阁,姝涵和凫嬥住红玉阁。就这么定了,你们自己去拾掇,再有别的什么需要,和我来说,我再给安排。”说完,碧玉又看看大家,见众婢都没有意见,又道:“这宫里吃的喝的都不操心的,大家都在后园的玉亭里一起的。”凫嬥问道:“我们几个都伺候谁呢?这会儿也分配好了,让婢子也好准备着。”碧玉想了想道:“才来的,先玩一会儿,待我禀明娘娘再做安排。”话才说完,就听见嫱娟嘻嘻笑道:“我想伺候少主哥哥。”众婢都掩口笑了一声,偷偷瞅着碧玉,这时,斓姁打趣道:“你怎的这么不害臊的,少夫人还没发话,你倒先占上了?”嫱娟绽开梨涡微微一笑道:“那总得要伺候一个主子吧,我不去总是有人去的,有什么害臊的。”媚凤瞅了碧玉一眼,笑道:“我要么就伺候娘娘,要么就伺候少主妹妹。”碧玉听得头晕目眩,不耐烦地道:“别说了,这蕊珠宫里头不是天香殿的束女营,也是有规矩的,往后不许你们哥哥妹妹的乱叫,一律按照礼数来!”说完转身就走,才出门槛时瞥了姝涵一眼,而后又姗姗地走了。
  㛞珠见碧玉出去了,就凑到姝涵身边打量着她,姝涵朝她浅浅一笑,又看别的婢子都跑去自己的芳阁了,自己却呆呆站在原地。㛞珠瞅了她半晌,又伸出小手儿去摸弄姝涵粉裙带子上的镂空龙凤绿玉佩儿,摸了一会儿,又抬眼凝视着姝涵的脸儿。姝涵觉得有人盯她,扑棱一下转过头,向她打量一眼,见她白生生一张嫩脸,姝涵微微一笑,嘤咛道:“你这个小婢子,尽瞅粘我作甚?”㛞珠丢开佩儿,惊愕地瞪大眼睛,盯着她道:“谁是小婢子了?我可是二少主,你才是个婢子呢,反说起我来了。”姝涵愣一下,翣翣眼笑道:“对呢,对呢,你是二少主,我咋就忘了呢!”㛞珠又道:“你这个小婢子,这云裳哪里来的,怎么看着和我们的都不一样呢?”姝涵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儿,笑道:“不一样么?哪里不一样了?”㛞珠笑道:“质地确实不一样,那丝缕就像是用彩云丝儿织出来的,明明滑滑,绵绵柔柔的呵。”姝涵俏皮地摇头微笑道:“本小姐生来如此,穿上什么都这个样儿,你要觉得好看,那我也没办法。”说着又兀地转了一个身儿,倏地又换了一身浅蓝色的云裳,珠络彩衫,缤纷华丽;金薄丹履,烁烁艳艳。㛞珠惊得张大嘴巴一时合不上,姝涵又一转身换成原来的粉裙子,又瞅着她浅浅一笑,摇头道:“又换回这样儿的了,你若还觉得好看,我也没办法。”㛞珠咯咯笑道:“妹妹,你怎这的好玩儿的,却与别的女孩儿不同,在那前殿时候,你怎敢就蒙我的眼睛呢,胆子大的呵。”姝涵翣翣眼道:“那么多的人,我就知道你一个人,便与你玩玩儿的。”㛞珠惊道:“你知道我是谁?”姝涵美瞳盼转,嘤咛道:“你不是钟颀的千金㛞珠么?”㛞珠挑了挑细眉,翕动着长睫毛,恍惚问道:“你怎的知道?”姝涵转身就走,笑道:“我知道的还多呢!走了,我去瞧瞧我的阁子。”㛞珠追上去道:“等等,我也跟你去。”姝涵不理她,只顾自己走了,㛞珠忙着跟了过去。
  且说姝涵才进红玉阁,就见凫嬥叉着腰肢堵在中堂门口,立眉说道:“怎么才来?我都收拾好了,这里没你的份儿了。”姝涵瞥她一眼道:“呃,这怎么说的?你是想一个人在这里住么?”凫嬥粉头一偏,怪嗔道:“谁让你不来的?若是你不想住这里,我一个人更好呢。”姝涵拨开她道:“起开!我进里面看看,怎的就没我的份儿了。”姝涵移到里间一看,原来是阁中只有这一间有一张镂银跋步床榻,她又转到中堂另一间看去,里面除了两张柜子什么都没有。姝涵转身伸出笋指,点着她笑道:“哦呀,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想一个人住一间对吧?那榻阁里就是不想要我呗,那你要我去哪睡呢?”凫嬥嘟哝道:“先来先得,你可明白?这可不能怨我。”姝涵正要说话,却见㛞珠也进来了,沉着脸咬着牙问凫嬥道:“谁说的先来先得?好霸道的婢子呀,少夫人都分配好的,你又想造反,是不是皮儿又痒痒了?”凫嬥吓得立在一旁,欠身道:“二少主,我只是开玩笑的,怎会不让她住呢。”姝涵掩鼻一笑道:“你和我开玩笑,我可不与你开玩笑的,好了,我就住在这一间,你住在你的那一间吧。”㛞珠将头探进里间一看,撇着嘴儿道:“好妹妹,这里面没有榻,如何住得?”姝涵仰起粉脸,笑道:“说有就有了。”㛞珠知道她有神奇,便咬着朱唇点点头儿,姝涵轻盈一笑,只朝那里间稍稍吹了一口真气,只见满屋红光闪闪,烟雾飘渺,不大一会儿便烟消雾散了,㛞珠探头进去一看,不由得出声道:“我娘!这还得了!”说着又缩回脖子痴呆呆地瞅着姝涵。凫嬥闻声也凑了上去,掀开缀珠水晶帘,只见满室罗绮横照,满目琳琅,又见碧纱窗前摆着六面缀金丝嫣红珠箔,镂空银屏四扇,雕丽琉璃障两张。中间铺着绣龙凤地毡,正对面一台八尺翡翠架子床,四角垂琪花锦幌,橱栅挂金丝彩幔,枕席织文,衣箱叠彩。床头置一珊瑚梳妆台,上面一圆镂银菱花镜,旁边零零碎碎一排玛瑙珍珠,金玉鸾笺等珍宝。再看那榻上更是锦团花簇,八叠龙凤被,锦褥绣茵,映得满堂荧光铮亮。凫嬥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看,倏地抽身就跑出门了,一边跑一边惊道:“要命了要命了!”姝涵和㛞珠相视一笑,便进去坐在水晶桌子旁。
  姝涵和㛞珠在屋里坐着说话,约莫一会儿就听到一片窸窸窣窣环佩声急促传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凫嬥领着妱翚、玉奴、媚凤、香哝、嫱娟、斓姁跑了进来。玉奴惊叫道:“真气派华丽的屋子,这是怎么来的?”凫嬥忙指着姝涵道:“就是她吹出来的。”香哝惊道:“我就不信,我只听说过娘娘能把绣绷子上的鸳鸯给吹活了,还没听过谁能吹一口气变出这么些东西来呢!”妱翚、媚凤、嫱娟、斓姁四个俱瞪大眼睛惊疑地望着姝涵。㛞珠神气地站起身,斜睨着她们道:“不信么?谁倒稀罕你们信不信的,你们一个个争来抢去的,还不如我姝涵妹妹一口气来得多呢。”妱翚听㛞珠也这么说,半信半疑道:“姝涵怎么会这个的?只有玉京宫里的天王会这种神奇的。”姝涵笑道:“你们都来坐吧,这也不算什么神奇,只是我生来就有的小小的一点儿本事而已。”众婢围成一圈儿都坐了,玉手托着粉腮静静地凝视着姝涵,大家都不说一句话。姝涵又笑道:“怎么都哑巴了,来了就是客,我这会儿要好好招待你们的。”媚凤问道:“怎么招待?”姝涵笑道:“饮酒么?坐到桌子跟前。”众婢答应,将凳子都挪到圆桌跟前。㛞珠笑笑道:“你们可都瞧好了,看一看她的神奇呢。”姝涵噘起嘴儿绕着桌子吹了一圈儿玄气,只见桌子中央出现了一只镂金的翠玉攒盒,又吹一口气,盒盖慢慢开启,只见盒子里共有九碟玉桃和干果,九双银箸,九只镶着珍珠的金杯,精巧别致。最下一层又有九个袖珍雕龙八角壶,只见姝涵又吹出一口气,那九个袖珍八角壶便冉冉悬空,对着金杯逐一浅斟起来。众婢已是目瞠心惊,面面相觑,姝涵盈盈一笑道:“请诸位姐妹品尝。”㛞珠先举起金杯呷了一口,笑道:“这真是仙露,从未饮过的,味道真美。”话一出口,妱翚、凫嬥、媚凤、玉奴、嫱娟、香哝、斓姁都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了,细细品味,果然觉好,咂嘴咂舌的。姝涵笑道:“要一醉方休才好。”众婢不语,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且说碧玉到了云灵轩,见须菩提在榻上熟睡,尚翠坐在一旁的春凳儿上打盹。碧玉过去轻轻推了她一把,尚翠睁眼见是碧玉,低声道:“你怎么才来,我都困死了,你就替我一会儿吧。”碧玉笑道:“等等吧,我还要去伺候娘娘,过一阵子再来替你。”尚翠问道:“那些婢子不是都来了,怎么就不叫她们来伺候这个伺候那个的?每天就我们两个,累死了。”碧玉斜睨她道:“怎么?你不想伺候人了?什么时候开始有怨言了!”尚翠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碧玉转身要出去,才掀起珠帘儿,又退了回来,从怀里取出那件粉色丝线背心儿,递给尚翠道:“我差一点儿就忘了,娘娘说将这个丝线背心儿放这里的。”尚翠忙接过来,看了一眼,问道:“这是粉色的,是不是娘娘赏给我穿的?”碧玉瞥她一眼道:“你想得倒美,我都没有呢,怎么轮到你了?你先放着吧。”说完便又出去了。尚翠又掂起丝线背心儿看来看去,见上面的丝线儿晶晶亮亮,摸上去又柔滑丝绵的,越看越喜欢,就去里间换在自己身上,果然穿着刚刚好。尚翠暗思道:“这么好的背心儿,正适合我穿,许是娘娘本来就给我的。”尚翠满心欢喜,又去外间照镜子,须菩提也醒了,见尚翠在镜子前将腰肢转来转去,问道:“碧玉呢?”尚翠随口道:“去娘娘那里了。”须菩提起身半躺着,又问道:“你在作甚?”尚翠转过身子,笑道:“少主,你看娘娘给我的这件背心儿好看么?”须菩提看了一眼,问道:“你不是有天衣么?母后什么时候又做起衣服了?”尚翠努着嘴儿道:“每天只穿着一身天衣,我都穿腻了。”说着到碧纱橱里取茶,给须菩提端了过去,自己又坐在春凳上,约莫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须菩提听见了,笑道:“你困了就睡吧,我不用伺候了。”尚翠越发觉得困倦,迷迷糊糊地就在春凳上睡了。
  尚翠睡了一个时辰醒了,就觉得身上发热,娇喘不止。尚翠觉得不对,暗想道:“我本来好端端的,这忽然就怎么了,莫不是这丝线背心儿作怪,穿上它就觉得燥热。”尚翠起来,见须菩提躺着,她又去里间换衣服,想把那丝线背心儿脱下来,结果弄了半天也没脱去,就像是长在身上了似的。无奈,只好又出外间,此时心烦口渴,身子像火一般发烧。尚翠又去榻前取茶连喝了两杯,放茶杯的时候,看须菩提的锦被掉下了半截儿,又去给他盖被子,忽然瞥见了他白森森的裤衫裹着一双结实的腿儿,尚翠一时小鹿儿胸头乱撞,红晕满面,自言自语道:“真的要死了,这到底怎么了!”须菩提听见了,醒来盯着尚翠,见她一脸媚态,笑吟吟地站在榻前,须菩提揉了揉眼睛,将她看成了碧霞,心上一惊,便霍地坐起,拉住她的手儿说道:“碧霞,你晓得我回来了么?”尚翠不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须菩提拉着她又端详了一回,见她一只手儿撕扯着身上的粉色丝线背心儿,低头娇喘,一言不发。须菩提问道:“碧霞,你这是怎么了?”尚翠低声道:“我觉热得不行,想将它解了去,可是怎么也解不开。”须菩提道:“你坐下来,我替你解了去。”尚翠坐在他身边,须菩提替她解背心儿,问道:“碧霞,你见我不高兴么,怎的不说话?”尚翠心里明白须菩提将她看成了碧霞,心想着解了背心儿便抽身走开,可被须菩提的一双手在她玉肌上这么一碰,自己倒有些眩眩晕晕的,热流袭来觉得舒服,便也不答话,只是笑盈盈的。须菩提将她背心儿解下,尚翠一把抓起粉色背心儿先将半湾酥胸遮住,须菩提又扳过她瘦削的香肩,泪荧凄然道:“你这么久去哪里了,听母后说你下界轮回了,怎么就回来了?”尚翠轻轻摇着娇躯,仍是脉脉不语,须菩提倏地搂她入怀,说道:“碧霞,我可想死你了!”尚翠听见这句,心里不高兴,立刻泪珠纷坠,撇嘴儿说道:“你哪只眼睛看我是碧霞了?我是尚翠!”须菩提惊得双手一松,又揉揉眼看她,这才看得清楚,确是尚翠。须菩提问道:“怎么是你?碧霞呢,我刚才明明看她在这里的!”尚翠见他这般情景,觉得可怜,拉着他的手道:“少主,你就忘了碧霞吧,她已经不在这儿了。”须菩提见她露着半个玉体,纤腰婉柔,不觉蠢动起来,渐渐挨到她身边,伸手扯她遮在胸上的背心儿,尚翠脸儿一红,喘息微微,含嗔道:“你别动它了。”须菩提见她两颊滃着两朵儿红云,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心里越发喜欢,就将她身子一揽推在榻上,双目含情凝视着她的粉脸儿,一只手扯去她遮挡在胸前的粉色背心儿,就见两个白玉桃儿跳了出来,娇小可人。尚翠急得脸红心跳,又将一双小手儿遮住,越发喘息道:“少主,别弄我了。”须菩提不说话,心头闪念一出,天衣褪去,扯过鸾被盖上,将两只手于暗中摸索,尚翠玉面娇红,嘤咛不止,眼泪儿珠珠下滴,轻轻泣道:“你若污了我,让我怎么去见娘娘?”须菩提就不言语,仍忙着上下摸弄,尚翠急了,抬起一双粉臂用力推他,谁知此刻身子已酥软如泥,哪里还有半点气力,又觉着须菩提欲探花房,尚翠忙将玉股挪开一点,他将金莲紧凑上来,尚翠见无济于事,娇喘道:“少主,贱婢尚未破瓜,不比那碧玉,你须慢着点儿……”话尚未说完,就觉一物急入,刺痛难忍,她尖叫一声,将玉手儿在他脊上抓出一条红印子,不消一会儿,才泄了犟气,渐渐变得温顺起来,侧了脸儿婉转娇啼,任他摆弄,一时落红狼藉,摧残花枝。
  这时候碧玉正好从清元殿那边过来,经过云灵轩时,听见尚翠尖叫一声,也吓了一跳,才一步捱一步地走了进去,隔着门儿听里面动静,就听尚翠娇吟连连,当下就明白了,气得她娇躯颤抖,本想闯进去,可是又念须菩提在里面,若冲撞了他,免不了闹生分,只好忍了下来,又听得里面忽然鸦雀无声了,只有窸窸窣窣的环佩声,便知尚翠正在整妆。只听须菩提急道:“尚翠,别急着走,我们躺会儿。”尚翠道:“放贱婢走吧,切莫待碧玉来了撞见,那可如何是好?”须菩提道:“今天确实唐突了,多亏你见怜着我,我也不会忘了你的。”尚翠嘤嘤泣道:“贱婢的身子已托给你了,心里再也没有别人,也不指望你记着贱婢,只望你以后再不要惦念着碧霞了,好好儿的,别让娘娘时时牵心了,我们就都好了,此外别无甚话,望你牢记着。”须菩提叹道:“唉,我知道了。”尚翠低头道:“贱婢先出去躲一会儿,就怕万一被人撞见,天就要塌下来了。”说着朝外走去,碧玉躲避不及,只好装作才进来,两个人就撞了个满怀。尚翠以为已泄了机密,满脸通红,不敢看碧玉,只是吃吃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碧玉见她发松鬓乱,便强颜笑道:“我这不才进来么?你这会儿要去哪里?我还没忙完呢,娘娘吩咐我去偏殿去安排那些婢子,我就来和你打个招呼。”尚翠头也不回,边走边说:“你在这里吧,我都在屋里闷了几个时辰了,再说新婢子们来了,我还没见过呢,我也想去看看。”碧玉正要说话,却见她才转出兰轩就不见了。
  且说众婢正在红玉阁里与姝涵饮酒,乐在其中,只见一个个已经秋波微展,玉颊飞红,越发显得慵怯懒舒。屋内馨香扑鼻,众婢又吃着碟子里的干果点心,无非是紫霄绒糕、玄蕊雪饼、莲膏圆子、圜元甜卷、芃子仁儿、玉桃脯儿、金棠豆蔻、琪花精酥、瑶树菓子、琼香干、玉藕冰糖、蓉灵蜜饯心。媚凤吃好了,舔舔唇儿道:“这阵子才算真的大饱眼福口福了!”香哝翘起玉指将紫霄绒糕蘸一点儿,兀地就抹上媚凤的粉颊,嘻嘻笑道:“再吃一些方好,这可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馐馔。”媚凤急了,兀地起身,将手一摸却抹出了小花脸儿,众婢都咯咯笑了,媚凤不服,也蘸了一指头儿绒糕要抹香哝,哪知她却机灵,早就起身闪开了,众婢笑得肚疼,媚凤没处抹,伸着指头儿点来点去的,见凫嬥还吧唧着嘴儿吃着,便抹在了她脸上,凫嬥撇着嘴儿不吃了,干脆端起绒糕碟子就扣在了媚凤脸上,只见小花脸儿又成了大花脸儿,惹得众婢又笑个不停。媚凤眼睛、鼻子、脖子上尽是糕,哭笑不得了,又将一双小手儿抓挖起来,逮住个人就胡乱抹一通,这下全乱了,众婢都嘻嘻哈哈地闹将起来,你抹我,我抹你的,只看那碟子、饼子、圆子、果子、糕儿、卷儿、脯儿的都乱飞起来。
  姝涵也笑得不行,娇喘道:“真一群败家子儿,暴殄天物,以后没得吃了!”媚凤转过大花脸,眉头皱起来,上面的糕儿都快掉下来了。众婢又笑,媚凤嘟着嘴儿道:“我怎么办呢,这要让娘娘和少夫人瞧见了,又少不了拾掇我的!”众婢听她这么说,都抿嘴笑了起来。姝涵拉过她来笑道:“不怕的,我给你弄干净就行了。”说着就抬起雾袖在她面前扇了扇,再看去面如白玉,糕脂儿全不见了。妱翚一边给媚凤整衣,一边笑道:“以后有姝涵在,我们也不愁吃喝玩乐的,什么也不做,想要什么,只问她来要,她吹一口气儿就全有了。”㛞珠噘着嘴儿道:“你们想得美。”㛞珠欲接着说,只见玉奴凑前来笑道:“反正也没事儿,这会子玩儿什么呢?”㛞珠眼皮儿也不抬一下,冷笑一声道:“就是的,趁还没给你们分配活儿,好好玩儿吧,以后想玩儿,怕是也没得机会了。”姝涵忙岔开话,笑道:“㛞珠儿,你不是会舞剑么?给她们舞一回见识一下。”㛞珠斜睨她道:“你怎的啥都知道了?”姝涵微微一笑,闪出一念,伸手就有一把剑在手中了,把个旁边的凫嬥看得如痴如醉。姝涵起身,一只手儿背在后面,一只手儿将剑交给㛞珠,故作声儿笑道:“就赐爱卿宵练一把,为寡人舞剑。”㛞珠连忙跪地接剑,也作声儿道:“臣遵旨。”而后起来,转身四顾一下,又转回道:“但臣不知往哪里舞来?”姝涵扑哧一声笑了,惹得众婢都笑弯了腰。斓姁指着珠帘儿,笑道:“二少主,我住的静兰阁后面有一处可宽敞的空地,去那里舞吧。”㛞珠笑道:“好呢,那就给大家舞一段儿吧。”只见众婢簇拥着㛞珠和姝涵纷纷冉冉来到静兰阁,果然后面有一堵粉墙,穿过一扇小角门儿,便来到内院,确实有一处空旷之地,原来这里就是平时女娲练剑的地方。
  众婢拥着姝涵花团锦簇,如百蝶集聚一般。只见㛞珠提剑飞到空地,抑扬进退,舞得剑锋闪烁,光影迷离,众婢同声喝彩。㛞珠越发舞得流利,只见寒芒四射,万道金光纵横交错,犹如飘带。舞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就将剑收起,看她面色微红,鬓发一丝不乱,轻轻喘道:“哎呀,好久都没动过剑了,这会儿一动就筋骨疼呢。”姝涵笑问道:“舞得可真好,可是你父亲教你的?”㛞珠擦一下额头香汗,笑道:“我就学了这一段儿。”正说着,瞥见有个袅娜的影子一闪,却见尚翠彩袖盈空地站在跟前。众婢齐齐看去,见她轻施脂粉,细眉樱唇,杏靥桃腮,玉藕般的一弯粉臂,翠锁朝烟,芳颜如醉,腰肢若柳,体态风流,众婢不觉傻眼。尚翠立眉,微启朱唇,问道:“谁让你们在这里喧闹的?”妱翚凤眼一瞪,反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的?”未等尚翠说话,㛞珠抢着道:“她是娘娘房里的婢子尚翠。”妱翚又瞥她一眼道:“你管我们在这里喧闹呢,二少主也在这儿的,她都没说什么,你和我们一样也是个婢子,却来管我们了!”尚翠突然被她这么一顿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默然。姝涵见状,来到尚翠跟前,欠身笑道:“这不是二少夫人么?怎么来这里了。”妱翚一听,忙掩口,瞪大眼睛看看姝涵,又看看尚翠,㛞珠也暗吃一惊,盯着姝涵问道:“二少夫人?”尚翠也大吃一惊,一时娇羞满面,低垂粉颈,怯生生眼波瞟了姝涵一下,便掩着粉面不敢再瞧了,肚里转道:“坏了,坏了,这婢子怕是窥见我和须菩提的丑事了,才故意这么奚落我的。”姝涵见众婢惊疑不定,又笑道:“看什么看,她就是二少夫人,只是还未过门儿,我看也就快过门儿了。”此话一出,众婢哗然。㛞珠料姝涵有神奇,所说无一不应,便也相信她的话,听见众婢叽叽喳喳议论,便斥道:“都闭嘴吧,看你们没大没小的没个轻重!赶紧拜见二少夫人!”惊得众婢慌忙散开,纷纷跪成一排,低头不敢作声了。尚翠又羞又臊,又惊又惧,心里又委屈得不行,一句话也不说,转身捂着脸就跑了。㛞珠见尚翠这般,又转脸瞅着姝涵,低声问道:“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姝涵掩鼻一笑,凝视着她点点头儿。㛞珠又转身教训婢子们道:“看看你们,把二少夫人气得都走了!往后学点儿规矩!别见着谁都顶几句,你们不知好歹,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呢!”众婢齐声回道:“是,二少主,婢子再也不敢了。”㛞珠又道:“二少夫人都走了,你们给谁跪着的,还不快起来,各自回阁里去等着吩咐吧。”众婢一听,各自散去。
  却说尚翠又转回云灵轩,见须菩提躺着,碧玉在一旁坐着一言不发,自己又生一顿闷气,无处发作,进来就将地上的春凳儿踢了一脚,然后就坐上去,粉脸嘟嘟地生气。碧玉见尚翠出去一会儿就转回来,心中也有几分猜疑,想起她和须菩提暗中苟且,心上越发不舒服,于是没好气地问道:“怎的了?谁惹你了?”尚翠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说,须菩提下榻来,握着她的手儿道:“娘娘说你什么了?”尚翠脸一红,甩开他的手,翻着白眼急道:“就不能不毛手毛脚的么?”须菩提知她因碧玉在一旁也不便说话,只好没趣地又坐上榻去。碧玉暗思道:“没想到尚翠却和我争上了,看她现在这个脾气,以往从未有的,如今与须菩提有了那事儿,定是心里有数了。”碧玉越想越生气,拉着尚翠的裙裾,轻声道:“你跟我去凤来阁儿吧,娘娘有些话儿,要我和你吩咐。”尚翠不知是计,便起身低着头跟她出去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忙忙走进凤来阁,碧玉顺手就关了门。尚翠不知碧玉已在暗中窥听她和须菩提的风流事儿,但见她一脸愠色,心中不觉有些儿发憷。尚翠也不看她,直问道:“娘娘有什么事儿要吩咐的?”碧玉盯着她,冷笑道:“娘娘没事儿,我倒是有事儿。”一听这话,尚翠已经断定她全知道了,胸中突突直跳,低声道:“你有什么事儿?”碧玉开门见山,冷笑道:“你和少主几时好上的?为什么瞒着我?”尚翠面红耳赤,嚅嗫道:“你说的什么呢,我……”碧玉走到她跟前,气喘喘的,冷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样儿的人,平时装作乖巧懵懂,背后却干这种偷鸡盗狗的事儿,你说你可对得起我?”尚翠的头越发低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碧玉见她沉默,便知她是承认了,怒气又蹿了上来,叱问道:“我问你呢,你几时和少主好上的?”尚翠憋了半天,微启朱唇道:“我们……就今天。”碧玉朱唇儿一颤,泣道:“尚翠,你怎的……”说着欲言又止,捂着脸哽咽起来。碧玉忍住,又狠狠剜她一眼道:“死不要脸的贱婢子!这事儿我要告诉娘娘去,看娘娘会怎么待你。”尚翠只觉神情恍惚,痴痴一笑,喃喃道:“反正我也要死了,不妨就直说了罢,我和少主的这事儿,其实也断非姐姐那样想的是你情我愿,我也是没有办法,自从碧霞没了,少主他心里苦的,一时就把我看成了碧霞,你说我一个贱婢子,没依没靠的,我能怎的?”碧玉听了这番话,心里稍稍安慰了些儿,又见尚翠神情迷离,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儿,一时心软了下来,便过去拉住尚翠的手儿,笑道:“尚翠,你们的事儿我已看破了,我猜你说的也是实情,碧霞没了,就剩你我情同骨肉,我怎么忍心让你受罪?你心里不可胡思乱想,娘娘那里我什么也不说,但望天从人愿,若是娘娘愿将你随我同事少主,我也心甘情愿的,仍像姐妹一样儿待你。”尚翠闻言,哇地一声哭了,抱着碧玉的双膝跪下,哽咽道:“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姐姐,姐姐宽宥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望姐姐心里好受些,不要再生气了。”碧玉忙将她搀起来,正要说话,却听门儿轧然开了,却是女娲进来了,笑问道:“谁要生气了?”碧玉慌忙松开尚翠,正要答话,却见尚翠面如土色地盯着女娲,身子一软就倒在地上了。女娲大惊失色,忙过来抱起她,摸着她的脸儿叫道:“尚翠!尚翠!”碧玉惊得两眼一呆,不知所措,嘴里嘟哝道:“她是不是吓死了?”女娲转脸瞪着碧玉,问道:“怎的就吓死了?因为什么事儿?”碧玉点点头又摇摇头儿,女娲也不管她,只是唤着尚翠。约莫一会儿,尚翠渐醒了,瞅着女娲,泣道:“娘娘。”女娲叹道:“唉!你险些惊杀我了,怎么就突然昏死了?”尚翠瞅了瞅旁边站着的碧玉,哽咽道:“娘娘,贱婢知道错了,娘娘也不要伤心,就干脆打死我算了。”女娲低头看她粉脸憔悴,又突然瞥见她霓裳里的粉色丝线背心儿,心里已明白大半儿。女娲怜惜道:“我孩儿说的什么话,你怎么就错了呢。”尚翠朱唇渐紫,微微喘道:“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羞耻了,今天贱婢与少主……”女娲将她又扶到榻上,笑道:“我孩儿,快别说了,好生歇着吧。”尚翠眸子一闪,怯生生道:“娘娘……”欲言又止,只是啼哭。女娲转身问碧玉道:“到底怎么了?”碧玉见问,扑通一声跪下,就将尚翠和须菩提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女娲听了,摸着尚翠的脸颊,垂泪道:“我孩儿可怜的,都是须菩提不好,淫亵了我孩儿,要说赔罪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尚翠一听,如释重负,泣道:“娘娘这么说,是要折煞贱婢么?”女娲抹泪儿道:“尚翠,你和须菩提的事儿我尽晓得了,这事儿却也是一件好事儿,我就将你们续了这段姻缘吧,也不至于让外人抓住了话柄儿,今天我做主,把你和碧玉都许给他罢,碧玉做个正室,就委屈你做个偏房,今后你们就是主子了,再给你们几个婢子侍奉着。”尚翠急忙下榻,倒身便拜道:“娘娘总是为贱婢好,不论一切都听娘娘做主的。”女娲点着头儿,唯含泪而已,此事不题。
  女娲安抚好尚翠,见伏羲昊回宫了,便将事情都说了一遍。伏羲昊叹道:“快快给他们办了,省得操心了,界下还有诸事等着我们去做。今日去奏请师尊须菩提成亲的事儿,师尊又叮咛一番,说界下凡间的诸事要做妥当了,他才能放心。”女娲问道:“须菩提成亲的事儿,师尊允了么?”伏羲昊道:“如我所想的那样儿,师尊想都没想就准了,还说什么须菩提是该成家了,如此可安稳些了。”女娲沉默了一会儿,就开始安顿起须菩提成亲的事儿来。一时,蕊珠宫里绿红满院,悬红结彩,萧管凌云,偎红倚翠,连络不绝。正是:
【深宫看花花更柔,绣帏锦帐挂银钩。】
【红阑珠缀影千重,多少天香倚琼楼。】
  玉奴、嫱娟、香哝、斓姁四个婢子细心侍奉碧玉和尚翠,各自妆掠已毕,又簇拥着两位新娘来到前殿客厅等候。那边,女娲携着㛞珠和须菩提朝前殿走来,凫嬥入客厅报道:“少夫人,二少夫人,娘娘和少主向这边来了!”接着,凫嬥和媚凤又赶着迎出,众婢也都一字儿站着伺候。碧玉和尚翠也出来,女娲到了跟前,拉着她俩的手儿,细细端详一阵子,笑眯眯道:“这一打扮儿,就越发喜人了。”须菩提盯着尚翠,朝她挤眉弄眼儿的,尚翠羞晕不行,也回他一个白眼儿。㛞珠东张西望地瞅了半晌,唯独不见姝涵在,心里纳闷儿,一时郁郁不乐。
  这时,伏羲昊早就坐在堂上等着新媳妇儿奉茶了。玄女也赶来了,身后跟着十六个仙婢,抬着四个大箱子。玄女先向女娲跪拜请了安,又入堂前给伏羲昊问了安,礼毕,玄女又来到女娲身边,女娲便让碧玉和尚翠施礼,两个人又向玄女欠身问安,玄女回敬一福,笑道:“两位少夫人的好日子,天王让我来送礼了。”说着便从袖中取出玉轴诏旨来,女娲见状便要下跪,玄女笑道:“此为圣谕,娘娘不必行礼。”说完便宣道:“圣谕:伏羲昊女娲之子须菩提有异才,孤身退强敌阴灵,不负本王所望。本王因思昊天生才甚难,天廷得奇才当深加爱惜,须菩提已少年,未曾婚配,今特准伏羲昊女娲奏请须菩提婚姻之事。本王闻蕊珠宫仙子碧玉、尚翠惠心妍状,温柔敦厚,赉赐与须菩提为妻妾,如此才美相宜,暗彰圣化。特令天香殿玄女为媒,衔本王之命,联合两姓之好。”玄女宣毕,又令仙婢打开箱子,只见箱内奇光异彩,莹莹烁烁,又听仙婢高声报道:
  “瑶琼锦二十八匹,琪花绫三十六匹,紫金缎二十一匹,紫金镯子十二只,珍珠十二琲,玛瑙十二只,五彩珊瑚玦八十一只,五彩雕纹玉环二十四枚,七彩水晶宝钗十六枚,错金镂银圆珰十八枚,太虚螺纹琉璃坠子七十二只,太虚云母扇二十七只,九天灵露九十一盒,九真玄香二十七盒,玄灵茶十二盒,九天紫露酒二十二支,玄丝龙凤琥珀枕四双,络金丝鸳鸯绣花枕四双,九色玄丝绸鸳衾一双,七色玄丝锦绣褥一双。”
  报毕,玄女又令众仙婢将箱子抬入殿中。女娲心里喜欢,笑道:“师尊礼重了。”玄女笑道:“就给少主和少夫人添个喜吧。”女娲又笑道:“让天王费心。”又转脸对须菩提和碧玉、尚翠等道:“还不快谢恩。”须菩提和碧玉、尚翠以及众婢都上前,跪叩道:“谢天王隆恩!”玄女又将须菩提、碧玉和尚翠逐个搀起,福了一福道:“少主、少夫人千福!”说完又与女娲等说笑了一会儿,无非都是些祝福的话儿。这时候,又见轩辕昊、笪殷昊、女姬也来了,众人又各自拜过,女娲将他们迎入客厅,挨次入座,便开了席,一时鸾管玉箫,玄音缭绕。只见堂前地上铺的龙纹卍字的锦绣毡,厅上布满雾帷云幛,幔顶上有卍字华盖,四围各种琪花,殿前悬起“囍”字轴,金丝银缕绒边,上有珍珠玛瑙妆成卍字封边,中间有“天禧”两个黄金大字。轩辕昊、笪殷昊、女姬各自送礼,女姬送上八宝镂金镶玉妆奁一只,翡翠带、红玉绦各两条。轩辕昊送上水晶琥珀果盒一个,镂金嵌玉六棱酒壶一只,镶玉嵌银雕花八宝杯九只。笪殷昊送上金丝琥珀圆盘一只,上镂翠叶金枝,雕得十分精细。须菩提行礼致谢,一一收下,女娲欢喜不已。
  一会儿,众婢又络绎而至,奉上茶水酒露,又端上各种灵瓜卍果、琼肴瑶馔摆了一大桌子,众人尽皆畅饮,觥筹交错,只是轩辕昊和女姬不言不语,显得席间冷冷清清。轩辕昊因邠夙之死,心里憋着怨气许久了,无处发泄,本来想趁着酒劲给女姬一顿颜色看的,结果瞥见女姬坐在对面,芳颜融融,越发娇娆袅娜,如桃花露滴,何等清艳,一时心里酥软,那满肚子怨气随即便散得无影无踪了。直到酒过半筵,轩辕昊和笪殷昊离席把盏,敬伏羲昊和女娲,轩辕昊笑道:“贤侄与新人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如今成家了,也该到立业的时候了。”女娲笑道:“犬子无大志,顺其自然罢了。”轩辕昊笑道:“师妹太过谦了。听说师尊不久将要轮回,此时圣谕大赞须菩提,想必是有所用意的。”女姬听这话,白了轩辕昊一眼儿,举起杯子呷了一口,又重重放下,轩辕昊应声望去,见她面带愠怒之色,他心中也有些不安,便忙低下头去。女娲听轩辕昊一席话,也是暗吃一惊,知是轩辕昊有意试探,只好从容说道:“师兄说笑了,我儿须菩提尚且年少,无意于功名,所以才早早儿成亲,只想图个安乐,今日大婚之日,圣谕贺喜,我只当吉祥话儿了,却不知有何用意的。倒是师兄这话里藏话,不知用意何在?”说完又请众人饮酒,轩辕昊笑而不语,众人直饮到玉漏将残,才尽心而散。
  却说笪殷昊饮酒尚未尽心,只是见轩辕昊和女姬等离席而去,此时婢子们又撤去残肴,他也不好逗留,只好起身,转眼看轩辕昊时,却突然见玄女站在轩廊纱窗下与女姬说话,一边瞅着轩辕昊的背影儿。笪殷昊本有些微醉,此时又看玄女越发美丽,见她妆束略显成熟,但却娇小可人,妩媚妖冶,如一只嫩燕雏莺,一颦一笑间半启朱唇,笑窝带晕,微露瓠犀,一张粉脸白里透红,仿佛轻轻一弹就破了。笪殷昊望眼欲穿,暗想道:“上次虽说有过一面,但却未曾细看,今日才知她果然妖艳,若得此女为妻,也不枉此生。”如此想着,醉眼蒙眬,不觉心荡神迷起来。此时,玄女也隐约觉得有人窥她,便轻轻转脸看去,见是笪殷昊,她便回眸一笑,更让笪殷昊魂不附体了,见玄女与女姬告别,走出拱门,朝园子里的角门去了,他赶忙跟了上去。玄女知道笪殷昊看她,心里早已春风荡漾,暗思道:“三大王可是对我有意?”想着便又转身盼去,见他跟了上来,她也慢移金莲,笪殷昊走到跟前,笑揖道:“玄女,我也要回府去了,可愿同行?”玄女媚笑道:“与三大王同行,岂有不愿之理?”二人轻移前行,走到玉亭畔,见琪花琼树,千种奇葩,姣姣开艳,颇觉得十分惬意。笪殷昊四顾园景,叹道:“师妹真好福气,这么大的宫殿,绿艳红姣的,真是个逍遥所在。”玄女微微一笑,问道:“三大王与娘娘也是一朝重臣,想要这么个园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吧。”笪殷昊笑道:“只可惜本王却没有师妹的项领之功,师尊断舍不得赐我这般金殿的。”玄女蹙眉叹道:“只要三大王想要,别说一个园子,就是那玉京宫也如探囊取物。”笪殷昊一听大惊,愕然道:“玄女,何出此大逆之言?”玄女潸然下泪,苦笑道:“妾见三大王也是堂堂英雄,却郁郁不得志,今见大大王和女娲娘娘占尽风头,只怕往后更难得机会翻身,既然三大王身怀无敌大法,为何不放手一搏呢?”笪殷昊又是一惊,急问道:“贤妹,何以知我机密?”玄女轻移金莲,笑道:“妾常与众婢往囲山采集灵露,亲眼见过三大王在谷中试法,掀起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唬得妾身无处藏身,又岂能不知?”笪殷昊问道:“这便以为我有无敌大法?”玄女笑道:“曾见三大王取出一物,明光闪烁,妾便知那必是传说中的照石,据说天王就曾窃取盘古涅槃时所遗灵骨,方成为今日三界之主,如今这照石被三大王所得,既有心出头,又何愁霸业不成?”笪殷昊见事不机密,已然泄露,心中甚为不安,急问道:“不知贤妹是听谁说的?”玄女一笑道:“妾本来一无所知,也是听二大王说起的,他说他曾亲眼见天王用过此物。”玄女说犹未了,笪殷昊忙道:“贤妹不要说了,小心隔墙有耳。本王曾奉旨与大大王往诸星域封赐驻星守将,以此宝物变化宫殿楼阁,但此宝物复命时已被天王收回。”玄女笑笑道:“既然三大王不肯明言,我也不好勉强,我先回天香殿了,只盼有缘能再见到三大王。”说完瞅一瞅笪殷昊,见他心事重重,也就不再多说,二人无话,一路走出蕊珠宫,各自离去。
  却说散席之后,伏羲昊往玉京宫去找神农琊准备下界的事儿。女娲留在蕊珠宫照应,㛞珠陪女娲送来迎往地忙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应酬完,女娲去南灵殿找女姬,㛞珠也急着去找姝涵。㛞珠到了红玉阁,见中堂没人,又进了里间,却看到姝涵正在妆台前梳妆,好像没事儿人似的,突然在镜子里瞥见㛞珠来了,姝涵笑着起来,上前去恭恭敬敬福了一个福,笑道:“给二少主请安。”㛞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姝涵,你是不是疯了。”姝涵瞅她一眼,将粉脸儿一偏,雾鬟倾披香肩,浅浅一笑道:“呃,我怎么就疯了?”㛞珠怪嗔道:“少主大喜之日,全世界的人都在,就你一个不在,你不是疯了么?”姝涵笑道:“那么多的人,谁在乎一个婢子!”㛞珠问道:“外面热热闹闹的,你就一直坐在这儿的?”姝涵摇摇头,笑道:“没有啊,我也是才回来呢。”㛞珠又问道:“那你去哪里了?”姝涵向她抛个媚眼儿,笑道:“就不告诉你。”㛞珠轻轻一跺脚,娇嗔道:“你快告诉我呵,如果娘娘问起来,我也好替你圆个谎的。”姝涵问道:“娘娘为什么要问我呢?”㛞珠急道:“你今天不在那边伺候,娘娘怎么不问,只是那会儿忙了,根本顾不得,这会儿闲了,不问才怪的!”姝涵又往妆台坐下,取过水晶妆奁打开了,挑出一支粉色簪子来,玉指儿轻轻一勾便别上雾髻,粉脸在镜子前转了一转,又觉得不好,遂又挑了一支蓝色的别了上去,这才对着镜子傻傻一笑,道:“我料你家娘娘暂时还想不起来我呢,所以你不要去问,省得提醒了她的。”㛞珠不解,翻着白眼问道:“我家娘娘?你倒把自己说成是外人了,那你是谁家的了?”姝涵撇了撇嘴儿笑道:“我叫轩辕姝涵,当然是轩辕家的了。”㛞珠见她头上的簪子别致,也凑了上来,笑道:“蕊珠宫就十几个人,怎么就想不起你的,明天娘娘要问起来,我看你怎么解释。”姝涵瞅她一眼,笑道:“不会的,娘娘就要奉旨下界去忙了。”㛞珠没搭话儿,只拿眼瞧着水晶妆奁。姝涵笑了笑,轻轻抽出奁屉儿,㛞珠仔细一看里面琳琳琅琅的珠宝首饰,伸了伸舌头,又瞧准一个嵌蓝玛瑙的金钗,自己就取了来端详,爱不释手。姝涵见她喜欢,笑道:“你要喜欢就拿去吧,这个是双凤头琼钗儿,卡子金煌煌的,凤头儿是蓝玛瑙的,看着剔透玲珑,最适合你了。”㛞珠喜欢得不行,攥在手里不放,又弯下腰肢在她脸蛋儿上亲一口,笑道:“好妹妹,我就晓得你舍得给我。”姝涵忙抬手儿擦擦脸颊,翻眼笑道:“呀呸,你哪里学的下流动作,这么不害臊的。”㛞珠笑道:“这有什么害臊的,我也是女儿家,看把你羞的,若是个公子哥儿,不晓得你又怎样呢。”姝涵拢一拢发髻,起身笑道:“那是不可能的。”㛞珠将那钗子别上髻荷,笑道:“妹妹这屋子就是宝藏,什么都有,我看就是两个少夫人的家当首饰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你的多,而且她们的都没有你的好,你的衣裳和首饰我看这全世界就没有第二个。”姝涵莞尔一笑道:“我这个人,全世界也没有第二个的。”㛞珠问道:“妹妹说你的神奇是与生俱来的,果真如此么?”姝涵点点头儿,笑而不语。
  㛞珠正要追问,却听珠帘儿落下,应声看去,见凫嬥进来了,先是看了一眼姝涵,又欠身对㛞珠道:“二少主,大少主叫你过去呢。”㛞珠嘟哝道:“我才把他们送入洞房,这会儿又叫我作甚?”凫嬥低头道:“大少主没给我说什么事儿。”㛞珠又问道:“你不是娘娘屋里的婢子么?怎么是你来叫我的?”凫嬥低声答道:“小婢也是去给他们传娘娘的话儿,大少主就说‘回娘娘那里如果遇见了二少主,就说我请她过来’。小婢一路上也没遇见二少主,小婢就猜二少主可能是来这里了,进来果然就寻着了。”㛞珠怨嗔道:“你果然很会猜的!”凫嬥低头不语,㛞珠又问道:“那你去那边传娘娘的什么话儿?”凫嬥道:“娘娘说她就要下界去忙了,一家人聚聚餐的。”㛞珠又要说话,还没等她开口,姝涵扭头一笑,问道:“一家人聚餐,娘娘没叫我么?”凫嬥瞥她一眼,轻轻摇头儿,又瞅她一下道:“你好一阵子都不在这的,怎么才回来?”姝涵正要回话,㛞珠抢道:“是我叫姝涵去玉京宫里给我父亲送东西了,你一个婢子问什么?”凫嬥低下头不说话了。㛞珠拉住姝涵的手儿笑道:“你也去吧,顺便也看看新娘子。”姝涵笑道:“我不去,又不是没见过新娘子,再说没人叫我去,哪有赶着去伺候人的婢子呢。”㛞珠急道:“你才不是婢子呢,你看这全世界有你这样儿的婢子么?”姝涵捏了一下她的耳垂,笑道:“你真笑死我了,开口闭口全世界全世界的。”㛞珠又道:“去不去,不去我去了,省得他们又遣人来叫我。”姝涵又不出声儿,只是做着口型慢慢摇着头儿,悄悄道:“我——就——不——去。”㛞珠一跺脚,噘着嘴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凫嬥忙着跟了出去,见㛞珠出了拱门,这才转出角门去清元殿了。
  且说㛞珠到了凤来阁,媚凤和玉奴掀起珠帘儿,玉奴朝里报道:“二少主来了!”㛞珠进里间去,站在里屋的香哝和斓姁双双欠身道:“二少主。”㛞珠见须菩提和碧玉、尚翠都坐在春凳上。须菩提见她来了,抬眼笑道:“㛞珠儿,你过来,我问一句话。”㛞珠不知他要问什么,就过去坐碧玉和尚翠旁边,然后看着须菩提。须菩提四顾一下,然后对香哝和斓姁道:“你两个先出去,把门关上。”香哝和斓姁躬身退出里间,又轻轻地放下珠帘儿将门关上。㛞珠笑道:“哥哥要说什么机密,还要将婢子撵出去。”须菩提拉住她的手儿,问道:“我听人说,蕊珠宫里有个婢子,手里有神奇,能千变万化的,可是真的?”㛞珠先是一愣,又看了看碧玉和尚翠,见她们俩说着别的,这才问须菩提道:“你是听谁说的?”须菩提笑道:“不管谁说的,你就告诉我,那婢子是不是有这神奇?”㛞珠摇头儿道:“不曾见过。”须菩提板着脸道:“她们一个个都知道了,你只瞒着我作甚?”㛞珠道:“哥哥须告诉我是谁说的,我就告诉你。”须菩提道:“是母后身边的一个叫凫嬥的婢子说的,她就和那婢子住一个屋里,她说她亲眼所见,还说很多人都见了,连你也见了的。”㛞珠咬咬唇,笑道:“凫嬥这婢子嘴贱,就知道胡说八道的,你怎的也就信了?哥哥觉乎若真有那么一个神奇的人,会跑来给人做婢子么?”须菩提一听,低头思忖片刻,又抬头憨笑道:“还是妹妹说的有道理,我也觉乎这断不可能。”正说着,就听凫嬥在门外道:“少主,少夫人,娘娘让小婢来送压床礼了!”碧玉去开门,凫嬥端着一只琉璃托盘进来,欠身道:“恭喜少夫人,贺喜少夫人,娘娘让婢子来送压床礼了。”碧玉笑了笑,又回到春凳旁边,凫嬥端着托盘朝尚翠走来,㛞珠翻她一眼,等她刚迈步就出脚挡了她一下,凫嬥冷不防就一跤扑在地下了,托盘也翻了,珠零玉翠的撒了一地。㛞珠掩口笑,须菩提知道是她使坏,只摇头笑笑。碧玉也掩鼻一笑,打趣道:“真的是妻不如妾呢,方才给我只福了一福,见了尚翠她就磕起头了!”尚翠急忙起来,扶起她道:“你这个婢子,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少夫人在那边站着呢,你给我磕什么头。”㛞珠忍俊不住,眯着眼睛咯咯地笑了。凫嬥爬起来,笑着给尚翠福了一福道:“恭喜二少夫人!”又对着须菩提欠身道:“恭喜少主,贺喜少主!”须菩提笑道:“你真很辛苦呢!”凫嬥又弯腰收拾地上的东西,大家看去,却是紫金镯子、真珠串子,玛瑙,五彩珊瑚玦,五彩雕纹玉环,七彩水晶宝钗,错金镂银圆珰,太虚螺纹琉璃坠子,太虚云母扇,九天灵露,九真玄香,玄灵茶,九天紫露酒等,一律都是成双成对的。碧玉和尚翠收了,碧玉笑道:“你回去代我们向娘娘道谢,就说我们很喜欢。”凫嬥欠身道:“娘娘说叫少主和二少主、少夫人、二少夫人都去清元殿呢。”须菩提起身道:“那我们就去吧,娘娘要请客了,不去怎么行!”说着出门,须菩提和㛞珠前边走着,碧玉、尚翠、媚凤、玉奴、香哝、斓姁、凫嬥俱跟在后边,一路上欢声笑语,环佩叮咚。
  且说女娲见女姬散席之后,也不肯久坐就匆匆告辞,便知她心情不爽,等打发完宾客后,顺路向南灵殿来,见院内绿阴如幄,芬芳扑鼻,远远就看到女姬坐在栏畔发呆,望见女娲进来了,起身笑道:“我就想着你也该来了。”女娲含笑不语,携着她的手儿同入客厅,女姬就叫婢子来奉茶。苏叆和妺喜见是女娲来了,犹豫不安,只怕女娲是来追究邠夙的事儿,便互相推起来,不肯端茶去。岄灵急了,跺脚道:“娘娘都来一会儿了,上神唤你们奉茶,你们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去。”苏叆巴不得有人来替,便将茶具递给了岄灵。岄灵到了客厅,先给女娲欠身问安,女娲见她两鬓别着一支翠色雕凤簪儿,就像光溜溜的一簇乌云上立着的一只金凤。女娲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笑道:“附宝,你府上的婢子看着就是儒雅水灵的,怎么就她一个?别的婢子呢?”女姬不应,又见岄灵端上茶水就匆匆退出了,女姬瞅了女娲一眼,仍不言不语。女娲问道:“你怎么哑巴了?”女姬正色道:“姐姐何必明知故问呢。”女娲笑道:“原来你心里是明白的,怪不得你散席之后就跑回来了。”女姬叹道:“怕不止姐姐一个人知道,二师兄也知道的,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今天在席上正眼也不瞧我一下,哼,我就知道他心里恨我的。”女娲惊道:“哦?附宝,怎么如此在意你二师兄的眼神儿?莫非你早就中意他了,却一直瞒着我么?”女姬摇头笑道:“咳!我若是有事儿能瞒得住姐姐,那也不至于犯这个错了,邠夙那婢子死了,这事儿一直在我心里悬着,迟早被师尊知道,只怕我也会和金童玉女的下场一样儿,被他打下界去了。”女娲握着她的手儿道:“妹妹别怕,若真打下界去,有姐姐罩着你呢,这仙界的事儿姐姐说了不算,可到了界下,凡事由姐姐做主的。”女姬听了吃吃笑起来。
  恰好岄灵又送进茶来,女娲放开手,故意问道:“怎么来来回回就你一个人伺候着?别的婢子死哪去了?”岄灵瞅着女娲一眼,笑道:“小婢不误娘娘吃茶就是了,她们各自忙碌着,我也不晓得呢。”女娲笑道:“也不是嫌你斟茶慢了,只是疼惜你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女姬愣了一下,对着岄灵立眉道:“放肆!怎么就对娘娘这般说话?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晓得,只是表面上顺从我,心里头还不知怎的咒我呢!你仔细听好了,我如今什么也不怕了,别把我惹急了,否则你也是邠夙的下场。”一句话吓得岄灵娇躯一抖,差点将茶杯落在地上。女娲瞥了女姬一眼,忙道:“怎么这样儿说话,你看把婢子吓得!这么好的一个婢子,换我心疼都来不及,还能对她儿大呼小叫的!”女姬冷笑道:“只怕她没这个好命伺候姐姐呢,姐姐若喜欢,一会儿就带她去吧,省得我在这里还要看一个婢子的脸色!”岄灵脸一红,低头退出。女娲笑道:“你此话可当真?”女姬笑道:“不就是一个婢子么,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这几天心烦意乱,就想一个清清静静的。”女娲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个,我且问你,这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不觉得岑寂么?”女姬被她这么一问,一股悲酸涌上心头,鼻翼微微歙动,泪珠儿便簌簌而下。女娲见状,惊道:“附宝,你是怎的了?”女姬呜呜咽咽道:“如果不是那婢子死了。”只说这一句,便倒在女娲胸前大哭起来,女娲知她一肚子委屈和愁绪,被她惹得也楚楚凄凄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削肩,泣道:“附宝莫哭,姐姐何尝不知你心里的苦。按说这事儿也不完全怪你,二师兄不自重,害了那婢子,你虽然有私心,一时泄愤,下手重了些而已,断不会想着将她打死的。不论怎的,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了,你要好好的姐姐就放心了。”
  女姬见女娲为她凄楚,心里也是百般地感激,拉了女娲的手,又嘤嘤咛咛地哭了起来,女娲心里想道:“附宝,我知你有委屈,你可晓得那邠夙也有委屈么?”女姬一想到此,便觉得痛心刺骨,竟也跟着女姬抽泣起来,哭得岄灵和苏叆、妺喜个个惊疑,都蹑手蹑脚地凑至窗外怔怔地看。女姬晓得婢子们听见了,便松开女娲坐起,转抹了眼泪,朝着窗外大声道:“邠夙,你死哪去了,若是你在外边,就取绢帕儿进来,给娘娘拭一拭泪儿。”一面说着,便取出绢帕儿给女娲拭了泪。苏叆和妺喜见这情景,伸了伸舌头,又蹑手蹑脚地离开窗子,又见岄灵泪流满面,捂着脸儿咚咚地跑了。
  又停了一会儿,女姬见女娲透过珠帘儿凝望门外,半晌没有动静,便悄悄上来叫了一声道:“姐姐。”女娲叹一口气道:“世事无常,天意弄人,谁个又不是于一闪念间做错了事儿,悔之莫及呢!可惜的是一次知错改过便也罢了,只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却又错了,想来想去总觉因果如此,不晓得谁对谁错呢,只晓得死了的人可怜,活着的人可悲。”女姬不觉泪如泉涌,杏脸含嗔,柳眉锁恨,却一言不发,就伏在琉璃几上哽哽咽咽地哭。女娲又拉住她的手安慰一番,女姬噙着泪哽咽道:“姐姐,不说这些了,总是我有私心的错,就不该与那婢子计较的,这些天我的心儿也痛!就如独自一个立在大风口,时时都让我喘不过气儿来,现在好了,转觉一切都是因那儿女俗情,这一下子被一阵大风吹得干干净净了,倒也了无挂碍了。”女娲痴痴地点头儿,微微一笑道:“既知花开造次,莺儿何须悲鸣,一切就随缘起缘落吧。”说着便站起来又道:“不早了,我还要准备下界的事儿,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你好好儿的,我们姐妹都要好好儿的。”女姬也起来,牵着女娲的裙裾,苦笑道:“姐姐知我的心思就是了。”女娲微微一笑道:“风儿也总有停下来的时候呢,若你不倒下,便会等到风轻云淡时,你要像姐姐一样坚强才好,愈是艰难,愈是要迎难而上,我若是你这样儿的柔弱,那界下生灵早就毁灭了呢。”说着便走,女姬一边抹泪儿一边将她送出殿外。
  再说须菩提和碧玉、尚翠、㛞珠来见女娲,到了清元殿上房跟前,凫嬥先跑去掀帘子,须菩提和㛞珠、碧玉、尚翠先后进去,众婢又各自散开去忙了。屋里倒是清雅,堂前有两根镶金银柱,玻璃壁上挂着一幅织锦画,一张紫水晶几上摆着几只雕龙镂凤的玛瑙花觚,内插几枝琼花玉叶,镂空金螭炉内焚着玄香,琉璃案上摆着金瓯玉碟,还有一条紫金春凳,瑶窗挂着白纱帐、粉红绫,以及橘黄绸幔,上面绣着花卉和蝴蝶,栩栩如生。再看紫水晶几旁有两只镂纹白银盆,里面有三条小红鱼儿,掩映在珊瑚树和绿藻之间,甚是幽约。须菩提刚坐下,就见妱翚和嫱娟拥着女娲从屧廊缓步走来,须菩提赶忙迎上去给女娲磕头道:“母后万福金安。”㛞珠跟着磕头道:“母后万福金安!”碧玉、尚翠双双给女娲磕头问安,女娲扶起笑道:“以后只叫母后,不许叫娘娘了。”碧玉和尚翠应了,又双双福了一福,叫道:“母后。”女娲笑道:“这才像一家人了!”说着又各赏了她们一些珠玉和钗钏。女娲又道:“为母要去界下了,临走与你们坐一会儿,我在㛞珠的偏殿里备了宴呢。”众人又簇拥着女娲到偏殿入席。餐毕,女娲起身要走,对须菩提道:“我儿如今已成亲,也是个大人了,以后不可再毛毛躁躁的,凡事多听碧玉和尚翠的话,她们可比你要懂事儿呢!”须菩提答应着,又望着碧玉和尚翠笑了笑。女娲摆手道:“你们都去罢。”
  众人又出殿,婢子们簇拥着须菩提和碧玉、尚翠往凤来阁去了。经过宸恩殿时,只听一阵环佩声传来,须菩提应声望去,见粉墙小径上走出一个花枝招展的人来,便觉得飘来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须菩提两条腿尚如钉住,定睛一看,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梳蝉翼鬓,纤纤弱体披着轻纱异锦,娇艳无比,像一个天外明珠仙后,又如一轮宝月祥云,那道神采袭来,使得这边群芳顿时了无颜色。众目澄澄地望去,不觉俱驻足而立,凝眸无语。须菩提更是一见魂销,眼光晃漾不定,㛞珠仔细一看,原来是轩辕姝涵,便远远招手喊道:“姝涵,你要去哪里?”姝涵好像未听到,径自往前走了。须菩提那一缕魂灵儿早就被那倩影带了去,恍恍惚惚。碧玉见他出神儿,笑道:“走吧,一个婢子有什么好看的?”须菩提急问道:“哪个婢子?谁屋里的?”㛞珠笑道:“哥哥,你管她哪个屋里的?她是母后身边的。”须菩提心里想道:“这一个绝色婢子从哪里来的?看她那神采,万分不像是一个婢子,这样儿的仙界绝色,只怕也只有她了,若是能早些认识……”尚翠见他心神不定,推了他一下,笑道:“又想什么呢?快走吧!”须菩提暗思道:“仙界哪有如此绝世丰神,莫非我眼花了?”如此想着,酥了半晌,如醉如痴,把一双眼睛擦了又擦,摸了又摸,停了一会儿,再看时美人已去,他又东张西望,早已没个人影儿。尚翠摇头轻叹一声,碧玉翻了他一个白眼,须菩提只顾凝神儿,哪里还注意她,只问㛞珠道:“你刚才叫她什么名字?”㛞珠见他发呆,随口回道:“她就是哥哥听人说的那个有神奇的女子,今年十三岁了,名叫轩辕姝涵。”须菩提叹道:“果然是仙界绝无仅有的女子。”㛞珠掩鼻笑问道:“当然是个绝色的仙子了,然后呢?”须菩提道:“但不知这朵花又被何人所摧折了。”㛞珠一听,眼皮一翻,急忙移到碧玉身后躲去。碧玉伸手拽住须菩提,正色道:“妾有一句话,或有些儿冒昧,但是也不得不说,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淫亵的话儿?怎么能当着你妹妹的面儿说?她还是个未雕之玉,何曾听过淫亵之语,你如此轻薄,是不是太过了点儿?”须菩提急挑起双眉,赔笑道:“你严重了,我怎么有此妄念,只是突然看到一个天外之人,心如止水,顿消俗念,哪里还有什么淫亵话儿说给你们听的。”碧玉霍地松开他的手,恚嗔道:“你再这么不正经的,我就告母后去。”须菩提怕人窥见心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蒙头走着,一路上出神渺虑,细细追摹,不知不觉就到了凤来阁。不题。
  话分两头。伏羲昊和女娲下界之后,须菩提在蕊珠宫没几天,便被接引归真佛带到灵山雷音寺。此时,朝阳殿的笪殷昊却坐立不安起来,那天在须菩提婚宴上,他亲眼看到天斗赏赐的若干奇珍异宝,再听圣谕中对他赞赏之词,越发心乱,暗思道:“须菩提徒手打死孟章神君青龙,又孤身击退阴灵,看来法力非同寻常,我要谋事,他必成为我后患,倒不如借机一试真假,看他厉害,还是我手里的照石厉害!”正要出门,又转念一想:“不行,万一到了灵界,诸佛必会奏报师尊,照石之事一旦败露,岂不成了祸事儿?”如此想着,只好打消了念头。笪殷昊在园子里踱来踱去,心上甚不称意。踱了几步就喊道:“岄灵,速给本王斟茶来!”半晌没有动静,这才想起自己早把这个婢子送给了女姬。这时一阵清清冷冷的风儿吹来,抖落了一阵萧萧飒飒,只看院里琪花颤颤,瑶草簌簌,碧纱窗外落叶飞旋,檐前银铃也叮叮当当乱响起来,恍如幻梦。笪殷昊看这朝阳殿空无一人,四壁萧萧,长吁短叹一番,心中不免凄恻,望着庭院萋萋,忽然想起在蕊珠宫与玄女一面,不觉诗兴大发,仰面吟道:
【“一块妙璞藏闺楼,美玉何曾暗里投。】
【霓剪云裳虹作佩,神凝露水灵为眸。】
【恰似桃花含娇媚,娆娆一笑更幽柔。】
【偏偏美人在别处,薿薿庭圃独我愁。”】
正愁闷间,忽听身后传来笑声道:“美人来了,还不迎接?”笪殷昊急转身看去,见是轩辕昊和玄女带着两个仙婢来了,心里咯噔一下,又见玄女笑容可掬,笪殷昊一发神摇魂荡。轩辕昊拱手笑道:“师弟作的好诗!”笪殷昊忙走来一揖,笑道:“二师兄可是稀客,我们师兄弟二人一个住朝阳殿南殿,一个住北殿,虽说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怎么今日突然驾临本府?”轩辕昊笑道:“我也是路过这里,见天香殿玄女来为你送婢子来了,便顺道为她引引路的,怎的,莫非师弟只欢迎美人不欢迎我么?”笪殷昊摇头笑道:“哪里,哪里。二师兄说笑了。”说着便邀请他们入内,轩辕昊忙道:“先让他们在园中赏景,那我兄弟二人说说话儿可好?”笪殷昊看向玄女,未等开口,玄女欠了欠身,笑道:“不忙的,二位大王先请叙话,之后我再安排侍婢的事儿,我头一回来三大王府上,也好在园中游览一遭。”说着便转身与两位婢子走了。
  轩辕昊见院中萧条无色,遂问道:“看这院子里花木凋残,像是很久都没有人住了,这却是为什么?”笪殷昊笑道:“也就我一个人,得过且过而已。”轩辕昊道:“为何府上没有婢子伺候?”笪殷昊愣了一下,暗思道:“我有照石在身,生怕有人知道,故而不要一婢一女,他自然不晓得我的心事,现在他如此问来,却让我如何回答。”轩辕昊见他低头不语,笑道:“师弟不想说便不说了,为兄不问也就是了。”笪殷昊笑道:“哪里。之前也有过一个婢子,我见女姬妹妹那里没有人伺候,就送给她了。”轩辕昊听他说送给女姬一个婢子,心里也咯噔一下,笑道:“难得你这么关心师妹,只让自己受了委屈。”笪殷昊转脸,笑问道:“二师兄到我府上,不会是来谈婢子的事儿吧?”轩辕昊轻叹一声道:“当然不是,为兄有些话儿憋在心里许久,甚是苦闷,觉得不吐不快,故而来与师弟道道。”笪殷昊疑道:“哦?二师兄有什么话要说?”轩辕昊道:“大师兄与师妹女娲已是一家,如今唯有你我尚且独身。虽说为兄与你是个一人之交,但为兄的隐衷尚未与你尽述,心中有些个念头,只怕你认为只是妄想,所以不知如何开口。”笪殷昊闻言,心中已有些触动,笑问道:“二师兄与小弟同出一脉,又互为邻居,有话不妨直说,难道还有隐讳么?请里屋说话!”轩辕昊一边进屋,一边道:“师弟有所不知,眼看师尊急于轮回,你说这后事该如何安排?要说继位者,我们五人谁当其位?”笪殷昊笑道:“当然是大师兄或者师妹女娲了,这不消一问的。”轩辕昊摇头道:“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可为兄以为不然。”笪殷昊疑道:“哦?那以二师兄之见,谁当继位?”轩辕昊叹道:“师尊不会那么想的,你仔细想想看,我们五个都是他的弟子,不论让谁继位,以师尊之多疑,总会担心祸起萧墙,故而,他不会选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来继承天位。”笪殷昊笑道:“除此之外,这天廷上下,还能有谁继位?”轩辕昊道:“当然是女娲之子须菩提了。”笪殷昊摇头道:“岂有此理,须菩提可不是师尊的弟子,这无缘无故的,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继承大统,师尊乃圣明之君,如此大事焉能儿戏!”轩辕昊瞟他一眼,笑道:“你忘了么?那个少年可是徒手杀青龙,独身退阴灵的人,在师尊眼里,难道还有比他更合适保卫天阙的人么?须菩提大婚之时,师尊不但赏赐颇丰,而且圣谕中多有溢美之词,这就是说给我们听的,以表露他的心迹,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师弟都想不明白么?”笪殷昊道:“这不过是看在大师兄与师妹女娲的情面上许他的,不足为奇。”轩辕昊笑道:“依你的说法,想必因为伏羲昊与女娲功高盖世,师尊不得不讨好么?”笪殷昊道:“伏羲昊不消说,但师尊确实是想讨好女娲。”轩辕昊道:“你怎么如此糊涂!师尊若传位给伏羲昊,只怕众神不服,若传给女娲,只怕我们不服,若传位女姬或给你我二人,更无人信服,只有传给须菩提,方可令众神无话可说。”笪殷昊问道:“说也可笑,难道传位给须菩提小儿,就能服众么?”轩辕昊道:“当然了,师尊也不怕谁不服,因为须菩提背后自然有伏羲昊和女娲支持,若想从他那里夺取王位,简直是妄想。”笪殷昊笑道:“让他做梦吧!若真是如此安排,我首先就不服!”轩辕昊故作惊骇,问道:“师弟不服,又当如何?”笪殷昊斜睨他,问道:“难道二师兄服他么?”说到这话,轩辕昊不觉踊跃大喜,笑道:“我当然不服!所以才来问问师弟,今见师弟如此,我也就放心了。”笪殷昊笑道:“只要你我二人反对,再加上师妹女姬反对,难道师尊还不改变主意?至于那须菩提,我已恨之切骨,只要除掉此人,师尊纵然有立他的念头,也是枉然了。”轩辕昊笑道:“妙,妙!实在是妙!为兄原以为你胸中无策,没想到你比为兄还想得周全!”笪殷昊摇头道:“不然,不然。理应如此,若不谏阻,师尊一旦将大位传于那小儿,岂不是坏了天廷大事!我所做的,绝无半点儿私心,皆为大局着想。”轩辕昊笑道:“师弟果然深明大义。”笪殷昊叹道:“虽说如此,可如何才能除掉须菩提?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做到,还须二师兄联袂谋事,方可成功。”轩辕昊道:“不难。待我细细思之,定有良策,明日即来相告。”说着便抬腿要走,笪殷昊起身笑道:“何不饮茶之后再去?”轩辕昊道:“为兄还有别的事儿,明日再来叨扰罢。”说着便一拱而去。
  笪殷昊送出轩辕昊,忙整衣冠,恭恭敬敬来到后园,只见楼台寂寂,玉砌雕栏,花雾靡靡,几处红亭连画阁,旁有碧水接香堤。直到红亭边,两个婢子迎上,欠身施礼。玄女窥见他一表人材,风流品格,肚里转道:“三大王英俊,将来必为栋梁之器。”玄女见笪殷昊快到了跟前,迎上去福了一福,笪殷昊揖道:“本王见你来,如旱苗得甘泽。”玄女掩鼻一笑道:“妾来给三大王送婢子来了。”笪殷昊笑道:“玄女妹妹,请坐下来讲。”说完一挥袖子,一霎时,圆桌上就珍馐罗列。玄女在琉璃圆桌旁坐下,盈盈而笑,笪殷昊坐在对面,不说一句话,只是呆呆地瞅着她,神驰了半晌。玄女掩口笑道:“三大王,你不看婢子们好不好,只顾盯着妾作甚?”说着便招手,让两个婢子过来,笪殷昊见婢子十三四岁,低头站在一侧,就问玄女道:“本王清静惯了,要她们何用?”玄女笑道:“三大王一个人在府上,也不觉乎冷清么,连个端茶倒水的人也没有,三大王若不要婢子伺候,那倒是妾安排得不周了,天廷若责问起来,我这个天香殿的辅神,可如何对天廷交代呢?”笪殷昊笑道:“既是如此,本王愿留一个婢子。”玄女闻言,忙唤一个清秀婢子,领到面前,笑道:“这个婢子聪慧伶俐。”笪殷昊见婢子颇妩媚,忙道:“不消如此窕窈的,可有一般些的,将就便好。”玄女笑道:“只怕三大王看着不喜欢。”说着又唤来另一个婢女,笑道:“她叫嬆蕙,从台琴星来的。”嬆蕙上前福了一福,低头道:“小婢拜见三大王。”笪殷昊瞥了一眼,见她虽不妩媚,但也清秀标致,笑道:“这个婢子甚合本王之意。”玄女掩鼻笑道:“三大王可真奇怪,别的府上只挑那些如花似玉的婢子,你却只捡些其貌不扬的来。”笪殷昊笑道:“有么?你且再看她。”说着朝嬆蕙一挥袖子,只见她被一片紫烟笼罩,烟霭里出现一个玉裹珠围,华妆艳饰的仙婢,清芬扑鼻,再看她蝉翼垂肩,凤梢侵鬓,比先时美过三分。玄女不胜欢喜,惊道:“三大王竟有此神奇之法。”笪殷昊笑道:“这也不算什么神奇,只是本王的玥供多些罢了。”玄女笑道:“妾的玥供也只能变些花花果果的,还舍不得用呢!”两个人又说说笑笑一会儿,玄女暗送秋波,笪殷昊不觉心荡神摇,精魂已失。玄女见好就收,起身告辞,他也未挽留,只得作别,不题。
  却说天斗因东极星孟章神君出缺,便召来笪殷昊问道:“神农琊随伏羲昊于凡间助人有功,本王欲封他为东极星孟章神君,接替青龙之位,你觉得如何?”笪殷昊道:“无有不妥,神农琊颇有才干,让他接替青龙再合适不过。”天斗吩咐道:“为师令你去界下传旨。”笪殷昊领旨,出南天门来到凡间怀仁之地,见到伏羲昊和女娲、神农琊等。笪殷昊宣了天斗的旨意,神农琊颇感意外,看看女娲,女娲笑道:“这凡间的事儿,有我们操心,你就放心去赴任吧。”说完又与笪殷昊寒暄几句,便各自作别。
  临行前,笪殷昊对神农琊道:“本王奉旨还须去一趟冥府,你自去赴任,本王就不陪你了。”神农琊一愣,暗思道:“若天王真有旨意下达冥界,当由女娲娘娘亲自操办,怎么派他独自前去,莫非有什么密旨么?”想到此处,便揖道:“小神先行一步,请三大王自便。”笪殷昊即改道去了冥界,走到幽冥宫前,见人众挤杂,纷纷将目光投向他来。不消一会儿,又见各位冥吏齐齐出来,又听见传鼓通报,冥王笪殷曹匆忙出来,将他迎接进去,上座幽冥宫王座中间,诸冥吏左右朝南一排坐定。笪殷昊附耳对笪殷曹道:“本王来此,不是为了升堂问案,你叫他们也坐一起作甚?速速叫他们散了,我们自在着叙话。”笪殷曹一挥手,众冥吏徐徐退出。笪殷曹连忙跪道:“不知三大王突然驾到,为弟有失远迎。”笪殷昊将他扶起,笑道:“你如今也是一界之主了,从此见本王不必行此大礼,否则这一旦传了出去,若被师尊知道了,恐生非议。”笪殷曹深深作了一揖,问道:“王兄有何吩咐?”笪殷昊瞅他一眼,一边捏着下颌,一边踱步道:“本王听说师尊将要去轮回了,天廷瞬息万变,本王也不得不未雨绸缪。你可知道,那魔天王阴灵在西方冥界拥兵百万,若要造反,瞬时便能攻入西极星,继而兵临西天门下,足可见,由冥界起兵也能攻上天廷!本王以为,你在这冥界也当早做准备,多多征收冥兵,以备将来不时之需。”笪殷曹惊道:“王兄之意是?欲要起事?”笪殷昊忙道:“此事机密,万不可泄露,须小声说话。”笪殷曹回道:“王兄有所不知,冥界初创,人丁稀少,除人间老弱病残数万人等待投生之外,并无多少人众,不知为弟将如何征兵?”笪殷昊问道:“冥界的人是从何处来的?”笪殷曹答道:“当然皆来自阳间,阳间之人死后,魂魄将入冥界,而后等待轮回六道。”笪殷昊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从阳间征兵?”笪殷曹颇不解,问道:“王兄之意是……”笪殷昊徘徊一下,又凑近他来道:“那女娲能让人活,你这个冥王便能让人死。你只需稍稍降点灾难给阳间,这冥界又何愁无兵可征?”笪殷曹闻言,喜形于色,拱道:“王兄高见,为弟已明白!”笪殷昊安排好诸事,告辞返天廷而去。
  话说神农琊到了天廷,还未进得宫门,就见笪殷昊已经赶到,神农琊拱道:“三大王真神力,在下先来而却后到。”笪殷昊冷冷道:“本王去那冥界,并未见到冥王,故而又返了回来。”神农琊也不好多问,只得与他进宫,直往太真殿去。天斗封他为孟章神君一职,吩咐了几句就让他去赴任,笪殷昊见无事便也告退。
  天斗见他们走了,斜倚在宝座上歇息,恍恍惚惚中又走出太真殿,一边往御花园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就连一个缺儿也补上了,却为何不见那泰阶星显现?也不知何日才能往去轮回,真急煞人也。”不知走了多少曲曲折折的玉阶红亭,抬头忽然看见一处宫殿,或显或隐,高接云霄,粉墙外芃桃成林,碧红如霞,天斗心中疑惑,暗思道:“这园子里几时有了这宫殿,真是稀奇。”想着便直往前去,来至殿前,一条碧水溪湾横在眼前,上面架一水晶小桥,再看宫殿设有琥珀大门六扇,褐光赤赤,环兽烁烁,琉璃碧瓦,吻兽吞脊。天斗不知这是何宝殿,深为疑猜,及到门前,见门头高悬一方竖匾,有“【轩辕宫】”三个大字,心中惊道:“御花园中何来的这一座宫殿?莫非是轩辕昊贪恋园中美景,在此造了一殿?”如此胡思乱想着,又行了数十步,只见殿东有一双紫金门扉未阖,上也有一匾,有“【御花园】”三字,天斗奇怪道:“我就在御花园,这里却有一个御花园,御花园乃为天主所有,这轩辕宫又是何人所居,胆敢如此!定是那轩辕昊想入非非,造此宫殿玩乐,真狂悖之徒!”天斗进得园来,见园内曲径通幽,琼楼飞阁,奇花异蕊,竹景风声,又有暖风徐徐,清芬袭人,天斗自语道:“这可真奇了,这御花园乃是我的御花园的园中园,怎看起来比外园还要大上数倍?”说着便由东而西去了,走上一带回廊,来到一处六角亭子,行遍栏杆,又来到一庭院,怪石嶙峋,花草簇锦,再往前便来到一大殿所在,上悬大匾,又见“【龙帝行宫】”四个大金字,丹墀周围皆是水晶栏杆,殿前左右粉壁高墙,各开一月洞门。进入洞门一看,见眼前巍巍一棵菩提树,金光闪闪,天斗顿时惊心骇目,不觉出口道:“菩提树在囲山,怎么会在这里?”天斗忙跪在树下祈道:“昊天盘古龙帝,弟子天斗于天廷已数年有余,如今三界已成,凡间造化已毕,却迟迟不见泰阶星光芒显现,不知弟子何时才能在此树下坐化,去往下世轮回,叩请太师明示。”说完,忽然一阵大风吹过,见盘古显现,天斗忙叩头拜去。盘古声音隆隆道:“天斗听着,你虽有功于三界,但却诸根暗钝,心术不正,故而那泰阶星未曾显现。”天斗大惊,忙叩道:“弟子有什么罪垢,请太师明示。”盘古道:“莫要欺瞒,你的心思我尽知道。你急于想去轮回,以求亘古真身,这个却也不难。然而你却放不下这天廷的天王之位!”天斗闻言大惊,战栗道:“弟子为师尊守护天阙,安敢望此?”盘古道:“你听着,天道自然,后继之君自有昊天授祚,你岂能强求?我已轮回至此,是为龙帝,将君临三界,除我之外,谁能妄称天帝?你不思修行,竟敢觊觎天位,我岂能容你往去轮回求得亘古真身?不如现在就杀了你,以除后患!”天斗大惊失色,慌忙叩首道:“太师饶我!太师饶我!弟子已知罪,以后当如何行事,请太师教我。”盘古道:“你不可逆天而行,只须顺其自然,等那女娲等诸神完成凡间之事,泰阶星自会出现,你便可前往囲山,在那菩提树下坐化,往去轮回,归一之后,自会得到真身,若你逆天背道,致三界陷入大乱,为师定要你万劫不复!”天斗叩头连连,泣道:“弟子谨记!弟子谨记!”又见盘古变成一条巨龙长啸而去。天斗正要起来,见那巨龙又忽然调转龙头,口喷大火直冲过来。天斗大叫一声,忽然惊醒,才知是噩梦一场。见四周并无异象,恍惚起身,长叹一声道:“好一场噩梦,险些杀我也,唉!本王当如何行事,才能使那泰阶星显现……”如此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怏怏不乐,便想传轩辕昊和笪殷昊、女姬进宫议事。
  话分两头。女姬闲来无事,想起邠夙的事儿就心口发闷,便去天香殿找玄女说话,到了那里又听珝瑶说玄女去给笪殷昊送婢子去了,她只好又返回来,路上走着又忽然想起玄女曾说过圆融府有两个仙婢,一个叫针媛,一个叫织女,心灵手巧,能织出千品锦彩,万般绣文,便想前去看看。女姬一转身便随着一团光云落地,抬头便见已来到一座宫阁,见殿宇宽大,全用宝石水晶为墙,有曲曲折折十玄锦窗牖,如菱角、扇形,色彩鲜丽,窗牖上是七色玻璃。宫门上有“【天缘圆融府】”五个晶光大字,进入院落,玉阶前尽栽琼花,两处看来皆是廊庑,正面是金光大殿,巍巍然屹立。女姬心中沉吟道:“看来圆融神府就是这里了,我既到了此间,不如与他当面一见,问问我与轩辕昊姻缘是否有分,如若无姻缘之分,我亦不作痴心妄想了。”拾级而上,再看两边雕纹玉柱,左右各有一联,上联云:“爱九天寰宇痴男怨女结为夫妻”下联曰:“恨八方世界冤家对头成了父子”,上又有一横匾,有“天定九缘”四个大字,女姬看罢,沉思道:“这倒有点儿不明白了,为何这圆融神偏偏喜欢叫痴男怨女成为夫妻呢?却又不喜欢冤家对头成为父子,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正思间,就见一个童子姗姗而来,欠身道:“请上神这边来。”女姬问道:“圆融神可在府上?”童子回身答道:“府主出外,稍候便回,请上神随在下往殿内等候。”女姬点点头儿跟他前去,边走边问道:“方见神府有‘天定九缘’,不知作何解释?”童子回道:“在下只听府主说过这九缘,一为空缘,二为明缘,三为根缘,四为境缘,五为作意缘,六为分别依缘,七为染净依缘,八为根本依缘,九为种子依缘,诸缘天定,因分果分,因缘合成,缘生缘灭。”女姬笑道:“可惜我一句也听不懂。”说着,又随童子进得月洞门来,见琪花灿漫,千红万紫,又至一园,见绿窗下立一女子,粉妆玉砌,委婉之态楚楚动人,年可十五六岁,纤手执着一簿,朱唇微启,轻轻念道:“阴阳交互,紫瑞相成,绿叶织蕊,红花结果,细针织缕,玉成良姻,天定婚缘,随命沉浮。”女姬颇为好奇,探头看去,见门内有一大殿,里面一排女子,侧耳聆听。正看之间,又一个仙婢进去,说道:“一会儿圆融神要来坐大殿,审查名姓仙籍,检看姻缘簿,各女子需妆裹整齐,上殿听点,不得有误。”女姬听了,心中思道:“这便是圆融神府在点姻缘么?”想到此,转身问童子道:“为何只点女子?却无一个男子呢?”童子微微一笑道:“上神有所不知,这是一年一次的八十一星域各神府送来的闺女,都要来此勾牵姻缘,至于为何只有女子来,这便有了玄机,据我府主说,一来人神乃女娲娘娘所造,故姻缘当以女为先,女子中意谁便点谁,绝非男子可以随心选择,二来天下女子痴情,男子寡爱,故姻缘当以女为主,所以不点男子。本府仙娥针媛和织女,定时抛出千种情丝万般缘缕,为其勾牵最佳配偶,注录姻缘簿,再由府主亲定,方能玉成婚配。”女姬点着头儿,暗思道:“却不知我的姻缘可与那轩辕昊勾牵,在此不便垂问,不如直接去问那圆融神也好。”女姬驻足等待,欲看圆融神将如何点名,又将如何发落。
  突然,只听得大殿上笙箫迭奏,钟鼓齐鸣,交杂一时,殿中间有两根雕柱,上面也有一副对联,上联曰:“【昨天成双成对结为婚姻】”,下联道:“【今日一寡一鳏亦是宿缘】”,横匾题云:“【顺天应命】”。女姬看得入神儿,忽又听一童子阶前喊道:“上神升殿!”女姬举目望去,只见圆融神徐徐走上台阶,居中坐在殿堂之上,博带褒衣,峨冠革履,精神奕奕,旁边针媛和织女二仙娥各抱一个锦簿,身边又有一仙婢掌簿注录。殿内众人神女子立于丹埠之上,如一片花团簇锦,映得满堂艳丽。女姬只听得针媛和织女一一点名,只见点到一个仙女,叫作婵嫣,看她花容婀娜,敛笑玉靥,含羞露半,自与众不同。圆融神起身道:“婵嫣,天机不可泄露,本府不宜点明,你的姻缘当在人神世界,此男子必为贵人,也是一方之主。”婵嫣欠身问道:“请上神明言,此男子叫何名字?”圆融神正色道:“婵嫣,本府恐触犯天律,不能明说,姻缘到时你自会知道。”说罢,不复再言,婵嫣听了,只好不再追问,裣衽再拜,又退在一侧。女姬细看婵嫣,心里思道:“这仙子真是命途多舛。”想到这里,又听针媛点到一仙女,名叫妲娥,见她从容缓步而上,环佩叮当脆响,悠悠然立在阶前。圆融神一翻锦簿,对她道:“妲娥,你也是仙界一神,然而在八十一星海却无姻缘,你与那婵嫣一样,将入凡间轮回,在那处有你的心仪之人将成婚姻。”妲娥面露失望之色,噘起嘴儿问道:“上神,不知那男子是何样人?请明示。”圆融神道:“半人半神,位极人臣,也是大富大贵,你可放心。”妲娥听罢,不发一语,默然退下。
  女姬听了许久,一时陷入沉思,直到堂上点名已毕,正要退堂,忽听圆融神问道:“本府嗅得一阵玄气,定有大神造访此处,你们可曾见过?”女姬一听,忙令童子禀报。圆融神走下阶来,笑呵呵一揖,问道:“不知上神驾到,有失远迎。不知尊驾为何来到此间?”女姬欠身,笑道:“信步游览,不觉误造贵府,不想冒犯了府君,还请多多海涵。”圆融神一听,忙跪地拜道:“在下乃区区辅神,安敢以上神自居,上神乃善元天使,在下岂敢僭越,上神说‘冒犯’二字,真乃折煞在下了。”女姬笑道:“快快请起吧,我也是一句戏言而已,你不必当真的。”圆融神又揖道:“上神驾临,必有赐教,在下洗耳恭听。”女姬四顾一下,笑道:“请退下左右,我有私事相问。”圆融神忙令左右人等全部退出。女姬笑道:“我来此,只想问问,不知道我的姻缘如何?”圆融神惊道:“上神早有仙基,姻缘不在本府造册,更不属在下检点。”女姬笑道:“你莫怕,直言无妨。”圆融神沉思片刻,谨慎问道:“不怕泄露机密?”女姬笑道:“直说无妨,若有违天条,我自有担当。”圆融神伸手,那锦簿便飞入手中,翻看了半晌,这才低头道:“上神缘在仙界,姻在凡间,一切随缘而定,必有后福。”女姬一听大惊,问道:“姻缘异处,不知当作何讲?”圆融神沉吟道:“上神与二大王在仙界有缘分,而婚姻却在凡间,而且必将大福大贵。”女姬问道:“我与二大王因何下界轮回?”圆融神摇头道:“上神并非轮回,而是仙体下凡,在人间结成姻缘。”女姬又问道:“可否细细说来?”圆融神拱道:“在下就知这么多,其余不知,请上神勿怪。”女姬思忖半晌,而后从袖中取出一支钗钏递与圆融神,笑道:“我来得匆忙,也未曾准备,只此钗钏,聊以为赠,还请笑纳。”圆融神伏首叩谢,又令针媛与织女将她送出宫去。
  且说那针媛和织女因针绣在天界闻名,无神不知,无仙不晓。牛宿虽未见过织女,但心内早已倾心,但凡见到手里拿着帕儿的仙子,他便时时以目顾盼,就像是见着了织女。一日,牛宿见女宿有一方绢帕儿粉香精美,取来一看就爱不释手,牛宿便索要,女宿神道:“你一个须眉男儿,要绢帕儿作甚?”牛宿笑道:“睹物思人。”女宿斜睨他,问道:“思谁个?”牛宿道:“当然是谁绣的帕儿就思谁了。”女宿瞥他一眼道:“你不是思那女姬么?怎的,又变心了?”牛宿嘿嘿道:“我哪有那个胆儿?那女姬可是天王的弟子,再说她心仪的可是二大王,我何德何能敢跟他争?”女宿白他一眼道:“既不敢与他争,昔日界下造人时,你为何要化成一头野牛故意吓唬她来?结果呢?丢了夫人又折兵,如果不是你元身跑得快,被那望舒逮着,你就变成那头死牛了。”牛宿笑道:“那不过是我和女姬开个玩笑而已,你千万不可张扬出去。快,将你的帕儿给我吧。”女宿舍不得给他,笑道:“这绢帕儿是文武殿圆融府上的仙子织女赠与我的,你去问她讨一个,为何偏抢我的?”牛宿笑道:“我去讨要一个倒不难,只是我与她素未谋面,这男来女往的总是有些不便,需借个由头方好去见,不如先将你的帕儿给我,我拿去就说想要一个这般颜色的帕儿,这不是就水到渠成了么。”女宿笑道:“什么,讨一个帕儿还要用计谋,你平日里是不是用惯了的?”牛宿问道:“你不曾听大大王讲《昊经》时说过的话么?”女宿道:“大大王说过什么?也只是讲讲经罢了。”牛宿笑道:“人都说我牛宿胆大心粗,其实他们只说对了一半儿,我是心儿又细,胆儿也大。那日大大王讲经,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大大王说那经卷上说了,九重三千万大千世界,不论什么,凡有心灵者,就有计谋存在,这计谋只用在三处才好,一处是攘权夺利时用计,另一处是行军打仗时用计,最后一处是对女人用计。除此而外,其余都不能用计谋的,全凭情感和善念处世,可惜偏偏被他们使反了,除了不对女人用计之外,其他处处都用计,结果是什么?世界愈来愈没有感情了,众生愈来愈没有善念了。”女宿一笑了之,正色道:“你别对我说,我修界还未到那境地。帕儿借给你了,你请自便吧。”说罢各自离去。
  话说牛宿拿着帕儿果然去了圆融府,迎面碰到了一个仙婢端茶水低着头缓步而来,牛宿拦住她便问道:“奉天王旨意,特来寻织女问话,你可晓得她在哪里?”那婢子一听大惊,手一抖连茶水都溢了出来,慌忙欠身回道:“就在后面的花园里呢。”牛宿正色道:“我奉天王旨意问话,你告诉众人,任何人都不得入花园半步,否则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婢子应了一声,低着头就匆匆地走了。牛宿得意地进入后园,见一个仙子俏俏丽丽的一个人坐在轩榭里发呆,想必就是织女,便悄悄来到她身后,将手在她香肩上轻轻拍了拍,织女吓了一跳,倏地站起身,却见是一个男子,倒也生得风流,颇令人动情,也不问是谁,便粉脸含羞,低头拈带,盈盈转身。牛宿见她心动,知她有意,又凑了过去,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织女摇头不语。牛宿将帕儿伸过去,在她眼前摆一摆,笑道:“这个帕儿可是你的?”织女点点头儿道:“这是我送给女宿神的帕儿,却怎么在你手里了?”牛宿道:“她与我在北极星天真宫执明神君玄武麾下共事,我是牛宿神,闻美仙芳名,慕望已久,特来拜会。”织女看牛宿风流潇洒,语气温柔,一时芳心萌动,也不答话,只是面带春风,一笑而已。牛宿笑道:“她在帕儿上写了一些话,你要不要看?”织女嘤咛一声,低头道:“是什么?”牛宿笑道:“她不让我看,我怎么能偷看呢?你想看就自己拿去。”说着便将帕儿递与织女,织女伸手儿接时,牛宿却将她的纤手儿轻轻捏了一把,织女满面红晕,将那纤体一扭,娇嗔道:“上神这是做什么?若叫人看到了,岂不是惹人闲话?”牛宿见园中无他人,笑道:“你怕什么?只要我不出去,这里是不会有人进来的。”织女羞红了脸儿,娇嗔道:“此处不宜久留,还是请上神回吧。”说完转身便去了园中香阁里,牛宿见织女进了房门,正要跟进去,却听身后有人问道:“请问圆融神可在?”牛宿回头一看,原来是神农琊,便一笑揖道:“圆融神不在这里,我却在这里。”这时,织女听见有人来问,又出来看,见神农琊前来,盈盈上前,福了一福道:“府主不在,请上神改日再来。”神农琊对织女早有爱慕之情,只是一直未得机会表白,织女忽然出来,他一时愣住了,盯着织女一刻也不放,把个织女羞得转身又进阁里去了。牛宿见状,上前道:“既然圆融神不在,就请回吧,站在这里作甚?”神农琊回过神儿来,瞅着牛宿,疑道:“你在这里作甚?”牛宿笑道:“你还不明白?我与佳人有约,却被你打扰了。”神农琊脸色一沉,心下已明白三分,“哼”了一声,转身怏怏离去。牛宿见神农琊出了园子,又急忙转身进了香阁。织女见牛宿进来,羞嗔道:“叫你回去的,你不回去,来我房里作什么?”牛宿笑道:“你可知我对你的爱慕之情?”织女羞得背过身子,嘤咛道:“再这样儿的,我就叫人了。”牛宿见她面有喜色,大着胆儿上来就搂抱,那织女也是正值豆蔻梢头,一时心头儿撞鹿,一边投怀一边轻推,笑嗔道:“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有人来的。”牛宿笑道:“无人来的,小姐如不见爱,我这就走,可好?”织女低头不语,牛宿又抱,织女含羞道:“哥哥且放手,我岂是轻薄女子?哥哥若真的喜欢妾,须立个誓,妾才愿从。”牛宿急道:“若小姐肯就,我若负心,便不得好死。”说着就放下帘儿,黏在一起,云雨而已,不消一提。
  牛宿与织女私下偷情,如蜜如胶,往来几天,人并不知。一次又来圆融府找织女,两人在阁中幽会时,却被针媛撞见,一时就报给了圆融神。圆融神大怒,指着牛宿骂道:“你也是个堂堂辅神,怎能违反天戒,勾引我府上的仙婢?”说完便令针媛抛出九重针,圆融神轻轻一吹,就见织女身上飞出一根玄丝线,针线一起飞上牛宿身上,穿针走线,将他绑得结结实实。牛宿心虚,也不好分辩,只好认命。圆融派人报给内廷,金童玉女奉旨带兵前来,将他打入天牢。圆融神本想重罚织女,又想她还要下界去主持婚配之事,只好忍住,只斥责道:“我这次不追究你,因要带你和针媛下界去助女娲娘娘,若有下次,决不饶你。”织女又惊又俱,即使心中千般焦急,万般痛恨,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得跪地认错求饶而已。
  神农琊隔了几日,又来文武殿圆融府拜会圆融神,结果圆融神还是不在,往回返时,经过一处轩廊,见一个仙子坐在花前凝眉。神农琊细看了一会儿,暗思道:“这不是织女么?怎么在这里独坐。”正思之间,一个婢子看见神农琊,上来就道:“你是哪里来的?直闯到这里来张头探脑的?我们府上可是不要男人来的,前几天就有人惹了麻烦,害得我们都受罚,快去快去!”神农琊被婢子抢白了几句,正要问话,就见织女过来了,瞪了那婢子一眼,婢子就跑了。神农琊揖道:“小姐为何独自一人发愁?”织女见是神农琊,欠身笑道:“上神又来见府主么?正巧他又不在的。”说着又低头拈带,低声道:“小婢只是闲来独坐,也未发愁的。”神农琊沉吟道:“如此便好,那就改日再来拜访,告辞。”说着又一揖,便要走。织女突然又道:“先生请留步。”神农琊转身看去,见她似花枝袅娜,蹙眉拈带,只是低头不语。神农琊问道:“小姐有话要说么?”织女秋波一转,笑道:“小婢早就听说先生颇会测字,小婢也想请先生测一字。”神农琊笑道:“哦?小姐要问什么事儿呢?”织女低头半晌不语,神农琊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揖道:“小姐既不愿说,那还是改日再测吧,容我告辞。”织女又急道:“先生。”神农琊道:“小姐想测字,不妨直说,我倒是一般不给人测字,今天只为小姐,愿破例一次。”织女抬起眸子瞅着他,低声问道:“先生,测字必灵验么?”神农琊踱了几步,笑道:“这个测字,其实就是拆字,随心所出,心诚则灵,当然了,我若测字,无不灵验。”织女道:“我想问一个旧友,看他会不会死。”神农琊一愣,问道:“哦?请问小姐,你问的旧友,是人神还是天神?”织女低声道:“天神。”神农琊道:“那么,就请小姐写个字来。”织女抬起小手儿,在掌中只划了个“【一】”字。神农琊端详她一会儿,笑道:“这是个一字,而小姐问的是生死之事,一为死字之首,此人看来已有不幸了。小姐可告知此神是谁?”织女回道:“其实先生见过他的,他就是牛宿。”神农琊惊道:“牛宿怎么了?”织女问道:“先生不知么?”神农琊道:“未曾听闻他有什么事以致会死。”织女道:“先生既能测字,莫非不知他的生死么?”神农琊沉吟道:“当然知道,就你的这个字来看,他必然不会死。”织女问道:“何以见得?”神农琊仰面叹道:“他既是牛宿,这‘牛’加你这‘一’字,便是个‘生’字,故而他不会死。”织女闻言,低头沉思,神农琊见状,一揖而去。
  话分两头。却说女姬自回南灵殿,却见岄灵迎了出来,女姬问道:“二大王可曾来过?”岄灵欠身回道:“未曾来过。”女姬轻叹一声道:“你去吧。”岄灵瞅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开。女姬在庑栏杆边上站了一会儿,只觉风吹桃叶籁籁有声,远处传来猛犬狺狺。女姬暗思道:“这仙界何处来的狗叫声?”想着又觉无聊,想起轩辕昊竟然几天对她不理不睬,一时胸中怨气填堵,便拔脚踢开月亮门,匆匆往寝殿走去,才上台阶,又听里头珠帘儿窸窸窣窣。女姬抬头,只见轩辕昊背着双手站在门边,吃吃笑道:“这一阵子你都在屋里,这会儿从哪里来的?”女姬粉脸羞晕,含笑迎上,携着他的手一面进去,一面低泣。轩辕昊急道:“才见怎么就哭了?谁惹着你了?”女姬坐在春凳旁,泣道:“你惹着我了!这么久也不来此间,不论去哪里也不给我一个信儿,你那天在蕊珠宫席上,对我也视而不见的,你心里有什么怨恨,只管说出来吧!”轩辕昊正要说话,只见岄灵掀帘进来,端上一碗酽酽的芃叶儿茶来,又瞥见轩辕昊低头不语,这才姗姗退了出去。轩辕昊端起茶水,便觉异香扑鼻,珍味沁心,呷了一口又去闭上门,回来对着女姬,吃吃笑道:“我何曾怨恨你了,这几天忙着天廷的事情,不得空闲。”女姬娇嗔道:“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么?何必拿些个虚话儿来搪塞我。”轩辕昊笑了一笑,上前揖道:“我对你的心,你或许不知道,但我绝不会敷衍你的。”女姬眼圈儿一红,蹙眉道:“只怕我……”说到这里又将话儿咽了回去,轩辕昊见她脸上一红一白,便知她是为邠夙的事儿惭愧无地,故意问道:“真是云层中的龙尾巴,只露半截儿。只怕怎的?直说可好?”女姬叹道:“只怕是我无心得罪人了呢。”轩辕昊笑道:“人家不得罪你也就好了,你还能得罪了人家?”女姬立眉瞅着他,问道:“你这话儿是什么意思?”轩辕昊忙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这么一个美人儿,人家趋奉还来不及,谁人会让你得罪了呢。”女姬斜睨他问道:“我失手打死了你的婢子邠夙,你一点儿也不恨我?”轩辕昊愣了一下,笑道:“师妹也是无心的,我为何要恨,就一个婢子而已,如何能让我生恨?”女姬起身问道:“你这可是心里话?”轩辕昊道:“当然是心里话。”女姬又问道:“你莫哄我呢,若你真的不在乎她,为何我赠你的紫金镯子却戴在她的腕儿上?”轩辕昊脸一红,吃吃道:“我也就这一个婢子,总是惯着她,那天她见了想要,我便随手给了。”女姬正色道:“我岂能不知道,你与那婢子的暧昧之事,就当过去了,我也不计较,只是往后万万不可如此,你也是一个大王,怎么就不在乎自己的声名?这话儿若是传了出去,教人如何看你?”轩辕昊低头道:“师妹之言,我铭刻于心。”
  女姬见轩辕昊颇有忏悔之意,也觉得他可怜,便过来轻轻抱住他。轩辕昊吃了一惊,未曾想到女姬早就对他有情,此刻又见她秋波盈盈,千娇百媚,顿时目眩神摇起来,一时将邠夙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女姬又松开他,莞尔笑道:“你不在你的殿里,方才像个阴魅,偷偷来我这里想做什么?”轩辕昊笑道:“我非阴魅,却是个勾神。”女姬含羞笑道:“你是勾神,那我又是什么?”轩辕昊笑道:“你自然是丽神了。”女姬扑哧一笑,掩口娇嗔道:“此话怎讲?”轩辕昊笑道:“有诗为证。”女姬知他又来撩拨,笑问道:“是你作的诗么?”轩辕昊笑道:“当然是我直抒胸臆。”女姬笑道:“你且吟来。”轩辕昊吟道:“【淑女姿唯媙,花貌尤碧芳。玉口逗俏洁,莺唇惹天香。】”女姬听了细眉一蹙,半晌不言。轩辕昊问道:“此诗不好么?”女姬心里自然高兴,早已心荡神怡,靠着他的臂膀,笑道:“情意是好的,不过却不像诗,听着为何不押韵?”轩辕昊见她妩媚多情,胆儿大了起来,吃吃笑道:“我尚未压过花枝,安知艳韵?”女姬回头,满脸娇红,生气道:“我看你作诗不行,倒是会说这些个淫词亵语的。”轩辕昊笑道:“溢美之词,只对佳人说。”女姬被他百般谐语,惹得也是春心难遏,又紧紧挨着他。轩辕昊望着那娇躯媚貌,心内蠢蠢欲动,见她双脸腻霞,纤手如玉,更是欲火如焚,按捺不住,急忙搂住她道:“妹妹,既然两心相悦,不如就订下终身吧。”女姬注目熟视,讪讪一笑道:“我非不愿,而是怕你负心。”轩辕昊起誓道:“但若负心,不得好死!”女姬嘻嘻笑道:“这个毒誓,昊天听得见,你且小心。也不知道你与那邠夙在一起时,可曾想到我?”轩辕昊急道:“莫再提她,我心里唯有你的,衾影独对,每每想起你来,倒枕槌床,不能安眠,怎能不想你呢?”女姬低鬟微笑,娇羞满面,纤手拈弄裙带,轩辕昊见状,越发销魂,遂伸手探其胸,只觉十分饱满,又低头嗅她粉脸,女姬将手勾住他的颈项,又将盈盈小嘴儿贴在他唇边咂嘴咂舌起来。轩辕昊恣意抚弄,女姬也半推半就,只娇嗔道:“哥哥方才说,尚未压过花枝儿,只恐妹妹这柔枝儿也不胜风雨呢。”说着便闪出一念,亵衣尽褪,酥胸全露。轩辕昊自褪天衣,直采嫩蕊,女姬莹莹娇喘,将玉指儿按上脊梁,轻绡之下,扭摆一支静婉腰儿,一任灵犀欢合,两情绸缪。不题。
  且说笪殷昊去朝阳殿南殿造访轩辕昊,与他商议联合冥界笪殷曹共同举事,却不见他在殿中,便又去天香殿探望玄女,正巧路过南灵殿,却见岄灵蹲在门外嘤嘤低泣,笪殷昊忙上前,唤道:“岄灵,你为何在此哭泣?”岄灵见旧主来问,忙起身福了一福,回道:“也没什么的,一时无聊,故而伤心。”笪殷昊疑道:“女姬不在府上么?无聊什么?”岄灵红着眼圈儿,泣道:“上神正在与二大王叙话,小婢只怕侍奉不周,故而害怕。”笪殷昊道:“你莫瞒本王,本王知道你想念邠夙了,故而哭泣,这事儿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本王岂能不知,只是可惜了邠夙那婢子了。”岄灵听笪殷昊这么说,更是悲上心来,竟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笪殷昊急道:“不要啼哭,若被女姬听到,越发不好,本王偷偷进去看看,再作计较。”笪殷昊说着便要进去,岄灵也不拦他,只是轻声说道:“三大王若要进去,只怕苏叆和妺喜那两个婢子喊叫,三大王就从西边的角门进去看吧。”笪殷昊点点头,悄然入内,将那女姬闺帏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又悄然退出,转身离去。
  话说笪殷昊见女姬与轩辕昊弄玉偷香,肚里转道:“我若将他们苟且之事密报于师尊,只怕他们是‘凤凰落在了玉竹林,插翅难飞’了,如此一石二鸟,少了他们俩,我再与伏羲昊和女娲慢慢计较。”想着便往玉京宫飞去,刚在宫门口落地,便见圆融神信步走来,见他手里握着一支雕凤瑶杖,杖头斜挂一物,莹莹灿灿,翠色耀艳。笪殷昊定睛细看,像是一股金钗,暗惊道:“这金质翠妆好生眼熟,不正是玄女之物么?安得在此?”圆融神见他愣在那里,拈起瑶杖拱手道:“小神圆融见过三大王。”笪殷昊笑揖道:“不知尊驾这是要往何处去?”圆融神答道:“小神正要去中天门。”笪殷昊警觉,问道:“哦?尊驾是去北极星金斗宫么?”圆融神故作隐讳之态,吃吃道:“小神奉旨前往北天诸星域查访婚配之事。”笪殷昊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多问,只是伸手取来他手上的瑶杖,再细看来,果然是玄女发髻上的那枝点翠的金钗儿,甚是精巧,笑问道:“圆融神,你这杖上之物从何而来的?”圆融神笑道:“三大王,这是天香殿玄女的金钗。”笪殷昊斜睨他问道:“却为何在你手中?”圆融神笑道:“玄女将它交给小神,想必是让小神为她点一姻缘,小神查访多时,得知北天星域似有相配者,正要前往那里,正巧在此遇到了三大王。”笪殷昊脸色一沉,一把扯下杖头上的金钗,冷冷道:“玄女已心有所属,不劳尊驾操心了!”圆融神惊道:“这……”笪殷昊哼了一声,怀揣金钗扬长而去,圆融神望其背影,点头微笑,身子一闪也离去了。
  笪殷昊本想进宫见天斗密奏轩辕昊和女姬的事儿,不料得了美人宝物,不觉喜动眉宇,又转身去天香殿。玄女见笪殷昊突然前来,暗暗欢喜,忙迎进香阁,吩咐婢子们奉茶。笪殷昊笑道:“你猜本王今天得了什么宝贝?”玄女问道:“是什么?”笪殷昊取出金钗在她面前晃了一晃,笑道:“不知这是哪个美人儿的宝物。”玄女定睛一看,羞羞答答低声说道:“那钗儿是妾送与圆融府仙婢织女的,却怎么在三大王手上?”笪殷昊听了一愣,暗思道:“我本想问她何故要将钗子与那圆融神为她点姻缘,看来我却被圆融那厮骗了一顿去了,此贼究竟谋算什么,我且问问她来。”想到这里,笪殷昊笑问道:“原来是你送给婢子的,本王路过偶然捡到了,原来见过你发髻上有它,所以就送来了。”玄女盈盈笑道:“仙婢针媛和织女常来天香殿教婢子们学习刺绣和织缣,很是费心,妾就送针媛一只镯子,送织女一枝金钗,不料她却遗失了,看来是不该丢的,如今被三大王捡到送来,也算是物归原主了。”笪殷昊将金钗递给她,笑道:“若不是这枝金钗儿,本王焉能再见你一面,你说这岂非天缘?”玄女羞晕不行,掩口笑道:“三大王真会说笑,妾一辅神而已,哪里有这个福分呢。”说着便伸手儿要接过金钗,却被笪殷昊将她玉手一把攥住,轻轻喘道:“头一遭见你,我便心生爱慕,只是无奈缘悭分浅,再一遭你与轩辕昊来我府上,使我有幸再睹芳容,一时令我将那爱慕变作了相思,只恨自己身无彩翼,不能飞到美人身旁,我甚爱你,时时刻刻,望穿东墙,你可知道?今日若不能在一起,只是这一腔萦情,却让我怎生发付?”玄女听了不觉两颊通红,不禁噘起小嘴儿生气。笪殷昊急了,将腰间利剑“噌”地拔出,在自己小臂划了一下,一道细口子便涔涔滴出血珠儿来,玄女大惊,只听他举剑誓道:“我若负玄女,当粉身碎骨!”玄女忙取出绢帕儿将伤口扎住,蹙眉问道:“疼否?”笪殷昊摇摇头灿然一笑。玄女暗忖道:“三大王对我情真意切,早知如此,我何必被二大王玷污,只恨我贪心妄想害了自己,若真与他结为连理,我定要珍惜,绝不负他。”想到这里,忽然叹道:“妾虽有心,但怎敢自主。”笪殷昊道:“本王只爱你一人,绝不会负你。”玄女此刻芳心已盛,恨不能定下终身,便挽着他入闺房内,笪殷昊见满室珠光宝气,绣褥锦茵,玉榻雕枕,更加飘然,正欲搂抱,就见玄女将那纤体一歪便倒入他怀中,笪殷昊也不啰唆,即抱她进赴阳台,火急火燎褪去天衣,初合之时玄女故作苦楚光景,宛若梨花伤雨,一双纤手儿东撑西抵,兀是不肯,但她一苗娇躯焉能抵得过他五大三粗,转瞬又被他揽入腋下,笪殷昊喘息问道:“不乐否?”玄女以玉臂掩面,娇喘道:“妾尚未破瓜,三大王怜惜,只是不可纵容。”笪殷昊轻声应道:“且忍耐一点儿。”说罢便徐徐开拓,见她并不推拒,便纵横起来,又看她云鬓蓬松,桃花浮两脸,玉肌转辗,神情如醉,香汗淋漓,他便越发驰骋,又问道:“极乐否?”玄女抿嘴,只摇头而不语,两人又温柔一番。珝瑶不知屋里风光,仍进来奉茶,只见帐儿簌簌地抖动,心里恍然明白,忙掩着小口儿悄悄退了出来。雨收云散之后,玄女想起前时笪殷昊和轩辕昊在朝阳殿北殿密谈之事,就问道:“二大王上次寻你谈的什么机密?”笪殷昊笑道:“本王与他能有什么机密,无非他担心天王轮回后将传位于须菩提,故来劝我提防。”玄女笑道:“二大王野心勃然,你且不可上了他的当儿,你若出了事儿,却让妾怎么活?”笪殷昊看她柔滑如脂,于怀中就似软玉一般,便不舍得放手,抚摸她道:“娘子放心,料他也无能耐算计我,看他绝顶聪明,实际蠢笨至极,我早有提防,我若逮着机会,定让他在天廷无立锥之地。”玄女听了,笑道:“只要你平安就好,妾不作他想。”笪殷昊叹道:“只怕是有他在我也不得安生,如今天王涅槃在即,伏羲昊和女娲又在凡间忙碌,那个轩辕昊早就心怀叵测,我若不提早下手,唯恐被他所害。”玄女暗忖片刻,问道:“二大王与那女姬私通,妾也曾听闻过,你可知道二大王淫婢女邠夙,惹得女姬妒恨,竟被她活活打死?”笪殷昊道:“本王岂能不知。”玄女问道:“既然知道,机会就在眼前,你为何不将此事报于天王,只这一件就能让她不得翻身。”笪殷昊一听,突然嘎嘎地笑了起来,只笑得玄女心头瘆懔,玄女抬起粉脸瞅着他,问道:“你笑什么?”笪殷昊叹道:“唉!你未免想得太简单。天王是何人?他可是亲手造化了我们的师尊,如父如母,轩辕昊和女姬也是他的弟子,情同骨肉,他岂能因儿女闺帏之事而惩治他们呢?杀了他们,谁又来钳制我们?就死一个婢子的蝇头小事儿,尚不足以震慑师尊,再不过训斥几句罢了,若想要我师尊下得死手,逼他杀儿杀女,非惊天动地之事不能奏效的。”玄女点点头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给他弄出一个惊天动地的事儿来。”笪殷昊摇头,冷笑道:“谈何容易,我是他师弟尚且无奈,你一个辅神,且是一个女流,又有什么能耐。”玄女咬着朱唇儿,双眸闪过一缕寒光,一时无话。笪殷昊忽然想到要进宫密奏天斗,又与玄女温存片刻,便起身告辞。不题。
  话分两头。且说须菩提去灵界修真,不觉就过了二十天,㛞珠在一旁的圆桌上调弄颜色,叹了一句道:“我哥哥多时也不来了,怕是快练到太虚之境了。”碧玉一听,想起也该去看他了,笑道:“你不说倒忘了,母后下界前还吩咐我,说每隔二十天去看看他呢。㛞珠儿,你不跟我们去看看你哥哥么?”㛞珠嘴儿一撇道:“我才不去呢。”碧玉笑笑道:“那你方才还念叨呢。”㛞珠儿头一偏,噘嘴儿笑道:“呵,我念叨他什么!我只是盼着他回来给我教那个什么五雷大法的。”碧玉摇摇头,转身对尚翠道:“你去准备些个茶和酒的,我们去灵界吧。”尚翠将手里的绢子和绣绷儿收起,笑道:“不消准备那些个的,我听须菩提说过,那灵界却与此间不同呢,送什么过去都可以的,就是不许送些茶和酒的东西。”碧玉问道:“为什么?灵界的人就不吃茶?不饮酒么?”尚翠笑道:“这个我也说不好,他说灵界修道的人,修成佛和菩萨的人就是居上界的神了,什么‘【空寂无尘可染,心窍灵合自然】’,他在那处修炼,一时就觉得自己元灵与仙体合二为一了,觉不到仙体,自己在那清净体中,空空荡荡,心内纯一不杂,晃晃朗朗,没有一毫情念,一无所有,一无所住的,从那修定直到真定,好不容易呢。若是吃茶饮酒,一时便惊动了六根,胡思乱想,他便会堕生清净体中,犹如坠入死窟,元灵不得出来,仙体也就死了。”碧玉啐了一口,立眉笑道:“就他混说白道的,什么心里空空荡荡,没有一毫情念的,怪不得那会儿我问想不想我,他却说一点儿也不想,原来他又离弦走板儿的,说这些瞎话儿搪塞你呢。”㛞珠听见了掩口窃笑,正要说,就听尚翠道:“反正不晓得他怎么想,只是交代我千万不可送茶和酒过去,上次母后就送茶和酒去了,他说幸好是母后,若换了别人,怕那燃灯佛祖就会关他禁闭,最后将好好儿的茶和酒全都倒了出去。我问他为什么不能吃茶饮酒,他道那个会蒙了慧性灵通,吃了就会扰乱定力,不能修行修到密处了,更不能见性见到彻处了,一性不能圆明,六根无法顿定,那可是要命的事儿呢。”碧玉笑道:“说的真好,怎么回来就没有定力了呢?他可是母后常说的那句儿什么‘偷嘴的猫儿性不改’呢,上一次他见了那个叫姝涵的婢子,看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自此不论他说什么,我再不信的。”㛞珠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见袖口翘起一截玉指儿,点着碧玉道:“大嫂子笑死人了呵!你可是冤枉我哥哥了,哥哥给我小嫂子所说的可俱是实话。修真就是这样儿的,你不懂得罢了,别说让哥哥想着你,到了修真的时候,就连母后他都不能想呢,什么殿阁楼台、诸神众仙的,一切善恶境界都不可染着,吃茶饮酒那更不能的了,那茶酒是太初圣神盘古发明出来的,什么‘九宫三命’和‘察察久久’的,自有一套修身养元之法,如今这茶酒也不过是个饮品而已,自比不得盘古的仙露,你若送了去,便是污了哥哥的修真虚空之道,若再被他吃了,就不能使元灵和仙体合而为一了,再怎么修炼也不得精进,不能升入大虚,也炼不到至妙至极之地,更不能证成道果了。”碧玉听㛞珠这么一说,这才笃信不疑了,她知道㛞珠是天卜神钟颀的女儿,自有些个道学。碧玉笑道:“好吧,那就不送什么茶和酒了,我们只去看看他就好,免得时间长了他的什么六根不能顿定。”㛞珠又掩口一笑,自去忙了,碧玉随即与尚翠带着媚凤和玉奴两个仙婢去了灵界。
  㛞珠见她们走了,就又去红玉阁去找轩辕姝涵,进去后,抬头见香哝和斓姁偷偷摸摸地往轩窗里望,㛞珠咳了一声,两个婢子忙缩回身子,来到她面前,欠身拜道:“二少主千福。”㛞珠柳眉一挑,问道:“你两个贼眉鼠眼地瞧什么呢?”香哝和斓姁相视掩鼻一笑,低头不答。㛞珠也不理她们,自己凑到轩窗,朝里望去,见一个少年背着脸坐在春凳上,见姝涵坐在他腿上,一弯玉臂勾着他的颈,将嘴儿凑在他耳朵上,唧唧哝哝地说着什么。㛞珠心内惊道:“这丫头越发反天了,怎么敢将外人招进这里来,我且看看这小子是个谁。”想着又抬起一双玉手儿揉揉眼睛,再细看去,只见姝涵竟然与他亲嘴咂舌,一会儿又抽开粉脸娇笑,笑得云鬓上的碧凤簪儿的金蝉翅儿颤莹莹地搧动,像是活了一般就要飞去似的。㛞珠脸上浮起一团红云,目不转睛地往里瞅着,突然被姝涵发现了,忙从少年腿上下来,朝她招手儿。㛞珠也不客气,咚咚地就进去了,站在她跟前,也不看那少年,就立眉道:“妹妹会客了?”姝涵一愣,笑道:“呃,会什么客?”㛞珠伸手指着春凳,满面羞晕道:“他是谁?怎么在这里的?”姝涵笑道:“什么他是谁?”㛞珠也不答应,转身看去,不觉目瞪口呆,春凳上竟空无一人。㛞珠又四顾一下,笑道:“咦?人呢?”姝涵将她拉到春凳上坐下,笑道:“咦什么咦,神神叨叨的,是不是眼花了呢。”㛞珠笑道:“明明看得真真切切的,怎么一进来就不见了?”姝涵忍不住笑,偏着脸问道:“你看到什么人了?”㛞珠坐着,暗思道:“是不是藏起来了?”又侧耳听了一时也不见动静,想了一时又不知所以然,只好转脸瞅着姝涵,问道:“你是不是又耍什么神奇了呵?”姝涵咬着朱唇浅浅一笑,娇嗔道:“没啊,是你自己眼花了。”㛞珠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斓姁进来道:“二大王府上的洛珠来了。”㛞珠蹙眉问道:“洛珠?哪个洛珠?”斓姁低头道:“就是二大王府上的婢子。”
  姝涵笑道:“你们两个的名字听起来好像是一样儿的。”㛞珠撇嘴儿道:“乍一听名字似乎一样儿,人却是不一样儿的。”姝涵笑道:“你快去看看,家里来了客人,你这个做主子的不理不睬可怎么行。”㛞珠唤进香哝,吩咐道:“你领那个什么洛珠的去前殿客厅吧。”说着就挽着姝涵出门,又带上斓姁往前殿去了。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㛞珠趁空儿小声问姝涵道:“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有心仪的人儿了?”姝涵扑哧一笑,瞅着她道:“有倒是有。”㛞珠瞅她一眼,又小声问道:“他在哪里?”姝涵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㛞珠跺了一下金莲,噘嘴儿道:“我说真的呵,你就只戏弄我作甚。”姝涵浅浅一笑,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斓姁,又小声道:“你别问了,叫后面的听见了不好,搬嘴弄舌的,若被你母后知道了,还不血洗红玉阁了呢。”㛞珠一听,转身瞥斓姁一眼道:“斓姁,你去客厅备些茶果,别叫那个洛珠的干坐着。”斓姁一听,提起裙摆就咚咚地跑去了。㛞珠又瞅着姝涵,笑道:“现在说,再不怕有人听见了。”姝涵笑道:“那你不许告诉别人。”㛞珠正色道:“你觉乎可能么?我时时都护着你的,怎么会害你。”姝涵拈带,浅浅一笑道:“确实有一个了。”㛞珠惊道:“啊?他是个谁?哪里的人?”姝涵笑道:“他叫轩辕健,住在囲山太阳宫,我也是前几天遇着的。”㛞珠瞪大眼睛,问道:“太阳宫不是禁地么?怎么那里还有人?”姝涵笑道:“我去过一次呢,怎么就没有人了?人还不少呢!”㛞珠沉思一会儿,笑道:“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从哪个星域来的呢?”姝涵笑道:“这个我可不好说,你见了便知,他不是什么星域来的,就出生在太阳宫的。”㛞珠儿扬眉,沉吟道:“怎么可能?我听父亲说,那太阳宫是盘古太师的居所,盘古涅槃后,就成了一座空殿,他怎么会出生在那里的。”姝涵张着小嘴儿又朝她慢慢摇着头儿,弄着口型悄声道:“我——也——不——知——道。”㛞珠瞅着她笑道:“你怎的这么俏皮呵!这会儿先不说了,有空了你也引上我去看看他。”姝涵勾着她的香肩,笑道:“我就带你去看看,但是你不许对谁说。”㛞珠听话地点点头儿。
  㛞珠和姝涵说着就到了前殿,香哝、斓姁、嫱娟、妱翚、凫嬥见她们来了,齐齐地迎了出来,朝她们俩福了一福,又站在一旁。洛珠见㛞珠和姝涵两个进来,却不知哪个是少主,只对着两人福了一福道:“少主千福!”㛞珠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二大王府上的洛珠,不知来蕊珠宫有什么事儿么?”洛珠又一欠身道:“小婢也没什么事儿,听说贵府上的姐姐们会刺绣,还会画画儿,小婢就来看看,想让你们教教小婢的。”㛞珠挽着姝涵坐下来,笑道:“你也不用小婢小婢的,你又不是我们府上的婢子,来了也就是客,又何必见礼呢。”洛珠欠身道:“那我就不见外了。”㛞珠瞥了她一眼,又问道:“对了,我听说二大王的婢子邠夙被女姬给打死了,这怎么一回事儿?”洛珠愣了一愣,而后笑道:“我也不晓得呢,只知道她去南灵殿找岄灵耍了,就再也没回来。”㛞珠又问道:“这么说,二大王府上就你一个侍婢了?”洛珠笑道:“就我一个,平时也不忙的,二大王却很少在府上。”㛞珠笑笑道:“总是有个人给你做伴儿才好,平时也没人去,府上便觉冷清。”洛珠道:“也不冷清,前时天香殿的玄女还去了呢。”㛞珠问道:“天香殿是管束婢子的地方,玄女去二大王府上肯定是送婢子去的,你怎么说只有你一个人。”洛珠笑道:“她那天去是去了,不过不是来送婢子的,我不知她来做什么,只知她和二大王待在屋里面很长时间,跟她来的那个叫珝瑶的婢子,硬是守着个门,横竖不让我进去呢。”㛞珠疑道:“这就有些奇怪了。”这时,凫嬥听洛珠这么一说,便悄悄退出去了。
  姝涵见凫嬥出去,忙将腰肢轻轻碰了碰㛞珠的手腕儿,笑道:“说这些闲话作甚,横竖也与我们无关的。”㛞珠看了看姝涵,又瞅着洛珠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事儿呢,既是来学刺绣的何不去圆融府,我们府上的婢子们也是去那里跟着针媛和织女学的。”洛珠回道:“二大王未吩咐,我去了只怕连那门儿都进不去呢。”㛞珠笑道:“我们一般画画儿,也没有什么技巧,只是涂鸦而已,你要学就学吧,一起画着玩儿倒也有些意思。”说着便令香哝、斓姁、嫱娟、妱翚、凫嬥几个取来玉砚、玉笔、玄墨、颜色和玉版笺,然后又细细研墨,调笔,铺好缣帛。㛞珠和姝涵周周正正地坐着,伏在桌上准备画画儿。洛珠走过去,看着他们俩画,㛞珠笑道:“你也坐下画吧,只看怎么能学会的。”洛珠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㛞珠取一张缣帛递给她。洛珠见姝涵画芃树和花草,她也跟着画了起来。㛞珠也画了一只碧凤,过了一会儿,㛞珠瞥一眼洛珠的画儿,忍不住掩口一笑,抬起胳膊肘儿碰了碰姝涵的肘儿,姝涵会意,也看了一眼洛珠画的花花草草,颜色都挤在了一起,分不清哪个是树,哪个是花儿了。姝涵眯着眼,掩鼻笑道:“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狗了,这断非这样儿的画法,你须先调好颜色的,我来把着你的手儿画吧。”说着起身到洛珠身边,把着她的手儿,见她的手东歪西歪地晃动,姝涵正色道:“你莫乱动啊,把笔拿稳了。”洛珠笑道:“妹妹的手儿好绵软,把的我手儿都酥了,怎么能不动呢?”㛞珠一听,扑哧笑了一声,不料头太低,将那玉砚里的颜色都喷了出来,飞溅在粉脸上。姝涵转脸瞅她,浅浅一笑道:“我们画儿都画在缣帛上,你却画在了脸上,还把你乐得不行呢。”㛞珠啊了一声站起来,忙到轩窗旁的妆台镜上看去,见脸上花花绿绿的几个点儿,就像落了几只花蝴蝶似的,㛞珠笑道:“这般彩妆也很好看呵。”妱翚掩鼻一笑,忙递上绢帕儿,她接过来轻轻拭去,又转身来坐在桌旁继续画画儿。姝涵又将洛珠的手儿把了一时,洛珠渐渐熟练了,自己画了起来。㛞珠再定睛看去,见她画得琪花瑶草确实好看得多了。洛珠又画了好几幅,这才搁笔,搓着手儿叹道:“一时也学不会呢,这会儿手都酸了,改日再来学吧。”㛞珠笑道:“以后常来,多画几次就会了。”洛珠又坐了一会,说了一会闲话,就在此时,凫嬥进来了,轻轻喘道:“洛珠,天香殿辅神玄女到你府上了,说有紧要的事儿找你。”洛珠瞅着她惊问道:“她找我有什么紧要的事儿?”凫嬥眸子躲躲闪闪,低声回道:“我不晓得,你还是回去瞧吧。”洛珠觉得不妙,慌得起身离去,匆匆赶往朝阳殿。洛珠走后,姝涵一把拉过㛞珠,附耳轻声道:“咱们府上有内贼,我感觉那洛珠这一回去,怕是凶多吉少。”㛞珠惊道:“哪个是内贼?如是这样的,我岂不是害了她!”姝涵摇头叹道:“内贼脸上又没写字,这会儿谁能知道的。并不是你害了洛珠,是有人就谋着想害她的。”㛞珠急道:“那还不敢开叫她回来,在蕊珠宫躲上一阵子。”姝涵摇着头儿,叹道:“唉,只是晚了,再者说了,躲过了今天,躲不过明日,注定她有此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㛞珠也跟着叹息一声,郁郁不乐。姝涵问道:“你不是想去太阳宫看么?”㛞珠一听,一时也忘了心中不快,拍着手儿笑道:“好啊好啊,现在就去呵。”姝涵挽起她的手儿就出去了。
第九章
仓颉造字
〖月老合姻缘仓颉造字〗
〖二将围天门戌闰平叛〗
  却说那凫嬥听洛珠当众说玄女和轩辕昊的私会的事儿,就转身出去,直奔天香殿见了珝瑶,将洛珠去蕊珠宫说的那些话儿,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珝瑶气得直咬牙,怒道:“那个该死的贱婢子,竟然翻起主子的闲话来了,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去陪邠夙了!”说完就打发凫嬥回去,自己急忙去找玄女,又添油加醋地把这事儿说了一遍。洛珠没多时就到了朝阳殿,急急忙忙,却不见园子里有动静,才到了中堂,就见轩辕昊一个人坐在琉璃几上饮茶,四顾一下,并不见玄女。轩辕昊见她左顾右盼,怀疑道:“你找什么?”洛珠欠身道:“小婢刚去蕊珠宫学画画儿,就听那边的婢子说天香殿的玄女来找小婢,怎么却不见她人。”轩辕昊正要说,就见玄女带着珝瑶突然进来了,绷着一张粉脸,不知怀着什么心思。轩辕昊对洛珠道:“你们先出去,本王与玄女有事商议。”洛珠便退了出去,就见珝瑶也跟了出去。到了门口雕栏旁的耳房,珝瑶气呼呼地看着洛珠。洛珠一转身问道:“你跟着我作甚?”珝瑶生气道:“谁跟着你了,只能你来这里,我就不能来了?”洛珠冷笑道:“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好心呢!”珝瑶双手叉着柳腰道:“谁安的好心你不知道么?你去蕊珠宫搬嘴弄舌的,却安的什么好心?你窜通女姬害死邠夙,又安的什么好心?”洛珠满面通红,朱唇儿颤微微道:“你不要乱说!我何时搬嘴弄舌了?怎么害死邠夙了?”珝瑶往水晶凳上一坐,冷笑道:“你等着吧,看有人收拾你的。”洛珠不理她,噘着嘴儿转身就去了偏殿。
  话说轩辕昊见玄女突然来到府上,见她妆饰却比前时更香艳了,鲜艳艳的一张芙蕖脸儿,纤柔柔的一支流水腰儿,活泼泼的一双桃花眼儿,尖葱葱的一双春笋指儿,越发娇媚可人。轩辕昊不觉心里痒痒的,喜出望外,便凑了前来狎笑道:“亲人儿,本王想得你紧。”说着就动手动脚地赖缠。玄女哪里还肯依他,红着脸儿推开他,生嗔道:“二大王不知妾已与三大王相好么?为何还要这般威逼?上次被你哄骗,此番妾是宁死不从的。”轩辕昊果然消停了下来,眯着眼冷冷问道:“哦?贱人,莫忘了谁引你去见笪殷昊的。”玄女怒道:“那又怎的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妾既与他好了,怎能再随你。”轩辕昊冷笑道:“贱人,在他之前你已受本王雨露,岂能与他再好?本王念你一片柔情,便撮合你们成了一对儿,如此盘算也只是想给你个名分,然后与本王做个切实夫妻,不料你过了河便要拆了桥去,我岂能让你好过?”玄女一听,好不惶急,不禁暗暗叫苦,一时也没了底气,低声道:“那是断不能的,三大王对我一片真情,我岂能负了他。”轩辕昊见她楚楚可怜,又动了欲火,凑将前来,抬起她粉妆玉琢的下颌,媟笑道:“那你就忍心负我?勿说别的,就你身上的花花草草,哪个不是本王熟谙的?若本王只对笪殷昊点上一句,以他的毒性子,不容你辩一句儿,便能将你那玉面粉头给割下来,你可信我么?”玄女一听,娇躯不禁抖颤了一下,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禁双颊飞起红晕,转脸避过他火辣辣目光。轩辕昊见她松了劲气,态度幽闲,便将她搂入怀中,按上玉榻。玄女想不到轩辕昊会如此邪薄,又羞又怕,不消片刻就云衫宽松,裙带褪去了,轩辕昊狎近玩弄,玄女珠泪偷弹,有苦说不出,任凭他摆布。云收雨散之后,玄女双颧火赤,雾鬓蓬松,急一闪念穿了回天衣,起身来到妆台,整妆低泣,轩辕昊心满意足,嘻着脸道:“本王比那笪殷昊如何?”玄女暗暗生恨,心内怒道:“天王怎会造了这个人面禽兽,此番又被他强污,却无力抵抗,我须想个妙法,将这禽兽除了去,以免将来受他侮辱。”想到此处,玄女笑道:“贱妾看来自然是二大王比他好些,他再好也是三大王,只这一点他便略逊一筹。”轩辕昊大喜,拊掌大笑道:“你如此想便好了,不论什么时候,本王总要先他一步的。”玄女强颜欢笑,又坐到他身边,娇嗔道:“二大王有所不知,妾只怕这一回,三大王要先你一步了。”轩辕昊斜睨她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玄女道:“妾昨个儿与他同榻时,听得一个机密。”轩辕昊问道:“是什么机密?”玄女笑道:“笪殷昊说他已与他那个掌控冥界的弟弟密谋好了,只待时机一到,便要改天换地了。”轩辕昊一听,霍地翻起身来,惊问道:“他说的弟弟,可是那冥王笪殷曹?”玄女点点头儿。轩辕昊怒道:“看来果然如此,怪不得昔日那厮向本王极力推荐笪殷曹,说什么与他是结拜兄弟,看来他早有盘算!”说着又猛拍额头道:“都怪本王一时疏忽,倒忘了那厮的狼子野心!”玄女媚眼迷离瞅他一眼,声如莺啭芃林道:“妾身已属二大王,岂肯再随他人,方才妾并非有意拒扞,只怕他迟早会知道妾的丑事儿,担忧他将来一旦谋反,恐怕我们也没得好下场呢。”轩辕昊忙道:“是本王错怪了你。看来本王要早图良策,须先下手为强才好。”玄女慢吞吞道:“二大王须早定大计,如若坐视笪殷昊做大,与那笪殷曹谋反,不但你无望继承天位,只怕我们只有骈首就戮了。”轩辕昊咬牙道:“他敢!本王这就去禀报天王,将他与那笪殷曹一并抓了,看他还有何能耐反天!”玄女笑道:“二大王无凭无据,贸然参奏,只怕天王非但不信,倒怀疑你居心不良呢。”轩辕昊听了觉得甚是合理,忙道:“说的也是,就像那凡间的达旦说的,‘偷鸡不着蚀把米’,便是贪小失大了。”玄女笑问道:“什么鸡鸡米米的?”轩辕昊道:“凡间俗人的一句话儿,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意思。”玄女忙道:“妾已思量一策在此,定能使二大王解忧。”轩辕昊急道:“你有什么妙计,说来听听。”玄女笑道:“你府上就有一个活宝儿,既能消你愁儿,又能销你魂儿,你却不知么?”轩辕昊眼珠子一转,问道:“哦?此话怎讲?”玄女道:“二大王有所不知,洛珠那婢子,可是大有来头的,当时来天香殿时,妾听圣安星海神府差人来说,圣安星海驻星守将五龙炙本是万分不愿让她来的,她非要自己来,那五龙炙无奈,也只好随她去了。”轩辕昊疑道:“洛珠?她与那五龙炙有何瓜葛?为何不愿让她来?”玄女道:“洛珠乃是五龙炙的长女,因视为掌上明珠,才给她取名叫洛珠。”轩辕昊惊道:“原来如此,本王没想到洛珠她竟是圣安星海驻星守将的女儿。”玄女问道:“二大王有此明珠,还愁不能解忧?”轩辕昊不解,问道:“她是何明珠?如何解得本王之忧?”玄女笑道:“二大王想想,倘你与洛珠成了婚亲,岂不等同与那圣安星海神府联姻了,那五龙炙帐下有三万将士,届时你这个乘龙快婿只须一句话,那五龙炙还不效死膝下?”轩辕昊如红炉点雪,舍然大喜,乐的直跳下榻来,来回踱步道:“妙!妙!妙计!妙极!哎呀,谁说女流之辈混沌?本王看你就有大智慧,此事一旦玉成,何愁那天位不归我轩辕?”玄女正色道:“事不宜迟,二大王当从速才好。”轩辕昊叹道:“此计虽好,倘若洛珠不从,如之奈何?”玄女媚笑道:“怎的不愿?能嫁给二大王也是她的造化。这个请放心,她若是不从,妾可慢慢劝说,她自然就顺了。”轩辕昊犹豫片刻,徐徐道:“只是,若真要明明白白的嫁娶,只怕不妥,一来惊动了师尊追究起来且不说,二来女姬那边儿,本王却也不好交代,这可如何是好?”玄女笑道:“难道二大王还要真的娶她么?不过就是个借风使船的事儿,只要你不说出去,谁又能知道的?事成之后,她还是她,你还是你,并无挂碍。”轩辕昊越听越喜欢,笑道:“妙!妙!就怕这婢子不肯。”玄女媚笑道:“妾来促成此事即可,此事说来也容易,只要引诱玉人儿上了金榻,二大王只等采折花枝儿便好。”说得轩辕昊心花怒放,搂着玄女大笑起来。
  玄女见设计成功,便去叫珝瑶唤来洛珠,见面就道:“你随我去天香殿,我有事儿要和你说。”洛珠疑问道:“上神叫小婢去天香殿做什么?”玄女笑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什么坏事儿,你去了就知道。”洛珠又瞅了一眼轩辕昊,只见他目光诡戾,尚不知内里情由,便道:“让小婢去也行,只要二大王允了,小婢才肯去的。”轩辕昊忙道:“你来的时候也是天香殿送来的,这会儿天香殿要你去,你就去吧。”洛珠本不愿意,听轩辕昊也允了,一时默然不语,也只得跟玄女去了。到了天香殿,玄女吩咐珝瑶将殿门紧闭。洛珠觉不妙,心内叫苦道:“只怕是凫嬥那个贱婢子告了我一状,玄女怕又拿邠夙的事儿整挫我呢。”如此想着,心里也忐忑起来。等了两个时辰,就见珝瑶推开门笑嘻嘻地入内,身后跟着十几个婢子来,手中捧着翠珠花红,笑盈盈地来到洛珠身边,梳头的梳头,擦粉的擦粉,七手八脚地忙了起来。洛珠不依,推来搡去的,又急又气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玄女突然掀起珠帘儿闯进来,瞪着眼睛,呵嗔道:“你老实些儿,我可也是为你好,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你嫁了去也是当家的夫人了!”洛珠一听,花容失色,怒道:“谁要嫁人了?你们怎的能迫我?”玄女冷笑道:“你要问是谁让你嫁人的,那我可告诉你,不是我,我哪有此能耐呢!你害死了邠夙,这事儿惊动了天王,只怕你们这个婢子们一个个勾引主子,犯了天戒,所以就给你赐婚,难道天王的旨意你也敢违抗么?”洛珠本想发作,又听得是天王赐婚,唬得话也说不出,蹭倒在半边,一任她们整饬撮弄,不一会儿便见浓妆艳服,俨然一个新娘了。拾掇已毕,她们又将洛珠推到一间绣房,将门倒扣了,然后各自散去,只留珝瑶和两个婢子在门外守着。不一会儿,玄女又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婢子,手里端着几盘珠翠锦织,玄女笑道:“来吧,宣天王赏赐给洛珠的彩礼!”洛珠茫然看去,见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只听珝瑶念道:
  “天王赏赐七色金丝缕帐幔七十二匹、镂银丝缀红宝石袍缎六十六匹、绣花五色绫子十六条,嵌金丝霓绸绢十三匹、白玉雕纹盘六只、紫金杯八个、珍珠项链十二串、水晶翠翘八副,明珠嵌金玄镜二只、紫金手镯二双、蓝宝石碧凤簪一副、罗裙二十四件、锦裘三十三件、玛瑙金耳环十六只、珊瑚雕纹龙凤树一架,彩缎玄帛六十二匹,另赐洛珠家人明珠、绣带、玉佩、宝珰等各种首饰及奇巧玉器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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