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济公传(校对)第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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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信 赏额外武举,准其一体会试 赐银二百两】
  【冯志坚 赏都司衔,以守备归标候补】
  【江标 赏游击衔,以都司归标候补】
  【牛忠 赏参将衔,以游击归标候补】
  【菊猛 赏参将衔,以都司归标候补】
  【褚彪 赏副将衔,归淮军委用】
  【盖世豪 以都司归淮军委用】
  【钱志 以千总归淮军委用】
  【秦高 赏都司衔,归湖西营差遣】
  【张霸 赏都司衔,归湖西营差遣】
  【海光 赏都司衔,归湖西营差遣】
  【广陵镇江七营营主均原品加三级赏给双俸一年】
  【阵亡束高以骑都尉荫袭一子,赏抚恤银五百两】
  【韩毓英 赐绣金宫袍一袭】
  【哈云飞 赐倭剑一把,赏银五百两】
  【李彩秋 敕封恭人,赏纹银三百两】
  【邓素秋 敕封安人,赏纹银三百两】
  【偏稗将校 赏双饷三月】
  【邬风道友 敕封灵义仙官】
  【黑姑 敕封灵慈仙姑】
  【白儿 敕封灵善仙姑】
  【叶王氏 敕封夫人,赏“急公好义”御书匾额一方】
  【玉山县游府郑伯龙 赏加总镇衔,以副将尽先补用】
  张钦差看完,见下面另有一单,标目上写的是“兵部遵订小西天逆匪罪案”。张钦差连忙打开,正要向下看去,忽然耳边但听见一派喧嚷之声,当下惊醒,方知是一场好梦。把眼揉了一揉,见大众一个个都是大惊小怪、奇异不过的形像。还有两个管库的小校,站在杨魁旁边,同雷打痴了一般。那五员女将韩毓英等也在前帐,嘴里不住的喊奇。毕竟不知为的是一回什么事件,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六回 大宋营僧人索宝剑
桥工厂和尚显神通
  话说张钦差在梦中看完封赏的单子,刚把刑部拟定逆罪的罪案展开要看,忽被大众大惊小怪、喧喧嚷嚷的惊醒。再一查点,方知菊文龙也就筵前打盹,觉得外面走进一个和尚,手上带了三口剑,走至就近向他说道:“菊文龙,如今为害的三口剑已被我取得来了,但那立功的三口剑因何还不见还?”说罢便向他腰间一把,菊文龙当时惊醒。再查点那腰间的虹霓剑,果然不见,心中好生奇异。连忙跑到后帐,见李彩秋、邓素秋正听着韩毓英在席前讲孙武子的兵书。菊文龙站着远远地问道:“你们查一查,那虹霓剑还在身边吗?”李彩秋还不曾听得真,邓素秋一摸,不觉大吃一吓,道:“嗳哟!这怎么的?难道被妖精吸去了不成?”李彩秋还不知就里,反向邓素秋问道:“你这惊惊撮撮的为什么事?”邓素秋道:“我身边的虹霓剑无影无形的不知怎样就不见了。”李彩秋笑道:“我说你不能吃酒,可怜吃不到三碗黄汤,就不颠不倒的了。那里自身边的东西都管不住吗?”邓素秋被他一说,面红耳赤,格外作躁。菊文龙远远又向李彩秋道:“你且莫说人,你自家查一查是怎么样了?”李彩秋见说,便笑嘻嘻的回道:“我坐席的时候,还查点了的。”但嘴里虽然赌老,也便暗暗用手向腰旁摸了一摸,不觉也是诧异道:“奇怪奇怪,怎样连我的也不见了吗!”这时连韩毓英等也都吃吓,以为一定是有了当不得的人色到此,被他窃去。菊文龙见他们惊异不定,只得把适才梦见和尚来讨剑的话说了一遍。
  话言才了,忽听外面杨将军惊天动地的喝道:“放屁!岂有三口剑化做红光飞走的道理!本统领是极明白的,你们管兵库的人,不靠着盗卖军械,那些嫖赌吃喝那处得来?”张钦差却就是这时被惊醒了的。但菊文龙听杨魁这样同管军的为难,他心中却有一些影子,便连忙跑进前帐。韩毓英、邓素秋、李彩秋、哈云飞、祝三妹也都拖拖拉拉的走到前面。菊文龙便查问就里,那管库的小校说道:“末弁等在库房吃酒,忽见那库里飞出三道红光。末弁等知道有变,忙将飞红光的这一个库开了锁钥取出存册,将里面物件细细一对,方知少的是由金光寨取来的那诛仙、诛神、诛佛三口宝剑。”杨魁见说,又把桌子一拍,喊了一声:“来人!且代我把这盗卖军装的奸贼监下。”菊文龙见说,连忙上前止住道:“杨将军息怒,这事却冤枉着他了。”就此便将所做的梦,并自家也失去三口虹霓剑的话说了一遍。杨魁这才明白,便着管军装的小校退去。张钦差道:“真算奇梦。但我适才也做了一个梦,委实是清楚不过。”当下便将上谕上怎样说法,那个怎样封,那个怎样赏,也说了一遍。
  就这谈谈说说,外面已经天亮。那营门外这日是升旗放炮,奏乐开门,委实是热闹不过。张钦差、杨魁同各位英雄义士,本同旁处营伍中主将待属员不同,可算这班人都是客惰,大家就团拜了一拜。单有七个营官,是要循资格的,一个个便带着本营的弁目上帐叩过了喜,才退回本营。那外面玉山县赵知县、玉山营郑游府,率领手下的佐贰杂职、都守总额,都到大营叩贺。跟后又是当地的绅董,张钦差同杨魁处处也要回贺。就此浮文末节的,过了一个正月。到二月初间,那圣旨下来,果然同梦中所见的一些不舛。大众都望阙谢恩。就此又畅聚了两日。广陵、镇江七个营官,仍将本部兵马带回各讯。马如飞师徒暂回镇江,周家弟兄同祝三公、祝三妹暂回盘山谷,淀山三雄同菊文龙叔侄夫妻暂回泅水村,钱志、褚彪、盖世豪均由本营起了咨文,投奔淮军而去。所有赏赐银两均由玉山县库中支拨。张钦差又将赋巢抄出的珠宝金银,都移送玉山县存库,申详江西宣抚使立案。张钦差、杨魁、哈云飞、韩毓英收拾动身,着牛忠将那一千多降卒带着,一同径赴临安。这一回张、杨进京,那沿路之上好不威武。正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后人有诗赞张允明道:
  【果然戎马出书生,腹库能藏十万兵。】
  【羊叔也同推雅度,武侯局兴共才名。】
  【机谋活逾东流水,气节坚于北陆冰。】
  【请看凯歌归掉日,威风摇曳阵前云。】
  后有人赞杨魁道:
  【从来乱世出英雄,一出泥涂便立功。】
  【猿臂功劳先后映,鱼头心性古今同。】
  【锤来若坠当怀月,镖去如飞没羽风。】
  【待到五湖归隐日,须知气运宋家穷。】
  闲文休叙。张钦差等回了临安,恰巧狄小霞戮尸的上谕已下。张钦差同杨魁奉了圣旨,当下行了一角文书,着牛忠到平望,会同平望同知,将狄小霞的尸身由棺中提出,监斩已毕,把首级发解玉山小西天犯事原处悬竿示众。张钦差、杨魁自然是各供各职,不提。
  且说济公圣僧在平望救活邬风道友,还了黑姑的真丹,却趁着三灵显圣归潭的时候,他也脱身走了。一个人走了不到二里多路,忽然东南上一股怨气直冲霄汉。
  和尚忙按灵光,心中已经明白。连忙就用缩地法,走到一个地方,这地方名叫春浦。
  看官,你道这春浦是个什么地方?就是后来的上海。这上海在六国的时候,本是楚国春申君分封的采邑,所以后来也唤做申江。又因春申君名叫黄歇,又名黄浦。宋朝那时也称这地方名叫春浦。春浦距平望也有五六百里的路程,济公因事在危急,所以用了缩地法,不上半个时辰,当时赶到。走至黄浦江口,但见挑砖的、锯木的、打铁的、筑泥的,有上万的人在那里做工。济公走到那工人里面,拣了一个老成年纪大的,问他道:“大司务,俺和尚因路过此地脱了盘程,衣钵又被俺和尚当掉了,丛林里挂不着单。预备帮众位做个小工,混碗饭吃吃。众位可能做一些功德,收留收留吗?”那一个老工人听说,还是刨着木头,嘴里叹了一口气道:“和尚,你跑舛地方了。要论这样的大工,没说添一个小工,就便添上十个八个,也算不了的事。
  无如我们现今却是吃饱了肚皮来做事,工料不彀,还要大家凑个份儿赔偿。可怜一年做了一年的苦工还有几十文一天的饭食,哪知这座痨瘟桥足有三里多江面,圯到半中的时候,‘轰’的一声通身坍倒。如今这个钦差的太监,他真个绝子绝孙的心肠!由此便停了公食,倒下江的材料,还要大家摊派赔补。由正月开工到今日,不过才一个多月里面,有好几百人寻着死了。”说着便眼泪滴滴的。
  其时却有一个管工的走来,抓了一根藤条,嘴里一嘴的官字眼。见这老工人同和尚谈闲,拿起藤条“束”的就是一下。济公此时被他弄了个冷不提防,不曾作得法,可怜那老工人被他抽得黄牛似的喊了一声。济公一看,不觉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说道:“这个狗奴,只晓得帮助没屁儿作恶,那里做工的连话一句都不能说得吗!”那人见说,便把他上下一看,见了济公这一种邋遢形像,格外气他不过,也不问青红皂白,昂着藤条,就想向他那蒲草盆子头上抽下。济公把头向前一送,笑嘻嘻的道:“乖乖,你把俺和尚打煞了罢!”那人果真便用劲的抽下来。不料“喥”的才抽了下去,那和尚哼也不曾哼一声,就同不曾被打一样。但觉自己头上被抽了一抽,痛得眼泪直滴。心中诧异不过,暗道:那里这和尚有法术吗?心里还有些不信。便故意轻重不等的又抽了两下,那知抽得轻,自家也痛得轻些;抽得重,自家也痛得重些。又把济公看了一看,晓得这和尚不甚好惹。只得摩一摩头,收了藤条,往别处去了。
  但那老工人被他一抽,那膀臂上疼痛不过,抓住一张刨子,不能动手。济公笑道:“你这人太没用处,一些都吃当不起。也罢,你歇歇痛罢。让和尚代你做替手是了。”其时旁边放了十多根桥栏上的柱子,须要刨圆。但见和尚的手艺,果然是好的很。一面接过刨子,一面拿起木料,由头上一转到底,那木花直往下滚。果然一转一根,爽快不过,粗细花式,处处合拍。那工人一看,真是喜出望外。便问道:“和尚,你当日难道也学过木匠的吗?”济公笑道:“你不必问俺,俺这和尚本来是半路上出家。当先木工、瓦工、石、铜匠、铁匠没个手艺不曾学过。”老工人见他这样的神手,便将他留下。济公就此今日帮瓦工,明日帮铁匠,过了几日,一些工人都敬重他不过。可以三天做不完的物件,到了他去,顷刻之功可以就没事。所以到了一顿,一些工人你送馒馒的,他送糕饼的,都送来济公吃。初时还疑惑他吃素,到了后来,晓得他最喜欢吃酒吃肉。那些穷工人虽当当借借,都要买些酒肉来恭维他。
  一天到了歇工的时候,济公对大众道:“我看你们逐日的各人自家送饭,许多不便,何不共在一起,在作场上烧饭,连家中的都到作场上来吃,这才最好呢。”
  众工人道:“我们也晓得是这样最好,无如我们里面都是穷人的俱多,那得这样一档,加之连工食都没有分文,所以到了一顿,只得各人想各人的穷主意,胡乱的吃吃算了。”济公大笑道:“我有主意,你们只要代俺办八只大缸,上面都配好了缸盖,明日到了吃饭的时候,只要照会家人拿碗筷来,包管有饭菜给他们吃是了。”
  大众道:“和尚,你这话未免有些拿人作耍了。俗说巧媳妇难煮无米饭,请问这笔米粮何处得来呢?”济公发急道:“你们这些人有多迂谬!现成饭不会吃,还要罗里啰唆的。你们不要查点,就照样预备是了。”各工人被他说得将信将疑,好在也不很费事,大众商议商议,拣那有大缸的人家,抬了几只缸,放在作场上面,现成的木料,就配了几只缸盖。到了第二日,济公仍然帮着他们做事,也不问吃饭的话。
  天光已到午后,有几个先歇工的走到缸前,把缸盖揭开一望,还是几只空缸,连水都没一点。这几人便有心取笑,奔到作场上面喊道:“你们快些歇工吃饭罢,那缸里的饭菜都熟了。”大众一听以为真的,统统歇手,都抢步到那几只大缸面前要想吃饭。那谈谎的捏着鼻窍,在旁边发笑。毕竟济公可曾煮得饭来,且听下回分解。的捏着鼻窍,在旁边发笑。毕竟济公可曾煮得饭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七回 石首鱼众工尝美味
秃头奴按户散赃银
  话说济公照会造桥的工人,预备了几只大缸,包管他们按顿自有饭吃。有几人到了吃饭的时刻走到缸前一看,还是几只空缸,便有心取笑,走到工场上面喊道:“你们快歇手啊,那缸里的饭菜都候冷了!”大众一听,便人山人海的,每人拿了两只碗一双筷,推推拥拥的都去赶着吃饭。这几个谈谎的都躲在旁边,笑得要死。可也奇怪,那一众的人才走到缸前,那缸盖上果然热气腾腾的。大众把缸盖揭开一看,只见两缸饭,夹一缸菜。委实上白的好米,那莱虽然粗鱼笨肉,也弄得很为有味。可怜这番工人,平日间十天有九天吃不饱,今天吃着这个白米,自然是欢天喜地。当下这些工人好不自在,暗暗议论,以为这和尚一定是仙家。内中有一老者道:“你们诸位,由今日起,只要蒙着头去过,不准胡猜乱讲的。就便是个仙家,他们真有道理的人,最怕的妖言惑众,一经被人识破,他便就要走了。那便这样好菜好饭的就没处去吃。”大众被这一吓,那个还敢开口。果然到了一顿,都有得吃。还有一件奇处:今日就便多三十五十人,那缸里的饭菜也没有个不彀;就便少三十五十人,那缸里的饭菜也没有个有余。就同量过人家肚皮煮的一般。
  就此忙了有一个多月,那桥工已经忙得要完工了。济公这一日在厂房里酣呼大睡,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未起身。大众也不敢喊他,一个个的走到大缸面前,只得揉揉肚皮,叹一口气。到了未牌向后,济公这才惊醒。走到外面,向大众工人哈哈的笑道:“有趣,有趣。俺睡了一觉,带累你们都没有饭吃。但有一层,如今饭是极容易的,独独菜是没处去买了。也罢,俺来想个主意。”随即喊了两个小工,每人取了一个箩头,用竹竿绑了一个柄,一同走到江滩之上,将刨下的木花统统倾在江里。但因浮在水面,没得下去。又将江滩上碎石抓了一些,将木花打到水里。然后吩咐小工,用箩头在江边上就同兜鱼似的,果然一兜一箩头的大鱼。到了吃的时候,委实其味甚美。看官,你道这是样什么鱼?就是黄鱼。起先本无这样鱼种,就由济公和尚化出的这笔鱼,一时不曾取得尽,在江海之间传留下来的。所以这样鱼吃下去,最是作渴,木能生火之故。且至今黄鱼脑中还有两块石子,俗说是黄鱼的牙齿。世间的物类岂有把牙齿长到脑里的说头吗?这可算就是济公和尚用石子打木花遗留下来的一点圣迹。
  但那宋朝末季,天下扰乱得了不得,因何还兴这样的大工,造桥修路的呢?列位有所不知,只因济公三进慈宁宫,就有那太监邱奎,因离间骨肉,忤慢圣僧,不是问了一个监禁的罪过吗?这邱奎虽然在宫里当个散职的太监,家中却豪富不过,自从济公出宫之后,家中便时时设法想代他脱罪。无如那时寇侦主持政事,孔式仪主持刑部,委实无法可想。直到去年秋间,孔式仪出了刑部,寇桢因小人用事,朝政日非,也便告老归家。邱奎趁这当子,托金仁鼎四处运动,不但谢了邱奎的罪过,就连在大成庙行刺济公的那三十多个凶僧,除清雅已死不计,其余也统统赦出。这时金丞相又复用事,委实独掌朝纲。一日内宫诏宴,皇上太息道:“如今金人据淮,广陵、润州一带选送的警报。假如由长江直下,这临安也未必能守。朕前日看长江地图,见那吴淞这地方倒是很好的,与江海皆能贯通,敌人包围不住。朕想也不彰明较著迁都,就在吴淞那地方建造小小的一处宫殿,以备不测。但隔了这一道春浦,究嫌许多不便。”金丞相一听,他也不问这些事能做不能做,有用没得用,他只晓得逢迎上意。想了一想,连忙回奏道:“陛下勿忧。臣照古书上看起来,春浦这地方,起先不过一里多浦面,如今就作为被潮水日刷日宽,至阔不过三里。何不造一座大桥,也不过三四个月就可成功。”皇上见说,又问道:“如卿所言,大约这部桥要花费多少银子才造得成?”金丞相道:“如要石工坚固,非三十万两银子没得成功。”皇上又道:“银子倒是小事,但这个苦差使派那个去呢?”
  金丞相一听,暗暗发笑道:委实做了皇帝,就吃下糊涂汤了。这些差使倒没处再好,他偏偏还要说苦!难得他既是这样说法,这邱奎因出狱的事,也还孝敬了我两万银子,我何不借此调剂调剂他也好。主意想定。随即又奏道:“臣想这些苦差,当罚有罪的人充当,正好将功赎罪。现今太监邱奎初赦出狱,正好派他前往。”皇上见说,大喜道:“卿所奏正合朕意!”到了次日,便降了一道圣旨造春浦桥,派邱奎当桥工监督,由外库拨工程银三十万两,归丞相府给发该监督赴工。这个金丞相贪心并不过大,不过落了一半,发了十五万银子把邱奎。邱奎到工之后,处处克扣,以为只要有个桥形,就可以消差。那知春浦下面,究竟是到夹江,水力很大。照这样敷衍办法,怎样吃当得起?所以到了一半工程,忽然潮汛一起,弄了他一个前功尽弃。邱奎只吓得魂不附体。
  但邱奎这太监,他有一个朋友,名叫害人精朱六儿。据说邱奎因前阳路断,不成个人道,便用后庭取乐。朱六儿同他行在一起,坐在一起,睡在一起。就连当日收在刑部的时候,邱奎也用了黑费,委实虽坐监坐牢都在一起。这时邱奎出差造桥,也就将他带来。到了潮水将桥工冲坍之后,邱奎忧愁不过,以为这笔工程怎样赔偿得起?因此愁眉不展。朱六儿问道:“我看你这两日没精打采的,可是因那桥工损坏的事吗?”邱奎叹了一口气道:“总算是咱家的运气,老丞相爷的意思,以为还是调剂咱家的一个好差使,可晓得弄成这们儿一个样法。如今已用掉六万多银子了,再从一上来起,这十五万银子恐怕统统用尽还是不彀呢。”朱六儿听说,便道:“你这才痴人,一些材料没有。我问你如今工厂上共有多少工人?”邱奎道:“共一千五百人。”朱六儿道:“这便有了主意了。你代我将工人通身传齐,说他们工程不善,每人罚他们赔还一百两银子。不是立刻十五万银子可以到手吗?如有不肯认还的人,先拿两个咨明宣抚使,请王命过来杀他们几个做个榜样,还怕不成功吗?”可怜就这一句话,害得那一千多工人冲家败产,寻死觅活。
  到得济公到来,大家才平定一点。还有一件奇处,不但一日三餐不费事,那些工人中也是贫富不等。所邱太监勒赔银两,那有钱的已经缴过的呢,一家家都有秃头奴送一封银子把他,说道:“尚王造桥,不能害你们百姓。我是齐水真人那边着我来还偿你们的。”还有一些未曾缴款的呢,到了限期,也是这秃头奴送一封银子来向他们道:“我是齐水真人那边的,不忍你们比缴赃银,皮肉受苦,你将这银子拿去缴款罢。”就此大众工人,便安心适意赶工,又有济公帮忙,不到二月,居然把春浦江中间造成一架二里多长的大桥。邱奎见桥工告竣,便同朱六儿将大帐一算,可算罚的那工人的十五万银子,将彀造桥。除冲坍不计外,净落了八万多银子,心中欢喜不过。当下便撤了工程局,同朱六儿计议进京缴旨。就将银柜打开,预备把银子打成捆头,方好上路。那知把银柜一开,里面连银屑都没一点。正然在此发呆,只见外面的听差拿了一封信,进前说道:“禀宫爷,外面信局人送来一封宫爷的家信。怎敢怠慢,特为呈上。”说罢便把一封信拿出。邱奎接信到手,突然面无人色。毕竟这信中所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八回 两封信气死邱太监
四锭银眼馋诸地棍
  话说邱奎这一趟桥工,赚了有八万多银子,预备打捆上路,哪知这银子都不见了。正然吓了发呆,又见听差的送来一封家信,随即拆开一看,见上面说某月某日,朱六儿回家,送来亲笔凭信云:因桥工冲坍,先拨十万银去赔偿,否则罪在不赦。已将十万两宝银仍由朱六儿押上,谅已收到云云。邱奎一看,只吓得面无人色。委实想不出是个什么就里。朱六儿道:“莫非遇着骗子了?”邱奎道:“你是家里常在一起的人,那里有个认不清的吗?”朱六儿发急道:“这样看来,是我有了分身法了。好在我日儿夜的也不曾有一刻离着了你。”邱奎道:“不是这样说法,我因为你不曾离着咱家,所以才奇怪的呢。而且还有一层,家中的十万银子,就作为遇骗,这柜里面的几万银子就便被人抢,还要挑上几十担,怎样无影无形的就不见呢?”朱六儿道:“我倒真不相信,难道碰着妖怪不成?”当下又跑到柜旁看了一看,果然是空空如也。但见里面有一封信,朱六儿道:“这又奇了,里面不是还有一封信吗?”邱奎见说,连忙把信拿出。见那信还不曾开封,信封上写了个邱没屁儿入目。邱奎一看,又气又恨,手颤颤的把信拆开,但见写的是:
  【哈哈哈,诈得工人十五万雪花银。哈哈哈,假了俺和尚去买一卷金刚经。哈哈哈,柜中不足家中撞。哈哈哈,借用你情人通信音。从今后,要小心。恼了俺和尚是不太平。哈哈哈,真好笑、可笑你没屁儿垂头丧气转回京!】
  邱奎看毕,气得把一封信撒得粉碎。大骂道:“这没有别人,一定是那贼秃济颠憎做的这混帐事。可不要把人气煞了吗!”说此处,只见那害人精朱六儿弯身到了柜子里面,说道:“奇怪,奇怪,里面还有一封信呢。”随忙拿出,交了邱奎。邱奎又拆开,但见上写道:
【明知济颠僧,居然骂贼秃。】
【你气俺更气,抬头看明白。】
  邱奎看完,果然不知不觉的把头一抬,那屋上落下一块杧砖,“噗咦”把头上砸了一个大洞,鲜血直流。邱奎到此地步,真个无法可想,只得收拾行装,同朱六儿进京复命。
  看官,据前书这样说法,邱奎可算统家中外面所失去赃银十八万有零,即作各工退还勒款十五万两,其余三万多两落在何处,那里济公还落一两八钱吃壶酒吗?列位有所不知,只因济公到了工场上面,逐日的饮食,那里是济公带来的吗?也无非作了法,向外面彩买,这三万多银子,可算一应化销,都在其内。济公实不曾沾染分文,不像后来一些办善举的,外面事件不曾办,皆自家募化一个功德,由衣服做起,然后就买回买屋,开店捐官,娶女儿,嫁媳妇,都靠在那上面。嗳哟,我说舛了。人家只有娶媳妇,嫁女儿,那里有个娶女儿,嫁媳妇的吗?哈哈,我说舛了。我那里真说舛吗?细想起来,我还说的一些不舛呢。请教这一般侵蚀善款的罪人,那个有得逃生?眼前虽然善人老爷小姐少娘的威武不过,到了后来,那阎王老子代他把帐一算,还怕不是死儿绝女,已嫁女儿退回头,已娶的媳妇嫁寡妇嫁出去吗?
  闲文少叙。济公在工厂里过了一个多月,见桥工已竣,他深怕各工人会悟过来,缠绕得没得动身了。这日已到了三月初三日了,济公一早起身,便瞒了众工人,弄了个不辞而别。就由春浦到了姑苏,走到阊门左近,到了一爿酒馆坐下。心里想:腰里是分文没得,还要寻着一个会东的主顾才好。当下跑到里面,拣了一张朝南的桌子坐下。那酒保见他这一个邋遢和尚,晓得交易不大多,作些不过二两穷烧酒,两块豆腐干,定然不是个财爻。见他把当中的一张桌子占住,心里就有些瞧不起他。当下拿了一块揩台布,走到济公面前,说道:“和尚老爷,我们这地方不比旁处,乡绅多得很,碰着了和尚下酒馆,不大安宴的。轻则被他们辱骂一阵,丢副面孔,重则送到衙门里面打屁股、坐监。我劝你这个师父,识些点回避。那前面酒架旁面有一张空桌子,你和尚躲在那处吃个安宴酒罢。”济公见说,向这酒保笑了一阵,说道:“你这人说话,俺和尚一句都不懂。俺且问你,你家可有腌狗肉吗?”那酒保笑道:“我看你这样蹊景,倒是西湖济颠僧的徒弟了。开口就问人家要狗肉吃,这样东西,我们苏州城里是不准卖的。”济公见说,暗暗喊了一声晦气,便说道:“既然如此,你代俺不问什么只要是肉,代我切一盘来。拣那顶大的瓶,打一瓶烧酒,拿一只碗来,那就没你的事。”酒保一听,见他这样的酒量,以为是一个大生意,也便拿了酒菜,由他坐在堂里,一人自斟自饮,不再同他噜唆。
  那知一盏酒还不曾吃得完,外面一些吃晚酒的统统上市,左一起右一起的,立刻把一爿馆子坐的满满的。却没一个来同济公搭坐,都因他这一个邋遢形像,望一望,便离了他老远的。又过了一刻,拖拖拉拉又走来三四个,都是头戴武生巾,身穿洒花直裰。进里一看,见没有一个闲座头,只得和尚桌上有空,那人也因他龌龊,掉头就走。转眼之功,忽然又跑了进来,就在济公桌上一人坐了一面,还有一人镶在济公凳上一挤,说道:“和尚坐远些,让些老爷坐!”济公把他估量一下,已晓得他们的用意。便故意装做吃惧不过的形容,连眼睛都不敢朝他们望,将屁股移了一移,让了那人坐下。那酒保见他们已经坐定,连忙走上前来,都“少爷长,少爷短”的问他们吃什么酒,要什么菜。内中一个岁数稍大些的,嘴向济公歪了一歪,说道:“你代我们打五斤花雕,开一只熏鸭就是了。”酒保走去,不上一刻,也将酒菜送到。四人便斟过了酒,将一把壶送到济公面前道:“和尚老爷,满饮一杯。我们苏州城里,从来没有个和尚道士敢到茶面酒馆,难得你这个和尚,很有一点份儿。我等所以特为要恭维恭维。”看官,你道这四个人是什么人呢?一个姓张名洪,一个姓蒋名豹,那两个是弟兄两个,一叫王鸿发,一叫王春发。这四个人本是四个武生,懂得两手毛拳,专靠在娼家收点例规吃饭。平时在外面游手好闲,跻个茶面酒馆,碰着人家相哄相打,便出来排解排解,落点赚头,博点吃喝。还有许多见眼生情,遇事生风,弄钱的方法是多得很,委实说之不尽。总批是几个稍有头面的青皮光蛋罢了。
  这日因访到靠这酒馆旁边尼庵里,有一个住客的尼僧,很有安色,四人便想前去采花,却因时候尚早,便到这酒馆里来先喝点酒。所以头一次进来,见里面没有座头,只有那龌龊和尚坐的那张桌上有空,觉到不愿同坐,所以转身就走。及至走到外面,王鸿发拍腿道:“哎呀,我们要死了!”三人见他这样大惊小怪的说来,连忙追问道:“鸿发,你这句话怎样说起?”王鸿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当先曾听见我们这个行业中老前辈有四句歌语,他说道:
  【出门利市遇打讧,买物抓钱不算帐。】
  【逢时过节去嫖娼,茶面酒馆吃和尚。】
  我们今天碰着这个和尚,只是应着古语的一件好事。可笑我们四个人,一个有灵机的都没有,反转把就口的一口食丢了就走,不是糊涂得要死吗?”那三人被他突然提醒,随即拉一拉手道:“我们不会再进去罢?”就此又商议了一阵,重新走了进去,在济公那张桌上三七相的势子,挤了一桌坐下。再见济公装的那羞羞缩缩的样子,以为这和尚真个怕人,便喊了酒菜,预备吃他个酒醉肴饱,不愁这和尚不把个帐会了去。所以张洪拿了酒壶,代济公先釃了一杯酒,以为牵在一起才好算计。但济公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见他的酒壶到来,一些也不谦恭。当下五个人传杯递盏,吃得是热闹不过。张洪等以为觅着个白大食,越分添酒添菜,吃了个不亦乐乎。
  吃到终场,酒保走来把帐一算,共计吃了六两多银子。济公招呼四人道:“朋友不要破钞,小东今日是和尚的。”随从怀里取出一锭白白的纹银,约有十多两重,拿在手中,先试了一试,然后送在嘴里,就想用牙齿去咬。四个人一见,大家会了一个眼色。蒋豹道:“和尚,你这做甚?那有这利害的牙齿,能咬动银子吗?”济公道:“这个痨瘟的银子都是呆大的,他店家多分找不出许多,除掉咬下些来,还有别法吗?”说着又从腰里摸出三锭,摆在桌上道:“你们请看,不都是一样大的吗?”四人见此,大家使了一个眼色,每人拿了一锭,看着道:“真是重得多呢。也罢,我们代你把个帐会掉了罢。”四人走到帐台面前,各人腰里你一两,他八钱,凑着会过了帐,出了酒馆的门,便拿了济公的银子,飞奔的逃走。不知这济公四锭银子,可得真被四人骗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九回 弄幻术僧尼同宿
逞奸计恶霸遭殃
  话说张洪、蒋豹、王鸿发、王春发四人得了济公的银子,飞奔逃走。但见济公在后面气喘气喘追不上的样子,四人好生发笑。恰巧前面有条巷子,四人便转身进去,躲在一家门口,探眼望着外面。不上一刻,果见济公由巷头急急忙忙嘴里奇怪奇怪的喊着走过了。四人欢喜不过。张洪大笑道:“该因运会,吃不算还要带着走。这样好主顾,还是第一回碰着呢。”王春发道:“还偏偏不欺公道,每人只分一锭,免得争多争少的你争我夺,闹个不了。”当下四人便将银子向腰间收好。四人计议道:“如今我这件事可算了过,还有那件事怎样办呢?”张洪道:“只有一件难处,我们先取议妥了,免得临时争夺。这庵堂里虽有四个尼僧,无如顶好只有一个,那当家的已五十多岁了,未免嫌好释歹,有些不大平允。”王鸿发道:“我吃苦些。我向来嫖这一个字,不大拣嘴的。只要头上有个鬏,腰下有条沟,煞煞火气就罢了。但那结识那坐客的一个人,须要贴我个什么样子的贴头。大家头上顶着天,脚下踏的地,摆得天公地道的,也就没得争闹了。”张洪道:“这样说法,我便贴你二两银子,把好的给我受用,他们两家头不进不出。你们看这样说法,可好不好?”大众道:“正好,正好。”就此四人见外面已有一更向后,晓得二僧庵睡觉极早,便放步直奔那尼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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