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济公传(校对)第33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33/40

  话说狄小霞被那女主人当面淫妇淫妇骂得气闷不过,就想上前连那女婢一同杀掉,搜些家财就走。哪知才起身上前,忽听外面敲门,连忙缩步回头。暗道:这事真真不妥,我想这敲门的人,多分就是这女子的丈夫。我如将他妻子杀掉,他怎样有得干休。如遇着没用的,还可脱身,如遇着个有手脚的,岂不误了大事。当下一面想着,便仍然归座坐下。这时那女婢已出外把门开放,走进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委实风流俊俏,一表非凡。想那杨魁、石敢当的容貌当先就以为美品了,那知较这个美少年,真正比他不上。就这评较的时候,那男子已经进了正厅,便向女子指着狄小霞道:“这位嫂嫂是那处来的?”女子便将留宿的话说了一遍。狄小霞这时已暗暗轻舒俏眼,同那美男子打了几个照面。那男子又问道:“人家来了这许久,可曾备酒饭给人家吃吗?”女子笑了一笑道:“嗳哟,我倒忘煞了。”说着把白儿喊了一声,往后就走。男子骂道:“真个要算死人,一些灵巧气候没有?”随即便向狄小霞旁边坐下,又问了他的来历。狄小霞又问了少年的名姓,方晓得少年姓邬,那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本是山东人氏。两个谈得是亲热不过,狄小霞那一种妖烧的形像,越分是描摹不尽。
  不到片刻,只见白儿托了一盘的酒菜杯筷,走上厅来,摆了三个座位,狄小霞同女子对定,那男子坐在横头。就此传杯递盏,吃了有一个更次。女子起身道:“你们慢慢的多饮一杯罢,我倒要困觉了。”当下把白儿扯了一扯,一同到了后面。狄小霞以为凑趣不过,在筵前更加是眉来眼去,卖弄风流,把一只小足便从桌下将那男子的脚钩了一钩。那男子也是一个知音的朋友,随即弯下腰来,伸了两个指头,拈住他一个脚尖,就向腿上一搁。狄小霞被他一拈,真个连肉多麻了,心里头小鹿似的撞个不住,脸上那一种春色泛得是飞赤的,委实连骨头都软了。就势轻轻把脚收回,站起身来,“扑”的便向那怀里一倒。那少年双手便将他抱起,向那厅旁天然榻上放倒。狄小霞心中想道:这人虽是美貌可爱,但我同他一度之后,还是你为你我为我,究竟不大当心。我看这人家蹊景,在他家过个日子,倒也安然不过。我何不如此如此。主意已定,双手便将那男子推住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家尊阃出来,那便怎样处呢?”少年道:“怕他怎么!他如说一句尴尬话,我立刻将他杀死。”狄小霞一听,觉得正碰机关。便微微笑道:“可是真的吗?我怕你有些舍不得。”少年发急道:“难道男子汉还怕没有妻子吗?有什么舍不得?”狄小霞道:“你这话差了。这时一冲之性杀死,将后想起妻子,那便何处找呢?”少年笑道:“有着你就是了。”狄小霞道:“你真个要了我就不要他吗?”少年道:“这还说什么假话。”狄小霞道:“既不说假话,我先帮你将他杀掉,然后再做夫妻。”少年道:“使得,使得。”
  狄小霞便坐起了身,将腰里的单刀拔出,柳眉一竖,纵身就奔到后面,走进卧房。只见蚊帐低垂,狄小霞也不问青红皂白,走上去掀开帐门,拦腰是一刀。听那女子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嗳哟”,狄小霞还愁不曾杀得死,顺手拈了那一只小脚,向地下一撂,却然拎了一个下半截,那上半截还在床上,只见一点血儿都没有。狄小霞那知就里,走上床去,将那女子上截揪住头发,也向床下一掼。向那少年大声道:“新官上任,旧官请出!”这时再把那房里一看,果然奇珍异宝,富贵非常。狄小霞一见好生欢喜,暗道:“我常看见那《三国志》上有两句咏董卓的诗说道:‘世业成时为帝王,不成且作富家郎’,这两句话倒像替我狄小霞说的。”一就这一些辗转,那少年也就走到床前。狄小霞拗起身来,将他一拉,拖上床去,紧紧搂住,“有情有义心肝命”的喊个不停,闭了眼睛,真个心满意足。忽然把眼一睁,忽然四处漆黑,望见天上一天的星斗,用手一摸,原来一条大蛇。就这一吓,登时昏晕过去。暂且丢下不表。
  却说宋营自将金光寨破后,将一切善后事宜,责成赵知县、郑游府理料已毕。就为这狄小霞逃走,张钦差同杨魁作难不过:要为这一个匪妇将大兵屯住,虚糜国帑,既怕国家见罪;若说遣兵归汛,先行进京覆旨,却因首道在逃,这个旨怎样交代得去?但同济公斟酌,可有什么主意去擒狄小霞。他始终吞吞吐吐,没有一句实话。到了二十七晚间,济公、张钦差、杨魁三人,正在帐上吃酒,只见前营领旗忙急急的上帐禀道:“启大帅,适才赵知县着人前来通报,说圣上旨意到了。已经在县衙查问本营驻扎的地方,请大帅等早为预备。”杨魁见说,随即便吩咐听事的小军摆香案俟候。刚才理料停当,张钦差、杨魁率领七个营官到了大营外面。只见远远的几骑马如飞的走来,到了营前,都下了马,高喊了几声:“接旨!”内有一个老太监,捧了旨意,当香案中间站定。张钦差、杨魁就香案前跪下,七个营官也跟在后面跪下。三拜九叩已毕,营前便“通通通”的放了几声大炮。那老太监不慌不忙将圣旨拿出,开读道:
  【某年月日大宋皇帝诏曰:国家自南渡以来,夷氛不靖,草寇嚣张。朕上承列祖之麻,下赖臣工之力,柔和邻国,边疆稍安,剪灭凶徒,封疆告晏。独小西天贼势猖狂,目无王法,据小南海之地险,仗金光寨之妖术,屡抗天兵,昏不知罪。前据所奏,足加汝勋。然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渠魁为擒贼之要图;久延河上之师,虚糜国家之帮。两卿当仰承寄托之重,歼绝渠曹,灭此朝食。勉之望之,毋负朕意!阵亡守备束高,所有应得恤典,仰礼、兵二部从优议叙。钦此!】
  太监宣读已毕,张钦差、杨魁同那七个营官又三拜九叩,谢恩已毕。邀请太监进了中军帐,分宾主坐下。这个太监姓杨名贞,是著名的一个老公事。候了张钦差、杨魁敬过茶点之后,便笑嘻嘻地说道:“咱的两位大人儿,照万岁爷这旨意上的意思,为这一个小西天儿,心中是着急得很。咱们那一天请训出宫,万岁爷再三面谕,叫咱们查一查这小西天儿的事件是怎么样儿。咱家儿这就要请教请教两位大人的了。”张钦差见问,便把怎样渡兵破金光寨,怎样活捉梁启文,怎样火烧刘香妙,逃走狭小霞,说了一遍。杨太监冷笑了一笑道:“二位大人,咱家替二位想一想,这功劳是很大了;但单单把一个罪魁放走了!哈哈,咱家虽然同二位大人很有交情,但这一句话倒有些不大好说呢。”看官,你晓得这个老太监斟古酌今,这样说法是个什么用意?无非要诈他们一些程仪。张钦差他究竟是个书生官,被他说得是忧愁不过。杨魁虽然明白,却因主帅在前,未便自作聪明,惹他们小人怀恨。但那老太监说过,见两人许久许久不开口,已谅定二人受吓,便又逼着他道:“咱家两位大人儿,不是不开口的。世间的事儿,没有没商量计较的。你们吩咐一句儿,咱家复命儿时节,还是直言拜上,还是另外想一个什么说头儿的好?”说着便望张钦差、杨魁二人,专看他们什么下言。
  那知就这时候,忽然后面有人在他颈项上掐了一把,杨太监掉头一望,不觉暗暗叫苦,原来是济公掐的。晓得碰着了他,多分是倒运了。心里虽这样踌躇,嘴里还要应酬着。便连忙起身,笑嘻嘻的道:“原来是济圣僧儿同咱家作耍的,咱家失照得很了。”济公见说,便拍手笑了一阵道:“你这没屁儿,说什么话,俺同你作过几次耍吗?你晓得你在这里句句商量,句句计较,句句要另外想个说头儿复命,你可晓得这个叫个欺君吗?照欺君的罪办起来,你就应分杀头!俺和尚慈悲为本,硬代你把个杀头改了一个掐头。俺是这个道理,那里是同你耍的吗?俺且问你:你如今就做做帮他们两人的忙,到了皇上面前,你究竟预备扯个什么谎?俺和尚老实对你说罢,这一件事,皇上也不一定把你这没屁儿当住了得,特特意意的要问你;就便问着你了,你就直言拜上,说狄小霞已经被张钦差、杨将军捉住了,被俺和尚放掉了。单看皇上议俺济颠僧一个什么罪过罢。”太监看见济公真不真假不假的这种形像,晓得这个和尚不是好惹的。忙说道:“圣僧不要认真,咱家儿也不过同两位大人儿有一面,所以才这样说法,那里是有心欺君吗?”说毕哈哈哈一阵笑。张钦差看了这样,觉代他有些不过意,便到收支处取了十两银子,封好了,暗向杨太监手上一递。说道:“老宫爷这大年纪出外辛苦,理当重重的送点程仪才是道理。无如我等提兵在外,是一个苦不过的差使,只得请老宫爷笑纳一些罢。”
  这时济公他跑得来闹了几句笑话,他还是吃他的烧酒,吃他的狗膀去了。但杨太监委实把事不过,见济公这一番说,他真个并不想分文,见了张钦差送他的程仪,反党喜出望外,口口称谢不迭的。又低低向杨魁道:“咱家这个分儿,本不该当要。只因咱家近来是龙钟不过了,要忙个棺材本儿了。”说罢,便笑了一笑,又站起身来,就着杨魁耳朵道:“这一些承情的厚赐,千万不可对那疯和尚说知。这个秃子,他同我们宫监是作对不过。”说着便起身告辞了。又假意走到济公前说道:“圣僧可有什么话同万岁讲吗?咱家儿覆旨去了。”济公见说,忙把酒壶向桌上一掼道:“老没屁儿,这句话你是问那人的呢?”杨太监笑道:“世间有几个圣僧,你老人家那里不曾听见咱们儿请叫着圣僧尊称的吗?”济公一听大笑道:“你这人要算是周周正正的一个前言不应后语的人色。我且问你:你同杨将军附耳时,称俺是一个什么名目的呢?哈哈哈哈,你好得很!你当着俺的面,便是圣僧长,老人家短;避着了俺,便是疯和尚、秃子的骂起来了。你们这些没屁儿,可恶不过!”杨太监见说,心中暗道:可要死!这和尚真就利害,大约我同杨魁说的话,他倒都晓得了。连忙遮盖道:“圣僧不要多心,咱家儿存心是一个字不敢得罪圣俗的。”济公大笑道:“老没屁儿,你得着了十两银子,你就赶快走罢,不必任性的弄在这里乱骂人了。”杨太监又辩道:“圣僧真就冤枉杀人了,咱家儿有多大胆量,还敢骂圣僧吗?”济公见说,便装做气闷不过的样子,指着杨太监骂了几十个“没屁儿”,然后咬牙切齿说道:“你还赖吗?你适说话,既晓得俺和尚利害,因何要‘可要死、可要死’的骂上两句呢?”杨太监因他歪缠不过,觉到自家公事要紧,只得认了一个不是,掉头就走。
  张钦差同杨魁送出营门。觉到满肚皮的忧愁,晓得这时期朝里金、秦二丞相又复主权,究竟狄小霞缉获不到,终怕被奸臣借口。当下便闷沉沉的走上大帐。济公早经明白,便说道:“俺们来喝酒。人生最是‘忧愁’这两个字最不在情理,叫做自家把苦自家吃。俺和尚不曾听见人家说过,这件事本没得成功,是俺忧愁成了功的。可见得来的事件,不必忧愁也是这样;不得来的事件,那便忧死了,愁煞了,还是没得成功。哈哈哈哈,俺常听见人说过的,酒是扫愁帚,你们快些来喝一盅罢!”二人见他这一席话说得很有道理,就此便陪着喝了几杯酒。吃了晚膳,各自安息。次日一早,杨魁、张钦差才起身梳沐,还未上帐,只见一个领旗走至帐后说道:“启元帅,营外来了一个女子,道站装束,说曾经奉了济公圣僧的法旨去办事的。现有紧要军情,特为来求见将军、元帅。”张钦差同杨魁一听,暗道:“我等并不曾听见圣僧委什么道姑出外办事。”心中好生奇异。又问道:“你才走前帐来,济公圣僧还在帐上吗?”领旗道:“小弁见他已打瞮了。”当下张钦差同杨魁随即上了大帐,吩咐一声:“传见!”不知这道姑究竟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四回 留诗句圣僧赠别
尊佛谕灵物立功
  话说张钦差、杨魁才起身梳沐,就有一个领旗跑进后帐,说现有一个道姑在营外请见。二人好生奇异,随即升了大帐,吩咐一声“传见”。领旗才要起脚,只见济公猛然惊醒,搓了一搓手,揉了一揉眼睛,忙向领旗喊道:“来来来,俺同你有说话呢。俺问你:来的这女子他着的什么衣服?有多大岁数?家住那里?姓甚名谁?你可曾查点清楚吗?”领旗道:“小人是查点过的。他自称姓邬,名黑姑,家住山东百灵潭。身上多着的玄色衣服,年纪不到二十岁。”济公笑向张钦差、杨魁道:“今天是二十八吗?诛狄小霞的人来报功了。”张钦差、杨魁一听,好欢喜。随即着领旗将那道姑传人。不上一会,只见一个道姑,头挽堆云发髻,手拿云刷,衣服年齿,那领旗说得是一些不舛。见他虽是一个年轻女子,但一路走来,委实仙风道骨,潇洒出尘。走上大帐,向济公、张钦差、杨魁打了一个稽首,站在济公旁面禀道:“小畜谨遵佛旨,贼匪已在平望地界就诛。只因小畜不忍自开杀戒,未曾斩首献功。又恐尸留旷野,被人埋掩,已遂化身走在平望同知处投案。特为赶来报知,以便派人去验明正身。但此回之事,并非小畜一人的功劳,还有两个同伙的白鱼。乌风两道友帮忙。乌风道友功劳顶大,他为这事,顿开五千年杀色两戒,现亦不能化形。还求圣增超脱!”当下又将怎样设计,怎样致命,还有许多说不出口的话,便隐而不露的说了一遍。其实济公早已明白,所以前日那首诗中,就按定了“小霞二八死信即至”八个大字,这时张钦差、杨魁方才明白。便命黑姑就帐前坐定。随即唤过牛忠,着他星夜赶到平望验明狄小霞的正身,着地方官封棺挂局,候旨明正典刑。牛忠领令就走。
  济公道:“这事他一人去不济事,俺要去走一趟才好。”随从腰间取出说帖,交代张钦差道:“到了出奏的时候再看。”张钦差道:“圣僧大约几时回营?”济公见问,拍手哈哈的笑了一阵,便说道:“大事已定,俺和尚自家的事很多,何能预料?”说罢,便拈笔写了几首诗,分给大众道:“从此一别,后会茫茫,诸君倘遇着疑难事件,细看俺这诗句中间,自有效验。”大众接过诗句,济公便领了牛忠、黑姑一道出营。宋营男男女女二三十个将官,都送出营外,但见济公头也不掉,便疯疯洒洒的走了。
  众将回营,都把诗句查出来细看,第一首是咏张钦差道:
  【巍巍功德保神京,出入军机事大名。】
  【淮水逆流人力尽,忠魂留得史垂青。】
  这一首诗上二句说张钦差后来三人枢密,下二句说金人破淮,张钦差尽节身死。第二首咏杨魁道:
  【五载英奇累建功,片言龃龉脱牢笼。】
  【五湖携得双妹去,不让陶朱旧日风。】
  这一首诗是说杨魁弹劾贾似道不准,后即同韩毓英、哈云飞归隐洞庭山里不出,慕陶朱之风,畜鸡养猪,遂成巨富。第三首诗咏马如飞师徒道:
  【名传侠义重华夷,师弟相依永不离。】
  【凄绝永安羁旅处,先教孔子泣颜回。】
  这一首诗是说永安镇冯志坚病死。第四首诗是咏周家兄弟道:
  【果然左右做人难,家隶金人作宋官。】
  【待到一声凶耗至,将军北望泪漫漫。】
  周仁弟兄五人由此回报捷之后,皇上大加信任。领兵拒金,屡打胜仗。金人查得他们家住关北,一家大小二十余口全数遇难。所以这一首诗上已隐隐说明。第五首诗咏菊家夫妻道:
  【二臣名誉纵非佳,富贵荣封亦足夸。】
  【暮景如君能有几?休嗟伯道尽无儿。】
  菊文龙虽有两妻,终身无子,寿至九十七岁才死。以菊猛降元,封开国将军,五福兼备,所以这一首诗中便这样说法。第六首诗咏祝家父女道:
  【神仙风格是天成,一脱尘寰万虑清。】
  【更喜天台真快婿,晋魏秦汉不知情。】
  这一首诗是说祝三公、祝三妹并周信,后来隐居炼气的意思。第七首咏牛忠道:
  【是真血性好男儿,疾恶如仇实可嘉。】
  【一样风波谈故事,满腔怨气卷恒沙。】
  后贾似道当权,牛忠也升到宣抚使。因在帝前揭贾似道的短处,被贾似道所害。所以这一首诗用岳武穆比他。第八首咏菊猛道:
  【十万雄兵胆气豪,天心已去也徒劳。】
  【权将三约归元主,翻作元勋又一朝。】
  后元主已破临安,菊猛守云阳孤城,粮尽矢绝,与元主定约:一存宋宗室,二保全降臣,三禁止杀戮。乃降。封开国将军、归义侯。所以这一首诗便这样说。第九首诗咏褚彪道:
  【人生难得是糊涂,烂漫天真与世俱。】
  【博得宁馨万事足,哈哈一笑返天衢。】
  这一首诗说褚彪老年无疾而终。第十首诗咏钱志道:
  【十年药力已无灵,还我当年一样心。】
  【到得吴城飞血日,狡谋方信枉劳形。】
  这一首诗说钱志以吴城降元,元主恨他卖国求荣,立时正法。第十一首诗是咏盖世豪道:
  【生成傲骨不由人,面洁廷臣泣鬼神。】
  【八八正逢八八日,须防暗杀祸临身。】
  这一首诗说盖世豪在帝前,面洁贾似道,似道暗遣刺客杀之。其年盖世豪六十四岁,八月初八日遇害。第十二首咏淀山三雄道:
  【生来义气等桃园,不爱荣华爱学仙。】
  【待到马蹄南下日,一方赖你得安全。】
  后三人得有异术,金兵南下时,三人叠石为阵,保全一方。第十三首诗咏七个营官道:
  【搔首啼嘘十载间,晨星寥落卸征鞍。】
  【飞扬腾达无多个,五七之中仔细看。】
  这一首诗是说七人十年之后,死的死,罢官的罢官,只有陆殿邦飞扬腾达。果然后来陆殿邦位至刑部尚书。总之济公留下来的十三首,后来无人不应。这时大众收了诗稿。
  张钦差同杨魁见狄小霞已经就戮,委实欢喜不过。两个赶紧就年内将剿灭小西天的情形并各人的功劳,以及叶王氏捐资助饷细微末节,写了一个奏折,将要发到文案处誊清。杨魁猛想道:“哎呀,还忘煞一事呢。”张钦差忙问道:“是什么事?”杨魁道:“圣僧走的时候,不是留了一个说帖,吩咐拜本之时开看的吗?”张钦差见说,随即从身边将说帖掏出,面上写得是张、杨两军主照行勿违。当下便将封面拆开,里面不足二指阔一个纸条,上写道:
  【除狄小霞的功臣,一为邬氏黑姑,一为郎风道友,一为小白姑,均是百灵潭的三位神物。可附表奏明皇上,饬山东宣抚使在百灵潭建三灵专祠,以旌其功。】
  张钦差同杨魁看了济公的说帖,那敢不遵,自然是又办了一道附本,一齐申奏出去的。但这百灵潭的三灵,因何他们来到平望设计除狄小霞,是个什么原故呢?列位可记得,不是那前续传上有个妖女,在一个渡船上偷了张忠夷家家人的首饰盒,被济公捉来,取还原物,留下一粒晶球,给了个说帖把他,叫他立功赎罪的吗?却然这个鱼精晓得济公的法力大不过,将这说帖拿去,回了百灵潭,敬重得如宝贝似的,敬在供桌当中。到了腊月二十七早间,忽见那说帖上万道金光。黑姑记起前言,连忙焚了香烛,恭恭敬敬将说帖拆开一看,见上面写着四句诗道:
  【女匪在途中,派君立大功。】
  【遵谕行法力,保尔得荣封。】
  黑姑这鱼精本有万年道性,推算也是极准的。济公这个说帖,不过因他事不关己,借此提他一提。黑姑当下掐指算一算,晓得狄小霞已在路中。又因他同邬风道友有一段孽缘,当下便将邬风蛇精传到面前,教他变做一个美男子,去干这个功劳。邬风蛇一听,只吓得魂不附作,哭诉道:“道长的明见,小畜这几千年道性,也不容易修的。小畜若遵着道长之命,由此既开杀戒,又开色戒,岂不前功尽弃?求道长还要慈悲一点!”黑姑道:“道友此话差了。俗说在劫难逃,况且汝代国家办事,济公圣僧他自有法力度你出劫,正是你之造化。”邬风蛇见说,想了一想,方以为然。那白鱼精要论他的道性是浅薄的很呢,黑姑因他在百灵潭乖巧不过,所以将他同去,带一分功劳在内,受些封典,容易修成正果。
  当下黑姑、白儿、邬凤道友三人,又串了一阵,串定了一个章程,但趁着午时潮汛,一直到了平望。天已要黑,三人便化身上岸。黑始又算了一算,就在离平望附近的大路上化了一座大宅院。晓得狄小霞有行劫的意思,又晓得他必要由此经过,所以将他骗人。但见黑姑后至黑鱼被杀,这些过节是专为见出这狄小霞忍心害理,委实凶恶无匹,深怕邬风道友存心慈悲被他千姣百媚的形像欺着,那便误了大事。所以暗暗哄他露出毒手,方能激动邬风道长大开杀戒,不得放他脱逃。所以到了狄小霞杀过黑姑,将邬风蛇拖上床去,紧紧搂住。但邬风蛇自从修炼以来数千年之间,委实六根清净,那淫心同杀心是不曾生过的。此时忽然两事齐到,那道性被他一乱,觉到支持不住,登时现出原形。也算同狄小霞本有冤孽而来,这邬风蛇现了原形,便一些人事不知,耽在狄小霞身上。狄小霞本来是有功夫的,被这一痛,不由的浑身骨头收一收紧,自己大叫一声,当时气绝。那邬风蛇被他一夹,也就一命呜呼。黑姑当下见大事已毕,便收起法术,同白儿计议道:“如今他们都在荒田心里,这两个尸身都要紧得很。狄小霞固然是大逆的要犯,邬风道友还要留这尸壳力好还魂。你代我化做一个老太婆,在此看注夜间的野兽。明日一早,去到同知衙门里喊冤,就说同走黑路的妇人被蛇所伤。就此是属于官,可保不生意外。”白儿一一依从。黑始走到江口,纵身人水,转眼之功,便到宋营报信。白儿到了天亮,便喊了当方地保看住尸身。他便到了同知衙门喊了冤,同知老爷随时传了三班六房,并值日头、命案件作子,到了尸场上面相验。那件作刚才把尸身检验已毕,但见周身并无伤痕,只有一条一丈多长的黑蛇由前阴钻进,从后身谷道里钻出,有六七寸长头尾搅在一起,就同穿的一根乌缎带子一般。件作便喊报,才住了口,只见牛忠拿了一枝令箭,后面跟着了济公、黑姑大踏步挤进尸场。这时看着相验的这一班百姓,看见来的这三个人又是武官,又是和尚,又是女子,觉到不伦不类,不知所因何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五回 牛先锋奉令验逆尸
张钦差梦中读上谕
  话说济公、牛忠、黑姑出了宋营,济公忙作起缩地法,顷刻之功到了平望地界。黑姑便上前领到原处,只见人山人海,地方官正然在那处相验呢。牛忠一见,便拿出令箭;分开大众,走到公案面前。那地方官把牛忠一看,知道是营伍里有公事的,连忙起身相迎。牛忠他生来性情是躁不过,等不及坐下,便将狄小霞的案由说了一遍。那地方官见旁边这和尚就是济公,连忙邀请入座。济公道:“不必,不必,俺还有要紧事呢。”当下同黑姑、白儿走到狄小霞尸前,由怀中掏出芥子大一粒丸药,着白儿送入邬风蛇嘴里。白儿那敢怠慢,随即走去,将药塞入。不上一刻,只见那邬风蛇“嗦”的一声,穿到外面。那看的人吓的乱跑乱走,那地方官也觉奇怪。牛忠又向他说了细情,方知报案的人也是一个水怪。就这两人说话的时候,只见一个少年女子到济公面前,叩谢了一阵。济公又从身边掏出一只亮霍霍的晶球交了把跟来的少年女子,那女子也向济公叩谢了一阵。地方官出着一双眼看了,正想问牛忠:这黑衣女子因何济公给这个晶球把他?那知忽然狂风大起,飞沙走石,登时连眼睛都睁不开。到得风沙既息,再朝外面一望,和尚同那少年并黑姑、白儿都不见了。
  地方官赞叹了一阵,便邀牛忠进衙。牛忠道:“改日相扰罢。我等来时仗的圣僧的法力,所以快躁得很。此番回去,还有两三日路程。一者年内无期,二者大帅盼望回令,不能耽搁。但这女死犯狄小霞的棺木,要紧不过。贵厅当要派人监管,谨防圣旨下来还要戮尸。”那同知只得唯唯听命。牛忠把手一拱,踏步就走。
  直到除夕日黄昏时候,方才到营。只见营中灯烛辉煌,两旁吹亭上粗细乐齐作,里面各棚营兵弁那得胜歌唱做一条声。原来张钦差同杨魁国庆贺年节,兼之土匪肃清,心中得意不过,当下晓谕三军,由除夕起至五路日止不理军事,不拘资格,军将同贺太平,开连宵大宴,因此热闹不过。杨魁在席上对张钦差道:“天下事总无十分美满,一些缺点没得。就如此宴会,独独少着一个牛忠。”张钦差道:“我约着他来去的路程,今天大约才到平望将公事办毕,元旦起身,至躁年初三才得回头。”话言未了,忽见牛忠大踏步走上帐来缴令。二人欢喜不过,在座那二十余员将官也都起身来相迎。牛忠便将尸场上那样情形,以及济公等怎样走散,怎样吩咐那地方官派人监守棺木,通身说了一遍。缴令已毕,便一同入座饮酒。三巡过后,杨魁、张钦差举杯道:“众位将军、义士,难得今日大乱已平,又逢年节,我等吃个不醉不散!”就此张钦差、杨魁二人已伸了指头,“满营欢、四门阵”,高声大噪的挥起拳来。那后帐韩毓英、哈云飞、祝三妹、李彩秋、邓素秋也行起了酒令。内中只有一个祝三公,他是守了酒戒的,又坐的首席首座,真个不大顺便。恰巧褚呆子同他坐了一桌,他便替呆子代拳,呆子便替他代酒。一直闹到三更向后,有一半的已醺醺大醉,都伏在桌上打起呼来了。
  张钦差只觉得营外“通通”的放了九炮,心中想道:这一定是圣旨到了,除此没有放九炮的道理。就此云里雾里的便换了衣冠,跑到营外,果然香案供得齐开备备。那宣诏的太监已站在上面,捧着圣旨。张钦差一见,以为来迟,连忙三拜九叩已毕。但听那太监宣诏道:
  【某年月日皇帝诏曰:忆自小西天狄匪兄妹肇衅以来,已历数载。劳师动众,寝馈不安,劫县反监,为害无尽。兹幸上苍垂佑,多士用力,圣僧暗助卿等运筹,三战功成,罪人斯得。兼之群凶无漏网之鱼,我将皆出山之虎,朕甚嘉之!所礼、兵两部前后奏呈阵亡束高,以及据钦差督兵大臣臣张允明、钦派总统将军臣杨魁奏在事效力人员,分定封赏。又百灵潭三灵建功,恳饬山东宣抚使建立专祠,均着照所请。该部知道。钦此。】
那太监宣诏已毕,张钦差又叩首谢恩。站起便将太监邀入帐上坐下,献过茶点,谈了几句浮文。那太监便从身边将那封赏议准的单子拿出张钦差去看,但见上写道:
  【计开:】
  【张允明着补援兵部尚书】
  【杨魁赏宣抚使衔仍饷西湖西营任】
  【马如飞 赏给总镇街 赐纹银一千两】
  【祝三公 赏额外武进土出身】
  【菊文龙 赏给总镇衔 赐纹银一千两】
  【周仁 赏给额外武举,准其一体会试 赐银二百两】
  【周义 赏额外武举,准其一体会试 赐银二百两】
  【周礼 赏额外武举,准其一体会试 赐银二百两】
  【周智 赏额外武举,准其一体会试 赐银二百两】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33/4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