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济公传(校对)第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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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回 虹霓剑当桥逐怪
菊猛儿踏水过河
  话说杨魁夫妇被那壮士同两个美女邀进厅屋,见那酒席设得齐齐备备,心中好生奇怪。忽听那壮士道:“粗馔不恭,就请坐了罢!我们也不拘世俗的恶习,茶几水儿男女分什么座头儿了。”杨魁大笑道:“壮士真正爽快。”就此两边男女合那小伙子统统坐下,巧巧七个座头,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杨魁格外奇异,举杯在手,忙说道:“愚夫妇荷蒙相救,已感盛情;又蒙款待,何以克当!但不知壮士何以晓得在下到此,连酒席都备得现成?那里壮士有推算之法吗?”壮士大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在下姓菊,名文龙,家父名菊天华,去年春间才去世的。”说着,又用手指那两个女子道:“这皆是在下的贱内,一名李彩秋,绰号九圣仙女;一名邓素秋,绰号广寒仙子。只因当日婚姻未就的时候,被那刘香妙生了无数的风波,不瞒将军,在下虽是乡间愚人,却又有些传家的本领,不免同刘香妙有些不能相下,因此碰着济公圣僧,还有他两个徒弟,一名雷鸣,一名陈亮,帮同把刘香妙打服了,在下这婚姻方得成就。请问将军今天不是九月十二吗?”杨魁道:“正是!”
  菊文龙道:“去年今日,村上来了一个和尚,沿家乞化。我们这村上是著名刻薄的,从来不懂斋僧布施是一件什么事。恰巧我这两个贱内出门看见,就布施了一些米儿布儿的,那和尚便问道:‘你家可是菊文龙家吗?你家丈夫出来见一见我。’贱内因他言奇异,就回来说了情由。在下当即外出,把那和尚一看,见他骨瘦如柴,精神爽健,晓得不是凡人,便恭恭敬敬向他请了个礼。那和尚便从身边掏出一个纸包,不足二寸长,摸着里面就同三根铁钉一样。他说道:‘里是三支虹霓剑,惯能除妖。明年这日,就是你夫妇出身建功的第一日,切记不可忘掉。’说罢,一阵清风,那和尚忽然不见。在下此时还将信将疑,走回家中将纸包打开一望,果系三支小剑,还有皮鞘,因它好耍,也就收在箱中,把和尚说的话都忘掉了。及至到了今天早间,忽听那箱子上‘哧刺’一声,心中大异,再朝箱子上一看,原来那箱上一个老大的窟洞,那三支剑便连着鞘于半截透在外面。因此记起和尚的那句话来,顺手就从窟洞里将剑拖出。忽然变做有七尺多长,出鞘一望,锋利无比,三人便舞了一回。但见一剑是青光,一剑是碧光,一剑是紫光,三剑一齐舞起,果然五色相间,同雨后的虹霓一样,因此这才晓得虹霓剑的来由。舞弄过后,知道和尚的话必有道理,就此同贱内每人佩了一把。佩挂已毕,大家吃过早饭,方将到外面望望究竟有甚机会,忽听外面一人唱道:‘【新剑出匣,功名利达。时候已到,即此遇合。】’
  那人在门前走来走去唱不住口,但那口音又熟识得很,一时却记不起来。在下便走至篱笆外面一望,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济公圣僧。他见我外出,一把便抓住说道:‘来得好,来得好,俺们吃酒去罢!’在下便陪他到村头一爿酒店里坐下,整整陪他吃到日落西山。问他唱的何话,他说道:‘俺和尚不过顺口唱来,骗些酒喝喝,那有什么用意呢?’及至临走的时候,他才向在下说明,说某时某刻将军同两位夫人路过此桥,后面有什么追赶,叫在下怎样保护,所以在下才有这个预备的呢。”杨魁夫妇听完,这才如梦方醒,似醉方觉。
  酒饭过后,杨魁便向菊文龙把剑要过来观看。菊文龙随从身边解下送上;李彩秋、邓素秋也将两口宝剑解下,送了把韩毓英、哈云飞看。三人仔细把玩,但见一剑上镌了“【霜锋】”两字,一剑上携了“【电影】”两字,一剑上镌了“【雪锷】”两字,下面均镌有“【熙宁三年公孙宽敬铸】”字样。杨魁夫妇看得高兴,就跑到院落里面,摆了个丁字的架式舞弄起来,就此你来他去,采光夺目,声韵铿锵,后人有诗赞霜锋剑道:
  【炯炯寒芒下碧空,荧荧冷焰透苍穹。】
  【试看天地低昂处,都在公孙漫舞中。】
  后有人又赞电影剑道:
  【不借雷声逞怒威,莫邪价值拟偏微。】
  【任他最好头颅者,触动寒芒血亦飞。】
  后有人又赞雪愕剑道:
  【总云三尺尽人谈,雪意寒兮剑气寒。】
  【多少平意难判断,直教聚讼入诗坛。】
  闲文体叙,且说杨魁夫妇将三口宝剑舞了一阵,仍然还了各人。菊文龙道:“请问将军今日出外遇了这些恶怪,那里连伴当都不曾带吗?”杨魁见问,不由得面红耳赤,但杨魁究竟是直性英雄,没有装头盖面,当下就将那白发老妖吐出三角红旗,在某处丢了兵器,在某处丢了镖同袖箭,说了一遍。菊文龙听说,便答道:“这样看来,一些兵器都丢在我们本村,多分还寻得着呢。”杨魁道:“只怕未必了。丢去这许多时刻,还有不被人拾去的吗?”菊文龙道:“将军有所不知,在下这一村的人虽系卑鄙不堪,却然胆小不过。他见这些兵器,晓得都是过兵丢下来的,大约连望都不敢望,还敢拿家去吗?将军勿愁,在下保管你一件不少罢了。”说罢,使唤道:“猛儿呢?”只见那粗声粗气的小伙子答道:“猛儿在此,喊我怎样?”
  菊文龙忽然又对他摇手道:“你走罢,你走罢!我叫舛人了,这事谅你断干不来。”
  话才说完,只听猛儿大喊道:“有多大事我就干不来?那我还偏偏要去干呢!”菊文龙道:“不是嘴里说硬话,假如竟干不来那便怎样?”猛儿道:“如干不来,宁愿把裤子褪下来,尽你叔叔打!”杨魁大众听他这样说法,一个个都止不住好笑。
  菊文龙又道:“你既愿干这事,可点起一条火把到界牌口去,将杨将军及两位夫人遗失的一柄八角响锤、三把刀、一柄飞抓,及松林里九支响镖、三支毒镖、六支袖箭,统统取来。”猛儿听说,口也不开,点上火把就走。
  过一息,杨魁忽说道:“哎哟,我倒忘怀了!想我那柄响锤实重七十二斤,外加还有刀同飞抓,他一小小年纪,一定是拿他不动,多分还要空跑呢!”菊文龙笑道:“将军不知其细,这孩子是在下的堂侄,今年一十五岁,生来臂力极大,他能倒拖牛尾叫牛退走。但有一个脾气,勿论什么事叫他去请他去,他除疑是不肯去;你若说他不能去不敢去,激着他去,他便一定要去。现今外面已代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铁头硬汉菊猛’,你将军不看见适才的那等情形吗?”但杨魁听了菊文龙这一席话,初时还以为他故意夸奖他这个侄儿。那知过了一息,只见菊猛匆匆由外面到来,一手拿了火把带提衣角,里面‘当啷当啷’的镖同袖箭碰得怪响,束腰排带上插了三把刀,一手拎了飞抓索子,那飞抓便抓住了八角锤的锤,一路就同耍流星似的直到菊文龙前,统统向地一掼,说道:“你查一查数罢,幸亏干妥了,还不曾丢叔叔的丑。”杨魁夫妇看见这样,不由得咋着舌头,暗道:照此看来,不但臂力过人,就是手脚也活动得很!当下各人将兵器、暗器统统取回,赛云飞最是爱才,便向菊猛道:“小哥,我看你倒是很好的材料,也随你家叔叔、婶婶从军去罢。”
  说才说完,只见菊猛那个头摇个不住的道:“我不去!我不去!我在家里吃碗现成饭好不自在,何必拚命的寻那些烦恼呢?”
  菊文龙心中也想就此代他图个出路,晓得赛夫人这样说法他必不去。想了一想,不觉计上心头,便叹了一口气道:“承夫人抬举,心感之至;无如世界上有句俗语,都说道‘仙家还是仙家做’,那有凡人做仙家的?想这个小孩子他生来只能种田,就同蛮牛仿佛,哪能建功立业,荣宗耀祖呢?就便他情愿去,那在下也一定不准他去的。”菊文龙说毕,忽见菊猛走到外面,在心前拍了一拍,同张翼德唱断长坂坡惊天动地似的,怪喊了一声;跟后便走进自家房去,搜搂搜搂不知去做何事。外面杨魁夫妇便同菊家夫妇计议一同到营。韩毓英道:“不知今日大营究竟屯扎在什么处所了?”菊文龙道:“据在下画算,今夜一定是住的大坟湾。我们过了官河,由小路抄去,只有十七八里。此时不过将近三更,赶到那里多分还不曾开队呢。”杨魁听说,便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收拾走罢。”
  当下菊文龙、李彩秋、邓素秋走到后面,将细软银两打了一个小小包裹,带了兵器,佩了虹霓剑,喊过两个园丁,叫他照应门户,便邀杨魁夫妇一道同行。刚走到门口,忽然菊猛用那一根铁蒺藜背在肩上,后面坠了一个无大不大的包裹赶得来了。菊文龙故意问道:“你这个样子也预备往那会?”菊猛道:“我自有我的去处,你不必问我。”菊文龙又故意道:“但有一点,是不准你同我们往一处呢。”菊猛大喊道:“谁同你一处呢!但你说不准,我反独独偏要。如今虽有最好的去处我也不去了,一定是要同你一路走的,一定是要同你一处去的。”菊文龙见他已激上了路,也不再同他多说,就此七个人顺着大路,过了庄桥,一直到了官河。杨魁还愁菊猛不懂平蹿的法子,不得过河,哪知他才到河口,便坐在岸旁,将鞋袜脱去。杨魁大喊道:“菊小哥,这河深得很,赤脚是没得过去的。”菊猛道:“不得过去,难道死掉就不过吗?我还偏要过呢!”杨魁暗骂道:“这畜生!真算是个拗骨头。”
  就此一句话还不曾说出口,只见菊猛一手背了蒺藜,一手拎了鞋袜,踏着水面就同走的大路一般,连水声都不甚泛动,便平平稳稳的走过去了。杨魁夫妇此时才看出菊猛的本领,真个出色。当下各人皆蹿过河去,有用燕子穿杨的,有用老鼠出洞的,有用天鹅展翅的,各般架式说之不尽。一众蹿过河去,便候着菊猛着袜穿鞋,忽然河边上那青草案里,“踢踢踱踱”的、“喃喃”的,有些怪兽在里面嘶气的样子,大众好生疑惑。此时月色将落,又看不明白,不知这青草中究竟是何物事,且听下回分解。展翅的,各般架式说之不尽。一众蹿过河去,便候着菊猛着袜穿鞋,忽然河边上那青草案里,“踢踢踱踱”的、“喃喃”的,有些怪兽在里面嘶气的样子,大众好生疑惑。此时月色将落,又看不明白,不知这青草中究竟是何物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五回 小南海水下设机关
大宋营帐前观说帖
  话说杨魁、菊文龙等渡过大河,听见草窠里有野兽的啼声,合那嘶气的声,又因月光西下,看不明白,大众疑惑不定。韩毓英笑道:“忒也糊涂可笑,是自家的物事都记不得了。”杨魁猛被提醒,便答道:“这话一定不舛。”随即跑到草里,果然牵出三匹马来。原来这马却是杨魁三人被妖日间追了渡河,丢下来的坐骑。当下牵到外面,再一查点,委实鞍轿、脚镫一样不少,杨魁好不欢喜,就请菊文龙换坐。菊文龙道:“将军不可一日无马,请同尊夫人先行回营,在下随后就到是了。”杨魁谦了又谦,见菊文龙坚执不行,只得同韩毓英、哈云飞上马,又问了菊文龙的路径,依着他由小路抄近走。果然到了大坟湾,天还未明,远远看见无数灯火,晓得大营就扎前面,连忙打马前进。到得营门,见张公升了大帐,各兵正然造饭。张公仍然忧愁杨魁夫妇一个不回,就连差去寻他的两名小将也不回来,心中焦急万分,不知还是开队的好,还是坐等的好,因此犹豫不决。那知抬头一看,忽见杨魁夫妇走上帐来,好不欢喜,就同半天中接到凉月一般,随即出席相迎。韩毓英、哈云飞见过了礼,仍回后帐。杨魁便进大帐坐下,先将单身独走路头说了一遍;然后将听见杀声寻着妻子,互战妖精,丢枪弃马,败走泗水村,遇着菊文龙、菊猛、九圣仙女李彩秋、广寒仙子邓素秋,用虹霓剑吓走三妖,吃酒舞剑,一同来营的话,从头至尾细微末节的说了一遍。
  张钦差大喜道:“果然得此三口降妖剑,不怕小西天不破在旦夕,菊家夫妻、叔侄因何还不来到的呢?”杨魁道:“他们因系步行,追不及马,大约天亮时刻方得至此。”张钦差又道:“这便奇了,昨日圣僧陪同我一步也不曾相离,怎样得到泗水村同菊文龙吃酒呢?”说着便望着济公。济公大笑道:“你说这话,真真不脱书生气了,且让俺把和尚的道理说出来你听:【无我非我,无道非道。心到身到,佛家神妙。】”
  张钦差听毕,知系济公法术,也就不再深言。忽见八员领兵官进帐禀道:“现在各营早餐已毕,是否拔队开行,先锋官着末将特来请今。”张钦差想了一想,便同杨魁商议道:“一者菊家的人还未到,二者昨日去寻将军的两名小将仍未回来,还是从缓开队为是。”济公听说,便连忙插嘴道:“开队开队,这些人是一个都候不着。菊家夫妻、叔侄还有许多转辗,此时不及就来,出差的两名小将也不必等他,去问杨将军的两位夫人,自然就晓得他们下落了。”杨魁见说,便着了中军到后帐问明原由,方知已被妖精所害。张钦差随即就发令起队,浩浩荡荡,不到两日,已到了玉山县的边界。
  早见前面一簇的人迎来,到得就近,只见一人顶盔贯甲,腰佩短刀,一人乌帽青衫,手端角带,还带了几名小官稗将,跪在道旁高喊道:“玉山县知县赵大京、玉山营游府郑伯龙,率领属下部下胥吏偏裨叩见大帅。”报毕,起身恭候旁边,守着车马走过,这才纷纷上马跟着前进。不到半里路,只见牛忠骑了一匹马飞也似的走至后队,滚鞍下马,说道:“禀大帅,前面离小南海不到十里,是否度地扎营?”张钦差同杨魁听说,随即命传玉山县问话。
  却说这玉山县,也不是科甲,也不是军功,也不是捐班的出身,他因有个姐姐本是浔阳的名妓,后来跟了秦丞相做妾,宠幸不过,所以就代他谋了一个知县的前程。这玉山县本是一个好缺,偏偏到他来时,却遇到了剿灭小西天的兵差,也算官运不好。闲话休提。这赵知县接过了差,上马便跟了后面走,忽然前面兵马站住不动,一传令官至前喊道:“大帅有令,传玉山县当面问话。”赵大京便下马,抖抖战战的到了张钦差、杨将军马前行了个礼,向旁边一站。张钦差问道:“贵县这地方上,可有什么好扎营的地势?”可怜赵知县到任还不曾几日,又是一个吃龟饭的出身,他不但不懂扎营当需什么地势,就连张钦差问的话都不清楚,此时就同呆子一般,只是对着翻眼。幸亏有个跟随倒很伶俐,又将张钦差问的话低低的破解了一遍,赵知县这才明白,便打一恭答道:“大帅要问扎营的地方,城里城守衙门里顶好,倒有一片空地。”张钦差一听,暗骂道:好个不知事的狗官,这样也做知县!便冷笑了一笑,也就算了。独那杨魁真个是气不过,见他站在旁边,胡子抹抹的倒很有点官相,不由得无明火起,大骂道:“没用的狗官,滚掉了罢!”顺手那锤柄一推,只见那知县立脚不牢,一跤栽倒,巧巧的把一顶乌纱帽子往沟头里一滚。
  随即张钦差又着传令官将游府郑伯龙传到,问了地势,就在小南海北岸张家洼地方扎下大寨。分前中后三座大营,前营牛忠、马如飞、江标、冯志坚、陆殿邦、刘振玉六员战将,领兵一千;后营周仁、周义、周礼、周智、周信、许大立、苏坚七员战将,领兵一千;元帅、杨将军、韩夫人、哈夫人率领史公威、马渠、徐名振、束高,带兵二千居中。本玉山营郑伯龙,率领本部兵马随营调用。布置已定,整个夜间灯火不熄,日间鼓角齐鸣。
  早有细作报到小西天去了,狄元绍随即就传梁启文、刘香妙计议。刘香妙道:“我主勿忧,大来营中可算只有那济颠僧,依点法力可以欺人,其余就连杨魁都是有名无实。前日袁甲、邵竹、过盖、莫盘、石就五员法将回营禀称,江口邀击,连伤他两员战将,追得杨魁、韩毓英、哈云飞走投无路,直到泗水村地方止,可算已大大的挫动他的锐气。在臣意见,我等莫如坐守巢穴,按兵不动,不论那济颠僧再大的法力,他总不敢进我们金光寨来送死。候他兵丁疲顽,粮草不济的时刻,那时一战成功,移师直奔临安抢夺尤位,还怕大宋天下不是我主的吗?”梁启文又道:“昨日迎宾馆送来一个投效的人,姓任名机,自称游过外洋,会设水下的机关,臣已领他到小南海估过了工,计需五万纹银,可以包办,一月竣工。臣的意见,以为这好事倒万万不可延迟,倘把水下的机关造成,那便万无一失。”狄元绍道:“这一小小港头,不足三里,怎要这许多银子?想这人必非是个忠心报国,多分是来想赚头的;况且他设的机关,他能知道,如有不遂意的时候,他到宋营去透个消息,那岂不误了朕的大事!”梁启文道:“臣自有主意。”随即走上座旁,就着狄元绍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狄元绍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随即就着梁启文发了五万银子,督同任机日夜兴工,我且按下不表。
  再说张钦差自将大营扎定,一连体兵三日,见小西天并无一点动静,便同济公、杨魁计议。杨魁道:“须要有人偷过南海,探定了他确实的形势,方好动手。”说着便两眼望着济公。济公其时在帐上已吃第二顿早酒,见杨魁用眼望着他,已知用意,便将酒杯端起,喂喂的吃了一个尽兴,然后把那例行的狗肉,拿起盘子,向那破袖衣大袖子里一倒,站起身来,往外就走。张钦差忙问道:“圣僧将要何往?”济公微笑道:“我看小西天兵精粮足,前有小南海,后有弥陀峰,地方险要,真是没处下手。俺和尚本是事外闲人,只得另外寻个主顾去吃酒了,何必同你们劳精费神的呢!”张公同杨魁见他要走,更吓得全无主意。杨魁便仗着假扯同他师父徒弟的不是一天,一把便抱着道:“师父,无论怎样,你万万不能走!”话未说完,那知手上力气大了一点,只听“嚓”一声,把一只袖口的线缝代他拉分了家,将装的那些狗肉落了满地。恰巧来了一只狗子,他也不问本身吃本身,上前就啖。此时济公真个急了,要想同杨魁为难,又舍不得地下的狗肉,只得忍着气,先同那狗子去抢狗肉。任他手头躁,已被狗子啖了一半,看了这只袖子分手,便换了装在那只袖内,气愤愤的向杨魁望了一望,转身就走。张公同杨魁无可如何,只得走进帐中,另作计较。那知转眼一望,忽见酒壶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张钦差好生奇异,忙取来一看,济公的亲笔,上写道是:
  【前面水,不易渡。访敌情,探后路。水关七日灾,会期冬月半。】
  张钦差看毕,便同杨魁计议,杨魁道:“这小西天的后路不知在什么地方?”当下将郑伯龙传上帐来。郑伯龙道:“末将也曾探过几次,若照方向看起,这小西天的后身就是黄泥岗。但黄泥岗走至极北,有一弥陀峰,这弥陀峰是有数十丈高,悬崖峭壁,土民从不曾有人到过上面,大约小西天的后路就是此地。据闻自狄元绍霸据小西天之后,便在弥陀峰下开了山路,可通出入,究不知门户藏在何处。”张钦差听毕,想了一想,不觉计上心头,大笑道:“我有了主意了!”毕竟张钦差想的是什么主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六回 给赏标稽查奸细
获探队细审敌情
  话说张钦差见济公说帖上有“访敌情,探后路”这一句话,便将郑伯龙传上帐来,问了后路的大略,心生一计,便低低向杨魁道:“欲探后路,我预备如此如此。”杨魁道:“大帅的妙计真是神鬼莫测,今夜就依计而行是了。”当下着郑伯龙仍然退出。到得一晚,当将前、中、后原领兵八个营官传进帐来,便发出四千张赏标,吩咐道:“列位手下各兵,本是广陵、镇江两处坐防,今日调往玉山县剿贼,不免辛苦一点。本帅特开恩赏,发出四千张赏标,列位回营,按名给发,候着剿灭贼寇,凭票每名加赏一月粮饷。但列位回营,当夜就填标给发,不可延缓,有误军情,要紧要紧!”八个营官唯唯听命,当即领了赏标退下,按名填发,那敢怠慢。到了次日午牌后,又传前、中、后各处将官、营官进帐,当即传今,将后、中两营的兵暂并前营,腾开后、中地段另有用处,辎重可勿迁移。一声令下,各兵皆走进前营,当先前营地段最小,不过一千人的住处,突然添上三千人,直即挤得一个靠一个,连气都叹不出来。归并已定,各营官进帐通报,张钦差便将马如飞、江标、冯志坚、周仁、周义、周礼、周智、周信传至前,附耳授了密计。八人便带了兵器,分着两班,走到营外,四个在左,四个在右,分巡两边,不许营兵偷逃。又唤过牛忠授了密计,牛忠便拿开山斧,挡住营门,一人不许出人。又派哈云飞守住营后,也是这样。又派韩毓英守住居中,凡领过赏标之兵,放入后营,不许再到前面。
  统统安排已定,发出一道朱谕,着营官传知三军。上写道:
【总督全军张、总领全军杨,为稽查奸细事:本钦差奉旨剿灭小西天赋寇,现因大兵驻扎地方距贼巢不足十里,难保无奸细混入,偷探军情。仰各军逐一亲到帐前,将昨日给发赏标报名投验,暂归后营。毋许争前拥挤,紊乱次序,致干未便。凛之慎之,切切特谕。】
  各营官奉了朱谕,传知大众兵丁,仍然分站帐前。帮同接递赏标,足有两个时辰,前营的兵统统领过赏标,到了后营。杨魁便亲自出帐,走到前营一看,果然各棚里面都是空空的;再朝前面一看,忽见营门背后露出两只快靴。杨魁不慌不忙走至近前,一把便将那人拖出,直到帐前。张钦差当即传令,后营兵了各归各队,外面巡探各将进帐消差。只见周仁手上抓住一人走上帐前,说道:“这人越营逃走,被末将抓住带来,凭大帅发落。”
  张钦差命将同杨魁搜到的那人一同绑起,定睛一看,两人身上皆着的本营号衣,同本营兵丁一样打扮。杨魁问道:“你们名叫什么?”一个抖抖地说道:“名名名叫金长发。”一个睁圆二日,指着大骂道:“狗娘养的,要杀便杀,问什么!咱爷爷丢一颗脖子,难道还立个木主奉祖爷爷不成?”杨魁暗叹道:倒是个硬汉,可惜舛投着人了。见他这样蹊迳,晓得这人的实话断拷他不出,便同张钦差商议道:“我们可如此如此。”张钦差点一点头。这时牛忠站在旁面,杨魁便着牛忠将二人身畔搜他一搜。可笑这牛忠虽然粗莽,他搜查奸细倒很内行,下手将帽子拿掉,发窠里摸了一摸,然后又将快靴褪下,里面掏了一掏,见得皆无形迹,便招一招手,叫过一个营官,松开手绑,将一件外衣褪下。两人皆照样脱去,再仔细一看,里面却穿的两件青褂,一个肩上绣了二条黄龙,下面绣了“大狄国探队头目曾勇”九个白字;一个却无金龙,肩上单绣了‘探队金长发’五个字。又将这号衣脱下,送上帐去。张钦差、杨魁已经明白,又向牛忠道:“你代我把这两厮腰间再搜查搜查,可有别项暗记?”牛忠又将两人里衣解开,仔细查看,并无别物,每人只有一面腰牌,也解了送上帐来。但见那腰下一牌糊了一张印信的凭文,上写道:
  【大狄国中寨右台司令总督兼管侦探事宜梁,为领牌放入事。现今大宋兵临境外,所有侦探队均为宋兵装束,以便往探敌情。诚恐守营各将,误认敌兵,致生枝节,今特给发腰牌。如有此项兵丁探有紧要军情回寨,仰各守将即凭此牌放入,不得留难,致误军国机密大事。切切奉行,须至牌者。】
  张钦差、杨魁二人看毕,又看了末填了几个草字,一面上是右给探目曾勇,一面上是右给探队金长发。
  就这样转辗过来,外面已经黄昏,帐上已点了灯火,杨魁又同张钦差计议了一息,便吩咐将曾勇绑赴营前斩讫。不上片刻,那营兵已提了曾勇的头上帐验看,验看过后,自有人将那尸首掩埋,这也不须深表。但把个金长发跪在下面,直吓得魂不附体。杨魁便命金长发跪近一步,故意和颜悦色地说道:“金长发,你不要惧怕。本帅晓得你本是良民,不过误投匪类。但如有话问你,你能从实说出,即不问你的罪过;若有半字虚言,即照曾勇看刀。”金长发见说,嗦嗦的抖着说:“蒙蒙两位大大大帅个杀之之恩,小小人还敢不不不不实说吗?”杨魁见他吓得这样,委实可怜,又说道:“你不要怕,本帅问你:你这小西天除掉前面的水路以外,还有什么出路吗?”金长发见第一句话就是问着他晓得的,心中喜欢不过,那神色也就定了一点,便回道:“这是小人最清楚的。他这小西天前面一道小南海,小西天本地段上,只建了一个金光寨,立了一个聚义中军帐,并那狄小霞御妹听事的后帐,其像宫殿房屋,皆造在弥陀峰里面。这弥陀峰初时只有前山,由小西天爬上,后身壁陡岩悬,不通出入。这两年之间,狄元绍便将里面开出一条山路,有一里多长,由地道穿弥陀峰,直接黄泥岗。那黄泥岗半中有一大坟,坟上有一最高的枯杨树,坟旁有一石板,那石板上安着机关,只要轻轻用一指头在那缺角上一按,登时翻起,就看见石台,共六十四层。向下走时,当要记着,八层就要向左转弯;如一直下去,暂时踏着机关,上面便有一石板压下,将人碾为齑粉。但那石板门开,人进里,到了八层,便自家关好。欲要出外,用手摸到石门上一个铁环,向右轻轻一扭,那石门自然翻开,让人出去。由里面出来,上那石台,也是八层向右转,这都是要记清楚的;若有一步走错,就有生命之忧。下了石台,就进地道,那地道里面无一点防备,倘若碰着来人,只要说一个”狄“字,他便晓得了是自家人,并不查点。这地道里统统漆黑,也无灯火,不过二尺多宽,只有一条路,是瞎子都能走的。地道走完,又有一石门,上面有一个铜铃,将铃向左一扭,门即开放。由里面出来,也有铜铃,向有扭。这门就在天福园假山石旁;门旁有一大石龟,可做记号。此处却是天朗气清,幽雅无匹。出了天福园,一顺朝南五个大门,中曰极乐宫,东曰狄王宫,东二曰逍遥宫,西曰御妹宫,西二曰自在宫,里面均是雕梁画柱,富丽非常。大率狄元绍常住在狄王宫,狄小霞常住在御妹宫。他兄妹两个本有奸情,如兄妹住在一处,就在逍遥宫;如同刘香妙住在一处,就在自在宫。现今据说这狄小霞又爱中金光寨里的一个法将,名叫邵竹。他三人有件好处,并不争风吃醋,如狄小霞同狄元绍、刘香妙、邵竹同在一处,就在极乐宫,名叫会操,大约每七天会操一次。走过各宫,有一石门,出外这便算是出了弥陀峰到小西天了。”张钦差又问道:“这小西天设的那金光寨,究竟什么情形呢?”金长发见问,倒又吓得抖抖的道:“这小人委实不知。他那寨里全是法术,不懂法术的不能进去,就连八门外的将官都只得外寨能到,司法的将官才能进里赛呢!听说里面有三口宝剑,一名诛仙剑,一名诛神剑,一名诛佛剑,厉害非常。狄小霞他用指上的血同胸前的血涂在上面,敌人走到寨里,只要狄小霞心里一动,这三口宝剑便一道金光飞出,那人使暂时脑袋分家。”说罢,又碰了一个响头道:“这小人的话句句都是实在,还求两位大人造点阴骘在小人身上。小人家中还有六十八岁的母亲呢。”说罢,便“吼吼”的哭起来了。
  张钦差见金长发所说的话句句皆是实情,便向杨魁道:“将军若何发落?可能放走他吗?”杨魁道:“此时何能放走!岂不怕泄露军情,反遭暗算吗?依晚生意见,莫如且将他监在后营,待小西天剿灭之后方能释放。”张钦差点一点头。杨魁便唤过后营营官,将他带到后营监禁。张钦差又唤过随营库官,着将脱下的衣服腰牌一律寄库。杨魁见说,忙止住道:“不必入库。这衣服、腰牌,晚生却有一个大大的用处。”张钦差见杨魁说这衣服、腰牌有大用处,心中好生疑惑,又向杨魁追问。但不知杨魁果然说是一个什么用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七回 己打己狂徒逞功名
自讼自凶僧遭果报
  话说张钦差本是书生出身,那知兵家的机变!见杨魁说奸细的号衣、腰牌大有用处,心中疑惑,便向杨魁要问实在。但杨魁见帐外站了八名营官,还未处过心腹,却又不便明言,只得低低就着张钦差的耳朵说了大略。张钦差大喜,随即吩咐各将出帐,自己也同杨魁走入帐后,开宴饮酒。张钦差道:“这济公圣僧委实奇异,今日突然的说走就走。”杨魁道:“这人必有要事。他场面上虽是嘻嘻哈哈,其实用意极深,总叫不可泄漏机关是了。”不言张钦差同杨魁将军在席前议论济公。
  且说济公圣僧出了大营,直向玉山城里走去,便将灵光按了一按,只见西南上一股冤气,直冲霄汉。和尚早已明白,暗道:俺和尚这事不管;再没有事管了。就此疯疯洒洒的一直进了玉山县北门,绕到后街,曲曲折折向西南走去。走到一条巷内,但见一个大户人家行丧放吊,里面那些和尚是满满的,从前到后布篷门彩,都是绉纱杭绸之类,足实富丽堂皇。济公那邋里邋遢的抓了一个破芭蕉叶子,就直往里走。里面一些麻衣大孝的、白布外衣的,皆是欢天喜地有谈有说,一见济公到来,便呛五喊六的,这个叫打,那个叫拖。济公也不理他,还是笑嘻嘻的道:“僧人募化,僧人募化。”说个不停。内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人,身上也是穿的白布孝衫,走到济公面前说道:“秃驴,我对你讲句明白话罢,你们这些秃头看见人家有了丧事,就跑到里面,三句鬼话一说,那丧主家总以为布施布施和尚,那鬼在阴曹地府就可以升天了。你们这些秃子,就可以把些钱财骗到手里,高等的就可以嫖婆娘、买田地;像你这样马溜子的游方货,便鸡鸭鱼蹄、烧酒牛肉的去修五脏庙。但我家死的这个人,虽然外面这样阔式,其实是做把人看;要论我家这个死人,他就被阎王打在十八层阿比地狱,也不关我们的事。你想一想,这样蹊景,可还有得受秃驴的骗了?”话才说完,忽然那人左手自家一个嘴掌,张嘴一吐,落掉三只牙齿;右手自家一个嘴掌,张嘴一吐,又是三个牙齿。济公便对他拍手大笑道:“咦咦咦!这不是疯了吗?大约和尚是不能得罪,秃驴是骂不得呢!”其时那人打过嘴,满口鲜血站在旁边,口也不开,就同呆子一样。
  大众见了这个情形,便私相议论道:“看这一个邋遢怪物,大约倒有点法术,我们就给他一股香钱,让他滚罢。”内中有两个武生道:“你们究竟是愚人,且让我们有功名的上前,且打他一个半死,单看他怎样奈何我们!”两个说着,这个便卷袖捞衣说道:“兄弟,走罢!”那个便磨拳擦掌说道:“哥哥来了!”二人便直奔济公。只见那和尚见二人上前打他,连化双手抱住一个蒲草盆子的头说道:“二位武生老爷,你老人家是有功名的人,和尚不敢放爆了。”二人看见这样,格外得意,便举手上前揪住和尚,拿出那武生的本领,你一拳他一脚的打个不停。哪知才动了手,只听这个说道:“怎么的,你因何打起我吗?”那个道:“怎么的,你因何踢着我吗?”就此二人打得这个叫苦、那个喊痛,再为定神一看、原来和尚还在旁边,是自家扭着自家人乱打,两人懊悔不过。还有那些旁边说现成话的道:“我说开发他一股香钱,叫他滚算了!一定仗着自己有功名,要动手呢,这打得很好,可不把人笑煞了吗?”
  就此闹的时候,恰好经坛上一忏已经拜完,一众和尚也跑来白相,见是一个穷和尚闹事,那里还看他得起!内中有个醮首和尚,是玉山阿勒寺的方丈,兼做本境的僧纲司,却然奸盗邪淫无所不至。他有一个姘识的妇人,两人情投意合,就商议起来暗用毒药,将他亲夫毒死。苦主家又无钱力,又无人力,只得罢了。后来这和尚就把那妇人带出住家,如同夫妇一样。但这和尚虽然如此混帐,却然形容甚好,又是大庙里的方丈,又是地方上的僧官,所以场面上很为阔式。此时见济公在此闹事,他便上前去说道:“和尚,你我佛家子弟,品性要紧。就到人家募化,也只能随缘乐助,怎能所欲不遂,就同人家为难呢?在我的意见,你代我放明白一点,不要讨一个没得下场!”济公被他说了一阵,暗道:好一个淫贼,他倒有点假场面呢!世界上本有一句俗话,叫做“打岔头官司”,俺就先同你打一个岔头官司罢!想罢,便用手敲了一敲那和尚的头道:“你是好和尚,我是歹和尚。和尚遇和尚,大家算本帐。”看官,你道这个和尚他就假要面皮,做个僧官被一游方和尚打打敲敲的,怎样下得下场?便勃然大怒道:“很不顾体面的败类!本司在此,尚想这样,我且把你这妖僧送到地方官那里去,且把你两条狗腿敲断,将后你才知王法呢!”济公本来硬斗他起火,见他这样麻木,正是暗中下怀。就此便格外激他一激道:“俺看你说话如放屁,谅你这个小鬼头还能见官吗?你认真有这本领见官,俺和尚就同你走一走!”那和尚见这一说,格外作气,上前一把就拖着济公,大骂道:“妖僧,我就同你走罢!”就此将济公直往外拖。济公才到门外,便向着那和尚念动六字真言:“唵嘛呢叭迷听!”济公当下脱身,仍到了这个治丧的人家。
  那和尚便糊糊涂涂的以为还抓着济公,一径跑到那姘识的家中,将那妇人拖了就走。还当着拖的济公,一直到了玉山县衙,把鼓敲得“冬冬”的,心里要喊的是“妖僧闹事”,嘴里却喊的“谋死亲夫”。此时玉山县正因兵差在境,吃了杨将军一锤柄,回街之后,满肚忧愁。忽听外面击鼓,口喊“谋死亲夫”,随即坐了大堂。向下面一看,原来却是一个和尚拖住一个少年妇人。赵知县一见便问道:“你一个出家人,拖住这人所因何事?”那和尚心里面的是“只因他妖言惑众”,嘴里却还是说的“只因他谋死亲夫”。单是那妇人在家吃过了饭,本来安然无事,忽见和尚走来,心中大喜,忙说道:“此时回来怎样?蹄膀不曾煨得烂呢!”不料那和尚口也不开,一把拖了就走,直到县衙击起鼓来,喊他“谋死亲夫”。那妇人一吓,直即魂不附体。及至赵知县坐堂,先问过和尚,然后又问那妇人道:“这和尚说你谋死亲夫,你究竟可有此事?”妇人见问,心下想道:当日之事,本来有他同谋,他既自行投到,我也从实招明,俗云“他无情我无义”,那也怪不得我了。想罢,便说道:“小妇朱陈氏,丈夫名叫朱光,幼年读书,得了一个痨病,本可带病延年。这和尚名叫原修,是阿勒寺的方丈,又是本地的僧官,他因小妇人有些姿色,百般调戏,因成苟且。他劝小妇人买老鼠药将丈夫毒死,小妇人一时被他所愚,就依了他。不到两个时辰,丈夫当时气绝,小妇人只得就跟了他,也平平安安过了两年多日子。今日鬼使神差,他忽然将妇人拖到台下自首,小妇人情愿抵偿,但这和尚也有应得之罪。求大老爷判断是了。”妇人供认已毕,此时和尚忽然明白过来,暗道,这真就奇了!我明明白白抓的那游方和尚来究办,怎样变做把他拖来伸冤呢?但此时已有了供,再也辩白不来,只得叹了一口气,也画了供,自然问成死罪,固不必说。
  且说济公仍到了那治丧的人家,内中还有息事的便走来劝道:“和尚,我看你也是异乡人,同这位师父作对是没得好讨的。他是当地的僧官,衙门是直进直出,县官是平吃平坐,你不要以为他放你走回,他因为在路上掀揪扭扭的不好看相。大约他此刻已见着本官了,马上朱签到来,那你便吃大亏,我劝你趁早逃走罢。”济公听说,哈哈大笑道:“好的好的,他就差人来,我就差鬼去。你们且听到末了,还是差人狠、还是差鬼狠罢!”大众见他满口半疯半癫的话,也不依人劝,只得由他去了。济公此时一人坐在那里,委实气闷不过,就兴口不诗不歌胡乱唱道:
  【谁人不知银钱好?谋财害命怎得了!】
  【不是和尚法力大,寡妇孤儿埋荒草。】
  【冤中冤,报中报,冤仇未报时未到。】
  【一家骨肉且相残,怪不得,带累着,和尚也同和尚闹。】
  济公就此一个人坐在那里,将这几句颠来倒去唱个不住,这治丧的人家,一个个皆看着他。内中有两等人,好的呢,便都代他担忧;恶的呢,便专等看他笑话。以为这僧纲司走进衙门,定然这疯和尚多分没得讨好。
  当下过了不到二个时辰,只见外面又来了一个和尚,同那念经的一众和尚,鬼蟋蟋的不知说的些什么话,一众和尚皆露出那奇怪的样子。这丧家有那好管闲事的,也便走到和尚里面查问究竟,一些和尚再也不肯实说。济公远远喊道:“诸位不要问这些吃长荤念短经,有儿子没婆娘的厌物,来问一问我就明白了。可是刚才那个贱秃,他要送俺到县官里面打板子,反转弄得自家要杀头呢!”话才说了,忽见外面一个帮忙的听事走进来说道:“告诉老爷们一件奇事,适才那原修和尚在我们这里,不是要拖这游方和尚去见县官的吗?哪知他忽然糊了,将自家一个姘识的婆子拖到县前击鼓鸣冤,说那婆子毒死亲夫。那婆子便供出有他同谋,现已问成死罪,一同钉镣收禁。诸位老爷想一想,这一件事可奇不奇呢?”大众听了这话,直吓得目定口呆,晓得这和尚法力很大。
  又有那好事的,便走到济公面前奉承道:“请问师父,适才这和尚明明同师父为难,反转到衙前自家翻出旧案,想系都是你和尚的法力了!但你和尚与这原修有什么仇隙呢?”济公见说,先向大众人打了一个哈哈,便说道:“世间的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有不报,时候未到。这原修今日正是他的时候到了,那里是俺和尚用法力报私仇呢!诸位且莫惊慌,这一件事,俺和尚就同那些编小说似的,还是带叙的一件闲事;那特为派说的正书,我还不曾做得到呢!”大众听他这样一说,一个个毛骨悚然。毕竟济公说的这一席话是何用意,大众听了这一席话又因何这样惧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八回 王玉贞嚼血哺亲儿
济和尚装腔戏比匪
  话说这治丧的人家姓叶,本是玉山县的一个大富翁,足有百万家财。死的这个老主人已有八十九岁,他名字叫做叶少文,一生积德行善,八十岁还不曾有个儿子。这年老伴儿就过世了,一众本家就来争嗣,都看中他这一笔家产,却又没有近房,那些远房子弟又没谱系稽考,皆纷纷争闹不了。就这一天,玉山县收了有几十个争嗣的享帖,那些代书倒发了一些小小的财。叶少文被大家闹急了,也具了一个禀帖,说:“八十生儿,也是寻常的事;职员当另置小星,为嗣续之计。且待职员死后,果无后嗣,再为立后;此时所求公祖,一概不许。”那时的玉山县却是一个正直廉明好官,就准了叶少文的禀词。大众本家可算花钱费钞,白白闹了个大风潮,一些好处不曾得到,只得含恨在心,也就罢了。但那叶少文虽然要置姬妾,却没一个愿把女儿给这棺材衬子。
  就此又过了几年,叶少文已八十七了。也叫事有定数,一日有个老家人姓王,女儿叫玉贞,已二十多岁,因母亲死得早,家中无人照应,就不曾将他配人,样子也有中上的人品,并且性情端正。这年老家人忽然身故,叶家有个例规,凡在他家中服役的人,死后有三十两银子抚恤。玉贞因父亲死后,就去领这三十两银子,见了叶老,恰好这日是四月二十八日,服侍叶老的几个家人均在外面看东岳会。叶老见玉贞到来说了父亲死后一段情形,叶老便给了三十两纹银把他。就这拿银子的时候,叶老见左右一个闲人没得,就这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不觉陡生淫念,故意就叫玉贞进房接银。玉贞因他八十多岁的人,却无嫌疑要避,就走进房去取银。哪知才一进房,叶老便将他一把抱住,拥到床前,就想行事。玉贞想道:古来卖身葬父也是有的,无如苟且失身,何能再事旁人!也算前世孽案,我不若如此如此,以了自家一身也就算了。想罢,便向叶老道:“老太爷体得如此!若要我相从,必要完全女子终身,方能允许;若是杨花水性,女子情愿连抚恤银子都不要。请你老人家让我走罢。”叶老见他允许终身,更觉喜出望外,晓得他家中又无旁人,就代他把父亲花花绿绿办了一个丧葬,将他留下做了夫妇。不到一年,果然生了一子,叶老喜出望外,取名叫做“天福”。又过了二年多些,天福才两岁,叶老突然无病无灾的睡睡觉就睡死了。此时只有王玉贞做主,一面办理丧事,一面就着家人抱了天福,到大众本家同族的家中报丧。一个个见着到手的家财,反被这两岁的一个孩子不言不语就弄了去,心中怄气不过,但也无可如何。
  也叫理合闹事,族中有一个刀笔名叫叶名,本是玉山县的房科,他心中想了想,又连络了一个文士名叫叶大魁、两个武生,一叫叶力,一叫叶勇,一起商议道:“如今少文这老狗已死了,族中人数虽多,所幸你我四人尚能说得起几句话。我们先向同族中议定,守候家私到手,每一房头分派五千银子,叫他帮扶着我们说叶王氏假子乱宗。就到了县官面前,说一世不曾有过儿子的人,到了八十八岁反会生个儿子,也有些不大相信。你大魁兄又是一个读书有名望的,我们三人就说你派承嗣。家私到手,除了公用,三股均分。此时这少文老狗,所喜还不曾入殓呢,我们同大众把话说定了,随即就送你去硬行披麻执杖,将叶王氏母子赶出。谅他一个妇人,又无私亲相助,怕他怎样奈何吗!”大魁道:“串头倒是很好,无如我的班辈还比他大两辈,怎能做他的儿子呢?”叶名道:“你这倒又做迂夫子了!我们家中又没族谱能改,怎么叫做长辈?怎么叫做晚辈?总比有钱的人大十辈是了。”大魁被他说得发笑,就依着他,先将通族议定后,四个人就直奔少文家中。
  却然正要收殓,王玉贞抱住天福坐在尸前痛哭,看那两岁一个孩子披着两茎麻,真个石人都要流泪。那知正在哭的时候,只见叶力、叶勇、叶名、叶大魁四个人跑来了。叶大魁一见尸灵,便向地上一伏,爷天爷地、有声没泪的哭了个不亦乐乎。哭了一场,当时站起,便指着王玉贞、天福问道:“这两个人是那里的?”叶名道:“管他怎样!这一定是邻居间央得来看尸身的罢了。”叶力、叶勇道:“既然我们真命帝主到来,还要他看什么!就此还不请走吗?”叶大魁道:“有理有理!”故意从身边掏出几钱银子,对玉贞道:“嫂嫂,我家爷爷过世,带累你嫂嫂辛苦,这里有点茶敬,你嫂嫂笑纳些。我们既然到家,用不着外人了,你嫂嫂请便罢。”玉贞一听,直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忍了许久,这才说道:“本家老爷,如今叶少文有亲生血肉在此,怎么叫做外人?”叶大魁还未开口,叶力、叶壮便卷袖向前,一把揪住玉贞拖到门外,向空处推了一跤,骂道:“好一个不要脸的娼妇!血肉呢,那里八九十岁的人还会生子吗?”可怜王玉贞被这一跌,已经昏过去了,天福滚在旁边,呱儿呱儿的哭。叶大魁就此披麻执杖,将叶少文收括起来,叶力、叶勇照应外事,叶名便将一应帐目向两个帐房管事的讨了过来,可算叶少文百万家当,都到了这四人手中。还有旁的本家,专候事件办妥,来分五千银子一个。所以到了王玉贞醒来,抱了天福进来讲论,半个帮他说话的没有,反说道:“八十八岁养儿子,从来没这个笑话。你嫂嫂有这样一个有模有样的儿子,不愁没人要,不如趁早托消别人罢,姓叶的没这样福气!”可怜这一席话,把个叶王氏只说得哭走无门,那时看着天福要睡,想送他进房睡觉,然后再出来同他们叙理。不料才发脚往内厅里走,叶勇便迎面拦着道:“闲人出去!这是什么地方,还许娼妇杂种乱跑乱走的吗?”此时王玉贞真就没法,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叶家没一个帮他说话,娘家又没有一个出头,委实孤掌难鸣。此时入殓过后,外人已经打散,叶力就势也将他拖到门外,把门一关,四个人在里面就同强盗一般,翻箱倒笼,所有金银珠宝田地契据,统统搜出藏好,候着丧事办毕瓜分。
  但那王玉贞推到门外,他便抱住天福坐在门台上用头撞门,有一邻居见了真觉不忍,就把他招呼家去,过了一夜。可怜王玉贞这一夜那里还能睡觉!次日一早,便抱了天福,辞别邻居,走到玉山县衙前,找了一个代书,原原本本写了一个状同,跪门喊冤。这时还是旧任玉山县王知县,一见状词,冲冲大怒,当时就出了一个差票,去提叶力、叶勇、叶名、叶大魁。四人计议道:“我们落得拿他的钱交结人的,还怕公事缓不下来吗?”当下来了两个差人,每个差人就给了一百银子,托他公事从缓。差人见了那白霍霍的银子,好不欢喜,拍着心口道:“有我有我!俗云‘三分老爷,七分衙役’,诸位放心是了。”可怜王玉贞住在邻居人家,天天到衙前催案,那里有个信息!偏偏这王玉贞运气真坏,一个好好的清官,在此三四年也不曾调动,到得他告状,又换官了,王知县升了黄州刺史,玉山就委这个混帐赵大京到来。叶大魁晓得来的是一个赃官,好生欢喜,就捆了二千银子走了一个门路,怎长怎短向赵知县一说。恰巧叶王氏催呈已到,赵知县批了个‘假子乱宗,不准妄控’。王玉贞此时满肚含冤,再没地方控告了,就此不得已,跑回家中准备一死,就向叶大魁等拼命。
  叶名暗计道:这样办理究竟不妥,俗云:斩草不除根,来春又发青。当下又同叶力、叶勇、叶大魁商议了一个主意。这日却然不驱逐他走,便将一众仆人那个买那样的支派出外,忽然将门一关,叶力、叶勇上前,一个搭头,一个搭脚,就把王玉贞平抬似的,连天福一直抬到后园假山石背后一间马房里面,将门反锁,跟后又把园门一锁,预备将他母子白白饿死,以免后灾。王玉贞自到马房以后,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第一日不过自家受饿,到了第二日、第三日,那孩子没有奶奶吃,直即哭不绝声。王玉贞更觉酸心,要想自己先死,又舍不得将天福丢下不知怎样;看了天福饿得这样,委实不如早死。忽生一计,就把自家指头嚼破,送在天福嘴里让他吮血。总之,叶王氏马房里这番苦楚,真是说之不尽。
  叶大魁等到了第三日,但听小娃微有哭声,不见大人声息,心中欢喜不过,请了几个和尚,预备做两日佛事,就代叶老送柩,便好瓜分家产。不料独独遇着济公和尚走来,先将原修做个样子把他们看了一看,然后便渐渐到了本题。兼之一进门那打嘴落牙齿的就是叶名,两下对打的就是叶力、叶勇,总算试过他的汤头,心里有这样一块毛病,又见他真不真假不假的说来,自然毛骨悚然。还算叶名见亮,究竟是吃衙门饭的,一面揉住那被打的嘴,反转笑嘻嘻的上前说道:“师父,你老人家是那座宝山?那个宝寺?请问到合下来要募化若干?你老人家吩咐一句,在下绝不违拗是了。”济公晓得他已有惧怕,便哈哈地说道:“俺和尚是公道山洗冤寺,到尊府来不募化别个,只募化马房里的小主人出来见一眼。俺和尚并不化他的钱,有笔家业特特为送得来把叶天福。”随从怀里连掏之掏的,一下是珠子了,一下是金子了,一下是手饰了,一下是田契房契了,一下是票据了,就把面前堆了一堆,又指着道:“这家当都是俺和尚送了把叶天福的,内中只少了二千银子,还要请四位帮同追来,物归原主才好。”叶名见他说明,暗道:这和尚难道是个仙家?怎样连天福在马房里都晓得呢?但这一笔金银财宝、田地契据,又是何处得来?才想到此处,忽见叶大魁吓得脸上就同白纸一般,性急急的走来,将叶力、叶勇、叶名喊在一起,低低说道:“呀哎不好了,这和尚多分会五鬼搬运法、隔壁算呢!我适才看他那怀中掏出来的这些契据珠宝,就疑惑有些像我们收藏起来的这笔家当,我便向那箱中去看,那知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这便怎样好呢?”三人一听,直吓得目定口呆。过了半息,叶名道:“如今只有一法,我跑到衙里去见本官,允他一千银子,就说你家来了一个隔壁算的和尚,将家中财宝统统算去,幸亏知觉得早,当场促拄,从身边把赃物搜出,可算人赃现获。但这和尚妖法百出,不敢拘送台下,求老爷出差拘来重办。”叶大魁道:“这也是个主意,我便去绊住他,你就赶快去罢!但有一层,他既访到娼妇杂种藏在马房里面,假如当堂供出,那便如何是好?”叶名道:“你这又是迁夫子的话了!一千银子送他干什么的?他还有得听和尚的话吗?”叶大魁道:“既然如此,你就走罢。”当下叶名便直奔县衙而去。
  叶大魁假装得斯文一脉的,跑到济公前来,师父长和尚短的叙闲文。济公心里清清楚楚,暗道:俺正要向那狗官把两千银子追出来,顺便同那孤儿寡妇再立个案,免得那些同族后来再起风波。这有一层,俺到县前,他们一定要搬移这天福母子,如今可算只剩得一丝之气,何能再受这些强盗凌虐!我倒要早为之计呢。当下暗暗念了六字真言,向西北吹了一口气,嘴里反转也用浮文同叶大魁高谈阔论。过了许久许久,忽然外面烘烘的来了无数的人,第一个进来走到济公前,便指着问叶大魁道:“这可是隔壁算的妖僧吗?”叶大魁道:“人赃现获,皆在此处。”只见那差人手忽一抬,浇了济公那蒲草盆子头上一头的鲜血。看官,你道这是一回什么用意?原来知县听见是个妖僧,深怕事件办不妥,一千银子没得到手,就关会值日差人多带差伙,顺带乌鸡狗血去,先破了他的法,然后下手,方保万无一失。差人所以依计而行,才一见面,便将乌鸡狗血浇了济公一头。济公故意闹笑,用手去摸了一摸,就鼻上闻了一闻,忽然大哭道:“不好了,破了我的法了!”一声还未哭完,又走进一个差伙来,认定济公右臂上就是一铁尺。只听“咯咋”一声,济公的右手忽然直挂下来,一晃一晃的,又大哭道:“不好了,膀子断了!”叶大魁就此便把桌上的契据金珠,连忙卷的卷、拿的拿,暗道:我权且把我的本命星保着了,且送到自己家中再说。济公见他将桌上家当拿走,忽又捶胸顿足的哭道:“不好了,可怜俺枉费心了,俺俺俺好苦啊!”就此“兀打兀打”的哭个不住,那鼻孔里的鼻涕足足挂了有几寸长。一些差人忙上前向那差头道:“还不早些请他走,那有这功夫慢慢候他哭呢!”那差人便拿过铁链,向那和尚头上一套,背了就走。
  此时把叶力、叶勇肚肠子都笑着打起结来了,暗道:乌鸡狗血委实是治妖法的一样最灵巧的物件,先前那样神通广大的,如今便一些用处没有了。就此二人欲报前仇,暗暗做了一个手势。恰巧差人拖了济公从面前经过,叶力便提足了劲,认定济公背脊上就是一拳;叶勇提起腿来,向济公后裆就是一脚。那知济公全然不觉,但听前面拖济公的一个差人,“呀”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向地下一倒,登时气绝,这可算又闹出一件岔头人命来了。究竟不知怎样说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九回 叶大魁满载而归
赵知县下堂谢罪
  叶勇、叶力以为济公被浇了乌鸡狗血,真个无法可施,便想报复前仇,因此这个一拳、那个一脚。不料济公乖巧得很,让也不让,暗暗用了一个脱空法,却打在那拉铁链的这差人身上。登时那差人口吐鲜血,倒地就死。旁的差人一见,大惊道:“这是什么道理?这便是公事办得不好,老爷们也可明谈,怎能你一拳他一脚,把一个活跳的人就打死呢?”叶力、叶勇发急道:“我们是打和尚的,并不是有心打他,这便怎么好呢?”众差道:“无心也要抵偿,有心也要抵命,没有怎么好不怎么好,一道同走是了。”但是差人只带了一条链子,这两人又明明白白的人命要犯,假如逃走,怎样是好!一个个的便商议不出个主意。济公道:“俺倒有个主意呢,俺看这条链子倒长得很,恰好一头锁一个,中间锁一个。不瞒诸位说,俺腰间还有两把上好的铁锁,诸位不嫌恶,还可以借去用一用。”说着,便从腰里将两把铁锁掏出。众差一见大喜,只得依了和尚的话,将三人锁在一起。此时却把一个人喜欢煞了。看官,你道是什么人呢?不是别人,就是叶大魁。当先他们原议,本说家私到手,四股均分,如今叶力、叶勇遭了人命,口也不开,心中欢喜不过。候着大众走远,他也不问天井里的尸首,随即拿了一只皮箱,将适才由和尚前拿回的一应家当,细微末节的看了清楚,封锁好了,喊了一个家人拿了,押着送到自己家中,然后走回。
  此时这叶少文家中,因他家遭了人命,差人的尸首例在天井里,直即人山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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