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全传(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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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回
孙道全捉妖遇害
济禅师拉船报恩
话说孙道全出了永宁村,正往前走,忽听由后面起了一阵怪风,刮的走石飞沙四起。孙道全一闻这阵风,异香扑鼻,心里说:"了不得了,这个妖精追下我来,要跟我做对。"正在心中思想,何尝不是?只听后面有人说话:"好孙道全,你往哪走?仙姑娘跟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败我的事,拆散我的金玉良缘。我仙姑这几年没吃人了,今天我开开杀戒,把你吃了,我好饱餐一顿。"孙道全一回头,果然是那个妇人追下来了。孙道全赶紧拉出宝剑一指,说:"好妖怪,你好大胆量,竟敢跟山人前来做对?我今天结果你的性命。"妖精说:"并非我仙姑娘找你,你无故怀着鬼胎,坏我的事,我焉能饶你?"孙道全摆剑就剁,妖精一闪身,抖手举起一块混元如意石,这石头能大能小,起在空中好似一座泰山,照孙道全头项打来。孙道全也有点能为,受过广法真人沈妙亮的传授,一瞧石头打下来,赶紧口念护身咒,掐剑诀一指,说声"敕令",立刻石子现了一道黄光,坠落于地。妖精一瞧,说:"好孙道全,你敢破仙姑的法宝。"立刻又一抖手,孙道全一看,无数的长虫奔孙道全要咬。孙道全知道这是障眼法,立刻把舌尖嚼破,往上一喷,这些长虫完全现出原形,都是纸的。妖精勃然大怒说;"孙道全,你敢破仙姑的法术。"说着,一瘪撇肚子一张嘴,喷出一道黄光,这是她三千多年的内丹。孙道全立刻觉着身子一麻,翻身栽倒。那妖精哈哈一笑说:"我打算你有多大能为?原来就是这样,今天合该我吃你。"立刻把孙道全一提,来到山神庙,把孙道全搁在里面。妖精把门一关,打算要现原形吃孙道全,正在这般情况,就听门外哈哈一笑说:"好孽障,真乃大胆,竟敢要吃我徒弟?来,来,来,咱们爷们较量较量。"妖精一听,往外一看,来了一个穷和尚。书中交代:来者乃是济公。济公由八卦山叫悟禅走后,跟坎离真人鲁修真告辞。鲁修其说:"圣僧何妨在我这庙里多住几天?你我可以盘桓盘桓。"和尚说:"我还有要紧事故,你我后会有期。"和尚出离了八卦山,往前行走,来到一个小码头,见王全、李福正进酒馆,和尚也掀帘子进去。王全、张福刚坐下,要了一桌酒席,和尚也进来,向王全说:"乡亲才走到这里?"王全一看,是萧山县树林子里遇见那穷和尚,王全说:"大师父,你也来了。"和尚说:"你们二位,这些日子才到这里?"王全说:"别提了,我二人在萧山县遭了一场官司,耽误了几天?"和尚说:"乡亲你回家去罢,你不必找你表弟,找也找不着。你一天到家,你表弟也是一天到家,你两天到家,他也两天到家,你哪时到家,他也就到家了。"王全说:"是、是,大师父没吃饭吧?"和尚说:"可不是。"王全说:"你在这里一同吃罢。"和尚说:"敢情好。"王全立刻叫伙计拿过一份林澳碗碟来,和尚就坐下。伙计把干鲜果品菜蔬上齐,和尚大把抓菜,李福就瞧着不愿意,和尚抓起来还让呢:"你们二位吃这把。"王全一瞧,和尚真脏,满脸抹油,王全嫌脏说:"和尚你吃罢,那盘子都是你吃。"和尚说:"我就得其所哉!"王全吃点不吃了,李福也抱了,和尚大吃大喝大抓,连跑堂的都拿眼瞪和尚。跑堂的心说:"好容易来了一位阔大爷,要成桌的酒席吃不了,好吃的剩点,这叫和尚拿手一抓怎么吃?"王全见和尚吃完了,叫伙计算帐。这个时节,由外面进来一个人,说:"哪位搭船走,我们船上海棠桥。"李福说:"公子爷,咱们搭船走罢。"王全一听说:"你还提坐船?提起来吓的我魂飞胆裂。你曾记得曹娥江坐船吗?"李福说:"曹娥江那是包船,这是搭船,这船上别的客座多着呢。"这才问管船的:"你船上有多少人了?"管船的说:"有二十多位了。"李福说:"上海棠桥我们去,船上有舒展地方没有?"管船的说:"前后舱人都满了,就是上铺闲着。你们二位上海棠桥,坐在上铺,给五百钱罢。"李福说:"钱倒好说,今天这就开船么?"管船的说:"这就开船。"李福这才把酒饭帐给了,说:"公子爷上船罢。"王全站起身往外走,和尚说:"咱们那里见登?"王全也不知和尚说哪里见,主仆同管船的出了酒铺,来到码头河岸上船。众坐船人都说:"还不开船么?"管船的说;"开船?我们船上就是两个人,还得雇一个拉短纤的就开。"正说着话,那穷和尚踢踏踢踏由东来了,管船的正嚷:"谁来拉纤。"和尚答了话说:"我去。"管船的说:"大师父,你一个出家人,拉纤行么?"和尚说;"行。出家人安一口锅,也跟俗家差不多,都得挣钱吃饭。"管船说:"就是,大师父你拉罢。"立刻把纤板给了和尚。管船的撤跳板开船,济公禅师把纤板一拿,拉着就走。书中交代;济公要拉船纤,所为报答表兄王全出来找他被霜戴雪早起迟眠这点辛苦,和尚故此拉纤。人家拉纤喊船号,和尚一边拉着纤,一边信口说道:"这只船,两头高,坐船的主人心内焦。踏破了铁鞋无处找,表兄相见不分晓。到夭台,才知道,骨肉至亲两相照。"和尚念完了,往前走着,信口又说道:"想当年,我剃度;舍身体,洗发肤。归于三宝做佛徒,松林结茅庐。妄想除,余思无,真被累,假糊涂。脸不洗,手不沐,无事笑泥沽。走陆路,游江湖;好吃酒,爱用肉。不管晨昏香焚炉,混寄在世俗。风霜冷到穿葛布,天气热到披裘服。为善要诛恶,济困要扶危。"和尚一边念着,往前走,又念。"这只船,两头摇,管船的女人好细腰。由打去年抱了一抱,直到如今没着摸。"管船的一听说:"和尚别玩笑,你满嘴说的是什么话呀?"和尚说:"我不管了。"说着话,和尚把纤板一扔,撒腿就跑。管船的说:"你们瞧这个和尚?真是半疯。拉了这半天纤,快到了他跑了,他也不要拉纤的钱。"众坐船的人,一个个全都乐了,说:"这个和尚真有点疯病。"大众纷纷议论,这且不表。单说和尚撒腿就跑,直奔山神庙而来。罗汉爷先把灵光、佛光、金光闭住,来到山神庙门口,和尚一推门说:"好孽障!你这胆子真不小,竟敢吃我徒弟?待我来结果你的性命。"妖精正要吃孙道全,忽听门外有人说话,妖精回头一看,是一个穷和尚。短头发有二寸多长,一脸的油腻,破僧衣短袖缺额,脖系绒缘,疙里疙瘩,光着两只脚,穿着两只草鞋。长得人不压众,貌不惊人,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济公禅师把三光闭着,妖精一看,是一个凡夫俗子,当时气往上冲,说:"好个穷和尚,你敢前来多管我仙姑的事?你岂不是前来送死?"和尚说;"你这东西,无故不守本分,缠绕韩文美.还敢欺负我徒弟?今天我非得要你的命。"妖精一张嘴,照定和尚喷出一股黄气,打算要把和尚吹倒。焉想到和尚哈哈一笑道:"好孽障,你会喷毒呀!大概你也不认识我老人家是谁?我叫你瞧瞧。"和尚一摸脑袋,露出佛光、灵光、金光,妖精一看,见和尚身高丈六,头如麦斗,身穿直级,赤着两只腿,光着两只脚,原来是一位知觉罗汉。妖精吓的连忙跪倒,"嗥鸣"叫不住声。人有人言,首有兽语,说:"圣僧你老人家饶命,并不是我要兴妖害人。因那韩文美他瞧见我,他要托人说我,我才跟他成亲,求圣僧大发慈悲,饶了我罢。"和尚说:"你现原形我看看。"妖精立刻身形一晃,现了原形。和尚一看,这才明白。不知是什么妖精,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七回
济公施法治妖妇
罗汉回家探姻亲
话说济公露出佛光、灵光、金光,妖精这才跪倒央求。和尚叫妖精现了原形,一看原来是一个香獐子。书中交代:这个香獐子,乃是天台山后天母官,有一个五面老妖狐的第三的徒弟,他有三千五百年的道行。这个老妖狐,乃是五云山五云洞五云老祖的女儿,自称玉面长寿仙姑。这个香樟子常到清静庵去听经,后来她一想:"莫若我拜老尼姑为师,跟他学学经卷。"自己摇身一变,变了一个美貌的妇人,到庵里去投奔老尼姑。她说,她是村北住家,丈夫放世,婆母要叫她改嫁,她不愿意改嫁,要拜老尼姑为师。情愿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侍奉佛主,她说姓章名叫香姐。老尼姑妙慧信以为真,不知道她是妖精,把她收下。焉想到韩文美瞧见她,惦念在心,托老尼姑说媒,老尼姑倒是怕韩文美死了,韩成夫妇绝了后,倒是一番好意,把香娘子给韩文美说了去。今天香獐子遇见济公,当时求济公饶命,和尚说:"你要叫我饶你也行得,你依我一件事。"章香娘说:"只要圣僧饶命,有什么事,圣僧只管吩咐。"和尚说:"你附耳如此如此,然后这等这样,依我的话照样办,我就饶你。"香獐子说:"圣僧怎么说我怎么办。"和尚说:"既然如此,你去你的,咱们后日见。"香樟子立刻一晃身,竟自去了。和尚这才把孙道全救过来,孙道全一明白过来,睁眼一看,济公在旁边站着,孙道全赶紧给师父行礼。和尚说:"你无故要多管闲事,'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没有那么大能为,还要捉妖?没捉成妖,差点叫妖精把你吃了。"孙道全说:"多亏师父前来搭救,不然,我命休矣!"和尚说:"你捉妖叫人家把你打出来,你还有什么脸见人?我还捧你一场,叫你把神仙充整了。"孙道全说:"师父,我怎么把神仙充整了?"和尚说:"你附耳如此这般,这等这样,就把仙家充整了。"孙道全点头答应,和尚说:"你去果,我还有事。"和尚出了山神庙,一直来到海棠桥,路西里有一座酒馆,字号"凤鸣居"。初时这座酒馆,原来是韩文美、王全、李修缘三个人,每人拿三百银子成本开的,倒不为赚钱,所为三个人随便消遣。后来李修缘一走,王全也不到铺子去照料,韩文美一病,把这个铺子就交给家人王禄照管。本来王禄就不务正,最好押宝赌钱,现在王全又出外去找李修缘,王禄更没人管他了,自己胡作非为,把买卖全叫他输了,铺子后头搁上宝局了,前头把掌柜的跑堂的全散了,就剩下一个小伙计,王禄今天正在拦柜里,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个穷和尚,和尚说:"辛苦辛苦。"王禄也不认识是李修缘,一来济公离家数载,二则又是僧人打扮,一睑的泥,也认不出是谁了。王禄说:"大师父,喝酒呀?"和尚说:"喝酒,拿两壶来。"王禄给拿两壶酒过来,和尚喝了,又要两壶。喝完了四壶酒,和尚站起来就走。王禄说:"大师父,怎么走么?"和尚说:"喝够了,不走怎么着?要没喝够还喝呢!"王禄说:"你走,给酒钱。"和尚说:"给钱上你这喝来?"王禄说:"上我这喝来,怎么就不给钱呢?"和尚说:"我没钱,我本不打算喝酒,皆因你这写着穷和尚喝酒不要钱,我才来喝酒。"王禄说:"哪写着?"和尚用手一指说:"你瞧,"王禄一瞧,果然墙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本铺穷和尚喝酒不要钱。"王禄说:"这是谁跟我闹着玩的?"和尚说:"掌柜的,你这铺子怎么这么热闹?"王禄叹了一声说:"大师父,别提了,先前我这买卖,一开张很好,都叫我押宝输了,现在把买卖做的这个样。"和尚说:"咱们两个人,倒是同病相怜。我和尚有二十顷稻田地,两座庙,都叫我输了,我也是押宝押输的。现在我可学出高限来,都说'高限没裤子穿'。这话一点不错,是局上瞧见我都不敢叫我要,给我拿过三百钱,叫我喝茶,我就指着吃局上。"王禄一听说:"大师父,你会押宝么?"和尚说:"会,勿论什么宝,瞒不了我。铜盒子,木盒子,打宝,飞宝,传宝,递宝,全瞒不了我。我一要就得赢,如同检钱一般,就是众局上都不叫我押,我没了法子。"王禄~听说:"咱们这后面院有宝局,和尚你要给我猜几个红,不但我请你喝酒,我还给你换换衣裳。"和尚说:"你有钱么?"王禄说:"有,我告诉你说罢,我刚借了二十吊印于钱。坐地八扣,给九六钱,十吊给八吊,二十用实给十六吊,一天打二吊四百钱,打一百天合满钱二十四吊,连底子找得出十吊钱的利钱。没法子,不能不借,这还是指着铺子借的。大师父,你跟我到后面去,你给猜几个红。我赢了,苦不了你。"和尚说:"就是罢。"立刻同王禄来到后面一见,后面这里有好几十个人,围着宝案子,刚把宝盒子开出来。和尚说;"掌柜的,你押罢。这宝进门闯三,你神大拐三孤钉,准是正红。"王禄一想:"哪有这么巧?倘若押上,把十六吊钱一输,那还了得?"自己不敢押,和尚说:"你不押,这宝可是三。"王禄说:"瞧瞧再押罢。"正说着话,做活的叫宝一揭盖,果然是三。王禄一瞧一跺脚,自己后悔不该不押,这要听和尚的话,把十六吊钱都押上孤针,赢四十三吊二百。少时就见又把宝盒开出来,王禄说;"大师父,这宝你猜什么?"和尚说:"方才我叫你押三,你不押,这宝还是三。"王禄心中又犹疑,说:"方才开三,这宝哪能还是三呢?"和尚说;"你爱听不爱听?"王禄一想:"先瞧瞧再说罢。"焉想到一开定又是三。王禄自己又一跺脚,说:"这是怎么说话?两宝来钱并住一百多吊。"和尚说:"你是不听话。"王禄说:"我哪知道?"说着话,第三宝又捧上盒子,王禄又问:"大师父,这宝押什么?"和尚说:"这宝押二,这叫黑虎下山。"王禄~想:"和尚连猎了两室红了,这定许没准,我莫若瞧一宝罢。"和尚说;"你又不押。"王禄说;"等等别忙。"眼看着又一揭盖是二。王禄自己一想:"我是什么东西?和尚果然是高眼,我不听?"和尚说:"你老不押我走了。"王禄说:"别走。"自己一想:"这宝拼出十六吊钱不要了,和尚叫我抑我就押。"想罢一瞧,宝又开出来,王禄说:"大师父这宝我押什么?"和尚说:"我猜三,你爱押不押?"王禄一想很了,当时把十六用钱满搁在三上押孤钉,心里担着心,见宝盖一揭,是么,红的冲么,白的冲三。王禄一瞪眼,说,"和尚你瞧这宝么了,押输了。"和尚说:"谁叫你先不押,我连猜三宝红你不押,我哪能够宝宝猜着?"王禄一想:"这有什么法子?不答应和尚也是白饶?和尚连一条整裤子都没有。"自己咂着嘴,赌气出来,和尚也跟着出来,刚来到外面,就见王全、李福一锨帘子进来,和尚说:"乡亲才来呀。"王全一瞧说;"和尚,你也来了。"和尚说:"可不是,乡亲你快回去罢,不必在外面耽延了,在外面耽延,你也找不着你表弟。你回去,你一天到家,你表弟也到家,你两天到家,你表弟也两天到家,你那时回去,你表弟也就到了。"王全说:"是,和尚你做什么在这里呢?"和尚说:"我喝了四壶酒没钱,他不叫我走,乡亲你替我给了钱罢。"王全说:"是了,我给罢。"李福可就有点不愿意。王禄一瞧主人回来,赶紧回来行礼,王全说:"王禄我且问你,这两天老员外喜欢不喜欢?要喜欢我好回去。"王全本是个孝子,来打听打听,倘如老员外要不喜欢,自己暂且不敢回去,怕爹爹说,故此先来问。王禄说:"公子爷你回去罢,老员外几乎死了,听说今天才好。公子要昨天回来,还赶上着急了,老员外已然都上床咽了气,多亏有一位老道给救了。"王全一听一愣,说:"老员外什么病呀?"王禄说:"不是病,听说是被阴人陷害。听说大概是张士芳,勾串三清观董老道张老道,可不知是怎么陷害的,公子爷快回去罢。"王全一听,说:"别人都可说,惟张士芳他可不该。素常我给他银钱,他倒生出这样心来,真乃可恨。"和尚说:"乡亲你们说着话我要走了。"立刻济公出了酒馆,这才要够奔永宁村,甥舅相认,不知道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八回
探娘舅济公归故里
点奇梦圣僧善度人
话说济公出离了酒馆,一直够奔永宁村,来到故土原籍。济公一看,叹了一声,离家这几年的光景,村庄都改了样子。正是免走荒苔,狐限败叶,俱是当年歌舞之地;露冷黄花,烟迷剩草,亦系旧日征战之场。济公一着旧日儿童皆长大,音时亲友半凋零。罗汉爷一进西村口,见路北一座大门封锁,正是当年济公自己的住宅。紧挨着三座大门,正当中就是王安士的住家,东隔壁是韩员外的宅子,西隔壁是李修缘的宅于。自修缘走后,王员外派人就把这所房子腾空了,用封条封上,济公今日一看,睹物伤情,回忆当年有父母在堂,家中一呼百诺,如今只落得空房一所,自己孤身一人,未免心中可惨。济公再抬头一看,见娘舅王安士正在门口站定,两眼发直,似乎心有所思的样子。书中交代:王员外为什么今天在门口站着呢?皆因韩成韩员外把老道打了一个嘴巴,挟着捺出去,王员外觉着脸上下不去,见韩成进来,王安土就说:"韩贤弟,你这件事做的太莽撞了。老道同我过来,乃是一番好意,贤弟你就粗鲁太过。"韩成说:"兄长有所不知,这是我儿妇。无缘无故,哪来的这么个老道,拿宝剑威吓我儿媳妇,倘若要吓着怎么办呢?本来你侄儿韩文美就有病。"王员外自己颇觉无味,甚为后悔,不该多管闲事,立刻告辞。回到自己家中,一问家人,老道并没回来,王员外一想:"老道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一来,老道大概是没睑见人,不肯回来。"王员外打算要谢老道几千两银子,也不知老道哪去了,自己觉得颇为烦闷,又想对不起老道,故此来到门口了望。正在发愣,济公赶奔上前,跪倒在地,口称:"舅舅在上,甥男李修缘给舅舅行礼。"王安士一瞧,是一个穷和尚,褴褛不堪。老员外一愣。并不认识,连忙说:"来人哪!给拿出两吊钱来,给这位大师父,你趁此去罢。"王员外终朝每日找李修缘,恨不能李修缘一时回来,怎么见了李修缘倒叫给两吊钱叫去呢?皆因王员外看着不是李修缘,想当年李修缘在家之时,是白脸膛,富豪公子的打扮。现在一脸的泥,又是穷和尚,老员外哪里认的出来?三员外只打算是和尚必是知道我的心思,他故意要这么说,故此要给两吊钱,叫和尚去罢。济公跪着不起来,说:"舅舅不必拿钱,实是甥儿李修缘回来了。"王员外一听,"啊"了一声,正在发愣,王全、李福来到,王金一瞧这个穷和尚在这跪着,也不知所因何故,赶紧上前行礼说:"爹爹在上,孩儿有礼。"王全是在凤鸣居听王禄说老员外差点死了,王全甚不放心,因此赶紧回来,见老员外正在门首,王全上前一磕头。王安士说:"儿呀,你回来了!你可曾找着你表弟李修缘?"王全说:"孩儿并没找着李修缘,在萧山县孩儿遭了一场不白之冤的官司,差点丧了性命,因此孩儿回来了。"王安士点了点头。王全就问:"你这和尚,跟我们走了一遭,为何在此跪着?"济公说:"表兄,你不认识我了,我就是你表弟李修缘回来了。"李福一看说:"你这和尚真是蒙事,吃了我们一顿饭,你还来假充我小主人?我家公子,我是认得的。"和尚说:"李福哥,你是不认识我了,我一洗睑,你就认识了。"王安士听,说:"好,你进来洗洗脸,我看看。"立刻济公同一着众人来到书房。老员外吩咐家人打脸水来,家人答应,立刻把脸水打来,济公一洗脸,把脸上的泥都洗去了。王安士再一看,何尝不是李修缘?王全一看就哭了,说:"表弟你在萧山县见着我,你为何不说?你要说了,我早就把衣裳给你换了,何必叫你受这一路的苦楚。"李福一看说:"哎呀!公子爷,你老人家千万不可见怪,老奴实在太莽撞了。言语冒犯,望公子爷多多恕罪。"济公说:"你不必行礼,不知不怪。"王安土看出是自己的外甥,落到这般光景,老员外倒觉伤心,又是心疼,不觉掉下泪来。说:"修缘你这孩子,怎么做了和尚了?"济公并不说实话,说:"我皆因由家中出去,遇见一个化小缘的穷和尚,他劝我出家。他说'当了和尚,吃遍天下。'说在哪里都不用盘费。我一想也好,我就跟他出了家了。后来他把我的衣裳全诓了跑了,我一作急,我就疯了,因此我也不思回来。现在我在外面化小缘,道游四方,无拘无束,到处为家。常言说'一日旦有三抄米,不做人间酬应僧。'我一想出家倒比在家好,跳出红尘,静观云水,笑傲江湖,醉里乾坤,壶中日月,荣辱不惊,祸福不计。虽处寂寥之滨,而心中快乐。虽仅藜藿之食,而物外逍遥。我是'到处有缘到处乐,随时随分随时安'。"王员外一听,说:"你这孩子真是胡闹,家中万贯家财,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你自己要不出去,何必落到这般景况?从生人以来,你哪里穿过这样破烂的衣裳?再说你父母在日,由你从小就给你走下亲事,现在刘素素姑娘,父母早已故世,跟着他舅舅董员外住家,时常催我把你找回去,好迎娶过门。你这一出去,知道的,是你自己要出去的,不知道的,还说我贪图你家的富贵,把你逼走了。你快把你这脏衣裳脱下来罢!王孝,你到里面把公子爷的衣服拿出来,给他换上。"立刻家人答应,由里面抱出一包袱衣裳来。济公换上文生公子的衣裳,把自己的旧帽、僧袍卷好,说:"舅舅可千万别把我这破衣裳捺了,捺了可有罪。等我还俗的时候,还得用这身衣裳。"王员外说:"既然如是,把这衣服拿到里面去,交给安人收起来。等我择一个好日子,到国清寺去给你还俗。"济公点头答应。老员外吩咐摆酒,家人答应。正要挨抹桌案,里面婆子出来说;"老员外,老安人说了,叫李公子爷,同咱们公子爷到里头去呢,老安人要瞧瞧哪!"王安土说:"好,儿呀,你同修缘到里面见见安人。"王全这才同李修缘来到里面。老安人一来多日没见自己的儿子,二则也要瞧瞧外甥,王全先给娘亲行了礼,李修缘这才给舅母行礼。老安人说:"修缘你在旁边坐下,我且问你,这几年在外面做什么呢?"李修缘还是不说实话,就照着眼员外说的话,又对安人一说。在里面说了几句话,家人进来说:"书房摆上酒了,老员外等着眼二位公子爷吃饭呢。"王全、李修缘这才站起来,够奔外面,来到书房,老员外正在这里等候,家人已然把干鲜果品、冷荤热炒摆上。今天王安士心中甚为畅快,儿子也回来了,外甥也回来了,可以同在一桌吃酒,一面谈心。老员外在上面坐,叫李修缘在旁边上手里坐下,王全在下手里,爷三个在同桌而食,开怀畅饮。甥舅父子一面吃酒,一面欢谈,老员外要问问甥儿,这几年在外面的根本源流细情。焉想到李修缘并不说实话,不肯说出自己的道德来历,言语总带着一半劝解老员外。济公要打算度脱娘舅,出家修行,无奈王安土贪恋红尘,执迷不悟。三个人吃完了晚饭,把残桌撤去,倒上茶来。老员外吩咐把卧具搬出来,今天同在书房安歇。家人把铺盖铺设停当,老员外在一张床上,王全同修缘在一张床上躺下,谈心叙话。王安土恐怕儿子外甥在外行路乏神,说多了话伤神,催促早睡。老员外说:"不便说话了,今天早点歇着,明天起来再说罢。"老员外说完了话,二目一闭,心神一定,正在迷迷离离昏昏沉沉之际。老员外再一抬头,吓得亡魂皆冒,济公禅师要施佛法,大展神通,暗度娘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九回
妖妇现形唤醒文美
真人赠药救好修缘
话说王安士刚才睡着,忽见四外火起来了。王安士吓得魂不附体,又怕把儿子外甥烧在里面,赶紧说:"王全、修缘,快跟我走!"王全、李修缘跟着王安士就跑出来。正往前走着,只见后面来了一只猛虎,摇头摆尾,张着血盆大嘴,就赶过来。王安土带着王全李修缘,撒腿就跑,猛虎后面急追正往前跑着,见眼前一道小河,截住去路,并没有船只,王安土一想:"这可了不得了,要叫猛虎追上就没了命了。"正在心中着急,忽见河里的水"哗拉"一响,当中露出一座莲台。在莲台上坐着一位老僧,头戴五佛冠,身穿古铜色僧衣。脖颈上挂着一百单八颗念珠,盘膝打坐,双手打着闷心。王安士一瞧,赶紧就说:"圣僧救命。"那老和尚口念:"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说着话,老和尚掐了一朵莲花,捺在河内,立刻这朵莲花变了一只船。那老和尚说:"王善人,你等上船罢。"王安土自己要上船,又怕猛虎赶到把儿子外甥吃了,赶紧叫修缘快上船,"儿呀,快上船。"王全李修缘点头,刚才上船,王安土还没上船,猛虎赶到,张牙舞爪,张嘴就咬,王员外吓的"呀"的一声,惊醒了。睁眼一看,自己吓得一身冷汗,原来是南柯一梦。王安士觉着心中乱跳,方一明白,就听李修练那里嚷:"舅舅,可了不得了。"王安士说:"修缘你嚷什么?"李修缘说:"我做了一个怕梦,我看见咱们房子着了火,舅舅带我们两个人跑出去,又遇见一只老虎追咱们。咱们正跑着,见眼前一道大河过不去,忽然有一位老和尚坐着莲台,招了一朵莲花,扔在河里,变了一只船,他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同我表兄刚上船,瞧老虎来咬你,把我吓醒了。"王员外一听,说:"真乃怪道,我方才也是做这个梦。"李修缘说:"舅舅要依我说,还是出家好,我看出家倒比在家好。人生百岁终是死,莫若修福种德,不修今世修来世。出家,了一身之冤掌,像你老人家这个岁数,更应当出家才是。"王安士说:"你这孩子,疯疯颠颠,还说出家?我那里家中一呼百喏,出家有甚好处?你这孩子不想想,你在外面这几年出家,落的何等困苦艰难,风吹雨洒?再说你李氏门中就是你一条根,并无三兄四弟,总想着光宗耀祖,显达门庭,封妻荫子,可以接续香烟。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既读孔孟之书,必达周公之礼。莫不是你就忘怀了?"李修缘说:"舅舅此言差矣!你岂不知一子得道,九祖升天。"老员外叹了一声,赌气不说了。又觉一沉睡,照样又一梦,如是者三次。书中交代:这是济公弹师要渡脱王安土,出离苦海。不想王安士连得三警,并不醒悟。听外面天交三鼓,自己思想了半天,又复睡去。天光一亮,老员外、王全、李修缘俱起来了,家人伺候洗脸,吃菜吃点心。济公就问:"舅舅,那韩文美韩大哥他怎么没过来?"王员外说:"你韩大哥现在病着呢。"济公说:"咱们得去瞧瞧他去,这几年老没见了。"王员外说:"好,你我一同过去。"王全也跟着,三个人来到韩员外门首。一叫门,家人由里面出来一瞧,说:"老员外过来了。"王安土说:"你到里面回禀一声,就提我外甥李修缘回来了,特意来望你家公子。"家人随即转身进去,少时出来说:"员外,我家公子有请。"王安土这才带领李修缘,往里够奔。来到韩文美的卧室一瞧,韩成也在屋中,大众彼此行礼。济公一看韩文美瘦得不像样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韩文美一瞧是李修缘,不是外人,有数年不见,赶紧说:"李贤弟,你这几年上哪去的?"济公说:"我在外面化小缘来着。"韩文美说:"你化小缘一向可好?"济公说:"化小缘也没什么好与不好,无非是到处有吃有喝就是了。韩大哥你这病,怎么不吃药呢?"韩文美说:"吃了许多的药了,也不见好。"济公说:"我这里有一块药,给你吃罢。"韩文美说;"什么药?"济公说:"伸腿瞪眼丸。"文美说:"兄弟你别跟我玩笑呀,怎么给我伸腿瞪眼丸吃?"济公说:"你不知道,这药一伸腿,一瞪眼,就好了,能治百病。这块药不是我的,是我偷济颠和尚的。"王员外拿眼瞪了他一眼,济公说:"真是我偷的这个药,无论男女老幼,诸般杂症,一吃就好。"韩文美立刻把药吃了,真立刻觉着神清气爽。济公说:"你这病是什么病?你知道不知道?"韩文美说:"不知道。"和尚说:"我知道你这病是虚痨。"韩文美说:"兄弟,你这可胡说。"济公说:"不但我说你是虚痨,你还带着妖气,你的眼睛都发浑了。"韩文美说:"兄弟你是疯了么?"济公说:"我一点不疯,我瞧瞧我韩大嫂子在哪里呢?"韩文美说:"在西厢房呢。"济公说:"我去瞧瞧去。"说着话,往外就走,众人也都跟出来。济公来到西厢房一看,说:"可是她,便是妖精。"韩文美说:"兄弟真疯了,这是你嫂子么,怎么你说是妖精呢?这也就是兄弟你说,要是别人满嘴胡说,我立刻就把他轰出去。"济公也不答话,过去照定韩文美之妻,就是一个嘴巴,韩文美一看,就要翻脸,就见他妻子一张嘴,一口黑气照济公一喷,济公当时翻身栽倒在地,人事不知,如同死了一样。妖精现露原形,一阵风竟自去了。韩文美看的明白,妖精现了原形,是有小驴子大的一个香獐子,架风逃走。韩文美自己也愣了,心中这才明白,敢情是这么一个香樟子,天天跟我同床共枕,事到如今,我这才知道。从前思爱,至此成空,昔日风流,而今安在?不怪人说芙蓉白面,尽是带玉的骷髅,美艳红妆,亦系杀人的利刃,韩文美从此醒悟。这个时节,王员外见外甥被妖精喷倒,真急了,连忙叫;"修缘醒来。"连叫数声,叫之不应,唤之不醒,王员外一跺脚,说:"这可怎么好?盼来盼去,好容易把他盼回来。这要一死,真算是活该。"王全也着了急,老员外心中一想:"真要是李修缘由这一死。我把他的一分家业,全给他办了丧事。"自己痴呆呆正在发愣,由外面进来一个家人,说:"王员外,现在外面来了一位老道,是梅花真人。他说知道李公子被妖精喷了,他特意前来搭救,他有仙丹妙药,能够起死回生。"王员外一听,赶紧吩咐有请,只见老道由外面进来。王员外说:"仙长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罢。"老道掏出一块药来,叫人用阴阳水化开,给济公灌下去。果然少时就听济公肚子里"咕咯咯"一响,睁开二目,翻身爬起来,立刻好了。济公装不认识孙道全,王员外一见孙道全将李修缘搭救好了,这才说:"仙长,你老人家别走了,前者救了我的性命,今天又救了我外甥,我实在感思不尽。先请到我家去吃酒,我有一点薄意,要奉送仙长。"韩成此时也知道儿媳妇果是妖精,前者把老道打出去,大为饱愧,赶紧上前赔礼说:"前者我实在粗鲁,冒犯真人,我今天给真人陪罪。"老道哈哈一笑说:"二位员外,你我后会有期,我还有公事在身,暂且告辞。"说罢孙道全架趋脚风竟自去了。老道是奉济公之命,够奔上清官夫,给东方太悦老仙翁送信,这话不提。单说王员外见老道走了,这才带领王全李修缘告辞,回到家中。刚要摆酒,只见张士芳由外面进来,这小子自从烧了三清观,他就把讲棚杜安人给他那四百银子,连嫖带赌把银子都输没了。自己一想,还是没落剩,又听说王全、李修缘都回来了,张士芳一想:"这两人一回来,我姑母就不能任我所为了胞两个小子可是我的噎隔。"他岂不想人家是自己的产业,为什么是他的噎隔。这小人天生来的狠心狗肺,他一想这两人一回来,我姑母就不能给我钱,我莫如想法把他两个人一害,将来王安土一死,百万家资就全是我的了。想罢到药铺买了一百钱砒霜,一百钱红研,药铺问他;"买这毒药做什么?"涨士芳说;"配耗子药。"将砒霜红矾带好,一直来到王安士家,要施展毒计,暗害王全、李修缘。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回
买毒药暗害表弟
点恶梦难度迷人
话说张士芳暗带砒霜红矾,来到王安土家。一见老员外,张士芳说:"姑父你好了,我听说我两个兄弟回来了,我特意来瞧瞧。"王安士并不知张士芳勾串老道陷害他,还以为张士芳是好人。怎么一段缘故呢?皆因老安人偏疼内侄,王安土病好了,老安人给土芳倒说了许多的好话,说:"你病着,还是张士芳这孩子眼不惜,见他兄弟不在家,瞧你要死,什么事都张罗在头里。又给讲棚,又去讲杠,在这里帮忙,乱了好几天,见你好了才走的。"王安土听夫人所说,信以为真,说:"这孩子就是不务正,其实倒没别的不好。"今天张士芳一来,王安上倒很欢喜。说:"张士芳,你瞧你两个表弟都回来了,你从此改邪归正,我给修缘把喜事办了,我也给你说个媳妇。"张士芳一瞧说:"表弟,你这几年哪去了?我还真想你。"这小子嘴里说好话,心里盘算:"回头我拍冷子,就把毒药给搁在莱里,再不然搁在酒里,饭碗里,把他们两个人一害死,我就发了财。"心里思想害入,嘴里很是仁义道德。李修缘说:"张大哥来了!咱们回头一处吃饭罢。"王安士说:"好,你三个人在一桌吃,我瞧着倒喜欢。"说着话,家人把酒茶摆上,王全、李修缘、张士芳在当中上坐,这两个人皆在两旁边。刚要喝酒,济公说:"张大哥你瞧我这时候,要一跟人家在一个桌上吃饭,我就害怕,心里总留着神。如今好人少,坏人多,我总怕嘴里说好话,心里打算要害我,买一百钱砒霜,一百钱红矾,抽冷子给搁到饭碗里,再不然给搁到酒里。"张士芳一听,说:"表弟,你这是疯了?谁能够害你呀?"济公说:"去年有我们一个同伴的,也是穷和尚,他跟我一处吃饭,带着毒药,差点把我害了。由那一回,我跟人家一处吃饭,我常留神。其实,咱们自己哥们,你还能害我么?张大哥,你别多心,你身上带着砒霜没有?"张士芳说:"没有。"济公说:"你带着红矾哪?"张士芳说:"更没有。"将公说:"我也知道,你不能,总是留点神好。"说的张士芳心里乱跳。本来他心里有病。他还纳闷,怎么世界上有这一件事,吓的他也不敢往出掏?一天两顿饭,他也没敢搁。天色已晚,老员外说:"张士芳你要没走,你们三个人在这书房睡,我到后面去。"张士芳说:"就是罢。'堵员外归后面去,这三个人在书房安歇,王全同济公在一张床上,张士芳在一张床上。王全躺下就睡着了,济公也打鼾呼,惟有张士芳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盘算,我总得把他们两个人设法害了,我才能发财,想来想去,沉沉昏昏睡去。刚才一沉,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个人,有五十多岁,白脸膛,黑胡子,头戴青布缨翎帽,穿着青布靠衫,腰扎皮挺带,薄底鹦脑窄腰快靴,手拿追魂取命牌。后面跟定一个小鬼,面似青泥,两道红眉,红头发滋着,赤着背,围着虎皮战裙,手里锯翎针钉狼牙棒。张士芳一瞧,吓了一哆嗦。这公差说:"张士芳你所作所为的事你可知道,现在有人把你告下来了,你跟着走罢。"哗的一抖铁链,把张士芳锁上,拉着就走。张士芳说:"什么事?"这位公差说:"你到了就知道了。"拉他赶快走着。张士芳就瞧走的这道路黄沙暗暗,仿佛平生没走过的道路,正往前走,见眼前一座牌楼,上写"阴阳界"。张士芳一想:"了不得了,必是到了阴曹地府"。过了牌楼,往前走了不远,只见眼前一座城地,好生险恶。但见:
阴风惨惨,黑雾漫漫。阴风中仿佛问号突之声,黑雾内依稀见池魁之位。披枷戴锁,未知何日离阴山。据解白春,不识甚时离狱地。目莲母斜倚栏杆望孩儿,贾充妻呆坐奈何膀汉子。马面牛头,瞄拥着曹操才过去。丧门吊容,勾率的王莽又重来。正是人间不见奸淫辈,地府堆积受罪人。张士芳一看,正在吃惊,只见有一个大鬼,身高一丈,膀阔三停,面似瓦灰,红眉毛,红眼睛,披散着头发,一身的毛,手拿三股托天叉,长得凶恶无比,高声叫道:"汝是何方的游魂,来掩酆都地狱?快些说来,免受捉拿。"这么差说:"鬼王兄请了,我奉阎罗天子之命,将张士芳的鬼魂勾到。"大鬼说:"既然如是,放尔过去。"这公差拉着往前走,只见眼前一座大门,西边站立无数狰狞恶鬼,门口有一副对联,上联是;"阳世奸雄,伤天害理皆由你。"下联是:"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横匾是:"你可来了。"张士芳一看,吓得胆战心惊。进了大门一瞧。里面仿佛像一座银安殿,殿柱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莫为胡,幻梦生花,算算眼前实不实,徒劳机巧。"下联是:"休大胆,热铁洋钢,摸摸心头怕不怕,仔细思量。"横匾是:"善恶分明。"张士芳抬头一看,上面是阎罗天子,端然正坐,头戴五龙盘珠冠,龙头朝前,龙尾朝后,身穿淡黄色滚龙袍,腰横玉带,篆底官靴。再往脸上一着,面如刀铁,三给黑胡须,飘洒在胸前,真是铁面无私,令人①阴曹地府:迷信者所说的阴间的官府。--书香门第注http://www.bookhome.net可怕。左右两旁站着文武判官,一位拿着善恶簿,一位拿着生死簿,那判官都是头戴软翅乌纱,身穿大红袍,圆领阔袖,束着一条犀角宝带,足下方头皂靴。两旁还有牛头马面,许多狰狞恶鬼,排班站立。这位公差口称:"阎罗天子在上,鬼卒奉敕音将张士芳鬼魂带到。"张士芳自己不由就跪下了。阎罗天子在上面,往下一看,说:"张土芳,你前世倒是积福做德,应在今世拓生富贵人家,享安闲自在之福。不想你已所作非为,俱都是伤天害理,在外面寻花问柳,败坏良家妇女,损阴丧德。你又谋害你姑父王安士,今又想谋害你表弟王全、李修缘,实属罪大恶极。来呀!鬼卒你带张士芳先过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下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左三曹,右四曹,七十四司,然后带他游遍地狱。"鬼卒一声答应,拉着张士芳见过十殿阎罗,然后来到一个所在。一瞧,有两个狰狰恶鬼,缚着一个人,拿刀割舌头。张士芳一看,说:"鬼王兄,这是怎么回事?"公差说:"这个人在阳世之间,好谈人日阅,搬弄是非,胡言乱语,死后应人割舌地狱,"张士芳瞧着可怕。又往前走,有一个开膛摘心的,张士芳又问,鬼卒说:"这个人在阳世瞒心昧已,好淫邪盗,死后应入剜心地狱。"说罢又往前走,见有一座刀山,有几个大鬼,举起人来,就往上扳,都是刀尖冲上,轧的人身上鲜血直流,张士芳说:"这是因为什么?"鬼卒说:"这是不孝父母,打爹骂娘,恨天怨地,喝雨呵风,死后应上刀山地狱。"再往前走,一看,有一根铁柱,烧的通红,叫一个人去拖,不抱有大鬼就打,张士芳说:"这个怎么回事?"鬼卒说:"这人在阳世好淫妇女,败人名节,死后应抱火柱。"说罢又往前走,见有一座冰池,把人剥的赤身露体,卧在冰池冻着,张士芳一看就问,鬼卒说;"这人在生前唱大鼓书,专唱淫词,引诱良家妇女失身丧节,死应该入寒冰地狱。"再往前看,有一个血池,有许多妇人在里面喝脏血,张士芳又问,鬼卒说:"这些妇人,有不敬翁姑的,有不惜五谷的,有不信神佛的,有不敬丈夫的,死后应该入污池喝血,此即血污池也。"看罢,又往前走了不远,再一看有一杠秤,吊着一个人的脊背,说这个人在生前专用大斗小秤,损人利己,应该这样报应。再一看,有倒磨磨的,有下油锅的,有千刀万剐的,有剥皮抽筋的,种种不一,都是在身前杀人放火,好盗邪淫,是些犯罪的人。张士芳游够多时,再一看有两座金桥银桥,有一个老者,长的慈眉善目,有两个金童银童,把着两把扇,每人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一把招扇,一块醒木。张士芳就问:"这个人为何这样清闲?"鬼卒说:"这个人在阳世,说评书,谈今论古,讲道德,讲仁义。普渡群迷,劝人行善。死后金童银童相送过金桥银桥,超生在富贵人家。凡在阳世修桥补路,放生,斋憎,布道,冬施姜汤,真舍凉菜,济困扶危,敬天地,礼神明,奉祖先,孝双亲,这些人死后必过金桥银桥。"张士芳自己点点头,不怪人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张士芳游遍地狱,复又带他一见阎王爷,阎王爷吩咐:"把张士芳捺在油锅炸了吧。"鬼卒一声答应,眼瞧一个大油钢,烧的油滚滚的,沸腾腾的,把张士芳拿起来,往里就捺,吓的张士芳"哎呀"一声,睁眼一看,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一回
到地府见罪人恶心不改
遇妖怪起淫心丧命倾生
话说鬼卒把张士芳往油锅里一捺,张士芳吓得"哎哟"了一声,一睁眼原来是南柯一梦。自己还在屋里床上躺着,吓得一身汗,被褥都湿了。刚一睁眼,就听和尚那里嚷:"可了不得了,心疼死我了,我的张大哥。"张士芳道:"李贤弟,你嚷什么?"和尚说:"我做了一个怕梦,梦见来了两个官人,把你锁了去见阎王爷。阎爷王叫鬼卒带你游地狱,我在后面跟着。你游完了地狱,阎王爷说你害王员外,又不知还想害什么人,我瞧把你捺在油锅里,炸了个嘣脆透酥,把我吓醒了。"张土芳一听:"怪呀,怎么我做的梦他知道呢?"自己心里又一想:"做梦是心头想,哪有这些事呢?还是得想法子把他们两个人害了,我才能发财。不然,是不行。"心里想着,又睡着了,照样又是一梦。这回没往油锅里捺,往刀山上一捺,又吓醒了,又是-身冷汗。如是是三次,张士芳吓的心中乱跳。听外面天交三鼓,张士芳一想:"我别在这睡了,这屋子有毛病,再睡得把我吓死。"想罢,翻身爬起来说:"二位贤弟你们睡吧,我要走了。"王全也醒了说:"张大哥,半夜三更你上哪去?"张士芳说:"你别管,我是不在这了。"王全说:"既然如此,你叫家人并门。"张士芳穿好了衣裳,跑出来叫家人开门。众人都刚睡着了,起来给他开门关好,没有一个不骂他,本来这小子素常就不得人心。张士芳出了永宁村,一直来到海棠桥,抬头一看,秋月当空,水光似镜,正在残秋景况,金风飘洒,树尖枝叶都发黄了。再一看桥下,一汪秋水,冷咬咬真望东流。夜深人静,鸡犬无声,张士芳站在桥上,自己一想:"半夜三更上哪儿呢?莫若到勾栏院去,可以住一夜。"自己正在心中思想,忽听北边树林之内,有妇人啼哭的声音。张士芳顺着声音找去,到切近一看,果然是一个少妇,也不过至大有二十龄,娇滴滴的声音,哭得透着悲惨的了不得。张士芳借着月光一细看,这位妇人真是花容月貌,窄小金莲不到三寸,称得起峨眉杏眼,芙蓉白面,头上脚下真个十成人才。张士芳一见,淫心已动,他本是个色中的饿鬼,花里的魔王,忙叫道:"这位小娘子,为何黑夜的光景在此啼哭?"这妇人抬头看了一看说;"这位公子大爷要问,小妇人章氏,只为我丈夫不成人,好赌钱,把一分家业都押宝输了,直落到家中日无隔宿之粮。这还不算。他今天因为要钱,把我卖了,要指着还给输帐,我故此晚上偷着出来。我打算在这里痛哭一场,我一上吊,就算完了,一死方休。大爷你想,我是一点活路没有。"张士芳一听,心中一动,这可是便宜事,赶紧说:"小娘子,你别想不开,人死不能复生,你正在青春少年,死了太可惜的,你跟了我去好不好?"这妇人说:"哟,我跟你去上哪去?"张士芳说:"我告诉你,你在这访打听打听,我姓张叫张士芳,是这本地的财主,家里有房屋地产,买卖银楼缎号,我也是新近失的家,皆因没有相对的,我也没续弦。不是人家不给添房,再不然就是我不愿意,我总要亲眼得见人才长得好,我才要呢。你要跟了我去,咱们两个人倒是郎才女貌。你一进门就当家,成箱子衣服穿,论匣子戴首饰,一呼百诺,你瞧好不好?"这妇人说:"公子爷你在哪住?"张士芳说:"你跟我走罢。"伸手就要拉。这妇人说:"你瞧谁来了?"张士芳一回头并没人,再回头一瞧,那妇人没了,张士芳正在一愣,过来一个香獐子,就在张士芳咽喉一口,把张士芳按倒就吃,就剩下一个脑袋、一条大腿没吃。书中交代:这个妇人就是香獐子变的,奉济公禅师之命,在这里等着吃张士芳。这小子也是心太坏了,才能落到这样收成,妖精从此走了。第二天王安士听说张士芳走了。就派家人出来寻找,看见张士芳的人头及大腿一条,回去一回禀王安士,王安士叫家人给买了一口棺材,把张士芳的脑袋腿装上,埋在乱葬冈上。这话体提,单说王安土要给李修缘还俗,然后好娶亲。择了一个好日子,先叫人给国清寺的方丈送信。李修缘本是当初国清寺许的跳墙的和尚,这天老员外同王全送李修缘上国清寺去跳墙,老员外叫家人备上三匹马,把李修缘原就那身破僧衣带上,众家人也都骑马跟随,刚一走出永宁村门口,和尚一施展验法,他这匹马就先跑了。和尚来到一座树林子,翻身下马,把文生公子的衣裳都脱了去,仍旧把自己僧衣穿好,用手一指,把马拴在树上,用影身法,把马影起来。和尚刚要往前走,只见那边来了五六个穷和尚,说;"咱们快些走,晚了可就赶不上了。今天董员外的外甥女,刘百万的女儿刘素素,斋僧布道,每人给二百钱,每人给一个馒头。这位姑娘原本许配李节度之子李修缘,哪知李修缘由十八岁走了,不知去向,姑娘就住在舅舅家。董员外要给姑娘另找婆家,姑娘说:'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至死不二。'这位姑娘大才,咱们天台县的绅补富户,都惦记说这位姑娘,董员外也逼着,叫姑娘不必等李修缘,另给找婆家。姑娘没法了,出了一个对子,说谁要对上,就把姑娘给谁。姑娘这是难人,所以咱们台州府的举监生员都对不上,碰钉子碰多了。姑娘最好行善,咱们去领馒头钱去。"济公听见这片言语,知道这是未过门的妻子,济公便赶过去说:"辛苦辛苦,咱们一同走。"众和尚一看,说:"你也是去领馒头上董家庄么?"济公说:"可不是么。"说着话,眼前不远,出了这树林子,就是董家庄。一进村口,路北大门,门口高搭席棚,众僧人来到门首一看,有管家放钱放馒头。济公说:"我们一共七个和尚,给七个馒头,一吊四百钱,都交给我罢,我再分给他们。'借家就拿了七个馒头,都有一斤重一个,一吊四百钱,交给济公。济公拿着说:"馒头你们自己拿着,钱到那边慢慢分去。"说着话,一瞧门内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笔墨砚,押着一条对于,是十一个字,都有宝盖。写的是:"寄寓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和尚就问。"这条对于是干什么的?"管家说:"这是我们姑娘出的,我们员外说了,要有老头给对上下联,认一门干亲。要有借道给对上,我们员外给修庙,要是文生公子给对上,只要年岁相当,情愿把姑娘许配他。这个对子把我们本地念书人难住多了。"济公说:"我给你对个下联行不行?"管家说:"你能有这个才学,能配上下联,我们员外给你准修一座庙。"和尚拿起笔来就写,写完了,管家拿进去,叫婆子交给姑娘。姑娘一看,连声赞美,真乃奇文妙文绝文。本来这条对子是不好对,他这上联十一字都用宝盖,再说姑娘这条对子就说有终身之事。父母双亡,在舅舅家住着,就算寄寓客家一般,牢守寒窗空寂寞,说的是自己孤身一人,独坐香闺心中寂寞,何时是出头之日。要得下联,还得意思对。十一字,字也得一个样。或是全是乱绞丝,或是三点水,或是口字旁,或是单力人,双力人,或用言字旁,全得言字。济公对的下联,全是走之写的,是:"远避迷途,退还莲迁返逍遥。"这十一个字的意思是说:这位刘素素姑娘自落身以来,就是脑里素,一点荤腥都不吃。他本是一位莲花罗汉一转,惜投了女服。今天济公来对这对子,是暗渡他未过门的妻子。远避迷途,言是人生在世上,如同大梦一场,仿佛在迷途之内,远避迷途,即是要躲开迷途之意。退还莲径返逍遥,是不如出家倒逍遥自在。姑娘一看,连声称赞说:"快把这个人叫进来,我要见见。"家人说:"是一个穷和尚。"姑娘说:"无论是借是道,我要看。"家人到外面找和尚,踪迹不见。和尚拿着一用四百钱,施展验法走了。这六个和尚一展眼,没留神,见和尚没了,这六个和尚紧紧就追。刚追出村已;'一瞧,济公正坐在地下挑钱呢,自言自语说:"这个是小钱,这二百不够数。"这六个和尚一瞧,气往上撞,大家过来围上济公就打。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二回
修缘公子朝宝悦
知觉罗汉会昆仑
话说济公在地下数钱,六个化小缘的和尚赶到。大众说:"好和尚,你把我们六个人的钱都拐了来,你还在这里数钱?"说着话,这六个和尚过来就是一拳。济公说:"咱们一个对一个的打。"六个和尚围着济公动手,谁要打济公一拳,济公必还一拳,六个人都不能多占便宜。正在动手之际,只见正北来了两匹坐骑,骑马的正是王全、李福。老员外见李修缘的马惊下来,赶紧派家人追赶。两位管家正在寻找,见李公子又穿上了破僧衣,跟众和尚打起来了,王全赶紧下马说:"别打别打。"众穷和尚说:"你别管,他把我们的钱诓了去。"王全说:"你们别胡说了,还不滚开,这是我家公子爷。"众和尚一听,就不敢动手了。王全说:"你们真要造反了?还不拿了钱走吗?"众和尚一听海人拿了二百钱,诺诺而退。王全说:"公子爷你上哪去了?"济公说:"我跟他们上董家庄化缘去了,领了一个馒头二百钱。"王全说:"晚公子爷,你也不怕人家耻笑,那不是外人家,董员外跟咱们还是亲戚呢?你的马呢?"和尚说:"那边树上拴着呢。"王全说:"我们方才怎么没有瞧见?"和尚用手一指说:"那不是。"王全、李福一回头,果然马在树上挂着,这才一同来到树林,把马解下来。济公翻身上马,同家人回来。王员外说:"你上哪去了?"济公说:"没上哪去,我化缘去了。"王安土说:"你这孩子是胡闹,已然要还俗,你还忘不了化缘?从此可不许你再化缘了。"济公点头答应。众人催马,这才够奔山坡国清寺来。原本这寺在半山坡里,众人催马,刚来到山坡以下,只见国清寺庙门以外,两边一对~对和尚,站着班迎接,大约有数十对僧人。王安土一看,只打算庙内方丈知道王员外有钱,要这样的恭敬。其实不然,当初国清寺的老方丈叫性空长老,现在老方丈圆寂了,是性空长老的徒弟宝悦和尚当家。性空长老乃是一位得道的高僧,临圆寂之时,把徒弟宝悦叫到跟前,说:"某年某月某日,有知觉罗汉前来降香,必须如此这般,这等这样。"故此宝悦和尚谨记在心。今天由大殿前往外排班,是五十四对,一百零八位和尚各穿扁衫,手拿手炉手磐。口念:"真佛,迎接知觉罗汉。"王安土哪里知道其中的细情?众人来到庙前下马,济公说:"这些个秃葫芦头。"大众和尚心里说:"这个和尚真讨人嫌,他说我们是秃葫芦头,他也是和尚。"众僧都是凡夫俗子,也不知道济公的来历。王员外众人一进庙,宝悦和尚迎接出来,见了济公打问讯,济公也答礼相还,老员外并不解其意。宝悦说:"老员外来了。"王安士说:"方丈怎么称呼?"和尚说:"我叫宝悦。"书的节目,是修缘公子朝宝悦,知觉罗汉会昆仑。王安土今天来到国清寺,先施舍众僧人每人一件憎袍,每人一双僧鞋,每人给钱两吊。方丈请老员外在禅堂待茶,王安士说:"我今天特意给我外甥李修缘跳墙还俗,求老方丈慈悲慈悲罢。"宝悦和尚点头,吩咐外面预备,众人来到大殿以前烧土香,在大殿前搁着一条板凳,就算是墙。宝悦和尚说;"老员外,你外甥跳墙,我得打他一百禅杖,赶出庙去。"王安土一听,说:"我外甥懦弱的身体,要打一百禅杖,他如何受的了?"宝悦和尚说:"不用真拿大禅杖,就拿一百根筷子以代禅杖,打一下算十下。"老员外说:"这就是了。"宝悦和尚说:"修缘,我打过了你,你跳过板凳,跑出庙门就算完了。"济公点头,宝悦拿起筷子一比,打一下,说:"啊,初一不烧香,十五不礼拜。前殿不打扫,后殿堆土块。终朝饮美酒,狗肉随身带。出家亦无缘,送你还侯寨。脱下织缀来,赶出山门外。"说完了,叫李修缘跳墙,济公跳过板凳,撒腿就往山门跑。王安士说:"别跑。"这句话来说完,就听李修缘嚷:"我收不住脚了。"王安士众人赶紧往外追,眼见李修缘掉在万丈深的山涧之内。老员外一瞧一跺脚,说:"修缘儿呀!不想你死在这里。"立刻放声痛哭。宝悦和尚说:"老员外不便伤感,李修缘大有来历。"老员外说:"罢了,他既是死了,我回家把他那份家业,全都给他念经设坛化了。"王全说:"爹爹不便这般,我看我表弟有些个道德,也许回家来点化你老人家,还不定死活呢?"宝悦和尚说:"公子之言有理,老员外请回罢。"王安士一概不听,回家要超度李修缘。书中交代:济公哪里去了呢?罗汉借着遁法,够奔上清宫而来。来到上清官一打门,由里面出来了一个道童,一见是个穷和尚,破僧衣短袖短领,腰系绒绿,疙里疙瘩,光着两只脚,穿着两只草鞋,褴楼不堪,济公早把三光闭住,道童就问:"和尚,你找谁呀?"和尚说:"烦劳仙童到里面回京一声,就说我是西湖灵隐寺济颠僧,前来拜访你家观主。"道童一听,"呵"了一声,说:"你就是济颠僧么?你等着罢!"和尚说:"可以。"道童这才往里回禀,此时老仙翁正会着客呢。书中交代:什么人在这坐着呢?原来是上清宫后,无母官的玉面长寿仙姑。他是五云洞五云老祖的女儿,他正在洞中打坐,忽见上清宫里有一股妖气冲天,玉面长老妖狐一想:"怎么上清宫会有妖精呢?我何不到那瞧瞧,是怎么一段事。"自己这才来到上清宫。老仙翁见了他,以仙姑呼之,他见老仙翁,就称呼老仙翁,这两个人是对兵不斗。老仙翁知道他父亲是五云老祖,管押天下群妖,无论大小精灵,只是要被毛带角,横骨穿心,不是四造所生,脊背朝天,就属五云老祖所管。他有一宗聚妖幡,要一晃,天下的妖精,全都得来到,仙翁故此也不惹他。玉面老妖狐也知道老仙翁道德深远,庙里有镇观之宝,有乾坤奥妙大葫芦,无论什么妖精装在里面,一时三刻化为脓血,他也不敢惹老仙翁。今天老仙翁听说天面长寿仙姑来了,赶紧降阶相迎,说:"仙姑来了,因何这样闲在?"老妖狐说:"仙翁,我看你这庙内有一股妖气冲天,不知是什么一段缘故?"老仙翁用掌一指,说:"你来看。"老妖一看屋里房枕上,倒吊着一个小和尚,头上有黑气。老妖狐说:"这个和尚是谁呀?"老仙翁说:"尘世上出了个济颠和尚,兴三宝,灭三清,欺负我三清教门下,火烧了祥云观,烧死张妙兴,火烧云烟塔,雷击华清风,捉拿张妙元,戏耍措道缘、张道陵。这个妖精是济颠的徒弟,我把他吊起来,等济颠。济颠一天不来,我吊他一天,哪时济颠来了,我把他放开,我要看他是何等人物。"玉面老妖狐说:"老仙翁,哪时济颠来了,你千万替我送信。我大徒弟在临安城周宅,跟周公子有一段金玉良缘,无故被他赶回来。我三徒弟章氏香娘,在永宁村韩员外家,也被他赶回来。我还有一个小徒弟,在小月屯被他杀了。我说我徒弟不会跟他们斗法么?他们说惹不起他。哪时济颠憎要来了,你给我一个信,我来略施小木,就把他拿了,替我徒儿们报报仇。"老仙翁说:"好,既是仙姑肯费其心,哪时济颠僧来,我必给你送信。"正说着话,童子进来说:"师父,济颠找你来了。"其实济颠没这么说,是说来拜访观主,他要给这么传话。老仙翁也是个高人,赶紧说:"有请!"道童出来并不说"有请",说:"我师父叫你走进去呢。"和尚并不嗅怪,说:"可以,进去就进去。"当时济公禅师脚步踉跄,一溜歪斜,"踢踏踢踏"够奔里面。一见老仙翁要僧道斗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三回
玉面狐上清宫访道
济禅师天台山会仙
话说老仙翁吩咐"有请济公!"老仙翁心中思想:"我见济颠看看是何许人也?要是大路金仙,头上有白气。要是西方的罗汉,头上有金光、佛光、灵光。他要是妖精,必有黑气。要是凡夫俗子,我也看得出来。"正在思想之际,见和尚自外面进来,老仙翁一看,乃是凡夫俗子,心里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是闻名。格道缘张道陵大也无能,受他的挫辱,真正可笑。"老妖狐一看,也是这样想,凭他一个凡夫俗子,我徒弟会不敢惹他?和尚来到鹤轩一看,这院子是东跨院,北房五间,明三暗五。北上房鹤轩帘优高卷,靠北墙一张条桌,上面摆着许多的经卷,老子道德五千言。正当中挂着乾坤奥妙大葫芦,头前一张八仙桌,两边有椅子,上首椅子上坐着一个道姑,约有四十来往的年岁,白净面皮,很透着年少的样子,长的甚为美貌,头戴青布道冠,身穿蓝布道袍,青护领相衬,白袜云鞋,下首椅子上坐着老仙翁,和尚一看,说;"你们公母俩好呀?"玉面老妖狐一听臊的面一红,老仙翁一听,"呵"了一声,说:"来者是灵隐寺济公?"和尚说:"岂敢!仙翁,我叫道济。"仙翁说:"道济。"和尚说:"哟,好说,太悦。"老仙翁说:"颠僧。"和尚说:"毛道。"老仙翁说:"颠僧真乃大胆。"和尚说:"胆子小,还不敢来呢!"老妖狐说:"我打算怎样个济颠和尚呢?原来是一个丐僧。你瞧你这件破僧衣,实在难堪。"和尚微然一笑,说:"是人莫笑我这件破僧衣,我这件僧衣甚出奇。三万六千窟窿眼,六十四块补钉嵌。打开遮天能盖地,认上袖袂一僧在。冬暖夏凉春温热,秋今时节虫远离。有人要问价多少,万两黄金不与衣。"老仙翁一听,哈哈大笑说;"你知道你的僧衣有好处,你可知道我这身上穿的纳头?我常说:这被头,不中看,不是纱来不说缎。冬天穿上暖如绵,夏天穿上如凉扇。不拆洗,不替换;也不染,也不练,不用红花,不用靛。线物八万四千行,补钉六百七十片。乾三连,坤大断;离中虚,坎中满;中间星斗朗朗明,外边世界无边岸。也曾穿至广寒宫,也曾穿赴场桃宴。休笑这件被头衣,飞腾直上灵霄殿。"和尚一听说:"好好好!你把我徒弟拿来叫我来怎么样呢?"老仙翁说:"和尚,你可知世事如棋局,不着者便是高手,一身似瓦瓮,打破了才见真空。"和尚说:"你可知道一枝竹杖担风月,担起亦要歇肩,两个空拳握古今,握住也须放手。"老仙翁说:"好,既然如是,咱们两个人,今天就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和尚说;"你先把我徒弟放开,有什么话咱们再讲。"老仙翁说:"可以。"立刻先把小悟禅放下来。悟禅一晃脑袋,说:"师父,你瞧咱们爷们,准没含糊,吊了我这几天,我准哼哈没有?"济公说:"好,这才是我的徒弟。"老仙翁说:"颠僧,咱们到院中来较量较量。"和尚说:"毛道你出来。"老仙翁刚要动手,玉面长寿仙姑说:"仙翁暂且息怒,谅此无名小辈,何必仙翁跟他动手?割鸡焉用牛刀,待我拿他吧。"说着话,那老妖狐拉出宝剑,照定和尚劈头剁来。和尚一闪身,啦溜躲开,伸手一把没摸住,老妖狐臊的面红耳赤。说:"好颠僧,胆子真不小,仙姑今天非得将你拿住不可。"和尚说:"哪是胆子不小?旗杆上缚鸡翎。"老妖狐一剑跟着一剑,和尚真快,哦溜溜直跑,左一把,右一把,老妖狐真急了,说:"颠僧真正找死,我叫你知道我的利害,待仙姑用宝取你。"说话中间,掏出一根捆仙绳,长够九寸九,按三寸三分为三才,又名叫子母阴魂绳。这绳子炼的时候,先得害一个怀男胎的妇人,把妇人开了膛,用子母血把这根绳子染了,有符咒推着,借天地正气,日月精华,炼七七四十九日。这绳子扔起来,能长能短,无论什么妖精,捆上就现原形,连大路金仙捆上都得去五百年道行。今天老妖狐把这根绳子祭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说声"敕令",眼瞧这根绳金光绕缭,直奔和尚。和尚就嚷:"了不得了,快救人呀!"话音未了,这根绳早已把和尚捆上,和尚翻身栽倒。仙姑微然一笑,说:"我打算济颠有多大法力?原来是个无能之辈,我也不杀你,尔等去把他搭着,扔到后面山洞里去罢。老仙翁,你看我略施小术,就把他拿住。"老仙翁一看,哈哈大笑,说:"这点小法术,他就不行了,尔等把他捺到后山去罢。"此时雷鸣、陈亮、孙道全都在后面,小悟弹在旁,瞧着师父被人家捆上,有心过去罢,又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虽然不敢过去,口中不干不净的还是直骂。玉面长寿仙姑一听,气往上撞,说:"要不然,我倒不杀济颠和尚,冲着你,我把他杀了。"说罢,就要举宝剑杀。老仙翁赶紧就拦,说:"仙姑且慢动手,我这庙中是清静之地,要把他杀了,岂不把我这院子脏了?"正说着话,只见由外面"踢踏踢踏"和尚来了,老仙翁老妖狐一瞧愣了,再一看捆的不是和尚,是老仙翁的二徒弟小道童。老仙翁把徒弟放开一瞧,捆的都没气了。老仙翁气的须眉皆张,先把徒弟救了,给了一块药吃。老妖狐说:"好颠僧,你真气死我也。"和尚说:"我气死你,你就死罢。"老妖孤立刻伸手,又掏出一种宝贝来,口中念念有词,和尚一看,由半悬空来了许多毒蛇怪蟒,兔鹿狐槽,这个就要咬和尚,那个就要盘和尚。和尚哈哈一笑,用手一指,口念"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赫!"立刻一道黄光,这些东西全都化为纸的,这本是障眼法。老妖狐一见,说:"好颠僧,胆敢破我的法宝?真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今天你休怨仙姑狠毒,这是你自找其祸。"说罢,口中念念有词,一抖手,只听"狐啦"一声,一道火光,原来是一块石头,泰山压顶,照和尚砸下来。他这块石头名叫雷火石。最利害无比,勿论什么精灵,打上就也死。岛洞金仙,要被石子打上,得打去白光。今天济公一看,说:"嗷,好东西。"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赫!"这块石头一道黄光,复就归原,被和尚一扬手接了去。老妖狐见和尚连破他三宗法宝,不能取胜,自己臊的满面通红。老仙翁说:"仙姑,你不便跟他为仇做对,待我来拿他。"摆宝剑照和尚就剁,和尚刺溜一闪身,一把没摸着,老仙翁就把八仙创的门路施展开了,真是:拐李先生剑法高,洞宾架势甚英豪,钟离背剑清风客,果老湛卢削凤毛。国舅走动神鬼惧,彩和四面放光毫。仙姑摆下八仙阵,湘子追魂命难逃。老仙翁这个八仙剑施展开了,和尚围着乱绕,老仙翁的剑又砍不到和尚的身上,老道真急了,此时陈亮。雷鸣、孙道全、夜行鬼小昆仑郭顺,都得了信,来到前面一看,郭顺说:"这怎么办?僧道都是我师父,打起来了。"依着孙道全打算,众人过去给老道跪着,给讲合。见老仙翁那个气大了,动着手,老道说:"颠僧,就凭你这么个凡夫俗子,也敢这样个猖狂?你叫我三声祖师爷,我烧你不死。"和尚说;"毛道,你叫我三声祖宗大和尚老爷,我也叫你不活。"老道一听,气往上撞,立刻口中一念咒,就地起了一阵狂风,真是:好大风,好大风,声如牛吼令人惊。损林木如同劈政,这日光杀气腾空。天昏离,宇宙封;滚滚尘沙来的凶。从古也闻风古怪,不似今朝古怪风。一阵狂风大作,和尚众人一看,又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四回
老仙翁法斗济公
请葫芦惊走妖狐
话说老仙翁一念咒,一阵狂风大作。和尚一看,老道会分身法,又变出一个老仙翁来,也是跟他一样,手里拿着宝剑,这个拿宝剑就砍,那个就扎。和尚说:"好的,老道会分案,又下了一个。"说着话,两个老道各掐诀念咒,两个老道化出四个来。四个老道还是不行,把和尚围上,和尚啦溜暖溜跑得真快,四个老道还是砍不着和尚。四个老道一念咒,变八个,八个化十六个计六个变三十二个,三十二个化六十四个,老道一院子都满了。和尚啦溜啦溜乱跑,和尚说:"我可真急了。"立刻和尚抓了一把土,口念"吨嘛呢叭啮眸!吨敕令赫!"一阵狂风,变出无数的老仙姑,这个老仙姑抱着那个老道不肯放,那个老仙姑抱了那个老仙翁叫乖乖。老道一瞧,事情不好,当时把舌尖咬破,一口血喷出来,把无数的老道收回去,仙姑也化了。五面老妖狐气的要与和尚拼命,臊得满面红赤。老仙翁说:"仙姑不用着急,待我今天要颠僧的命。"立刻由那屋里,把乾坤奥妙大葫芦拿出来。老妖狐知道这葫芦的利害,无论什么妖精收到里面,一时三刻化为脓血,老妖狐他虽有八千年道行,他也当不了,急忙一跺脚,架起妖风,竟自逃走。老仙翁把葫芦在手中一擎,说;"颠僧,你可认识我这葫芦?"和尚说:"我怎么不认识?这必是酒铺里的幌子,给你偷来的。我常在酒铺里喝酒,听说你要赊酒,酒铺不赊给你,你一恨,把人家幌子偷来。"老仙翁说:"你胡说!你可知道我这葫芦的来历?"和尚说:"我不是说酒铺的幌子吗?"老仙翁道:"告诉你:蔓是甲年栽,花是甲月开。甲日结葫芦,还得甲时摘。里面按五行,外面按三才。吸得精灵物,霎时化灰尘。我这葫芦经过四个甲子。无论什么精灵装在里面,一时三刻化为脓血。你别看我葫芦小,能装三山五岳,万国九洲。"和尚说:"还有些什么个奥妙呢?"老仙翁说:"我要把你装在里头,六个时辰,就把你化为脓血。"和尚说:"咱们两个人,也没有这么大冤仇呀,你何必要我的命呢?你把我要装到里面,我要难受,找说'道爷你烧了我罢。'我一嚷,你可把我放出来。"老仙翁说:"可以,只要你知我的利害,服了我,我就饶你。"和尚说;"随你装罢。"老仙翁立刻把葫芦盖一拔,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出来一道霞光,金光绕缭,瑞气千条,霞光一片,看着把和尚一裹,展眼之际,就见和尚给霞光绕的瞧不真了。老仙翁把霞光一收,葫芦盖一盖,老仙翁叫道:"颠僧。"就听和尚在葫芦里答应"哎"。老仙翁说:"颠僧,你觉着怎么样。"就听葫芦里说:"这倒很好,我有个地方住着倒不惜。"老仙翁说:"颠僧,你不央求我,火时就把你化了。"这个时候,夜行鬼小昆仑郭顺、孙道全、雷鸣、陈亮连小悟禅;都给老仙翁跪下了,众人说:"祖师爷饶命,我师父有点疯疯癫癫,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郭顺说:"济公也是我的师父,前是我师父在曲州府五里碑也救过我的性命,求师父看在弟子面上,把济公救出来罢。"老仙翁说:"我山人原本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皆因他兴三宝灭王清,欺负我们三清教的门人太过,我也要给三清教转转脸面。既是救过我徒弟,你等起来,我山人不要他的命就是了。"众人这才起来,老仙翁刚要往外放济颠,只见和尚又打外面"踢踏踢踏"进来了。众人一瞧,也都愣了。老仙翁"呵"了一声,说:"颠僧,我将你装在葫芦之内,你怎么会跑出来了?"和尚说:"我在里边闷的很,故此挤了出来。"老仙翁一瞧,葫芦盖盖着,怎么会挤出来呢?葫芦还觉着很沉重,老仙翁掀开盖往外一倒,"叭哒"倒出来,原来是和尚那一顶破僧帽。老仙翁说:"原来是这一顶破僧帽。"和尚说:"你别瞧不起这顶破僧帽,你还经不住我这顶帽子一打呢。"老仙翁一想:"我仰观知天文,俯察知地理,我怕他这僧帽?"想罢,说:"和尚,你这帽子有多大来历?"和尚说:"倒没有什么来历,有点利害。"老仙翁说:"我却不信,你把帽子的利害,拿出来我瞧瞧。"和尚说:"可以。"立刻把帽子往上一摄,口念六字真言,老道一瞧。这帽子起在半悬空,霞光万道,瑞气千条,金光绕镣,犹如一座泰山,照老道压下来。老仙翁一看,暗说:"不好",心中一动,"这个和尚必有点来历,也须是故意戏耍我。"老道见帽子要落下来,老道知道是利害,真急了,口中一念真言,立刻天门开了,由天灵盖出来有一尺多长的一个小老道,伸上两只手要接帽子。这就是老道的那点真道行,将来他家功成了,把皮肉囊一脱,就由天灵门走了。要不然,一落生的孩子,天灵盖会动,那就是天门。等到一懂人事,会说话了,天门就闭上了。老道自己这点真灵,今天显露出来,和尚这帽子要真打下来,得把老道打去五百年的道行。济公想和老道无冤无仇,又知道老道素常是好人,罗汉爷不忍伤他,用手一指,把帽子收回去。说:"仙翁,你别听诸道缘、张道陵一面之词,火烧祥云观,只因张妙兴无故施展五鬼针头法,七箭锁阳喉,恶化梁万苍;雷击华清风,因为他炼五鬼阴风剑、子母阴魂剑害人;孟清元身受国法,因他在马家湖杀人,皆因他等为非作恶,实不可解。我和尚有好生之德,并非无故杀害生灵。诸道绿年幼无知,他要跟我和尚做对,我和尚才报应他。大概仙翁你也不知我和尚是谁。"说着话,和尚摸着天灵盖,露出佛光、金光、灵光,老仙翁一看,和尚身高丈六,头如麦斗,面如懈盖,身穿织缀,赤着两只脚,光着两只腿,是一位活包包的知觉罗汉。老仙翁一看,连忙稽首,口念"无量佛",说:"原来是圣僧,弟子不知,多有冒犯!望圣憎大发慈悲,不要跟弟子一般见识,圣憎请屋里坐。"和尚说:"仙翁不便陪罪,你我倒要多亲近呢。"老仙翁立刻把和尚让到屋中,吩咐童子摆酒。和尚说:"且慢吃酒,我奉烦仙翁一件事。'仙翁说:"圣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和尚说:"现在我姐舅王安土家中要念经设坛,我这里有一封信柬,求老仙翁架趁脚风,送到永宁村,交到就回来,你我再吃酒。"老仙翁说:"是。"立刻接过字柬,竟自去了。书中交代:王安士从国清寺回来,要搭棚办事,叫国清寺给念经,用九十九个和尚,要三放焰口,一百零八个和尚,念梁王经,谁劝也不听。老员外正要派家人去张罗,办事搭棚,知会亲友,大办白事,超度李修缘。王员外要打算把李修缘的那一份家业,全都给花了。正在忙乱之际,外面一声"无量佛",家人一看,是一位老道:面如古月,发如三冬雪,须赛九秋霜,一部银髯,身穿破构直,身背后背定乾坤奥妙大葫芦。家人有认识的,说:"这不是天台山的那位神仙么?"这方都知道天台山上有神仙,在山下也瞧的见山上隐隐有树有庙,就是人上不去。山前没有山道,且山上毒蛇怪蟒极多,也没有人敢去。老仙翁常下山采药,人人都知道他是神仙。其实后山有道上去,并不费事,有树遮着,没有人知道。老仙翁也不告诉人,不愿跟仕宦人来往,山上所为清净。今天老仙翁来到门首,说:"我乃天台山上清宫昆仑子是也,贫道特意前来给你王善人送信。"家人把信接过,拿到这里面游。"回禀员外爷,现有天台山那里神仙前来送信。"王安士接过信,打开一看,"呵"了一声。不知济公上面写的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五回
送书信良言劝娘舅
回灵隐广亮请圣僧
话说王安土打开书信一看,认得是李修缘的笔迹。上面写着四句话,写的是:不必念经与设坛,实是未死李修缘。大略不过三二载,修缘必定转回还。王安士一看,"呵"了一声,甚为诧异,立刻叫家人把老道请进来。家人出来再找老道,踪迹不见。老仙翁早架趁脚风回到庙中,说:"圣僧吩咐,弟子已将信送去。"和尚说:"劳驾,劳驾。"仙翁说:"不便太谦。"和尚说;"我和尚将来还有奉求之事,非仙翁助我一臂之力不可。"老仙翁说:"只要圣僧给我一个信,我必到。"立刻吩咐摆酒,老仙翁陪着和尚喝酒。二人一盘桓,倒是道义相投。老仙翁说:"圣僧这打算上哪去?"和尚说:"我得回庙,现在我庙中有要紧事,有人找我,不回去是不行的,但只一件,别的徒弟都可以带回庙去,推有这个徒弟,他是个妖精。若到临安城,天子脚下,多有不便。"老仙翁道:"那倒好办,我给他写封信,叫他奔九松山松泉寺去,给长眉罗汉去看庙,长眉罗汉叫罗空长老,僧门中是他掌教①。他本是韦驮转世,手使降魔宝杆,所有天下的精妖,皆属灵空长老所管。道门中就是万松山紫霞真人李涵龄掌教,他两个人十年一直山,大概三两天必到我那里来。圣僧何妨在我这多住几天,等地二人来了,我给你引见引见。"和尚说:"我实在有事,你我后会有期,就颁仙翁给写一封信,叫我徒弟悟禅去。"老仙翁当时写了一封信,由济公交给悟禅,悟禅立刻告辞,竟自去了。和尚说:"雷鸣、陈亮,你二人拿我这简帖,附耳如此这般,别给我耽误事。"雷鸣、陈亮点头,和尚说:"悟真,你也回你的庙,安置安置,到灵隐寺找我去。"孙道全点头,同雷鸣、陈亮各自告辞,一同下山去了。和尚同老仙翁喝完了酒,和尚也告辞,老仙翁送到外面。和尚告了别,一施展验法,展眼到了灵隐寺。刚到庙门首说;"辛苦,辛苦。"门头借一瞧,说:"济师父你可回来了,监寺的广亮找了你几天了,打发人在临安各酒馆连你所认识的各施主家都找过了,你快上监寺的屋里去罢。"和尚说:"可以。""踢踏踢踏"进了庙。刚来到里面,广亮瞧见说:"师弟,你回来了!到我这屋里来罢。"济公说:"师兄,你好呢?"广亮说:"好,承问承问。"立刻把济公让到屋中。广亮说:"师弟,你多日没回来了,我今日给你接风。我知道你吃荤,我给你摆一桌上等海味,师弟,你可一个人吃。我们吃素,都不能陪你呢,去多要几斤好绍兴酒来。"手下伺候人答应而去,工夫不大,把酒摆上。济公也不谦让,坐下就吃。喝了三杯酒之后,济公道:"吃人酒饭,得与人做事,使人钱财,得与人消灾。师兄,今天请我喝酒,必然有事罢?素常我在庙里一喝酒,你就说我犯了清规,应当打四十根,赶出庙去,这都是你的主意。今天你做主叫我喝酒,你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广亮说:"你别说了,我今天是给你陪不是的。素常我们哥俩有些言差语错,别管怎么样,我们总不是外人,你还能记很么?"济公说;"你别绕弯了,不用这些零碎,有什么话见直说罢。"广亮说:"既如是,"便向外道:"你们两个人进来,给你师叔磕头。"说着话,只见由外面进来两个小和尚。给济公跪下磕头,跪着不起来。济公一看这两个小和尚,都是面黄肌瘦,罗汉爷一按灵光,早已察觉明白这两个小和尚是怎么一段事。皆因石杭县南门外头,有一座万缘桥,这座桥年深日久失修,全都坍了,不能走人。万缘桥本是一条大路,行路人极多,桥坍了,隔着一条河,过不去来往人了。后来就有人在这河里摆渡,过一个空行人要十个钱,过一个挑子要五十钱,过一辆车要一百钱,过一顶轿要二百钱,一天这摆渡,能落几十吊钱。过路人非得打这边过了,没处可绕,日子长了,他就靠摆渡讹人,就有人瞧出便宜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家也在那边摆摆渡,比他那边减价一半,自然他这边就没有买卖了。他就不叫人家摆,人家说:"你也不奉官,许你摆,就得许我。"两造里一争竞,就打起来了。彼此一邀人,一打群架,两下里都受了伤,就在石杭县打了官司。知县一坐堂,把原被告带上去一讯问,两个人一个姓赵行大,一个姓杨行三。知县道:"你们因为什么打架?"赵大说:"回禀老爷,只因百缘桥坍了,不能过人,我在那里摆摆渡,他也摆摆渡,抢我的买卖。"杨三说:"回禀老爷,他摆渡,过一个人要十个钱,挑子要五十,一辆车要一百钱,一顶轿要二百。我摆渡比他减价一半,所为渡人,他不叫我摆,所以打起来,他邀人把我的伙计都打伤了。"知县一听说:"你这两个东西都混帐,万缘桥系官道,谁许你们在这里批人生事?每人罚你们五百吊钱,交出来,好公修万缘桥。下去具结完了案,不然我要重办你们。"这两个人无法,每人交五百吊钱,知县把地方传来一问:"这座万缘桥,可以修补修补行不行?"地方说:"回老爷,这座万缘桥自来室鼎立以来,这桥工程浩大,独立难成,县不易修。"知县一听,立刻坐轿,带人来到万缘桥一验,瞧那桥边两岸泊的砖石都没了,还有新起的印。知县一问地方说;"这桥上的砖石,都哪去了?"地方说:"下役不知被淮偷去?"知县回衙,立刻派人各处去访查,"看万缘桥的石头大砖在谁家,前来禀我知道,我必要重办地。"官人领堂谕出来一访,见海潮寺的后墙,有桥上砖石修的。官人看明白,立刻回真知县,知县立刻出签票,锁带海潮寺的和尚。海潮寺的方丈名叫广慧,他有两个徒弟,叫智清、智静。官人来到广慧庙中,就把师徒三个锁到门。老爷一开堂,吩咐把僧人带上来,广慧同智清智静土堂,各报名磕头。知县说:"你既是出家人,就应该奉公守法,无故把万缘桥的砖石偷去,卖钱修墙,你是认打认罚?要认打,我把你的庙入官,还要重重办你。认罚,你给我化缘,化一万银子像万缘桥。"广慧说;"僧人愿意认罚化缘。"知县说:"你们愿意认罚就好。"立刻派了四个官人,押着广慧智清智静,每人背五块砖头游街,还叫他手打铜锣,嘴里说:
"声尊列位请听言,手打锣儿来化缘,施主要问因何故?只因偷了万缘桥的砖。"四个官人押着,不说就打。天天出去,这五块砖背着,谁瞧见谁也不施舍,都说:"有钱也不给贼和尚。"师徒三个,这点罪实在受不了啦。广慧说:"智清、智静,你两个人到灵隐寺去找你师叔去罢,他在那庙里监寺。他那庙里有一位活佛济颠,叫你师叔求求活佛济颠慈悲慈悲,求给咱们化缘。他老人家名头高大,化两万都化得了。"这才在宜人手里化了两个钱,在老爷跟前给递了病呈,提说和尚都病了,老爷准了病假,智清、智静够奔灵隐寺而来.一见广亮,智清说:"师叔,了不得了,出了塌天大祸。"广亮一问,智清就把偷砖现在怎么化缘受罪的话一说,又说:"我师父叫我来找师叔,你给转求活佛济颠,帮我们化化缘。他老人家名头高大,准化的出来。"广亮说:"他可有点奇巧古怪的能为,这临安城绅董富户,上至宰相下至庶人,没有不敬服他的,他给人家治的病就多了。无奈地多日没回庙了,他不定在那酒饭馆里,再不然,就是临安城这些富户家里住着。"就赶紧派人去找,所有各酒饭馆,是济公有往来的地方,全找到了,都没找着。今天找了第五天,忽然济公回来,广亮这才宜酒款待。要求罗汉爷化缘。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六回
验桥口捉拿贼和尚
见县主重修万缘桥
话说济公回到庙中,广亮甚为喜悦,先给济公要了一桌酒,这才叫智清、智静进来给济公磕头。济公说:"师兄,你瞧,我昨天做了一个梦。"广亮说:"做甚梦?"济公说:"我梦见一个贼和尚,又带着两个生贼,每个背着五块砖,手打铜锣,口中直嚷:'尊声列位请听言,手打铜锣来化缘。施主要问因何故?只因偷了万缘桥的砖。'有四个官人押着,不嚷就打,你说这个梦新鲜不新鲜?"广亮一想:"怪呀,他怎么会知道?"这才说:"师弟,你做这梦,倒是真事。这两个小和尚是我的师湮,他师父叫广慧,在万缘桥海潮寺当家。只因他们把万绿桥的砖头搬了几块,现在石杭县把他们师徒三个锁了去,叫他们背着砖,化一万银子修万缘桥。你想谁能施舍?他们实在受不了这个罪,知道师弟的能为,故此求求你慈悲慈悲。师弟,你冲着我,功德功德罢。"智清、智静说:"师叔,你老人家要不答应,我两个人跪着不起来。"济公说:"你们两个人起来!我就知道这顿饭不能白吃,这桌菜席是一万两银子。"广亮说:"多慈悲罢。"济公说:"就是,回头咱们一同走。"智清、智静这才起来,说:"师叔何时走呀?"济公说:"今天就走,回头就化缘,明天就动工修万缘桥。"智清、智静心说:"这可是吹着玩。"嘴里说:"那是很好。"济公吃喝完毕,说:"咱们走呀。"广亮说:"师弟,等你回来,我再来谢你。"和尚说:"不用谢,小事一段。"说着同智清、智静出了灵隐寺,顺大路往前走。和尚一边往前走,信口唱着山歌说:"劝世人,要修福,茅屋不漏心便足。布衣不破胜罗衣,茅屋不漏如瓦屋。不求荣,不受辱,平生安分随世俗。远去人间是与非,连场做戏相桓舞。也不华,也不朴,一心正直无私处。终朝睡到日三竿,起来一碗黄奇素。粥一碗,菜一署,自歌自舞无拘束。容来相顾奉清茶,客去还将旅马扶。或谈诗,或品竹,空笑他人终碌碌。南北奔驰为利名,为谁辛苦为谁辱。七情深,儿爱度,雨里鲜花风里烛。多少乌头送白老,多少老人为少哭。满库金,满堂玉,何曾免得无常路。临危只落一场空,只有孤身无伴仆。大坟高,厚棺木,此方亦向黄泉赴。世上总无再活人,何须苦苦知忙碌。张门田,李门屋,今日钱家明日陆。桑田变海海为田,从来女。此多反复。时未来,眉莫成,八字穷通有迟速。甘罗十二受秦恩,太公八十食周禄。笑阿房,谈今古,古来兴废如棋局。本劝世人即回头,我今打破迷魂路。"和尚念着往前走,智清、智静二人跟随。和尚说:"你们二人快点走行不行?"智清说:"行。"和尚说:"腿是你们两人的不是?"智清、智静说:"师叔,你说这话真新鲜,腿在我们两人身上长的,又怎么不是我们的?"和尚道。"我给你们轰着走。"智清说:"怎么轰?"和尚说:"我一念咒,你们就走快了。"智清、智静说:"念罢。"和尚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赫!"这两个人身不由己、仿佛有人在后面推着一般,行走如飞,收不住了。智清就嚷:"师叔呀,你快把法术收了罢!眼前是树呀,碰上就得脑浆进裂呀!"和尚后面就嚷:"不要紧,奄,令!敕令赫!拐弯就过去了。"智清、智静果然到树林子,一拐弯就过去。又往前跑,智清说:"了不得了,眼前是河,掉下就淹死。"和尚说:"不要紧,加点劲就蹿过去了。"说着话,眼瞧到了有三四丈宽的河,真仿佛有人托着脚飞过去了。展眼之际,来到石杭县,这两人也跑不动了,躺在地下起不来了。和尚来给每人一块药吃,和尚说:"你们两人先到庙里给你师父送信,别往哪去。我上知县衙门去找知县讲理去,问问他为什么锁我们和尚?智清、智静,你两个人随后到衙门来找我,今天少时我就要化缘,明天动工修万缘桥。"智清、智静点头,竟自去了。和尚一直来到石杭县,迈步竟往衙门里走。值日班头一瞧,是个穷和尚,官人立刻拦住,说:"和尚上哪去?"和尚说:"我到里面倒口茶喝。"官人说:"你睁眼瞧瞧,这是卖茶的铺子么?"和尚说:"不卖茶。我到里头吃顿饭,买一壶酒喝。"这个官人说:"你这和尚,真是胡闹,这也不卖酒饭。"和尚说:"那么卖什么?"官人说:"什么也不卖,这是衙门。"和尚说:"衙门是做什么的?"官人说:"衙门是打官司的。"和尚道:"我就打官司吧!"官人说:"你打官司告谁呀?"和尚说:"我告你罢。"官人说:"你这和尚是疯子,你凭什么告我?我把你惹你了?"和尚说:"我不告你,没人可告,咱们两个人打一场官司罢。"官人说:"这都是没有的事。"和尚说:"怎么没有?这就是真的么!"正在吵嚷之际,只见里面一声咳嗽,说:"外面什么人在此喧哗?"众人一看,说:"老管家出来了。"只见由里面出来一位老者,年过花甲,头戴四楞巾,身穿皂缎色钢氅,白袜云鞋。官人一看,说;"老管家,你看这个穷和尚无故前来搅闹。"老管家抬头一看,说:"原来是圣僧。"赶紧跪倒给和尚磕头。官人一瞧愣了,心里说:"这个和尚必有点来历,我们案门稿都给他磕头,也不知和尚是谁?"书中交代:这位老管家名叫徐忠,这石杭县的大老爷,原本姓徐,双名致平。前者探囊取物赵斌,夜探秦相府阁天楼,盗五雷八卦天师符,巧遇尹土雄,就搭救徐致平主仆的性命,见过济公。徐致平连登科甲,榜下即用知县,就升在这石杭县做知县,故此今天老管家认识济公,赶紧行礼,说:"圣僧,你老人家从哪里来?我家老爷时常想念圣僧,为何不叫他等通禀?"和尚说;"叫他等通禀?这位头儿跟我要门包,我就剩三两银子,都给他了,他不答应,跟我要十两银子,不然他不肯回,叫我走。故此我跟他吵嚷起来,你出来了。"徐忠一听,说:"你们真乃胆大,竟敢跟圣僧要银子?还不把银子拿出来!你们素日间,想必做了多弊了。"官人说:"老管家,你别听大师父的话,我实不要门包。"和尚说:"你分明在怀里揣着呢,我的三两银子是四件,你说没有,你把带子解下抖抖。"徐忠说:"对,你身上有银子没有?"这个官人方才给人家托了一件人情,刚分了三两银子,在怀里揣着。这一来,闹的张口结舌,说:"老管家,我腰里有三两银子,可是我自己的。"徐忠说:"你满嘴胡说,还不给圣僧?要不给,我给你回禀老爷,革去你的差事。"官人吓的无法,委委屈屈把银子拿出来,说:"大师父,给你罢。"和尚哈哈一笑说:"我不要,我这是管教管教你。谁叫你多管闲事?你要拦阻我,叫你认识认识,我和尚乃是灵隐寺济颠僧是也。我再来,你就别拦我了。"官人说:"是。"大众一听,是济额活佛来了,众人就吵嚷动了。和尚同徐忠来到里面,徐致平一见,赶紧行礼,说:"圣僧久违,今天是从哪里来?"和尚说:"我今天来见你一件事。"徐致平说:"圣僧什么事?"和尚说:"海潮寺的和尚跟我有点瓜葛,求老爷把他放了,我给你化缘修万缘桥。"徐致平说:"是,弟子实不知海潮寺的和尚跟圣憎有瓜葛,我要知道,天服也不敢锁拿他们,既是圣僧要给化缘修万缘桥,弟子倒有个主意。"和尚说;"你有甚主意?"徐致平这才如此如此说毕,和尚一听,哈哈大笑。不知致平说出何等语词,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七回
施佛法善度王太和
因家贫经营离故土
话说济公来到石杭县,提说要化缘修万缘桥,徐致平说:"圣惜既是说给化缘,何必圣僧亲自去化?我这地方上有十家绅土财主,每家捐他们一千两银子修桥就行了。"和尚哈哈一笑,说:"老爷不必分心,我自有道理。"正说着话,两个小和尚来了,在外面伺候济公。知县立刻吩咐把广慧传来,当堂释放,徐致平说:"现有济公来给你等讲情,本县看在济公的面上,把你等放回,从此各守清规,万缘桥有济公替你等化缘,不用你们了,下去果。"济公说:"智清、智静别走,我还有事。"两个小和尚答应,广慧谢过老爷,自己回庙,这个信外面就嚷动了,都知道现有济公活佛来化缘,要修万缘桥。知县这里摆酒款待圣僧,正喝着酒,外面当差人进来回禀,说:"现有十家绅士递了一张公禀,请老爷过目。"书中交代,外面听说济公来了,人的名,树的影,大众一传嚷,传到十家财主耳朵里。众人一商量,说:"咱们大众得见见这位济公活佛,他老人家既是来化缘修万缘桥,每人拿一干银子来,修这座桥。"众人议定,就写了一张公禀,来见知县。当差人接进来,给徐致平一瞧,徐致平说;"圣僧,你看十家绅士,听说你私人家来了,他等自厢情愿,每家出一千银子,冲着圣僧修万缘桥。"和尚说:"我和尚化缘,化一万银子,就化一家,不化十家。你问他谁一个人给一万银子,我和尚才要呢。"徐致平说:"圣僧,你别得罪他们,这地方可就是他们十家有钱,除此之外,别人拿不起,要得罪他们,可没人施舍了。"和尚说:"不要紧,我回头上兴隆庄王百万化去。"徐致平说:"圣僧,你千万别去,那王百万可是人称王善人。每逢冬天旅粥,夏天施凉茶暑汤,他报效过皇上银子,捐了个五品员外。可就是一样,他最恨和尚老道,不斋僧,不布道。前者在我这里打过几回官司,都是因为僧道化缘,不但不施舍,反把僧道打了,拿片子送到我衙门来。念他是个善人,也不肯得罪他。圣僧,万万去不得。"和尚哈哈一笑,说:"老爷不必管我,和尚今天非得去不可。他既不施舍,我和尚才化他,要化他一万根子,他不能给九千九百九十九两,我今天就要化出来,明天就要动工,我和尚要没有这点手段,我也不来,倒要叫老爷你瞧瞧。智清、智静跟我走。老爷,咱们回头再谈。'滁致平也拦不了,和尚带领两个小和尚,出了石杭县衙门,一直来兴隆庄。刚一进东村口,济公就说:"智清、智静,你两个人带着法器没有?"智清说:"我带着手磐呢。"智静说:"我带着木鱼子。"济公说:"好,打着念着走。"智清说:"念什么呀?"济公说:"咱们念子弟焰口游街。"智清说:"就是。"立刻念着往前走,过路的人一瞧,都说这是半疯。往前走了不远,只见路北一座广亮大门,门口上马石,下马石,有八株龙爪槐树,上有幌绳,拴着有百八十匹骡马,对面八字影壁,这所房屋高大无比,一概是磨砖对缝,雕刻活花。和尚来到门首一看,迎门抹的棋盘心,白灰涂的影壁,真白花瓦砌的咕喀钱。和尚一道"辛苦",由门房出来一位管家,有二十多岁,道:"和尚你快去罢!你看我们门上贴着,僧道概不化缘,我们员外可是个善人,就是不斋僧布道。前者来了一个老道,不叫他化,他偏要化,我们员外出来,拿马棒打了一顿,还给送衙门去。这幸亏我们员外没在外头,你要化一吊香钱我给你,你快走,我可说的是好话。"和尚说:"你给我,你可知道我要化多少钱?"管家说:"你要化多少钱?"和尚说:"我化一万银子,修万缘桥,还得今天施舍给我,明天就不要了。"管家说:"我不叫你化,可是为你①上马石:旧时交通工具主要是骑马,富家人家门中均摆放踏澄的石头,以方便--书香门第注http://www.bookhome.net好。"心里说:"这个和尚必是穷疯了。"和尚说:"如要不叫我化,你得借枝笔我使使,我在影壁上写几个字,我在门口减三声,我就走。"管家说;"那行。"立刻把笔拿出来,和尚接过笔来,在影壁上写了几句。管家说:"和尚可借你这点笔法,真可以的。"和尚说:"那是自然。"和尚就嚷:"化缘来了!喂!"拿手比划着往里捺。管家说:"你这是干什么?"和尚说:"往里捺呀!"管家说:"你嚷罢,我们员外要出来就得了。"和尚就大嚷了三声,说;"回头你们员外要出来,劳你驾,就提灵隐寺济颠僧要化一万银子,修万缘桥,明天给就不要了。他要不施舍,就提我说的,他不久必有一场横祸飞灾,我和尚走了。"说罢,和尚就走,管家也不解其意。焉想到和尚走了,王员外带着四个家人,由里面出来。原本员外在后面书房里坐着看书,耳轮中就听外面喊嚷:"化缘来了!喂!"连嚷了三声,王员外心中纳闷,暗说:"怪道,这院子是五层房,素常外面有叫卖东西里面听不见?"王员外一想:"外面喊嚷化缘来了呀,我怎会听得真真切切?"立刻带着四个家人出来,王员外就问:"什么人在此喧哗?"管家正要叫瓦匠拿灰水把影壁上的字涂去了,省得员外瞧见,还没涂呢,员外出来了,管家说:"员外要问,方才来了一个穷和尚来化缘。"员外说:"你没告诉他么?我这里僧道一概无缘。"管家说:"我告诉他了,他跟我要笔在影壁上写了几个字,他说员外出来,叫我告诉你,他是灵隐寺济颠僧,他要化一万银子修万缘桥,他说员外爷施舍,今天施舍,明天给他他就不要了。员外要不施舍,必有一场横祸飞灾。"王员外一听,抬头一看,影壁上和尚写的墨迹淋漓,王员外"呀"了一声,说:"赶紧把和尚追回来,我施舍一万银子。'借家也不知所因何故?赶紧追赶和尚。书中交代:王员外为什么一瞧影壁上的字,就要施舍一万银子呢?这其中有一段缘故。这位工员外名叫太和,原是这兴隆庄生长,幼年的时节,家中很有钱。父母给定下前庄韩员外之女为婚,与王太和同岁。不料王太和少运乖舛,七岁丧父,九岁丧母,把一份家业全被一家坑骗了,自己过的一年不如一年。长到十六岁,家中这落得柴无一把,米无半升,自己住的这所房子,都被人家拆着零碎卖了,就剩了两间破屋。王太和已到十六岁,自己一想:"莫非束手待毙不成,总得想个主意,护住身衣口食才好。"左思右想,实在无法,把家中的破烂书收拾收拾,买点笔墨纸张,挑着书箱出去游学,到各学馆去做买卖。游来游去,游到松江府地面,学馆也多。太和做买卖,人也和蔼,凡事死店活人开,做买卖是运筹,有道定生财。王太和做出条路来,各学馆的学生都不买别人的东西,专等他去,买他的笔墨纸张。越做越活动,也就有利息了,王太和就在这西门城外,有一座难提寺内住着,过了有二三年的光景,自己存下有五六十两的银子。王太和自己虽说年轻,在外面创业,并不贪浮华,很务本分。这天王太和走在松江府大街,见有许多人围着拥挤不动,王太和一瞧,是一个卦棚。蓝布棚上有白字,是一副对联,上联是:"一笔如刀,劈破昆山分玉石。"下联是:"双瞳似电,冲开沧海辨鱼龙。"王太和也挤到里面一看,是一位老道,面如古月,一部银髯,飘洒在胸前,头戴青布道冠,身穿蓝布道袍,青护领相衬,白袜云鞋。看这位老道精神百倍,发如三冬雪,鬓赛九秋霜,真是仙风道骨。抹着卦摊,上面摆着是六天的卦盘,按单折重交,有十二元辰,接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天,摆着各样的卦子,有父母兄弟妻子宫鬼等类。就听老道说;"山人也能算卦,也能看相,可是诚则灵。可是有一节,要直话前来问我,爱奉承另找别人,卦礼倒不拘多少。"大众也有算卦的,有叫老道相面看,一个个没有说老道相的不对。王太和一想:"我也叫老道来相相我的终身大运。"这才说:"道爷,给我看看相。"老道睁眼一看,就一愣,说:"贫道我可是直言无隐,尊家可别恼。"王太和说:"君子问祸不间福,道爷只管说。"老道这才从头至尾一说,王太和不听犹可,一听吓得颜色更变。不知老道说的何等言词,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八回
李涵龄神相度群迷
王太和财色不迷性
话说王太和给老道一相面,老道说:"可是直言无隐,尊家可别见怪。"王太和说:"道爷只管说。"老道说:"看阁下的相貌,可与众不同,额无主骨,眼无守睛,双眉寒散。主于兄弟无靠,山根塌陷,主于祖业不擎,准头为土星,主人之财库,左为井,右为灶,井灶太空,有财而无库,你是一世不能存财。峨蛇文入口,将来必主于饿死,你七岁丧父,九岁丧母,十六岁犯驿马星。这几年在外面奔忙劳碌,幸喜你还勤俭,也没落下什么,从此之后,你是一天不如一天。尊家的相貌,贫道也就不能往下再说了。"王太和一听老道所说之话,已过之事,果然一点不错,大概未来之事,也必有准。把卦金给了,就初到准提寺,自己一思想:"我终归饿死,我还往前奔什么?莫如我赶紧回家,把亲事退了,叫我岳父给姑娘另找婆家。我是这个命,别连累人家。"心中越想越难过,真如万把钢刀扎心一般,买卖也不做了,告诉和尚把房交了,自己挑着书箱,由松江府往回够奔。这天走在半路上,本来是无精打彩,垂头丧气,也觉着累了,就在大道边树林子歇息歇息。刚来到树林子一瞧,见地下有一个黄缎子包袱,自己把书挑放下,把包袱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硬木小匣子,有领锁着,有一个黄缎子小口袋,里面有钥匙。王太和拿钥匙把锁开开一看,匣子里是黄澄澄,两对金镯子,两头赤金手饰。宋朝年间,黄金最贵,每一两可换白银五十两。大概这两对阈有八两一对,首饰约有五六两一头,大概可值一干两银子还多些。王太和一想:"我自己终归得饿死,我别害人家,要是这个东西是这个本主丢的,丢的起不要紧,倘若要是家人给主人做事,或替人办事,把这东西丢了,就有性命之忧。我莫如在这里等等,有人来找,我给人家。"想罢,把这个包袱包好,放在书箱里,王太和就在地下一坐,等了工夫不大,只见由北边飞也似赶来了一个骑马的,是一匹黑马,走的甚快,亲至切近,马站住,这人翻身下马。王太和一看,这个人是长随的打扮,有二十多岁,白净面皮,看这人脸上颜色都变了,惊惶失色的样子,热汗直流,下了马赶奔上前,冲王太和一抱拳,说:"这位先生请了!在下姓苏叫苏兴,在临安苏北山苏员外家当从人。今春我家员外之命,到松江府我们姑奶奶家,取来一个包袱,内中是两对金镯,两头金首饰。走在这里,我这马一眼岔惊下了去,把包袱由马上掉下来,我也下不了马,好容易把马勒住,我这才回来找包袱。可没碰见有过路的人,先生你老人家要看见我这包袱,你老人家得救我。我要把这包袱丢了,我就得一死。你老人家若见抬着,给了我,可就救了我的命了,将来我必有一分人心。"王太和点了点头,打开书箱把包袱拿出来,说:"你瞧瞧,这点东西对是不对?"苏兴一看说:"先生,你真是我的重生父母,救了我的命了。要没这个东西,我真得死。也就是你老人家这样好人,千金不昧。未领教先生贵姓呀?"王太和说:"我是石杭县兴隆庄的人,我叫王太和。"苏兴说:"老人家何时到了临安城,可千万要到青竹巷四条胡同,苏北山苏员外家来找我,我叫苏兴。"王太和说:"是了罢。"苏兴实在心里过不去,掏出五两银子,说:"先生,我也不敢说谢你,我尽我这点穷心,给你老人家买一杯茶吃。"王太和微然一笑,说:"你胡闹,我打算要你的银子,我捡着你这东西,就不给你了,你趁此拿着去罢。"苏兴见了王太和实意不肯要,自己也无法,便道:"先生,既是不要,我也不敢相强。先生哪时到了临安,可千万赏脸来找我。"说罢,趴地下给王太和磕了一个头,竟自告辞走了。王太和自己还是心里顿想;"老道所说的七岁丧父,九岁丧母,十六岁犯驿马星,真的说赛神仙,未到先知其实。"书中交代:这个老道本是大路的活神仙,乃是万松山云霞观的紫霞真人李涵龄。老道下山,并不是相面算卦为要钱,所为是普渡群迷,教化众生,故此断事如见。王太和哪里知道老道的来历?今天见苏兴走后,王太和烦了半天,才挑了书箱往前赶路。这天正往前走,上不靠村,下不着店,天有日落之时,偶然云生西北,雾长东南,狂风暴雨下起来了。王太和想要找个地方避避雨,见眼前一座破庙,又没有和尚老道,墙俱都坍了,中有大殿三间,尚可避雨。王太和赶到切近,刚要进大殿,一瞧大殿里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长得十分美貌,正在大殿里避雨呢。王太和一瞧一愣,自己一想,"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是四野无人,我焉能不避嫌疑,坏人名节?我莫若就在外面廓下避避雨罢。"想果,王太和就在大殿以外廓檐下一蹲,并不与那女子说话。焉想到雨越下越大,直下到天有五更方住,平地数尺深的水,幸喜山道水下去的快,天亮水都流没了。王太和挑起书箱就要走,那女子可说了话,说:"这位君子尊姓?"王太和说:"我姓王。"那女子说:"尊家乃是一位好人,奴家姓马,叫马玉荣。就在这前面马家庄住家,望求尊驾携带我几步。"王太和说:"那有何妨。"立刻送着姑娘来到马家庄。这位姑娘家有父母,有哥哥,姑娘原本在她舅舅家住着,跟舅母拌了几句嘴,姑娘赌气回家,走到半路,遇着雨了。王太和把姑娘送到门首,自己要走,姑娘到家跟父母哥哥一提,在庙里避雨,遇见王太和怎么是好人,连大殿都没进来,并未答话,今天送到家来,把这话一说,姑娘的父母退出来,把王太和让到屋中,置酒款待,一家老小甚是感激。姑娘的父亲说:"尊家贵姓?是哪里人?昨天小女原本在她舅舅家住着,因为拌一两句嘴,姑娘也大任性,她舅母也不该叫她一个人回来。偏巧赶上下雨,在庙里避雨,幸亏遇见尊驾,乃是正直君子。这要遇见歹人,那还了得?"王太和说:"我姓王,叫王太和,原本是兴隆庄的人。往后姑娘别叫她一个人走路,总要有人跟着才好。"马老文说:"是是,王先生可以在我家多住几天罢。"王太和说:"我还有事。"立刻告辞,姑娘的父母千恩万谢送出来,王太和这才顺大路往回走。这天到了自己家中,他这几间破房子,有本村一个苦人住着呢,王太和到家,自然还得让他住。王太和把书箱放下,自己甚为凄惨,吃了点东西,安歇睡觉。次日亲身到韩员外家去追婚,韩员外在他年幼的时节,把女儿给他,那时王家还有钱呢。自从他父母一死,一年不如一年,后来听说王太和出了外了,韩员外家里有几顷地,也算是乡下财主,也不能把女儿另聘了,就得等他。姑娘跟王太和同庚,偏巧姑娘心重,自己想着命不好,将来到婆家也得受苦,日积月累,一忧愁把两只眼睛急瞎了,双目失明,王太和还不知道呢。今天来一见韩员外,两下寒喧了几句,太和便道:"我打算叫你老人家把姑娘另聘罢,我的命苦,别连累了姑娘跟我受罪。所有的定礼,我也不要了。"韩员外说;"那可不行,现在我女儿把眼瞎了,你走的时节,可没有残疾。现在我也不能再给人家,你赶紧搬娶过去,你自己慢慢的混。若说你做个小买卖,二三百银子我给你拿,你只要勤俭,还不可以吃饭么?"王太和一听姑娘已把眼瞎了,自己一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该当要讨饭,我前头走,拉着一个瞎子,这倒也不错。"想罢,说:"岳父既是你女儿把眼瞎了,我也不能说不要,你可得成全我,我也没有多钱办事。"韩员外说:"倒好办,你有轿子就招人。"王太和自己无法,这有几十两银子,回家张罗办事,定了吉日,把妻子娶过来。他这个时节,也没有亲戚来往人情,韩员外打算女儿过门后,过一两个月,再给王太和拿钱做买卖。焉想到王太和娶过来,末到半月,王太和晚上睡不着,思想这日子怎么过,翻来复去睁着眼。偶见地下有一个火球,滚到南墙根没了,一连三天。王太和就跟他妻子说道:"地下有个火球,你是瞧不见,滚来滚去,不知是什么道理?"韩氏说:"许是闹财罢。"王太和说:"也许有的事。"韩氏说:"你瞧准了,拿我的金管插到那里,等明天创开瞧瞧。"王太和果然把金答记上,次日用铁锹一创,创到有二尺许,只听"咯当"一响,王太和仔细一看,目瞪痴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九回
得金宝福随相转
访娘亲跋涉天涯
话说王太和拿铁锹一刨,刨了二尺多深,就听"咯当"一响。王太和一瞧是石板,揭开石板一看,是一容金元宝银元宝。金元宝都是一百两一个的马蹄金,银元宝是二百两一个的大元宝。王太和一看,先拿出一个来,照样理好,也不敢声张。次日到岳父家提说要盖房,韩员外说:"你有钱么?"王太和说:"没有多钱,对付着办。"先买了两个银柜,找木厂子一看,他这片地基不小,先盖三间瓦房。随着动工,随着往外搬运金银,把房盖好了,把金元宝一数,是六百个,每个能换银五千两,银元宝是四百个,共一千个,从此陡然大富,有三百多万银子。在本地开的银楼缎号,置买田地房产,大众都知道王太和发了财回来了,都不知道怎么发了财。王太和自己想起,当初在松江府老道给我相面,说我该当饿死,现在我得了这大家私,还能饿得死么?老道几乎耽误了我终身的大事。从此不信服和尚老道,说僧道都是谣言惑众。王太和每年冬施粥,夏施奈,舍棉袄棉裤,遇穷苦人等,贫老病瞎,必要周济,就是不斋僧布道。今天为什么要把和尚找回来,施舍一万两银子呢?只因他瞧见影壁上写的字了,济公写的是两首绝句。头一首是:昔日松江问子平,涵龄道我一身穷。事至而今陡然富,皆因苏兴马玉容。第二首是:梦醒更深三更无,见一红光奔正南。揭开石板仔细看,四六黄白整一千。王太和一看,暗道:"怪呀,我的事没人知道,这和尚可是神仙?"故此赶紧叫家人追回来。管家追出村口,一瞧和尚正往前走,管家说:"大师父请回来,我家局外施给一万银子。"和尚这才转身回来。王太和一见,说;"圣僧情里面坐。"和尚来到书房,有家人献茶,王太和说:"圣僧,我的事情,圣僧何以知晓?"和尚说:"你那事瞒不了我,你休要毁谤僧道。你可知道有两句话,'心不好,命穷苦,直到了心好命也好,富贵直到老。命好心不好,中途夭折了'。人要做些阴骘事,能逢凶化吉,遇难成样。当初老道给你相面之时,你是蚮蛇纹入口,主于饿死。你做这两件经事,你这蚮蛇纹通下来,变为寿带纹。"王太和这才如梦方醒,和尚说:"你要不信,我还有个主意,给你瞧瞧。你拿一万银子,在海潮寺做功德修万缘桥,明天吉日兴工,你叫人抬四块石头来。我写上四句话,一块上写一句,搁在万缘桥旁边,派两个家人看着。头一块石头,叫大众白瞧白看,谁要看第二块石头,跟他要二百两银子,要瞧第三块是三百两,看第四块是五百两。这一千两银子,助你修万缘桥作为酒钱,可别说是我写的,就说是神仙写的。"王太和一想,说:"谁花二百两银子瞧一块石头呀?我虽有钱,我也不能那么冤。"和尚说;"你不信,你瞧着有人瞧没有?"王太和立时叫人到海潮寺,收拾预备做公馆,又叫家人搭了四块石头,给和尚把字写好,把四块石头放好,叫家人看着。王太和也在海潮寺同和尚住着,没事下棋。万缘桥就动工修起来了,两个家人看着四块石头说:"众位礁石头,头一块是白瞧白看,瞧第二块是二百两银。"街市上都吵嚷动了,大众围着,瞧石头上有字,写的是七个字;"不姓高来本姓梁。"大众一瞧,都说这两个人是财迷,谁能花二百银子瞧石头?众人纷纷议论。过了有十几天,也并没有一个问的,都是瞧瞧头一块,一笑就走。这天王太和就说:"圣僧,你老人家说有瞧石头的,怎么不灵呢?"和尚说:"你别忙,大约不过五天,就有人来瞧。"果然到第四天,忽然来了一个文生公子,头戴翠蓝色文生巾,身穿翠蓝绸文生氅,腰系丝绦,白袜云鞋,白净面皮,俊品人物,带着两个书童,挑着琴剑书箱。来到近前一看,这位文生公子就问:"这石头是谁写的?"家人说:"神仙写的。"文生公子说:"神仙在哪里。"家人说:"你不用管神仙在哪里,你要瞧第二块,是二百两银子,头一块是白瞧。"这位文生公子说:"我给二百银子,你搭开我瞧瞧。"家人就赶紧到海潮寺回禀员外,道:"有人来瞧石头了。"王太和心里说:"真有这等样人,肯花二百银子瞧石头?"自己不信,来到这里一瞧,是一位文生公子打扮。王太和说:"尊驾要瞧石头吗?"这公子说:"不错。"王太和说:"瞧第二块石头二百银子。"这公子说:"我给二百银子。"立刻打开书箱,拿出四两黄金,折银二百两,交与王太和。王太和叫家人把石头搭开,众家人都不愿意搭。王太和说:"你们谁来搭?每人我给二两银子赏。"大众一听,这个也是搭,那个也要搭?都抢着要搭。不到一刻,搭开一块,这位公子一瞧第二块更愣了。书中交代:这位公子为什么他要花二百银子瞧第二块石头呢?这内中有一段隐情。头一块石头上写的是"不姓高来本姓梁"。这位公子就是不姓高来本姓梁。他原本是这石杭县梁王庄的人,他五岁的时节,正赶上金来交兵,干离怖大队反到江南,他母亲带着他逃难,正赶上贼队把他母子冲散了,儿子找不着娘了,站在街上哭。由那边来了一个人,歪戴着帽子,闪披着大绘,说:"小孩子,你哭什么呢?"小孩虽说五岁,倒很伶俐,说话很清楚,说:"我是梁王庄的,我叫兴郎。我娘带我逃走,反遇见贼,把我姐冲散了,我找不着了。"这人说:"这跟我找你娘去罢,我是你舅舅。"梁兴郎人小不肯吃亏,说:"你不是我舅舅,你是我哥哥,你带我找我妈去罢。"这人说:"跟我走。"立时带着梁兴郎一走,来到甘泉县地面,住在高家店,这地方太平,他打算把梁兴郎卖了。偏巧这开店的高掌柜就是夫妇两个,家有百万豪富,他也不指着开店吃饭,所为应酬苦亲友。这夫妇没儿没女,就问他带着小孩是你什么人呀?这拐子手说:"我姓郎叫郎赞,这是我外甥。他父亲都叫贼兵掠了去,这孩子跟着我也赘手,我打算找个主把他卖了。"高掌柜说:"我瞧瞧,"把兴即叫到柜房去,一给吃的,说:"你姓什么?"梁兴郎说:"我姓梁,叫兴郎。"高掌柜说:"他是你舅舅么?"梁兴郎说:"不是,我不认得他。我娘带我逃难,遇见贼,我娘丢了。他说他是我舅舅,我就说你是我哥哥。他说带我找我娘去。"高掌柜问明白,一问拐子手要卖多少钱,郎赞说;"五十两银子。"高掌柜说:"五十两,我留下了,你给写一张字罢。"郎赞说:"我不会写字。"高掌柜说:"你不会写字,叫我先生代笔。我们这里可有规矩,说五十两可是减半,给二十五两,在店里卖有三成用钱,五十两是十五两,叫先生写字是十两,刨尽了,一两不找。你去罢,没你的钱了。你要不答应,我把你送到衙门去,照拐子手办你。"郎赞一听也愣了,大众作好作歹,算给了他几吊钱盘费,郎赞走了。高掌柜人称高百万,在家里以员外呼之,把梁兴郎留下,雇老妈哄着,要一奉十,起名高得计。后来请先生教他念书,到十六岁娶媳妇,也是本处杨百万的女儿。杨员外也是夫妇两个,就是一个女儿。过了有五六年,杨员外夫妇也死了,梁兴郎这点造化大了。两分百万家私都归他一人。这天梁兴郎跟他妻子说:"我本是梁王庄的人,现在我养生父母已死,我要出去访访我亲生母,去找个下落。如死了,我把尸骨清回来。如没死,我把娘亲找回来。找这一去,多带黄金,少带白银,暗藏珠宝,扮作游学的书生。说不定几年回来,家中全靠娘子料理。"杨氏说:"官人这是一分孝道,我也不能拦,官人去罢。"梁兴郎这才带了两个书童出来,逢山朝山,逢庙拜庙,求神佛保佑母子相见。今天来到万缘桥一瞧石头,罗汉爷指引孝子迷途,母子团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回
梁兴郎千金春隐诗
济禅师佛法指孝子
话说梁兴郎来到万缘桥一瞧,石头上写的是:"不姓高来本姓梁。"自己一想,"我出来这些日子,并没访着一点头绪,我也不知梁王庄在哪里?这也须是神人指示。只要把我娘亲找着,花几千两也不要紧。"故拿出四两黄金折二百银子。王员外叫家人把头一块石头搭开,梁兴郎~看第二块上写的是:"巧妆改扮觅萱堂"。梁兴郎一看,这明明是我。这才问:"第三块还有字么?"家人说:"要瞧第三块,是三百银子。"梁兴即一看,说:"我倒要瞧瞧。"立刻又拿六两黄金折三百两银,交给王太和。王太和一想:"真怪,真有人拿银子瞧。"叫家人把第三块搭开,梁兴郎一看,第三块写的是:"兴郎要见生身母。"梁兴郎一看,这更对了,说:"你把这块拿开我看。"家人说:"要看第四块,是五百两。"梁兴郎说:"你怎么讹人哪?"家人说:"不讹人,你爱瞧就瞧,不爱瞧不瞧。"梁兴郎一想:"已然花了五百,再花五百,只要有了我娘亲的下落,慢说花一千,两千也花。"想罢又拿出十锭黄金。王太和叫人搭开第四块一瞧,第四块上写:"去到临安问法王。"梁兴郎一瞧这句话,"呀"了一声,几乎翻身栽倒。自己一想,了不得了,这许是有人知道我由家中出来的心思,设出圈套,诓骗我一千银。"自己又一想:"我的乳名没人知道,此真令人难测。"自己这才问道:"众人且知道这临安法王,是怎么一段事?可是地名?可是人名?"大众一个个俱皆摇头,说:"不知道。"梁兴郎自己心中真如万把钢刀扎心,正在发愣,那边来了一位老丈。众人说:"你要打听,问这位老头罢,他叫福地圣人,什么事他都知道。"梁兴郎赶紧施礼,说:"借问老丈,可知道这临安法王是在哪里?"这老者说:"你要间临安,由这往东南走二十余里,有一座兴隆镇,上那里打听去,这里没人知道。"梁兴郎一听,无奈叫书重挑起琴剑书箱,一直够奔东南,约走了有二十余里,见前面有一座镇店。村口外树林下有二位老者在树旁酌棋,一位是白脸长髯,一位长的清奇古怪,梁兴郎连忙上前说:"二位老人家请了!我打听打听,有个临安法王,二位老人家可知道?"这位老者一听说:"临安我可知道,当初金宋未交兵以前①,这座兴隆镇就叫临安镇,后来来室天下太平,改叫为兴隆镇,这个法王我可不知。"那位老者道:"贤弟,你是不知道,我比你大几岁,我十二三岁的时节,你还是小孩不记事。这村口如意庵尼姑庙,我记的就叫法王庵,后来改的如意庵。你去打听法王,尊驾到那里去打听罢。"梁兴郎一听,谢过二位老龙赶紧带了书童,进了村口一瞧,路北里有一座庙,山门上写着"如意庵"。上前一叩门,由里出来了一个小尼姑,把门开开,说:"施主找谁?"梁兴郎说:"我是前来烧香。"小尼姑说:"我们这是尼僧庙。"梁兴郎说:"不管是甚庙,我要烧古香。"小尼僧便领到大殿,梁兴郎烧上一性,烧完了香,说:"小师父,你带领我在庙里游逛游逛。"小尼僧说:"可以。"立刻带着梁兴郎到各院中观看。这个庙是三层殿,有东西跨院,甚为宽敞,游来游去,来到一个东跨院,这院中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北房门外挂着一块匾,上写"冰心堂"三字。梁兴郎一看,就知道这院中有孀妇守节,正在一愣,只见由北上房出来一位老婆婆,有六十多岁。鬓白成霜,穿的衣服平常,梁兴郎一看这位老太太的模样,不由自己心中一惨,二目落泪。这位老太太一看他,也觉着眼圈一酸,眼泪落下来了。母子天性所感,老太太并不敢认,说:"这位先生尊姓?"梁兴郎说:"我姓梁,乳名叫兴郎。"老太太一听,心如刀剜,说;"儿呀!我只打算今生今世,你我母子不能相见,没想到为娘还见着你了。"梁兴郎叫了一声:"亲娘呀!"也哭起来了。书中交代:他母亲怎么会落到这庙里呢?凡事自有个定数,自从母子一失散,老太太找不着孩儿,自己一想:"我还活什么?"想欲自尽,幸遇见一位好人劝解老太太,说:"你别死,倘若你儿在着,将来也可以母子见面。你暂为找个尼庙一住,慢慢再寻访你的孩儿。"老太太一想也是,就投奔这法王庵来了。这个庙离梁王庄三里地,这庙里老尼也是忠厚人,见梁老太太这分光景,老尼僧说:"你就在我这住着罢,哪时你儿有了下落,你再走,没有音,你就跟我在庙里修行罢。"梁老太太就在这庙中苦守,早晚侍奉佛祖。后来附近村庄都知道庙里有个梁李氏守节,大众送了一块匾,写了"冰心堂"三字。梁老太太终日吃斋念佛,祷告神灵显应,叫母子可以见面。今天果然梁兴郎来了,母子见面,抱头痛哭,兴郎说:"娘亲,你老人家不必哭了,孩儿现在甘泉县娶了亲了。我养身父母把我抚养大了,现在二老已经故世,孩儿才得出来寻找我娘亲,多荣神人指示,得见你老人家。娘亲生养孩儿一场,未能在你老人家前晨昏定省,叫你老人家受这样清苦。孩儿今天接娘亲家去,还可以享两天安闲自在之福。"老太太一听,说:"儿呀,今天你我母子见面,也算是神灵默佑。为娘终日烧香祷告,但愿你我母子见一面,现在我瞧见你,就得了,你也不必接我回去。我已然是出了家,侍奉佛祖,我也就不想再还俗了。"梁兴郎一听,苦苦哀哀,总要请老娘回去。老太太执意不肯,梁兴郎无法,就把家眷接到兴隆镇来,给老太太单买一座庙,叫老太太在庙里修行静养,梁兴郎不时到庙里去问候。这天梁兴郎回想万绿桥,瞧瞧这几块石头,是什么人写的呢?我倒要访问访问。自己带着两个书童来到万缘桥~看,万缘桥已快告竣,梁兴郎一打听,方知是济公禅师写的。梁兴郎要见见这活佛济颠,正赴上王太和同济公来到万缘桥监工,有人指引告诉他;"这位穷和尚就是灵隐寺济公长者。"梁兴郎赶奔上前,说:"圣憎在上,弟子有礼,前者多蒙圣僧指示,我找着我娘亲,弟子实在感恩不尽。"和尚说:"你起来,不必行礼。你母子既见了面,你要好好的尽孝,你回去罢。"梁兴郎还要承谢礼物给圣僧长老,和尚说:"不必,我和尚常说,一不积财,二不积怨,睡也安然,走也方便。"梁兴郎无法,竟自告辞去了。王太和正同和尚在这里监工,偶然忽觉得对面来了一阵旋风,和尚说:"来了,来了。"王太和一看,随着这阵风,来了一个老道,被发仗剑,身高八尺,黄睑膛,三绺黑胡须,穿着蓝缎色道袍。王太和一看一愣,见老道赶奔上前,给济公行礼。来者老道非是别人,正是黄脸真人孙道全。和尚说:"悟其你干什么来?"孙道全说:"弟子自天台山分手,回到自己庙中,把庙中安置好了。到灵隐寺找你老人家,听说你老人家来修万缘桥,我就在庙里住着。焉想到临安城出了塌天大祸,钱塘知县派我来请你老人家。"和尚一按灵光,早已察觉明白。书中交代:怎么一段事呢?只因钱塘县新任赵文辉,他本是两榜出身咱到任以来,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焉想到地面上出了一件逆案。秦丞相的兄弟花花大岁王胜仙、他本是个恶霸,在本地无所不为,依仗着他哥哥是当朝宰相,无人敢惹他。王胜仙家中有二三十个如夫人侍妾,就有一个得宠的爱妾,就是田国本那个妹子。本来她是歌妓出身,琵琶丝弦,自己能歌能唱。这天王胜仙要到西湖湖心亭去取乐吃酒,先叫田氏坐着轿,带着婆子丫环先去。三乘轿正走在西湖苏堤,忽然来了一阵旋风,围着轿子,绕了几个弯,抬轿的人都睁不开眼,急至旋风过去,再一看田氏踪迹不见,小轿内婆子、丫环,一刀之伤殒命,大众吓的目瞪痴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一回
逛西湖恶霸遇妖风
看喝语私访白鱼寺
话说王胜仙的爱妾被旋风刮去了,婆子丫环被杀,一无凶手,二无对证。有人报与王胜仙,王胜仙勃然大怒,给钱塘县王无限,要破案。钱塘县一听这个信息,赶紧带领行房件作一验尸,婆子丫环都是硬嗓咽喉,一刀之伤身亡,生前致命,并无二处。知县一想,这件事甚是奇异,回到衙门,派赵头、张头、王头、李头赶紧捉拿凶手。赵头、王头赶紧给老爷磕头,说:"回禀老爷,这件案,求老爷开恩,下役办不了。老爷想情,要是人可以锁来,这旋风怎么拿得了?"知县说:"这旋风其中定有缘故,你们得想法子给我办。现在王大人给三无限,要不把凶手拿着,连本县也耽不了。"赵头说:"老爷要办这奇巧案,可有一个人办的了。"老爷说:"谁?快说来!"赵头说:"现在灵隐寺济公长老,他乃是当世的活佛,神通广大,法术无边,善晓过去未来之事。老爷去到灵隐寺拜访济公,求他老人家给占算占算,可以能把这案办出来。"知县一听,说:"好。"立刻传轿,带领赵头、王头、张头、李头、孙头、刘头、耿头、马头,一齐来到灵隐寺。当差人过去一问,门头僧说:"济公设在庙里。"正赶上孙道全在庙内住着,他由天台山回到自己庙内,安置好了,来到灵隐寺找济公。济公末在庙内,孙道全就在庙内等着。今天听说钱塘县来拜访济公,孙道全出来一见,说:"我师父上万缘桥去了,老爷有什么事?"知县说:"尊驾原来是少师父。"孙道全说:"是。"知县说:"少师父,求你辛苦辛苦,把圣僧请回行不行?"孙道全说:"那倒行,老爷有什么要紧事么?"知县就把王胜仙的夫人被旋风刮去了,婆子丫环被杀之故一说,孙道全说:"请老爷回衙门去听信罢,偷去找我师父去。"知县说;"少师父要去,得明天回来才好,往返有二三百里。"孙道全说:"那行,一千里我也能一天回来了。"知县半信半疑回去,孙道全架着趁脚风,两个时辰就来到万缘桥。见济公一行礼,说:"奉钱塘县知县之命,来请师父。"和尚说:"钱塘县干什么请我?"孙道全把旋风杀人之故,从头至尾一说,和尚说:"我现在不能回去呀,我得等万缘桥工竣,才能回去。我给你写一封信,你给钱塘县知县送去,叫他照我书信的话行事,就把凶手拿着了。"孙道全点头答应,和尚写了一封信,交与孙道全,情面上是一个绍兴酒坛子,上面有着七个钉子,这是和尚的花押。孙道全把书信收好,辞别了济公,仍驾着趁脚风回来。到了县衙门,往里一回禀,知县赶紧吩咐有请。孙道全来到书房,知县说:"少师父真快,往返才几个时辰。"孙道全说:"我还耽误了半天,要不然,早来了。"知县说:"可曾见着圣僧?"孙道全说:"我师父暂时不能来,叫我带了一封信来。"立时把信掏出来,速与知县。知县一瞧,信面上画着一个酒坛子,钉着七个钉子,打开书信一看,上面写的是:字启,钱塘县老爷知悉,贫僧乃世外之人,不能与国家办理公事。老爷要捉拿凶手,照贫僧下面这八句话行事,可能拿获贼人。余容晤谈,书不尽言。老爷一看,下面写的是:此事搔头莫心焦,花花太岁岂肯饶?若问杀人名和姓?八月十五月半超。此事搔头莫心急,花花太岁岂肯休?若问杀人何处住?巧妆改扮访白鱼。老爷一看,心中忖度了半天,说:"圣僧这是叫我出去私访,可不晓得这白鱼是人名是地名?今天天色已晚,明天烦少师父出去,帮本县访访这件事。"孙道全说:"可以。"知县就把孙道全留下,款待酒饭,老爷就在书房安歇。次日老爷吃完了早饭,换上便衣,带家人赵升出去私访。一面派钱塘县八个班头,赵大、王二、张三、李四、孙五、刘六、耿七、马八,同孙道全也出去访查。赵文辉带着老管家,出了良山门,慢慢往前走,心中踌躇,也不知这白鱼是怎么一段事?往前走了有三四里之遥,觉着身倦体乏,打算要找个地方歇息,吃一杯茶才好。抬头往四外一望,但只见北边是山,半山坡松林密密,隐隐射出红光墙,乃是一座大庙。知县一想:"庵观寺院,是过路的茶园,倒可以去歇息。"想罢,说:"赵升,你我到山上庙里去找杯茶吃。"赵升点头,主仆二人顺着山坡小路,一直往前够奔。来至切近一看,这庙四处都是松柏,十分幽雅。再一瞧,庙前有一座石牌楼,上面有"同参造化"四字,牌楼后面是正山门。东西有角门,都关着山门,上面有字,上写"敕建古迹白鱼寺",赵文辉一看,心中一动:"济公禅师那四句话,是'此事搔头莫心急,花花太岁岂肯休?若问杀人何处住,巧妆改扮访白鱼'。莫非就是这白鱼寺,也未可知。"再细看东角门外,有一股小道,不长草,想必是由东角门出入。这才来到东角叩打门环,工夫不大,只听里面一声"阿弥陀佛"把门开开,是一位小沙弥,有十八九岁,穿着半大的僧衣,白袜云鞋,白脸膛,长的眉清目秀。小沙弥抬头一看,说:"二位施主来此何干?"赵文辉说:"我来这里烧香。"小和尚说:"施主请!"赵文辉带领家人往里够奔。小和尚把门关上,头前引路,来到了大殿引着火,赵文辉烧了一古香,磕完了头,小沙弥说:"施主请客堂坐!"这庙中前后是五层殿,同着赵大老爷由大殿往西,有四扇屏门,开着两扇,关着两扇。一进这西跨院,是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极其幽雅。小和尚一打西配房帘子,知县主仆来到屋中一看,有八仙茶桌,两边有椅子,条桌上摆着许多的经卷。知县在椅子上落座,小和尚说:"施主贵姓?"知县说:"我姓赵,小师父,这庙里有几位当家的?"小和尚说:"有我师父,有一位师叔,我们师兄弟四个,余者就是使唤人,施主这是从哪里来的?"赵文辉说:"我们是从远方来的,从此路过。"小和尚说:"是是,施主在此少坐,我去烹茶去。"小和尚更透着玲牙利齿,说着话竟自去了。赵升见小和尚去后,他来到院中一看,北房五间,当中是穿堂,通着后面有院于,东西里面屋中垂着带子。赵升来到北上房,走过厅一掀东里间帘子,闻着屋中有一阵兰麝脂粉之香。一瞧,屋中靠北墙是一张床,挂着慢帐,屋中有梳头桌,有镜子,有许多妇女应用的粉缸、梳头油瓶等类物件。赵升一想:"怪呀,和尚庙里哪有这些用的东西?"正在瞧着纳闷,小和尚由后面倒着菜来,一见赵升在这里偷看,小和尚说:"你做什么来这屋里?"赵升说:"找瞧瞧。"小和尚说:"你别满处混跑,我这庙里常常有官府太太来烧香,你要撞着,怎么得了?"赵升说:"你们这和尚庙里,怎么有粉缸梳头油瓶等物,做怎的呢?"小和尚说:"我师父爱闻梳头油粉味,买了为是闻的。"赵升一听,说:"这不像话了。"两个人正在狡展之际,只见后面出来一个大和尚,他的身高九尺,头大项短,披散着头发,打着一道金箍,紫色脸膛,一脸的怪肉横身,粗眉大眼,身穿蓝绸子僧衣,月白绸子中衣,白袜云鞋,手拿萤刷,说:"什么人在此喧哗?"小和尚说:"师父,你瞧他们来烧香,就满室里胡跑,我拦他他不听。"大和尚睁眼一看,说:"又来了几个烧香的?"小和尚说:"西配房还有一位。"和尚哈哈大笑说:"我打算是谁?原来是县太爷。我计算你该来了,大概你所为王胜仙之事而来。告诉你说,那件事是我做的。"知县一听这句话,大吃一惊,大概今天来到庙中,凶多吉少。不知这凶憎究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二回
孙道全惊走妖和尚
周得山穷困被人欺
话说这个和尚一见知县,竟敢目无官长,不但不畏惧,反倒一阵狂笑。说:"县太爷,你必是为王胜仙那案来的,那案正是洒家做的,你来了便该怎么样?"知县一瞧,这事情不好,吓的惊慌失色,连忙说:"和尚你错认了人了,那哪里是县太爷?原本是行路的客商。"凶僧哈晗一笑说:"你不用不认,钱塘县我是常去。"知县赵文辉说:"和尚你不要错认人,我要告辞赶路。"说着话,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和尚道:"哪里走!今天你自来到我这庙中,尔休想逃走!这叫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要找寻。徒弟,来给我将赃官缚了!"立刻小和尚进来,就把赵大老爷反剪二臂缚了。书中交代:这个和尚名叫月明,他有三个师弟,叫月朗、月空、月静,月空、月静没在庙里住着,就是月朗在这里。这两个和尚本是酒色之徒,庙里有夹壁墙地窖子,藏着有几个妇人,都是烟花柳巷买来的。这两个和尚都会妖术邪法,那天两个人到西湖去闲游,见王胜仙的爱妾坐着轿,长的十分美貌,两个和尚一看,淫心已动,月明说:"师弟,你看真是绝色的佳人,你我施展法术,把她抢了去。"当时就地祭起了一阵怪风,把田氏由轿子里拉出来,背着就走,婆子丫环瞧见要嚷,被和尚拉出戒刀给杀了。将田氏背回庙,和尚说:"你要不从我,当把你杀了。"田氏本是歌妓出身,还有什么不从?百般献媚,从两个和尚那件云雨之事。和尚只打算这样事没人知道,焉想到被济公给指出来。今天月明一瞧知县一来,月明常瞧知县过堂问案,不拦闲人看,故此认识他,月明一想:"他既来了,不能放他走,莫如剪草除根,省得萌芽复起。纵虎归山,长出牙爪,定要伤人。"立时叫小和尚把知县捆起来,赵升一看说:"好和尚,胆子真不小,敢情是贼和尚!"一边嚷着,就往外跑。和尚说:"别叫他走了,把他拿回来。"这句话尚未说完,外面角门"喀嚷"一响,把门踢开,由外面赵大、王二等八个班头闯进来了。这八个班头也是出来私访,刚来到庙门首,就听里面赵升喊嚷,八个头儿把门踢开,各拉铁尺闯进来。就要动手,和尚用手一指,用定神法把八个人俱都定住。和尚伸手拉戒刀,刚要杀人,就听外面一声喊嚷:"好孽障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此要杀人?待山人来也!"和尚一看,来者正是孙道全。和尚一想"事情不好,闹大了,莫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赶紧够奔后面,告诉他师弟月朗,带着小和尚开后门,一并逃走。孙道全先救了八个班头,顾不得追赶和尚,又把县太爷找着救了,在庙中各处一搜,由夹壁墙搜出五个妇人来,一同带着回到衙门。一问,这五个妇人内中就有一个是王胜仙的爱妾田氏,那四个都是妓者,当堂开放。然后将白鱼寺庙入官,另招住持僧人,随即用轿子把田氏给王胜仙送回去。田氏见了王胜仙,还说没有失节,其实,跟和尚睡了两夜了。这也是王胜仙报应,他素来常常霸占良家妇女,叫他的爱妾被人家抢去。田氏本是他心上的人,见找了回来,很喜欢,叫知县案后访拿和尚。知县总算便宜,没被参了。把事情办完了,孙道全告辞回庙去。过了几天,济公也回来了,万缘桥已工程报竣。知县听说济公回来,济公在庙,派人把济公请到衙门,置酒款待,开怀畅饮。吃喝完毕,知县说:"圣僧没事,在我衙门多住几天,可以盘桓盘桓。"和尚说:"我得赶紧走,还有要事,你我暇时再谈。"和尚告辞,出了钱塘县。刚来到钱塘关,一瞧关里乡,有一座豆腐店,门口围着许多人,里面磨盘也碎了,水桶也劈了,豆子撒了一地,豆腐包也撕了。里面有一个人,穿着青布小祆,腰系钞包,蓝中衣,蓝袜子,打绷腿,两只搬尖大尾巴吸鞋,长的兔头蛇眼,龟背蛇腰,在那里指手画脚,口中乱嚷。和尚一按灵光,说:"哎呀!阿弥陀佛!你说这事,我和尚焉能不管?"真是一事不了,又接一事。书中交代:这个豆腐店的掌柜的,姓周叫周得山,夫妇两个,跟前有一儿子,名叫周茂。他本是巡典州的人,只因家中年岁荒乱,度日艰难,来在这临安钱塘关,开了一座豆腐店,养着一条驴拉磨,供着各饭馆子、各大油盐店送豆腐。买卖做的很茂盛,做了几年。手下存下几十两银子,焉想到时运不济,一家三口都得了疾病,指身为业的人,一不能做活、就得往外赔垫。一病病了半年,连吃药带养病,不但把所存的银用尽,还拉下空子。好容易周茂能起来了,周得山叫周浅出去要要帐,好垫办吃饭。周茂还走不动,就骑着驴出去,别处的帐都好要,惟有万珍楼上酒馆欠二十多吊钱,要去老不给。这个饭馆子的东家姓孙,原本是本地的泥腿,外面号叫麻面虎孙泰来。万珍楼的大管事的,姓廖双名廷贵,外号叫廖货,也不是好人。这天周茂去要帐,廖廷贵一瞧,周茂骑的驴很快,廖廷宝说:"周茂,我骑你这条驴试试,可以吗?'调茂说;"骑罢。"廖廷贵骑着走了一趟,果然这条驴足底下真快,廖廷贵说:"周茂,你们家又不做买卖,把这条驴卖给我好不好?"周茂说:"不卖。"廖廷贵说;"我给你多些钱。"周茂说:"多给钱也不卖,告诉你说罢。别的驴拉磨磨二斗豆子,这条驴就能磨四斗。我父亲病好,早晚就要开张做买卖。"廖廷贵说:"你们做豆腐有本钱么?"周茂说:"没有,等开张再设法子。"廖廷贵说:"不要紧,你们那时开张,没本钱,我借给你。"周茂说:"好。"跟万珍楼要了几吊钱回来了。后来就把万珍楼的欠帐也要完了,都垫办着吃了饭,好容易周得山病体好了,想要做买卖,没本钱,到处去借也借不来了。周茂忽然想起廖廷贵说过,要做买卖,他借给本钱。周茂跟他父亲一提,周得山说;"你去借去罢。"周茂就来到万珍楼说:"廖掌柜,现在我父亲好了,要做买卖没本钱,前者你提过,没本钱你借给我们。我父亲说叫我跟你提提,借二十吊钱。"廖廷贵说:"现在我可没钱,我给你转借罢,你明天来拿。'调茂一听,好欢喜回去。次日又去,一见廖廷贵,廖廷贵说:"你要借二十吊可不行,我只给你借了十吊,一个月一吊钱利钱。"周茂一听,一皱眉说:"利钱太大点。"廖廷贵说:"利钱大还没处借去呢?你赚大你就别借。"周茂一听无法,说:"就是罢。"廖廷贵说:"可是十吊先给九吊。"周茂也答应了。后接过来一瞧,不是现钱贴,是日子条,到下月取九吊钱。周茂说:"怎么下月取钱呢?"廖廷贵说:"你要欠帐还人家,日子条,比空口应人准强。'调茂说:"我们不是赊帐,是用现钱买豆子,好做买卖呀!"廖廷贵说:"你要现钱,一吊可是给八百。"周茂是等钱用,无法拿了七吊二百钱回家。周茂拿到家一数,每吊短二百,只剩五吊八百实钱,还有小钱。周得山瞧着钱,叹了一口气,无法突吃亏,只好买了几斗豆子且做买卖。一天磨二斗豆子,创去度日,只赚一百多钱。一个月要拿出一吊钱利息,到日子就来取,迟一天都不能,再不然,就叫归回本钱。小本经营拉这十吊钱亏空,何时能补的上?这天这廖廷贵又来取利,正赶上周得山没钱,廖廷贵不答应,周茂可就说:"廖廷贵,你多等一两天,也不为过,这加一钱,已利过本好几折了。"廖廷贵一听恼了,说:"你当初借钱的时节,怎么不这么说呀?我没找你来要借给你,叫你使的。"周茂又同他分说,廖廷贵张口就骂,三言两语,跟周茂打起来。周得山出来一拉,廖廷贵揪住周得山就打,周茂一瞧打他父亲,他真急了,拿起斧子照定廖廷贵就砍,把膀劈砍伤了。廖廷贵说:"好周茂,你敢拿斧子砍我?我走了,回头再说!"说着话,廖廷贵走了。少时他带了有三十多人,各持刀枪木棍,来到豆腐店,把周得山父子拉躺下就打。不知父子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三回
廖廷贵倚势欺人
陈声远助拳惹气
话说廖廷贵带领着数十个匪徒,各持刀枪器械,来到豆腐店,把周家父子拉出来,按倒就打。幸亏街坊各铺户出来劝解,廖廷贵叫众人把豆腐店全都摔了,连磨盘也都摔碎了,水桶也劈了,一概的家伙全摔净了。廖廷贵带着人走'了,周得山父子浑身是伤,周得山见把屋中东西都拆了,自己买卖也不能做了,周得山一想说:"儿呀,咱们活不成了,打架咱们不得人,打官司咱们也没人情势利。我这大的年岁,从没受过人这样欺负,咱们活着惹不起他,我揣上一张阴状;我一死到阴间告他。周茂你到钱塘县去喊冤,给我报仇,叫你娘到宁安府去告他,我这条老命不要了。"周茂也是想着要报仇,也不能拦他父亲。父子两个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一个人,周茂一看,这个人认识,也是这本地的泥脚,素常无所不为,敬光棍,怕财主,欺负老人,此人姓毛,外号叫毛嚷嚷。他就在这门口住,起先廖廷贵带着人来,他也不出来,这等人家都走了,他跑出来到豆腐店,说;"谁敢上这里来拆豆腐店?好呀,在我眼皮底下,真如抓了我的脸一样,不知道我姓毛的在这住吗?方才我是没在家,要是我在家,得把他们砍了。"他正指手画脚,大嚷大叫,自称人物,和尚由外面进来,照定毛嚷嚷就是一个嘴巴。毛嚷嚷一瞧,说:"好和尚,你敢打我?"和尚说:"打还是好的,谁叫你在这里放肆?"毛嚷嚷说:"好和尚,咱们俩是一场官司。"和尚说:"你出来。"毛嚷嚷出来被和尚揪倒就打,打了三下。毛嚷嚷说:"该我打你了。"抡起拳头就打和尚。和尚数着一来,二来,三来,和尚说:"该我打你了。"一拧拐子,把毛嚷嚷翻下去。和尚打了他三下,和尚也不多打,说:"你该打我了。"和尚自己就躺下。毛嚷嚷又打了三下,还想多打,和尚又把他翻下去。大众瞧着,也没人劝解,都说和尚公道,打毛嚷嚷三下,和尚就叫他打,毛嚷嚷打三下,非得和尚把他拧躺下。众人正瞧着和尚跟他一对打三下,就听旁边有人说:"别打,我来也。"众人一看,来者这人好样子,身高九尺以外,膀阔三停,头戴皂缎色六瓣壮士帽巾,上按六颗明珠,身穿皂缎色箭袖饱,腰系丝鸾带,薄底靴子,闪披一件皂绣色英雄大蹩,上绣三蓝色富贵花,面似乌金纸,粗眉大眼,海下一部钢髯洒满前胸,来者乃是铁面天王郑雄。书中交代:郑雄前者由常山县马家湖,跟济公分手,自己回到家中,没事也不上钱塘关来。只因郑雄有一个朋友,姓陈叫陈声远,乃是东路保镖的镖头,也在这临安城住家,人也极其厚道。这天陈声远没事,带着家人出来闲游,走在钱塘关外,见着有一个卖艺的在那里练把式,围着许多瞧热闹的人。陈声远一看,这个卖艺的,练的拳脚精通,受过名人指教,大概不是久惯走江湖的,他也不会说江湖话,也没人把钱。在外面做生意的,算命打卦,全凭说话,应该是,未从要练先交代交代说:"众位,在下是远方人,不是久惯卖艺的,因为贵方宝地,投亲不遇,访友不着,把盘资花完了。在下在家中练过几踢乡拳。我也不知子弟老师在哪里住家,未能登门递帖,前去拜望。众位有钱帮把钱,没钱帮站脚助威,帮个人缘。"应当得有一套江湖话,交代明白。陈声远一看,这个卖艺的,也不会说话,练了好几趟也没有几个给捺钱的。陈声远一想:"君子到处有成人之美,我下去帮他练一趟,给他几吊钱垫势场子,周济周济他。"想罢叫家人陈顺:"去到钱塘关里恒源馆钱铺,给我拿五吊钱来,回头我帮他练完了,你把钱串揪断了,给往场子里捺。把厂有规矩,不准带串捺。"陈顺就答应,到钱铺取了五吊钱来,陈声远进了场子说;"朋友,我帮你练一回。"
卖艺的赶紧作揖说:"子弟太爷贵姓?"陈声远说:"我姓陈,我看你不是久惯江湖卖艺的样子。"卖艺人说:"可不是,我也无法,我的朋友没找着,困在这里。子弟爷,你帮我,我给你接接拳,还是站在旁边给你报报名?"陈声远说:"你也不用接拳,你旁边看着罢。"说着刚要练,只见由外面跳进一个人来,说:"朋友先等等练,我也帮个场子。咱们两个人揸揸拳。'游声远说:"可以。"一看这人身高八尺,头带粉绫缎软帕包巾,身穿粉绫缎箭袍,腰系丝鸾带,单衬祆,薄底靴子,闪披一件粉绫缎英雄大氅,上绣蓝牡丹花,面似油粉,一面的麻子斑点,长的透着奸诈的样子。陈声远刚跟这人一揸拳,偏巧陈声远胸前岔了气了,陈声远赶紧往外路圈子一跳,说:"朋友慢动手,我岔了气了。"焉想到这小子不懂得场面,这小子哈哈一笑说:"就凭你这样的能为,也要下来帮场子?"陈声远一听,气往上冲,说:"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羞辱我?怎么我岔了气,你这样不懂事务?"这人说:"本来你无能为,还要遮盖么?"大众一看,二人要打起来,大众赶紧劝解,有人把那人拖走了。陈声远叫家人把五吊钱给了卖艺的,陈声远说:"众位,哪位知道方才这人是哪的?姓什么,我必要去找他,这厮太不懂事务。"大众劝解说:"大爷请回去罢,不必跟他一般见识,也不知道他是哪的。"大众都不敢告诉他。陈声远无法,岔气岔的很厉害,自己只得回家。再找家人陈顺,找不着了,自己雇了一辆车回到家中。这口气实在出不出,少时家人陈顺也回来了,陈声远说:"陈顾你上哪去了?我跟人家打起来,你伯人家打了你,你躲了?"陈顺说:"老爷不要错怪,小人见那粉白睑的根徒一走,我想老爷又不知他的名姓,我暗中跟他去了。"陈声远一听,说:"好,你可曾打听明白?"陈顺说:"小人打听明白,这厮是万珍楼的东家,叫孙泰来,外号叫麻面虎。乃是本地的匪棍,结交官长,走动衙门,欺压良善,无所不为,在本地很出名的,无人敢惹。"
陈声远说:"好,等我把病养好了,我必要前去找他。"自己气的了不得,请人给瞧,吃了几剂药,也不见好。这天铁面天王朔推来瞧他,两个人是知己拜兄弟,陈声远说:"兄长来了,好,你给我捏捏罢,我岔了气了。"郑雄说:"怎么会岔了气?"陈声远说:"别提了。"就把帮场子之事,从头至尾一说。郑雄说:"贤弟,你只管养病,愚兄必要替你报仇去。孙泰来凭他一个泥腿,也敢欺负你我兄弟?"陈声远说:"兄长,不便跟他为仇做对,兄长的身价重,跟他犯不着。等我好了,我自己去找他。"郑雄说:"兄弟你不用管,我是不知道你岔了气,我要知道,把灵隐寺济公活佛请来,给你一点灵丹妙药,准吃了就好,我娘亲多年二目失明,济公都给治好,何况你这点小症?"家人陈顺说:"郑大官人,你提的不是灵隐寺那位疯穷和尚?"郑雄说:"是呀。"陈顺说:"我方才在钱塘关去买东西,瞧见那位穷和尚跟毛嚷嚷打起来了,在周老儿豆腐店门首,打一对三下呢。"郑雄说:"我去看看,贤弟你在家里听信罢。我必要到万珍楼找出个样子来。"郑雄说着话,就往外走,声远叫家人拉没拉住,郑雄就一直来到钱塘关。正瞧见济公跟毛嚷嚷厮打,郑雄说:"别打!师父,你老人家为什么跟他来打?"毛嚷嚷一听,郑雄向穷和尚叫师父,他就吓的急流勇退。本来郑雄在临安城威名远震,今见郑雄给济公一行礼说:"师父为什么跟他一个无名小辈打起来?"和尚说:"我打算把这碎铁锅片,捡点卖了打酒吃。"郑雄说:"师父要喝酒,弟子这里有钱。"和尚说:"我一个人不去喝酒。"郑雄说:"师父上哪去?弟子陪你去。"和尚说:"我上万珍楼。"郑雄说:"我正要上万珍楼。"和尚说:"好。"这才要上万珍楼找孙泰来。大概一场恶战,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四回
为朋友怒找麻面虎
邀师父大闹万珍楼
话说郑雄见了济公,济公说要上万珍楼去喝酒。郑雄说:"我正要上万珍楼去。"和尚说:"好。"郑雄说:"我上万珍楼去不是喝酒,我要替朋友去报仇,找孙泰来。师父要喝酒,上别处去喝去。"和尚说:"我也要去找孙泰来。'掷雄说:"既是师父愿意去,我也不拦,你我一同走罢。"和尚说:"你先等等。"和尚来到豆腐店里,说:"周得山你先别死,你也别写阴状,周茂你也先别上钱塘县告去,我和尚替你到万珍楼去找廖廷贵。少时必叫你过得去,准得叫廖廷贵给你陪不是,摔砸你的东西,我管保照样赔你。你等我两三个时辰,听我和尚的回信,要没有场面,你再死也不晚。"周得山听这语一愣,说:"大师父怎么称呼?"和尚说:"我乃灵隐寺济颠僧是也。"周得山耳闻听见说过,本来济公在临安城名头高大,无人不知。周得山说:"圣僧既是慈悲,我听你老人家回信。"和尚说;"对。"这才同郑雄一直进了钱塘关。往前走了不远,北里就是万珍楼酒饭馆,郑雄头里走,一锨帘子进去。一进门,东边是柜房,西边是灶,郑雄在拦柜上一拍,说:"吹,郑大太爷今天在这里照顾照顾你小子!"麻面虎孙泰来正在柜房里埋怨廖廷贵,不当依仗我这铺子,拆人家的豆腐店。倘要逼出人命来,怎么办?
再说临安城乃藏龙卧虎之地,就许有人出来,路见不平,连我此时都收了心,不敢无故惹祸。廖廷贵说:"不必怨我呀?皆因周茂他先拿斧子砍我,你瞧瞧我这膀子有多重伤?"正说着话,只听外面一声喊:"孙泰来,今天郑大太爷照顾照顾你小子!"孙泰来隔帘缝往外一看,是铁面天王郑雄。孙泰来知道郑雄在临安城晃动乾坤人物字号,郑雄眼皮最杂,上至公侯下至庶民,没有不认识郑雄的。本来郑雄也真爱交友,挥金似土,仗义疏财,慷慨大道,济困扶危,无论是谁,求到郑雄跟前,十吊八吊,三十五十,真不含糊,故此临安城远近皆知,比孙泰来的字号大的多。郑雄是正直为人,孙泰来是个恶霸,当面都不敢惹他,背谈人人皆骂,郑雄为人的声气,是人人仰望。今天孙泰来一瞧是郑雄,就是一愕,说:"廖廷贵你看,祸来了,郑雄可是本地的人物,今天这是旁风邪火。他来堵着门一骂我,我要不出去,我就不用混了。头十年他要来骂我,我不惹他不要紧,临安城提不到我孙泰来。现在我可就栽了,往后我就不用叫字号了,再一叫字号,人家就说:'孙泰来你不用欺负我们,郑雄你就不敢惹?'这一句话,我就得臊死。这可讲不了,我倒得斗斗郑雄。廖廷贵你出去,把他用好言稳住,别叫他走。我去找人去,我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我约了人来把他打坏了,反正是一场官司。"廖廷贵点头,转身出来,见郑雄气哼哼,廖廷贵说:"郑大爷,你来了?为何这么大气?谁得罪你老人家了?"郑雄说:"我来找麻面虎孙泰来,叫他出来见我。"廖廷贵说:"郑大爷你先消消气,我们掌柜的没在家,你先上楼去喝杯酒,有什么话好说,伙计来,把郑大爷陪上楼去,给郑大爷要两壶酒几样菜,郑大爷请罢!"伙计过来说:"郑大爷楼上坐罢。"郑雄一想:"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我找孙泰来,他既没在家,我不便跟别人闹,我上楼去等他。"想登说:"既是孙泰来没在家,我楼上去等他,他回来叫他见我。"伙计说:"是了。"郑雄就往里走。
和尚由外面进来,也是一拍拦柜说:"孙泰来,今天和尚老爷照顾照顾你小子。"廖廷贵一想:"真是壁倒众人推。"一瞧和尚,廖廷贵想起来了,他是蒙饭吃的和尚呀!只因前者济公知道万珍楼是恶霸开的,他就在这白吃过两顿饭。那一天和尚来到万珍楼,吃了十吊多钱,和尚说;"跟我到钱铺拿钱去。"廖廷贵叫伙计跟去,出了酒铺,一展眼和尚没了,伙计回去说把人跟丢了,掌柜的打伙计一个嘴巴,骂了一顿。次日和尚又来了,一进门说:"掌柜的,昨天我碰着朋友了,也没给你送钱来,今天我特为来给你送钱还帐。"大众一想:"和尚不是蒙饭吃的,要是蒙吃蒙喝,今天就不来了。"和尚又坐下要酒要莱,什么好吃要什么,要了一桌子。吃完了,叫伙计一算,二帐还一,合银子十二两八钱,和尚说:"不多。"和尚就到柜上说:"掌柜,我吃了十二两八钱,跟我上钱铺取去罢。"廖廷贵一想:"昨天叫伙计跟着去丢了,今天别叫伙计跟着了。"廖廷贵说:"和尚,昨天你说到钱铺取钱,你就跑了,今天又到钱铺取钱?"和尚说:"我昨天也不是跑了,是碰见朋友说话,跟伙计走岔了。"廖廷贵说:"我同你取去罢。"跟着和尚出了酒铺。和尚说:"你瞧过人飞没有?"廖廷贵说:"没有瞧过。"和尚说:"你瞧,这就是人飞。""踢踏踢踏"撒腿就跑。和尚一跑,口中说:
酒似青浆肉又肥,酩酊醉后欲归回。任凭掌柜不赊欠,架不住贫僧腿似飞。廖廷贵追着,展眼和尚没了。廖廷贵回到铺子,说:"和尚又跑了,哪时见着他,哪时揪住打他。"今天和尚自己来了。一拍柜说:"孙泰来,今天和尚老爷来照顾照顾你。"廖廷贵一瞧恼了,说:"好和尚,你蒙了两顿饭吃,还敢来搅我们?"和尚说:"这是好的。"郑雄一回头,说:"师父上楼呀。"廖廷贵一瞧,吓的就不敢说了,说:"大师父,同郑大爷来的,请罢。"郑雄说:"是我师父。"廖廷贵说:"是是。"往下不敢再说别的。和尚同郑雄上了楼,找桌坐下,和尚说:"郑雄你不是我孙泰来斗气么?"郑雄说:"是呀!"和尚说:"要闹就得像个闹的。"郑雄一想这话对,立时把眼一睁,说:"把这楼上的酒饭座,都给我逐下去!"伙计吓的战战兢兢,说:"是是。"当时楼上酒饭座共有几十位,胆小的赶紧走了,有不怕事的,听郑雄一说都逐下去,就大大不悦,说;"怎么都逐下去?我花钱喝酒,就要在这喝完了,别管是谁,要把我摸下去,非得把我脑袋揪下来,没了我这口气。要不然,我就不能下去。"同座人就说:"二哥,你别答言。你不认识这位是凤山街铁面天王郑雄吗?他素常是个仗义疏财,有求必应,没得罪过人的好人,这必是饭馆子里得罪了郑爷。本来孙泰来就是个恶霸,郑爷这是来跟饭馆斗气,与你我何干?咱们又跟郑爷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要一答言打起来,这不是淤气么?"说的那人也不敢答言了,就算还帐,大众下楼走了。少时,楼上人皆走净了,郑雄叫伙计把小菜摆上,伙计赶紧把小莱步碟摆好。郑雄拿起一个碟子摔了,和尚说。"我没听见什么响声,你再掉一个。"郑雄又摔了一个。和尚说:"伙计,你们都卖什么菜?"伙计说:"应时小卖都有。"和尚说:"你给煎炒烹炸,配几个菜,拿几壶酒,把夜壶给我拿来。"伙计说:"不行,你要酒可以,夜壶就是不敢拿。"郑雄说:"去拿去,不拿把你脑袋给拿下来。"伙计赌气下了楼,来到柜上说:"掌柜的,你再找人罢,我不能做这买卖。跟郑推来的这个穷和尚,叫我拿夜壶,我不能拿,我怕坏了行规。"廖廷贵一听,说:"这可是太难了,姓郑的他也是一个人,掌柜的去找人还没来,不必等掌柜的。我的主意,你到咱们立的把式场把那些朋友找来,先把姓郑的拉下楼来,打他一顿再说。不论他是多大字号人物,拼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拖。"伙计答应,立时够奔把式场来。一瞧,正有二十多人,在这里练拳脚,素常这些人都跟孙泰来同吃同喝。今天伙计来说:"众位,我们铺子里现在有人来搅闹,掌柜的叫我约你们去助拳。拉下来打坏了,有我们掌柜的打官司,不与你们众位相干。"大众一听,说:"就是,咱们替孙大爷去充光棍。"立刻各抄刀枪棍棒,直奔万珍楼而来。不知郑雄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五回
孙泰来忍气邀知己
猛英雄错打法元僧
话说众人各持刀枪棍棒,来到万珍楼。廖廷贵说:"众位来了,姓郑的坐在楼上呢!"众人说:"是。"立刻上楼。大众来到楼上一瞧是郑雄,大众都愣了。这些人都受过郑雄好处的,逢年按节,一没落子,就去找郑大爷,都知道郑雄慷慨,谁一找借钱,多少不拘,郑雄没驳回过,常周济他们。今天众人一瞧是郑雄,大众就不敢睁眼了。郑雄说:"你们做什么来了?"大众说:"郑爷,是你跟孙泰来呕气?"郑雄说:"是呀。"众人说;"我们要知道是你老人家,我们也不来。郑大爷因为什么找孙泰来?我们给说会说合。"郑雄说:"你不必,你们管不了。"大众说:"我们要是管不了,帮你老人家拆他,反正不能帮他跟你翻脸。"郑雄说:"我也不用帮着,你等去罢。"众人这才下楼说:"这个架我们打不了,叫你们掌柜的另请高明罢。"说罢各自去了。廖廷贵一看,说:"这一干人都是虎头蛇尾。"
他焉知道郑雄比孙泰来眼皮杂的多。廖廷贵正生气,见麻面虎孙泰来来了,带着一个大腕头和尚。这个和尚原本是陆安山莲花岛的,叫神拳罗汉法元。他到临安来逛,常在万珍楼吃饭。孙泰来一盘问和尚,知道和尚有一身好本领,他套着一交朋友,两个人倒很亲近,孙泰来把法元让到他家里住着。今天孙泰来一想:"要约别人,打不了郑雄,认得郑雄的人多。非得找生脸色,不可打郑雄。"孙泰来知道神拳罗汉法元,本领高强,而武艺出众。孙泰来回到家中,一见法元,造出一片捏词,说:"法师兄,我这买卖开不来了。"法元说:"怎么?没有本钱不要紧,我有银子,你只管使。"孙泰来说:"不是,本钱倒有。现在这临安城有一个铁面天王郑雄,他是本地的恶霸,结交官长,走动衙门,欺压良善。常到我铺子吃饭,不给钱还不算,挑鼻子弄眼,吃完了就掉就砸。今天他又来了,一进门说:'孙泰来,郑大太爷来照顾照顾你小子。'伙计一劝他,他就张嘴骂。我在柜房,我没有答言,要一答言,当时就得打起来。有人把他动到楼上喝酒去,我这才回来,你想我还怎么能混?"法元一听说:"不要紧,我去替你报仇去。你不便跟他翻面,把他叫出来指与我,我跟他分个高低上下。我若把他打死,不用你打官司,你说都是酒醉闹座,你都不认识,一问三不知,神仙也没法办。
你我一回陆安山莲花岛,他也没地方拿凶手去。"孙泰来说:"好。"立时同法元僧够奔万珍楼来,法元在门口站着,说:"你把他叫出来。"孙泰来这才登楼梯上楼。郑雄一瞧孙泰来上楼来,仇人见面,分外的眼红,说:"孙泰来,我找你来了!"孙泰来说:"好,你找我来了,外面有人找你呢,你出来罢!"郑雄说:"好,你就是预备上刀山油锅,我姓郑的既要来找你,我就敢试试!"说着话,郑雄下了楼,立刻来到外面一看,站着一个大脱头和尚。身高九尺,膀宽三停,披散着发,给打着一道金箍,身穿蓝缎色的僧衣,青缎子护领相衬,白袜青僧鞋,面如蓝靛,两道朱砂眉,一双金睛眨出,押耳两绺黑毫,长得凶如瘟神,猛似太岁,手拿一把萤刷。孙泰来用手一指,说:"就是这位和尚找你。"郑雄知道这是孙泰来的爪牙,这才说;"你一个出家人,我跟你素不相识,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找我做什么?"法元说:"你就是铁面天王郑雄么?"郑雄说;"然也,正是某家。尔是何人?"和尚说:"洒家叫神拳罗汉法元,我找你,皆因你在本地欺压买卖客商,为非作恶,酒家特意前来,要结果你的性命。"郑雄说:"好僧人,尔有多大的能为?敢说此朗朗狂言大话。"抢拳照法元就打,法元急架相迎,二人各施所能,打在一处。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郑雄本来能为出众,受过名人指教,法元也是拳脚精通,本领高强,两个打在一处,不分高低上下。围着看热闹的人就多了,都不敢上前解劝,众人纷纷议论,说"这场架可大了!"都知道郑雄是本地的人物,麻面虎孙策来也是本地的恶霸,两造都不是好惹的。
郑雄正跟法元打着,未分胜负,这时节济颠和尚在楼上把楼窗推开往下瞧着,直说:"可了不得了,打起来了!快劝快劝!"酒铺众伙计大众就嚷:"你们瞧这个蒙吃蒙喝的和尚,真可恶!"这一句话不要紧,可碰巧旁边瞧热闹之中站着一个浑大汉,他听错了,他只打算法元是蒙吃蒙喝的和尚呢。这位浑大汉有两天没饭吃了,他一想;"这个黑脸的,必是酒铺子掌柜的,因为这个和尚蒙吃蒙喝打起来。我要过去帮着这个黑脸掌柜的把和尚打跑了,酒铺掌柜的准管我一顿饭吃。"想罢,一摆手中熟铜根,照定法元和尚就打,连郑雄也愣了。书中交代:这位猛英雄原本乃是巡典州的人氏,姓牛名盖,外号叫赤发瘟神。按说书演义,他乃是前宋精忠传牛皋之孙,乃是金毛太岁牛通之子。天生来浑浊猛勇,自年幼家传了一身好本领,力大无穷,就是太浑。家中很是富豪,只因他父亲一死,牛盖是人事不懂,把一分家业全被家人给分散了,牛盖自己直落到没饭吃。他又不懂得营运,要一饿了,瞧见哪家街坊一做饭,他进去就吃人家,一家子的饭被他吃了还没饱。先前老冲旧邻,都不好意思,念其都是瞧他长大的,就给他吃。后来日子长了,谁能供给他吃?每逢一要吃饭,将门关上,怕牛盖去,把门关上也不行,他把门踹了进去就抢,谁也不敢惹他。大众实没了法子,内中有一位殷二太爷,说:"牛盖呀,你净在家里,今天这家吃。明天那家吃,又该怎么样了?凭你这个身量,到军营去投效,出去一开兵一打仗,难得个头品官岂不好吗?"牛盖本是个浑人,说:"头品官是什么?"这个说:"提督。"牛盖说:"对,做提督去。"殷二说:"我给你一吊钱盘费,你去罢。"牛盖就拿着一吊钱,由家中起身。他也不知道上哪去?往前走着,牛盖一想:"我问问军营在哪里呀?"想罢,见有过路的人,牛盖在后面一嚷:"吹,站住小子。"这人回头一瞧,牛盖身高一丈开外,面似青泥,红眉毛,发似朱砂,手里拿着一条茶杯口粗细的铜棍,这人吓的撒腿就跑。牛盖一看说:"好小子,不告诉我反跑了。"见人他又说:"呔,站住小子。"
这个一瞧也是跑。连问了三四个,一问就跑。牛盖想出一个主意,瞧见有过路人,他过去一把,把那人脖子一招,牛盖说:"别跑了,小子!"吓的这人说:"怎么了?我拍惹了你了?"牛盖说。"我问问你,军营在哪里?我们街坊说了,凭我这个身全这个样子,技效到军营去,一开兵打仗,我就做提督。"这人说:"你撒开我,我告你。"牛盖说:"你可别跑。"这人说:"不跑。"牛盖这才撤开,这人知道他是泽人,说:"你如要投军,上京都去。那个地方,天子脚底下,求名在朝,求利于市,你要做官上那去罢。"牛盖说:"京都在哪里?"这人说:"在临安,你往北走罢。"牛盖也还是不明白,瞧见有店,就往店进去就吃,第二天吃完了就走。店里一要钱,牛盖说:"老爷没钱,等做了官给钱罢。"说完话撒腿就跑,人家又追不上。他糊里糊涂,也不知道东西南北,这天真来到临安了,牛盖又一间人:"上哪投军营?"有人说:"你上衙门投军营去罢。"牛盖来到钱塘县衙门一瞧,门口有许多当差的那里坐着,牛盖说:"投军营来了。"内中有一位老者就问他找谁?牛盖说:"我们街坊说的,就凭我这身量,投到军营,出兵打仗,准做得了官。"老者一瞧,就知道他是浑人。老者说:"你来投军,现在没军务,你要找个保人保你,我给你在军营挑分差事,吃一分粮,成全成全你。"牛盖说:"我找保人去。"老者说:"对了。"牛盖转身就走,碰见过路人,他也不认识,他就说:"呔,你别走,你给我当保人。"这人说:"什么事?我给你做保人。"牛盖说:"营里挑分差吃分粮,成全成全我,你给我当保人。"这人说:"我不认识你呀?"牛盖说:"就算你认识我罢。"那人说:"不行。"牛盖说:"不行,我再找去。"自己找来找去,来到钱塘关,瞧见郑雄跟法元打在一处、伙计一喊蒙吃豪喝的和尚来了,牛盖错听了,他只当是法元蒙吃蒙喝,郑雄是酒铺掌柜的,牛盖一摆熟铜根,奔赴上前,照定和尚就打。不知法元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六回
愣牛盖穷途卖艺
病符神无故被摔
话说赤发瘟神牛盖,摆棍照法元就打。郑雄一看,见牛盖身高一丈有余,头上戴豆青色五瓣壮士巾,身穿豆青剑袖袍,腰系丝缘,单衬袄,薄底靴予,面似青泥,两道朱砂眉,长得凶恶无比。手中使的这条棍,真有茶杯口粗细,照法元一打,法元吓的忙往外圈一跳。自己一想:"这条根子要打上,就得脑浆进裂。"连忙撒腿就跑。猛英雄一声喊嚷:"好球囊的,哪里走。"
随后就追。郑雄也并不认识他,自己倒直发愣,麻面虎孙泰来自打算是郑雄的帮手,正在发愣之际,济公禅师由楼窗里跳下来,把麻面虎孙泰来吓了一跳。和尚刚跳下来,只见由北边来了四个人,是钱塘县的四位班头:柴元禄、杜振英、雷思远、马安杰,四个人是上别处办事去,由此路过。一瞧都认识,柴头说:"郑大官人,跟谁辩嘴?济公你老人家在这做什么呢?"和尚说:"郑爷在这钱塘关开了一座豆腐店,被孙泰来给砸了。因为这个,我们来找他,他还要讲打。"杜振英赶紧把孙泰来叫到旁边说:"孙泰来你不认识这个和尚?这是当朝秦丞相的替僧,你惹得起么?依我说,你趁早认罪眼输,倒是便宜。"孙泰来说:"我也不认得这个和尚,再说豆腐店也不是我砸的,是廖廷贵砸的,我是不知道是郑爷的买卖。"杜振英说:"廖廷贵砸的如同你砸的一般,你认个赔就得了。"孙素来说:"你们众位分分心,瞧着赔了罢。"杜振英说:"圣僧,你给说台说合罢,豆腐店砸了什么东西,叫孙泰来赔。"和尚说:"我给说合,准得对得起人。豆腐店门窗砸了算白砸了,不叫你赔,水桶劈了不叫你赔,豆腐糟子拆了不叫你赔,锅碎了不叫你赔,一切碗盏家伙摔了白摔,豆腐包撕了也不叫你赔。"郑雄说:"怎么都不赔?"和尚说:"孙泰来你就赔那盘磨罢,那可是见过二百五十两银子没卖,也不跟你多要,你就给二百五十两银子得了。我和尚管闲事,你们驳谁也别驳我,郑雄也冲着我,孙泰来也冲着我。"柴头说:"对,你们二位谁也别驳回。"孙泰来一想:"这倒不错,和尚亮了一大片人情,这一样就得了。"当着大众又不好驳,只可忍着肚子疼,当时给拿着出二百五十两银子交给和尚。和尚说:"郑爷,咱们走罢,劳众位头儿的驾。"柴头杜头说:"圣僧请罢!我们也要办事去。"和尚这才同郑雄来到豆腐店。和尚说。"周得山你也别死了,我给你讹了麻面虎孙泰来二百五十两银子,全都给你。你父子好整理买卖,张门度日。"周得山一看,给和尚磕头,千恩万谢,自己也就不死了。张罗量家伙,重整买卖,和尚总算救了他一家人的性命。郑雄说:"圣憎,到弟子家去罢。"和尚这才同郑雄来到凤山街。到了郑雄家中,天已掌灯,郑雄赶紧叫家人摆酒,陪着和尚开怀畅饮。郑雄就问说:"圣僧,今天那个青脸使棍的猛汉,是跟圣僧认识么?"和尚说:"我不认识。"郑雄说:"我看他倒是个英雄,可惜不知他的姓名,也不知他哪里去了。"和尚说:"你要找他,我明天带你去,就把他找着。"郑雄说:"好,圣僧带我把那猛汉找着,我问问他。"说着话,和尚闭上了眼,直冲。郑雄说:"圣僧为何这样困倦?莫不是熬了夜了?"和尚说:"我爱吃了睡,睡了喝,倒有趣。"
郑雄也只得陪着。喝到了天交三更,忽见由房上跳下一个人来,郑雄一看,来者正是神拳罗汉法元,手中拿着成刀。原来法元被牛盖追的望影而逃,好容易走脱了,法元记恨前仇,今天晚上要前来刺杀郑雄,郑雄一看,大吃一惊,就要抄家伙动手,法无刚迈步来到上房门,济公禅师用手一指,口念:"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赫!"用定神法把法无定住。济公说:"好法元,你真胆子不小!竟敢前来行刺?你一个出家人,无故多管闲事。麻面虎孙泰来,原是本地的恶霸,欺压良善买卖人,倚势压弱,你还敢助桀为虐?今天我把你拿住,耍一呈送当官,你黑夜持刀,跳墙入室,行凶作恶,你想想你这罪名,打得了打不了?我和尚是佛心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我念你是个出家人,我和尚不忍加害于你,我今天把你放了。你改也在你,不改也在你,随你的目便。"法元一听,说:"罢了,和尚你在哪庙住?"和尚说:"我是灵隐寺济颠僧是也。"法元说:"好,你我后会有期,你放了我罢。"和尚乃将定神法撤去了,法元竟自去了,回到孙泰来家,次日自己回陆安山莲花岛去了。书中交代;牛盖哪里去呢?他拿着根追和尚,把法元追丢了,他再打算回万珍楼,找不着旧路了,他不认识路,自己可真饿了,一瞧眼前有一座大店,牛盖拿着棍就进去。伙计一瞧说:"大爷来了!"牛盖说;"来了!"伙计把他让到东单间去,他也不懂挑屋子。伙计说;"大爷吃了饭没有?"牛盖说;"没有。"伙计说:"你吃什么?"牛盖说;"要五斤酒。"伙计一听这位是大酒量,说:"还要什么?"牛盖说:"要五斤牛肉,要五斤面。"伙计说:"要五斤面怎么吃?"牛盖说:"拿嘴吃。"伙计说:"知道拿嘴吃,要五斤面的饼罢。"牛盖说:"对,就是饼罢,要五斤醋,五斤蒜。"伙计说:"哪有那么些醋蒜?"牛盖说:"少点也行,你拿来爷爷吃罢。"伙计说:"别玩笑呀!"牛盖说:"不玩笑。"伙计即知道这是个浑人,也不理他,把酒肉给他拿来,牛盖饱餐一顿,吃完了睡了,次日早晨又吃了一顿,吃完了就走。伙计说:"你给钱呀!"牛盖说:"等老爷做了官给钱。"伙计说:"做什么官呀?"牛盖说:"做提督,凭我这样的身量,到军营当兵,一打仗就做了官,我们街坊说的。"伙计说:"谁管你多怎做官,你给店饭钱。"牛盖说:"没钱。"伙计说:"没钱你怎么吃饭?"牛盖说:"饿。"伙计一想:"这是个大浑人,瞧他这样子,拿着棍必会把式,打也打不过他。"伙计说:"你会练把式不会?'洋盖说:"会呀?"伙计说:"你会练,我带你到大街练把式,得了钱给我们饭钱行不行?"牛盖说:"行呀,我哪练去?"伙计说:"我带你去。"立时伙计买了一块白土块,带领牛盖来到了十安街,伙计画了一个白圈说:"你练罢。"牛盖也不懂说江湖话,他就玩根,耍完了杨,就练拳,有人就围上了,伙计就替他说:"人贫当街卖艺,虎瘦拦路伤人。这位也不是久惯卖艺的,在我们店里住着,困住了。众位瞧着练完了,有钱帮个钱缘,没钱帮个人缘,站脚助威?"说完了话,牛盖又练一趟,伙计说;"要钱了。"这一回见了有五六百钱。要完了钱又练,练了有三四回,见了有一吊五六百钱。伙计一瞧,够了他的饭钱了,说:"你再练见钱,是你自己的了,我不管了,这些钱算给我的饭钱了,我要走了。"说罢,拿着钱竟自去了,牛盖一瞧,说:"好球囊的,把钱给拿了走了,这倒不错。"自己愣了半天,说:"我再练一顿饭钱,够了饭钱我就不练了。"大众瞧着可乐,他又练了两回,见有了五六百钱。可巧旁边正赶上病符神杨猛、美髯公陈孝,由此路过,这两个人是上青竹巷四条胡同瞧朋友去。有北路镖头铁头太岁周堃的姊文,姓窦叫窦永衡,外号人称打虎英雄,他夫妇来到京都,窦永衡拿着周堃的信,来找杨猛陈孝,求杨猛陈孝给找事。陈孝在青竹巷四条胡同,给找周老头院中的三间房屋叫窦永衡夫妻先住着,慢慢的找事。这几天没见了,杨猛、陈孝要去瞧窦永衡,由此路过,见牛盖在这里练把式,很有点能为。杨猛说:"兄长,你看这位朋友,必是为贫所困,不是江湖卖艺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下去帮个场子,周济周济他。"陈孝说:"好,你下去罢。"杨猛分开众人,进去一抱拳说:"朋友,你这个地方站的不错呀。"牛盖一听,心中一想:"方才叫伙计把钱拿了走,他也必是来抢我的钱。"过来一把把杨猛脖领一揪,这只手一托腿,给举起来,牛盖说:"球囊的,你滚罢。"隔着人扔出场子来,杨猛使了个鹞子抄水的架子,脚落实地没摔着。大众一乱,杨猛气往上撞,说:"好小辈,你敢捺杨大爷?"就伸手拉刀,要跟牛盖一死相拼。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七回
铁天王感义找牛盖
黑面熊含冤见刑廷
话说杨猛被牛盖撩出来,自己脸上觉着挂不住,伸手拉刀,要跟牛盖一死相拼。陈孝赶紧拦住说:"贤弟不可,一则着他也是个浑人,再着你我弟兄不便跟他一般见识,大人不见小人过,宰相肚里有海涵,何必如此?你我走罢。"陈孝把杨猛劝着走了,牛盖赌气也不练了,自己拿着五百多钱往前走。肚子又饿了,见有一个火烧摊子,牛盖说:"给我数罢,"卖火烧的就给一五一十数了五十个,牛盖用箭袖袍兜着,给卖火烧的捺下二百多钱,转身就走,卖火烧的说:"大爷这钱不够。"牛盖说:"就是那些钱,你爱要不要?"说着话,就跑。卖火烧的有心追罢,又没人看摊子,牛盖全着火烧走远了。正往前走,见羊肉铺煮羊肉正出锅,牛盖过去说:"这块给我,那块给我。"羊肉销掌柜的就给他拿。牛盖拿了五块肉,把三百钱掠下就走,羊肉铺的说:"不够。"牛盖撒腿就跑,掌柜的追也追不上。
牛盖拿着火烧、羊肉来在一条胡同,见一家门首有上马石,牛盖就把火烧往石头上一放,打算要坐在这里吃。偏巧火烧掉在地下,有一只驹看见,咬起火烧就跑。牛盖说:"好狗,我还没吃,你先抢我的吃,我打死你球囊的。"拿着棍就追,他也不管这些火烧、羊肉在石头上搁着丢了。他一追狗,狗跑来跑去,钻进一家狗洞里去。牛盖一瞧,说:"好狗,我把狗主找出来,叫他赔我。"站在门口就嚷:"狗主出来!"嚷了两声,里面没人答应,牛盖拿棍就打门,打的门"喀嚓喀嚓"声音大了。
书中交代:这个门里正是打虎英雄窦永衡在这住着,杨猛、陈孝刚才来,正跟窦永衡提说方才帮场之故,遇见一个不通情理卖艺的真正可恼。正说着话,听外面街门"喀嚓喀嚓"直响,外面喊嚷:"狗主快出来!"杨猛说:"谁砸门?咱们瞧瞧去。"三人一同出来,开了门一看,是方才那卖艺的人。陈孝一想;"这倒不错,倒追上门来了。"陈孝一使眼,窦永衡绕到牛盖身后,一揪牛盖发署,杨猛就揪牛盖手腕子,陈孝底下一腿,就把牛盖踢倒,三个人拿一个,把牛盖给捆上。牛盖这嚷:"好狗主不讲礼,我那边还有火烧、羊肉呢。"窦永衡说:"什么狗主?乱七八糟的。且先把他搁在院里,少时咱们喝完酒再盘问他。"三个人把门关好了,把棍也倒立墙下,三人来到屋中摆上酒菜,喝酒谈心。刚喝了两杯酒,就听外面打门说:"开门来!"杨猛一听是济公的声音,说:"师父来了。"窦永衡就问:"谁?"陈孝说:"这可不是外人,是我二人的师父,咱们出去瞧瞧去。"三个人一同来到外面,开门一看,果然是济公同着铁面天王郑雄。今日济公和郑雄早晨起来,吃完了早饭,和尚说:"郑雄,我带你去找昨天帮忙的那青脸大汉去。"郑雄说:"好。"同着济公来到这条胡同。和尚一叫门,杨猛陈孝同着窦永衡出来。杨猛、陈孝先给济公行了礼,跟郑雄也认识,彼此问好。陈孝说:"窦贤弟过来,我给你见见,这是我师父,灵隐寺济公长老。"窦永衡见和尚褴楼不堪,心中有些瞧不起,碍着杨猛、陈孝的面子不能不行礼,给和尚作了一个半截揖。牛盖在里面瞧见郑雄,牛盖就嚷:"黑掌柜的,你快救我笑!狗主不讲礼,把我相上了。"郑雄说:"谁是黑掌柜的?"接着就问:"你们为什么把他描上?"杨猛说:"因为他无故特来砸门。"郑雄说:"你们几位冲着我,把他放了行不行?"陈孝说:"我们跟他也不认识,也无冤无仇,既是郑爷讲情,把他放了罢。"立刻把牛盖放开。和尚说:"郑雄,你把他带了走罢。"郑维说:"师父不回我家去了?"和尚说:"不去了。"郑雄这才告辞,带着牛盖竟自去了,杨猛就问:"师父上哪去?"和尚说:"我回庙。"陈孝说:"师父到里面坐坐,喝杯酒再走。"和尚说:"又不是你家,我不便进去。"陈孝说:'这也如同我家一样,师父里面歇息无妨。"和尚说:"进去就进去。"说着话往里就走。窦水衡心里就有点不愿意,心里说:"杨大哥,陈大哥,做什么往我家里让和尚?我又有家眷。"当面又不能说,同着和尚来到里面。陈孝说:"师父喝杯酒罢,现成的。"和尚也并不谦让,坐下就喝,这三个人也坐下了,和尚喝了三杯酒,叹了一声,陈孝就问:"师父怎么了?"和尚说;"我和尚跟着好朋友一同坐着喝酒也罢了,跟着王八羔于喝酒,一同坐着,我真不愿意。"陈孝说:"什么叫王八羔子?"和尚说:"要当王人还没当,就叫王八羔子。"陈孝说:"我是王八羔予?"和尚说:"不是。"杨猛说:"我是王八?"和尚说:"不是。"总共三个人,这两个人都不是,窦永衡一听就恼了,说:"你这和尚,真是满嘴胡说,我要不着陈杨二位兄长的面上,我真把你打出去。"杨猛、陈孝赶紧就劝说:"窦贤弟,你不知道,济公是诙谐的。"和尚又说:"看君颜色不正,有点印堂发青。横祸飞灾难辨明,大略难逃数定。委被他人抢去,家财一旦成空,永衡须得早逃生,难免临期事应。"说得窦永衡气得直哆嗦,颜色更变。和尚说:"你要到了大急大难之时,连叫济颠和尚三声,必有救应。我和尚走了。"说着话济公站起来就走。杨猛、陈孝见济公走后,窦永衡气得了不得,这二人也觉着无味,当时也告辞。
杨猛、陈孝走了,窦永衡心乱麻烦,躺在炕上就睡了,一连三天没出门,周氏娘子是个贤德人,怕丈夫烦出病来,说;"官人别净发烦,净发顿,又该怎么样?再说找事也不是忙的,倘若忧虑出病来,更糟了。你带上几两朵银子,出去开开心,散散闷好不好?"窦永衡听妻子一劝解,自己一想,也是烦不出事来。自己把衣服换上,带上了几两散碎银子,由家中出来,打算去约杨猛、陈孝到酒铺喝酒去,刚一出家门口,往前走了不远,见由对面来了两位班头,带着有十几个班头伙计,都是头戴青布缨翎帽,青布靠衫,腰系皮挺带,足下薄痛快靴,窄脑鹦腰的,各拿单刀铁尺,像办案的样子。一见窦永衡,官人说:"借光你哪!这是青竹巷四条胡同么?"窦永衡说:"是呀。"官人说。"有一位打虎英雄黑面能窦永衡,在哪个门往?"窦永衡说:"你们找窦永衡做什么?"官人说:"我们跟你打听打听。"窦永衡说;"在下就姓窦,叫窦永衡。"官人说;"呵,尊驾就是窦永衡,尊驾就在周老头院子住么?"窦永衡说;"是呀,找我做什么?"官人说:"你有一个朋友在京营殿帅老衙门打了官司,叫我们来给你送信,你跟我们到衙门瞧瞧去罢。"窦永衡说:"什么人打了官司?"官人说:"你到那瞧瞧就知道了。"窦永衡一想:"自己朋友是多的,就瞧瞧去罢。"自己跟着就走。本来窦永衡也没做犯法的事,心里并不多疑。俗言有这两句话说的不错,"心里不做亏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门,心里没病,不怕冷言侵。"
跟着刚来到京营殿帅府门里,官人一使眼色,大众过来就把窦永衡围上,抖铁链把窦永衡锁上。窦永衡一愣,说:"你们为什么锁我?"官人说:"你做的事,你还不知道么?"窦永衡一想:"我并未做过犯法事,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己又不能拒捕,只得等着过堂再说罢。官人进去一回禀,少时就听里面响鼓响梆子打锁。响了三遍梆钦,立刻京营殿帅二品刑庭大人升堂,有四十名站堂军刽子手,抱刀刀斧手,也都在大堂伺候。壮皂快三班,威武二字喝喊堂威,吩咐带差事,有人拉着窦永衡上坐,官人喊嚷:"白沙岗断路劫银,杀死解粮饷官,抢去饷银贼首,黑面熊窦永衡是你吗?"窦永衡一听这案,吓的惊魂千里。不知这场横祸飞灾从何而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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