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5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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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用兵强势镇压只是下计,是要等到回纥首领独解支头铁的非要作死才能使用的手段,并不是第一选择。
虽然按照李昭德的计划,接下来朝廷肯定要投入相当多的财政开支,而且还会给周边胡情带来一定的影响。但河朔方面本有镇戍之军,只要几个大部族不跳起来闹乱,一些小的扰动都可以就地解决。
而且眼下朝廷对战马的需求的确极大,陇右与关中的牧监荒废多年,尽管从行台开始就在尽力恢复,但仍然没有达到贞观、永徽时期的全盛规模。接下来如果要大举用兵于青海,甚至不排除陇南、川西一起出兵,那对战马的需求也是极高,在河朔方面采买一部分也是切实所需。
李昭德所提出解决问题的思路,李潼颇感满意,接着便说道:“李相公若不辞守边戎劳辛苦,那朔方便交由相公镇戍节制。明日归京,汇同两省、兵部、户部、太仆等相干官员,继续商讨细则,归京之后我要见到相关事则陈在案头,能不能做到?”
李昭德闻言后便连忙起身再拜,并不无动容的颤声说道:“臣旧劣固有,圣人不以愚行见弃,付臣以方镇重任,昭德岂敢因老病辞劳!此身盛享唐家恩禄,天幸余年仍有机会能捐身为用,必以血肉力铸我大唐铁壁,雄威极远,寸土不失!”
李潼见状后便也从席中站起身来,亲自下堂将李昭德搀扶起来,颇有感触道:“旧者长憾不能志力共事,今日终于旧愿得偿。君臣虽席位有别,但振兴唐业、光大邦家之心境,则与卿出于一辙!旧事不足困扰,勇士唯阔步向前。任道艰难,同志不孤,卿在边疆忧国忧君,朕在明堂亦思卿饮食,殊功盛会,已置来年,相约共誓,都不缺席!”
“臣、臣迷途久矣……天不弃我,君不弃我……”
李昭德听到这话后,更是激动不已,竟在李潼面前仪容失态,老泪纵横。
第0856章
兵强马壮,杀气外露
演武继续进行,而所进行演练的项目,也变得更加具体、繁多。不再仅仅只是阵伍、器械的张设铺排,又增加了许多实战内容。
不同地形、地势下的攻防演练,比如山谷、河泽、平野、草原与沙漠等几种相对典型的地形,还有沟壑堡垒、峰岭关塞、当河营栅等各种通常的军事设施,或平野设营、或进攻拔营,或抢滩登陆、或平川对阵。
基本上各种军事场景以及军事行动,都被编入了今次演武的程序之中,让内外大军熟悉各种战争的环境与节奏。
当然,骊山周边是并不没有这么多的地貌形势可供选择利用。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演武也并不只集中于骊山,大军分批前往关东平原上许多经过预先选定的地点,进行各种操练的内容。
这些演武地点的选择,除了兵部与京畿禁军两司选择、安排之外,朝廷这几年所储备的一些军事上的后备才士们也都有参其中。
如今朝廷选拔军事人才的途径与机构主要分为三个,第一便是内外诸军各自举荐选拔,主要由兵部负责主持。第二则是鹰苑、豹坊为核心的培训机构。第三便是王孝杰这几年所负责的武举了。
这三种形式并存互补,彼此之间也并不壁垒分明,像诸军所选荐人才更注重实际的作战经验与才能,而鹰豹两司则更注重兵书韬略与武技打磨,至于武举,则就是对这二者进行一个汇总考核。同时武举的存在,也给天下军户子弟提供了一个投牒自进的上升途径。
从开元元年至今,朝廷通过这种方式已经选拔了数百名军事人才,有的已经解褐任官,或在诸州执法团练,或在内外军中供职。有的则仍在考察培养,以待武铨任用。
虽然由于时日尚短的缘故,这一批少壮新锐们还没有什么显功创建,远称不上大唐军事体系当中的中坚主力,但眼下已经给大唐的军事建设带来的颇为正面的影响。
这其中最为显著的,便是这些少壮武才们突破了以往关陇勋贵对京畿宿卫系统的渗透与把持。他们出身各不相同,既有李祎这样的宗家少壮,也有萧嵩这种江南名门子弟,起于陇右边军的郭知运同样在鹰苑受业过,还有更加下层的比如安西大都护府所选送的、出身高句丽城傍的高舍鸡。
这其中值得一说的是高舍鸡的儿子高仙芝也已经出生,李潼在某次赐飨内卫将官并其家眷时还见过一次,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是精神。
关陇勋贵们把持渗透京畿宿卫系统,乃是大唐立国以来的传统与积弊。他们伴生于西魏、北周府兵制的创立,并且参与缔造了隋唐两大帝国,哪怕是府兵制已经崩溃,他们仍然凭着元从余荫与世代尚武的家风传统而顽强的存在着。
哪怕是武周时期,武则天大肆引用关东、江南等世族与寒门人才,也仅仅只是在上层的政治环境中挤压了关陇勋贵们的生存空间。但是在军事上,效果则仍然不够明显。
这也并不是因为武则天不够心狠,而是受困于各种因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世上还没有哪一派政治势力拥有关陇勋贵那旺盛的武风传统与规模,想要开拓一个稳定有序的选拔与储备的制度渠道,又需要极长的时间。
所以虽然武周后期武则天开创了武举,但在她有生之年,还是没能享受到这种选拔制度给时局带来的改善影响。
神龙革命后武周归唐,但无论是中宗上位还是睿宗当国,政治局面都远称不上清明,各种妖魔鬼怪猖獗横行,文武选礼也因此变得混乱有加。
基本的政治局面已经如此,京畿的宿卫体系自然也就成了投机者们的乐园,短短几年时间里,宫闱政变频频发生。唐玄宗李隆基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成为时代所选择的那个人。
唐玄宗功成于政变,对政变的防范自然也是极为严格,上位伊始便在骊山讲武,继续肃清并创设军政格局。政治上提拔姚元崇为相,开元前期清明有效的的政治由此而始。
但在军事上的改革,则就显得有些章法不足,主要体现在任重北衙万骑与大内宦奴,万骑扩建为龙武军,宦官们则执掌内闲厩并大力扩充宫中鹰犬驼马等机构规模。
对于南衙的军事体系,所进行的改革与发展力度则就不够强。一直到了开元十一年,才将关中与河东等地残留的府兵招募为长从宿卫,创立彍骑,以补充南衙兵力的不足,而府兵制也因此正式宣告终结,彻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彍骑创立之后,也并没有进行有效的管理与训练。上层的不够重视,也造成了彍骑上升空间不足,逐渐的自暴自弃,成为流氓无赖的聚集所在。
而与此相对应的,则就是大唐在各边开拓的武功辉煌,如此便又造成了大量军事人才的外流,从而造成边镇越来越强而中央越来越虚。
这演变的过程,唐玄宗那种矛盾复杂的心理也占了很大的因素。他既热衷武功、崇尚开拓,早年的经历又让他对禁军体系充满了提防与不信任,特别是在其宠臣、北衙重将王毛仲也陷入谋反案后,对禁军将领防禁更加深刻。
三十年间,关中彍骑不知警鼓、不辨旗号,其中就算还有一些府兵精华存留,要么老病换代,要么流失于方镇之中。
以至于安史之乱爆发时,偌大帝国京中竟无兵可用,搜家阔户搞出二十万壮丁,一战负于潼关。也让周边胡虏与诸方镇们意识到,看似巍峨不可触犯的大唐朝廷,原来骨子里竟是这样的虚弱无力。
如今轮到李潼的开元世道来接受历史的考验,正如他对李昭德所言,眼下的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张扬得意,反而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他是深刻理解大唐盛世而崩给世道带来的戕害、给民族带来的打击,以及给后世所留下的遗憾。
这一次集军演武,除了宣扬国威、震慑四夷之外,对李潼自己也是一大警醒,既让他清楚的认识到他如今所拥有、所掌控的力量有多大,同时也是警告他,如此寰宇之内、难有匹敌的力量,若不能以道御之而任性挥霍,所带来的反噬也必将伤入骨髓,后果远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承受。
因此尽管接下来的几天演武过程中,大军不再毕集于骊山周围,而是在关东平原各处操演,但只要时间允许,李潼都会亲临现场观摩检阅,将一些让人心振奋的人事场景深记在心中,激励自己、也警诫自己。
当然,操演毕竟是操演,较之实际的战争情景要更加的简单与浅薄。而今次这一场演武,除了震慑四夷并磨练将士们的军事经验之外,还要激发出整个军事系统那种昂扬壮阔的精神。
所以在演武的过程中,除了基本的模拟操练项目之外,对于大唐立国以来各种辉煌的会战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还原与复盘。
当然不可能做到一比一的还原,毕竟从贞观时期开始,大唐军队的足迹远及西域、阔行海东,所面对的各种极端天气与地形的影响,远不是区区关中一地能够体现出来的。
但是战争的规模与基本的进程,特别是一些胜负关键的单场战事,也都通过阵伍对抗进行了一定程度表现。这么做,既能让将士们身临其境的领会那些前辈名臣们的战术韬略之精华,也能让他们重温每一个促使大唐走向更加辉煌的关键时刻,或许实际的军事经验增加不明显,但那种尚武与自豪的情怀激发,则就非常的显著。
自古以来,开创艰难而复兴相对要容易。每一次的辉煌,都会给这个民族精神留下深刻的烙印,让他们哪怕在逆境之中,仍能坚韧不拔、希望不泯,前人既可、我辈亦能!
生人万种际遇,未必尽是如意,而扩大到一个民族,一个政权,运势自然也是有涨有衰。一个强大的政权,未必能够让所有身在其中者都生活如意,但一个羸弱的政权,是绝对不会给民众们带来美满的生活。
骊山这场演武,持续了十天的时间,所产生的耗用也是极为惊人,京畿诸仓从去年便开始盛集的物料,在这过程中快速的消耗着。这当中所产生的消耗,甚至足以维持一场大战的花销,还并不包括各路人马返回各自驻防区域的消耗。
早在京中筹备这场盛礼的时候,朝中其实便不乏争议,认为这样的繁礼消耗太多,在国力刚刚有所恢复的当下,实在没有举行的必要。
尽管李潼力排众议的做出了如期举行的决定,但心里也有一些打鼓,担心劳民伤财却效果不佳,反而会拖累大唐军队向外开拓的步伐节奏。
可是当各项演武事宜举行完毕,大军再次汇集于骊山山脚下的时候,在感受到各路人马那精气旺盛、锋芒毕露的气质变化后,李潼心中的疑虑顿时便消散一空。
兵强马壮,杀气外露,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第0857章
借道西康,征伐六诏
骊山这场演武,给大唐军队的士气风貌带来的改变极大,仿佛暗哑锈钝已久的宝剑被再次打磨,重新变得锋芒毕露、杀气慑人。
而跟大唐军队气势旺盛相对应的,则就是随同观礼的诸胡酋宾客们,脸色普遍都不怎么好看。当然,他们也未必就人人都心怀鬼胎,意图与大唐为敌。
只不过,跟眼下这种强军壮势的姿态相比,无疑还是早年那个大而不强,内外都焦头烂额的状态更加让人放心,也更加符合周边诸胡的利益。
但不论他们各自想法如何,大唐的强与弱也并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无论是怎样一个现状,他们也只能被动的承受着。
演武结束后,李潼便吩咐朝臣们将这些观礼的胡酋们先带回长安稍作安顿,至于他则仍要留下来,主持犒奖今次参与演武并表现优异的将士们。
虽然演武整体进行的颇为顺利,效果也非常的不错,但具体到各个营伍当中,也就有好有坏。当然这主要是管军将领的责任,毕竟眼下募兵制新行,各方边镇包括中央禁军,也并没有长期的兵员固定,除了新卒旧卒之间有着比较显著的差距之外,各方兵员的素质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一次演武除了此前的各种效果之外,还有一项比较重要的意义,那就是让朝廷中央有司重新获得了比较全面且应时的兵籍名册,对于天下各方的兵力分配也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了解。
这对内外调度与对外征战,包括朝廷中枢的机构改革都有着极大的价值。在犒奖的典礼上,李潼便正式宣布朝廷设立枢密院,以张仁愿为太仆卿并进入政事堂担任宰相,同时兼领枢密使。
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因为眼下政事堂仍然负责掌管许多军务相关的事宜,贸然一刀切的拆分开,会让许多事权都变得混乱冲突。以张仁愿为宰相,从政事堂内部进行审清厘定,能够将冲突与混乱集中在高层决策群体中,不会向下蔓延,干扰到实际事务的正常运作。
至于骊山汇集的这二十六万多人马,最终朝廷将会留下十到十二万之间暂驻关中,以备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之用。剩下的这些,则就各遣归籍。
毕竟多达几十万人马常驻关中,给漕运物资等诸方面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眼下朝廷还没有这么强的承受能力。
除了大军整体的安排与朝廷要司机构的改革,具体到将领个人的封赏倒也谈不上有多优厚,无非是散秩略加几等,钱物上的犒奖也是中规中矩。
一则是朝廷财政上并不允许大作滥赏,二则接下来还有对外征战的军事计划,在此之前若轻率的拔高赏格,接下来真正的战争功勋犒赏就不好安排了。
将领们倒也不需要因此而感到失落,他们这一次参与演武的表现也都会被记录在各自履历中,在以后的武铨选官中会有极大的补益,而且获得机会的时间已经不远。
至于广大的营卒们,除了衣食耗用给足之外,也都根据各自营伍的表现而加给三个月到一年的役期,满役三年则免一年之征,可以让他们尽快返回乡中休养一段时间。
对于这一点,其他地区的兵士还没有切实的感受,但河北与江汉之间的漕兵们则是振奋不已。
他们这些漕兵是比州县团练更加靠后的地方武装,在耕三年、入役一年,三番应役即入团练,不需要再应募州县摊派的杂役。若这一次参与演武运气足够好的话,可以直接加上一年的役期,那接下来六七年时间里都不必再服役,可以安心于耕织。
虽然说眼下朝廷针对当下的兵役也进行了各种改革与补贴,兵户们较之往年处境大有改善,但若覆及到整体来看,还是比不上普通民户们生活稳定和有保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眼下的大唐仍在国力的恢复时期,内外虽然都推动生产、奖励耕垦,但是由于家庭劳动力的缺失,这些政策天然就惠及不到兵户家庭头上。
而从贞观到永徽年间,朝廷对外征战虽然成果辉煌,但到了眼下这一阶段,战争所带来的红利也已经基本消耗殆尽。
扩军养军的投入增多,已经是各方周转磋商、尽量汇集的一个结果,如果还要在此基础上进行大规模的加恩犒奖,也会更加的难以承受。
想要让普通士兵们也能普遍享受到国力恢复发展所带来的各种利好,那也只能通过国力进一步的强大,以及对外战争开拓所获取到的新的战争红利,才能逐步推行。
在处理完一些后续事务后,当李潼再次返回长安城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到了仲夏五月。整个长安城无论是朝廷百司,还是民间市井,也都因为这一次骊山演武而风气大有改变。
朝廷中自不必多说,无论圣人有什么样的决策与举动,最终推动实施的都是他们。这一场演武关乎方方面面,所带来的各种问题也需要他们逐一解决处理,因此上至政事堂,下到庶务曹司,也都异常忙碌。
至于民间坊曲,则就一时间武风大炽。尽管演武是在骊山举行,并不在长安城中,但骊山距离长安也并不遥远,不过几十里路程,便有好事者们成群结队的前往观摩凑热闹,自然也都深深被那雄阔壮观的演武画面深深震撼,返回城中后更是不吝口舌的大肆宣扬。
民众们或是见识不足领会军国大计的深意,但也耳聪目明,在知道朝廷拥有如此强大的武力保障后,一时间也都激动难耐,自豪不已。
所以近日坊间也都充斥着各种有关此次演武的谈论,特别其中一些事件也都被提炼出来,被添油加醋的各种加工、传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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