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集第十六卷(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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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恐怕各位代表已经有些厌烦,而且可能误会我是偏爱戏曲与曲艺的,要把个人所好强加于人。不,不是那样。我只不过是借戏曲与曲艺为例,说明如何使文艺全面繁荣,并不强行推销什么,也不排斥什么。让咱们放下戏曲等等,说说儿童文学吧。全中国,全北京,有多少儿童,暂且不提。大概我们每家都有孩子,而孩子都要唱点什么,看点什么,听点什么,读点什么吧?我们亲眼得见,孩子们找不到足够的读物,便硬搬起《三国志演义》或《水浒转》瞎念,遇见生字便跳过去,自幼儿养成不求甚解的习惯。这不能不算个重大的问题!全北京有多少位儿童文学作家呢?很少!儿童需要多少读物呢?很多!
我曾接到过一位中学和一位小学教师的信,问我:终日和孩子们打交道,生活经验不够丰富,怎样才能够写出小说与话剧呢?我的回答是:您了解儿童,为什么不给儿童写些故事呢?工农兵也有孩子,孩子都迫切需要一些好故事。孩子是国家的宝贝!
各位代表,刚才提到的这两位教师不是也把文学范围看得非常狭隘、以至忘了近水楼台,而想去写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物么?据我看,中小学教师,特别是语文教师,应当是青少年文学与儿童文学创作的强大的支援力量。我们切盼他们重视这个问题,并且试写一些作品,功德非浅!
各位代表,我们是北京市的文艺工作者。我们的创作题材可并不一定取自北京。只要写的好,写哪里的事都可以。不过,我有个建议:咱们都多看看北京。北京是我们的首都,也是举世注目的名城。我们有责任认识这座名城,从而使更多的人认识它。看的多且深了,能够写出以北京为背景的长篇巨制,固然很好,即使未能深入,多看看也还可以写出些散文与诗歌。北京有新兴的工业,也有驰誉全世、历史悠久的手工艺。北京的农业也丰富多采,有旱地,也有水地,有在冬天还生产翠绿王瓜的菜圃,还有善产芍药、玫瑰的花农与出产蜜桃和小白梨的果园。北京有不少有名的农村人民公社。北京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宫殿园林,并且有新建的池塘水库。北京是文化之城,学校多,艺术团体多,琴棋书画,万紫千红。只要我们多去看看,说不定这里或那里就吸引住我们,乐意安顿下来,进行创作。
还有,因为北京是新中国的首都,所以它有不少在昔年、在别处无从见到的事体。许多全国性的会议、展览、竞赛,在北京举行,都值得我们好好写些短文或诗章。
这绝对不是说,我们应放弃写工农兵的重大任务,而专去写些风花雪月。这是说,为写重大题材,我们必须从各方面取得表达的能力,写人就能写人,写花就能写花。我们应当时刻不忘去写重大题材,同时也时刻不忘去积累知识,锻炼表达能力。想写大作品不见得就能写出来,抓紧机会去写些短文是真工夫,这些真工夫会使我们实现那远大的愿望。老想写而老不拿笔,眼前便总是那张白纸。抓住机会就写,纸上就有了黑字,便是成绩。我们是北京市的文艺工作者,我们幸福,北京有多少东西可看可写呀!是呀,北京的各行各业里还有多少值得我们歌颂的先进人物啊!
在前面,我们谈到一点现代题材问题,这里再补充几句:我们是现代人,理当写现代题材的作品,责无旁贷,不等待谁来要求。历史题材不但可以写,而且应当写。可是,我们不应因此而放弃现代题材。我们有责任描绘今天的英雄人物,启迪来者。我们是建设社会主义的第一代,切盼我们的伟大事业一脉相传,一代胜似一代。我们作的是前无古人的新事,必须交代给后人,以便以新的启发更新的,使新中国的建设日新月异,万古长寿!
我们不应该怕写现代题材。新人新事就在我们的目前。我们能说对眼前的事物比对秦朝的或汉朝的更生疏吗?那说不通。写历史题材,须有渊博的历史知识,大概比现代题材更难写。也许有人说,新中国一切皆新,史无前例,所以十分难写。我看也不尽然。《红楼梦》写的是那一时期的现代题材,以言内容也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以言形式,在它之前并没有一部“老红楼梦”可供参考。可是,《红楼梦》还是写出来了,而且是那么伟大!
建国十三年来,的确写出不少现代题材的作品,其中有很出色的小说与剧本。这证明我们已经闯过了难关。那么,为什么不继续前进呢?当然,这些作品中也有不很精采的,这也不足为怪,更不足以使我们灰心丧气。我自己就写出过很不像样子的东西。难道我就该因此而“退学”么?我知道,失败一次就长不少经验,创作不会是永远一帆风顺的事。哪一时代都有失败的作品,并非我们特有的困难。
失败有许多原因,主要的一个是以不知为知。我自己就犯过这个毛病。去了解一些情况较比容易,认识人很难。我往往只是了解了一些情况,就开始动笔,热情可嘉,但易失败。没有人物的故事只能是一段新闻。我们下乡下厂,访问了许多人,了解了不少的事,可是一动笔写,就不知怎么办了。毛病就在“访问”上。专凭访问,无从真认识工人、农民,或任何人。专凭访问,我们只能明白点某人在某件事中干了什么,无从知其全貌。这样,人物便无从站立起来。专凭访问,我们便偏重把事情编成一串儿,而人物只是来当当差。这样,事控制了人,人便是几个影子而已。我们可以这么说:专凭访问,不易创造出人物来。我们必须与人物成为知已。除非我们真认识了人,我们就难免以不知为知。我们怕写现代题材主要是因为写不出人来。这是关键所在,必须从此下手解决。去多认识人,“三教九流”广泛接触,不要老在一个小圈子里打转转。字认识多了,读书方便;人认识多了,创作方便。另外,我们必须有几个真朋友,或工或农或战士。在我写《骆驼祥子》之前,我只听到一位朋友说,有一位很好的车夫三次买车,三次丢车,生活难以改善。这就够了。我生在寒家,我们的亲戚明友中就有好几位是车夫。因此,为写那部小说,我无须去访问他们;我早就认识他们,他们一向与我家有无相通,休戚相关。
梅阡同志把“祥子”改编成话剧。在话剧中,他把小说中对人力车怎么拉,车夫怎么练腿,怎么跑等等细节全都删去,而开门见山,便写人与人的冲突。他作的对。若是第一幕光写车夫练腿,第二幕只有几位车夫拉着车在台上跑来跑去,准保到第三幕,观众就全走光了。这说明,观众要看人与人之间冲突与斗争,不要看二人默默地拉大锯,或一个人站桩练气功。戏总是戏,不因为写现代题材而不要艺术的抉择与洗炼。我们都热爱社会主义,看见一座新式的货栈或机械化的木材厂都很兴奋,愿意介绍给大家。这用意很好。不过,报导并不是戏剧。什么题材宜于报导,什么题材适于写戏,我们必须详加考虑。在舞台上介绍生产过程或说明技术问题是不易引人入胜的。我们必须创造人物。
同志们,不要轻看我们的成绩。建国十三年来,我们写出多少剧本、小说,与诗歌呀!我手下没有统计数字,假若有的话,那个数字必是惊人的。在这些作品中,很多是写现代题材的,而且有不少代秀之作。这些作品中的一部分已译为外文,得到国外读者的好评。这些作品是一种新的香花,从社会主义土地生长出来,吐着新中国人民手创的工厂与田园的香气,放出我们大好山河的革命光彩。我们应当鼓足干劲,继续创作,使这新的香花更香更美。
载一九六三年《北京文艺》第四期
从盖老的《打店》说起
《武松打店》是一出小武戏。一出小武戏而能叫人看过之后久久不忘,一闭眼就看见武松的神威与形象,实在不简单!盖叫天老夫子所演的《打店》就有上述的效果。因此,即以此为题,说几句话。
1、盖老的《打店》已演了几十年。我们今天(盖老1961年夏来京表演)所看见的《打店》是几十年来逐渐加工的结果,正像梅兰芳同志的《醉酒》、马连良同志的《四进士》那样,都是随演随加工,多少年不曾停止,精益求精,日见完整。这种加工是细致的,稳当的,并不叫观众忽然吓一跳。大刀阔斧的修改,容易吓人一跳,而吓人一跳并不见得就是拍案叫绝。因此,我以为我们给戏剧与戏曲加工不妨稍慢一些,细致一些,逐渐地把值得保留的节目一丝不苟地磨成无瑕的美玉。这种加工的办法是:既不求一下子就把戏改完,也不因差不多了便不再管它。在这种加工的过程中,演员的意见是应当重视的,因为演员最珍视他所演的戏。他爱他的戏,如爱他的子女!别人不易有此感情。
大概每个剧院、剧团都有一些曾经公演而因某些缺点,放在了一旁的节目。我们似乎应当查一查家底,看看这些节目,可否再加加工,使它们复活。一部作品,写成不易,随便放弃,实觉可惜。对剧作家来说,最大的鼓励便是演出他的作品。翻一翻箱底,我们十多年来的家当或者并不十分寒酸。演出些因小疵而放弃了的节目,作家受到鼓舞,容或就会又生产一批新作品。
许多传统剧目必须加工。可是,忙中有错。刀斧齐下,有时候就把老根儿也砍掉了。特别是戏曲:台词、舞蹈、歌唱等等多半是密切结合在一处的,一不留神,本想割去盲肠,却把大肠也切去了!耐心些,细致些,一定有好处。加工是不容易的,我们必须全面考虑,不宜卤莽。若是动一回手术就死一个,便不大好办了!
以言话剧,切勿因加工而损伤了原著者的风格。有的作家的风格如行云流水,我们若把他的作品勉强加上一些极为热闹的场面,便不合适。
2、盖老的《打店》,戏虽小,而是那么完整、精采,使人看了,有“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之感。我们改戏似乎有个偏向,越改越大。是呀,假若现在我们要给《打店》加工,我猜呀,我们可能首先叫孙二娘足踢八杆花枪。对,现在几乎所有的武旦戏,都须打出手,踢八杆枪。看,《盗仙草》本是一出小型武旦戏,有它自己的风格。可是,现在也得大打出手,跟《泗州城》一样热闹了。一出戏有一出戏的风格。不重视这个风格,而一律踢八杆枪或十六杆枪,则风格混同,都成了一道汤。《盗仙草》因出国演出,加上些打出手,情有可原。但是,因此而使每出武旦戏都作踢枪比赛,似乎便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盖老的武艺超群,可是他决不把《恶虎村》的武打搬到《打店》里来。若是《恶虎村》与《打店》一模一样,我们何必去看这两出戏呢?看一出就够了啊。
“戏不够,神仙凑”是老办法。新办法呢,往往是“戏不够,武打凑”。剧情并不怎样,怎么办呢?来一场大开打结束了吧。而且,由我这个外行来看,大开打又往往差不多,看着都有点像《雁荡山》。一遇上水斗,必有一个武生,手抡极大的大绸旗,另一人随旗翻跟头。看第一次,这还颇新颖;再看一次,就感到抡旗者全力挥动,并不怎么美。赶到看见第三出戏里又有它,便有点厌烦了。我一点也不轻视十几年来戏曲改革的功劳,可是我也必须说出:因沿相袭,你抄我,我摹你,多少是个毛病。拼凑不利于百花齐放、风格独创。盖老之所以为盖老,就是在于他每一出戏的武打都是按照剧情与人物性格去安排的。他创造了自己的风格,也重视每一出戏的风格。
武打而外,唱腔也有相互“捋叶子”之弊,甚至在一出戏里,把许多新腔都召集了来开会。这样,一会儿西皮,一会儿二黄,东拼西凑,唱者费力不讨好,听者每感闹得慌!腔调创造必须依据剧情与演员才能,依词置腔,使人赞叹。不是顺手拾来,成为杂脍,便算尽职。一出戏有一出戏的特殊风格,因而武打、歌唱也都应随着,有自己的风格。我们不希望每出戏都变成《十八扯》!我的话也许有点夸大,请原谅!看过盖老的《打店》,留在我们心里的是完完整整的《打店》,不是任何别的一出戏。若是盖老不考虑《打店》的情节,而把全盘武艺都拿出来,既耍大刀,又耍花枪,连两个解差也出来给孙二娘扔过去八杆枪,恐怕呀《打店》必打得乱七八糟,只见刀光枪影,不见武松与孙二娘了!
3、梅兰芳同志在介绍盖老的时候说(大意):一位演员的表演技术是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的。这话对。三十多年前,我看过盖老的戏,那正是多的时候。解放后,我再看他的戏,已是炉火纯青,到了少的阶段——一手一式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我想,这是艺术修养的一个规律。文艺工作者大概都是如此:初学时,本领少,欠丰富,故须多学广见。此由少而多也。到了中年,本事多了,渐知收敛、控制,于是由多而少。不知自己的本领少,不够用,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则不去要求多。一知半解,必误大事。不知选择与控制,则不能由多而少,由繁而简。
文艺创作恐怕也是如此。青年作者,意气风发,下笔自会蓬蓬勃勃,有浪漫气息。可是,今日有些青年作者的作品,却干巴巴的,缺乏排山倒海之势。假若这是因为他们知道的少,则应力求多知多懂。假若他们知道的已不少,而不敢驰骋,恐怕就另有原因了。这就是说也许有人不许他们放开笔,而要求他们少说一些,别出毛病。这不大对!少年老成,在修身上也许不是坏事。以言创作,不敢放手,就见不出才华。一下手就拘谨,到了中年晚年怎能由放而收,由繁而简呢?青年们应该昂首阔步,以下笔如有神自许。不应该以少出毛病,束手束脚,代替出奇制胜,显露才华。青年时不能生龙活虎般地去创作,而瘦小枯干,如不见阳光的小花,到后来也就要收敛而无可收敛了。收敛,控制是第二步。放胆写作是第一步。四十年前的盖老并不像今天这么简练,精确。正因为盖老当年篷勃焕发,学的多,拿出来的多,所以今天才会从容选择,巧妙安排,以四两破千斤,处处控制,招招深厚。我们须学他的简练深厚,也须学他的多才多艺。
4、盖老的武戏,不仅运用舞台上的开打套数,他学过很多本领。在《打店》中,有许多地方是从武术中吸取营养,而后融会贯通,成为自己特有的技巧。我们今天的学习条件很好。可是,以我自己来说,知道的很少,很欠渊博。要知道,不博就难专,文艺工作特别如是。练习写诗足以使散文简练,画几笔画则更能观察入微。知道些音乐,有助于歌词写的精致,明白些音韵学,则制谱更能依字配声。我们应当多学些东西,切勿轻易以专家自居,而所知有限。文艺工作者团结得很好,但似乎缺乏彼此交换本领,互为师生的机会。我们应当创造这种机会,连领导人也要来参加讨论与学习。5、《打店》是京戏节目。看了盖老的《打店》,我们更爱京剧了。我仿佛觉得近来有人好像对京戏失了点信心,特别是在各省地方戏来首都表演的时候。假若这是真情,我们实在不该如此!不错,各处来京表演的地方戏的确有好戏与特殊技巧。可是,京戏自有它的深厚传统与独到之处。我们应以盖老自期,经常学习,不断创造,使京戏更加美丽。我们应当向各剧种学习,但不应有自卑感。京戏是个了不起的剧种,我们有责任使它蒸蒸日上,欣欣向荣,不宜失去自信。事在人为,盖老能够把一出小武戏——《打店》,演得那么出色,我们也应把自己的戏演得越来越好。只要我们肯勤学苦练,便没有理由轻看自己与京戏。别的剧种越好,我们才越须与它们竞赛。
我也希望北京的评剧、河北梆子、曲艺与曲剧、话剧、木偶戏、皮影戏、杂技等等的工作者都鼓足干劲,以勤学苦练加强自信,都能层楼更上,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载一九六一年七月《戏剧报》第十四期
答复有关《茶馆》的几个问题
《茶馆》上演后,有劳不少朋友来信,打听这出戏是怎么写的等等。因忙,不能一一回信,就在此择要作简单的答复。问:为什么要单单写一个茶馆呢?
答:茶馆是三教九流会面之处,可以多容纳各色人物。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这出戏虽只有三幕,可是写了五十多年的变迁。在这些变迁里,没法子躲开政治问题。可是,我不熟悉政治舞台上的高官大人,没法子正面描写他们的促进与促退。我也不十分懂政治。我只认识一些小人物,这些人物是经常下茶馆的。那么,我要是把他们集合到一个茶馆里,用他们生活上的变迁反映社会的变迁,不就侧面地透露出一些政治消息么?这样,我就决定了去写《茶馆》。问:你怎么安排这些小人物与剧情的呢?
答:人物多,年代长,不易找到个中心故事。我采用了四个办法:(一)主要人物自壮到老,贯穿全剧。这样,故事虽然松散,而中心人物有些着落,就不至于说来说去,离题太远,不知所云了。此剧的写法是以人物带动故事,近似活报剧,又不是活报剧。此剧以人为主,而一般的活报剧往往以事为主。(二)次要的人物父子相承,父子都由同一演员扮演。这样也会帮助故事的联续。这是一种手法,不是在理论上有何根据。在生活中,儿子不必继承父业;可是在舞台上,父子由同一演员扮演,就容易使观众看出故事是联贯下来的,虽然一幕与一幕之间相隔许多年。(三)我没法使每个角色都说他们自己的事,可是又与时代发生关系。这么一来,厨子就像厨子,说书的就像说书的了,因为他们说的是自己的事。同时,把他们自己的事又和时代结合起来,像名厨而落得去包办监狱的伙食,顺口说出这年月就是监狱里人多;说书的先生抱怨生意不好,也顺口说出这年头就是邪年头,真玩艺儿要失传……因此,人物虽各说各的,可是又都能帮助反映时代,就使观众既看见了各色的人,也顺带着看见了一点儿那个时代的面貌。这样的人物虽然也许只说了三五句话,可是的确交代了他们的命运。(四)无关紧要的人物一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毫不客气。
这样安排了人物,剧情就好办了。有了人还怕无事可说吗?有人认为此剧的故事性不强,并且建议:用康顺子的遭遇和康大力的参加革命为主,去发展剧情,可能比我写的更像戏剧。我感谢这种建议,可是不能采用。因为那么一来,我的葬送三个时代的目的就难达到了。抱住一件事去发展,恐怕茶馆不等被人霸占就已垮台了。我的写法多少有点新的尝试,没完全叫老套子捆住。
问:请谈谈您的语言吧。
答:这没有多少可谈的。我只愿指出:没有生活,即没有活的语言。我有一些旧社会的生活经验,我认识茶馆里那些小人物。我知道他们作什么,所以也知道他们说什么。以此为基础,我再给这里夸大一些,那里润色一下,人物的台词即成为他们自己的,而又是我的。唐铁嘴说:“已断了大烟,改抽白面了。”这的确是他自己的话。他是个无耻的人。下面的:“大英帝国的香烟,日本的白面,两大强国伺候我一个人,福气不小吧?”便是我叫他说的了。一个这么无耻的人可以说这么无耻的话,在情理中。同时,我叫他说出那时代帝国主义是多么狠毒,既拿走我们的钱,还要我们的命!
问:原谅我,再问一句:像剧中沈处长,出的台来,只说了几个“好”字,也有生活中的根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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