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集第十五卷(校对)第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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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就这五点来说,已足使任何人都得感到很大的困难,何况我又是个不懂戏剧的人!剧本是写好了,可是没有“戏”,奈何!
载一九四○年八月六日《新蜀报》
青年与文艺
青年们喜爱文学是当然的,不是怪事,也不是坏事。从学校教育上说,青年们血气方刚,正需要文艺作品来感动感化;从社会教育上说,文艺既然是社会的自觉与人生的镜鉴,大家若能从年轻的时候有些文艺上的爱好与欣赏力,必能对将来作人处世大有裨益,而且能慢慢地把社会上一般的文化水准提高,所以说,青年们喜爱文艺不是怪事,也不是坏事。
不过,读了几本小说或戏剧可不许马上就以文艺青年自居。在一个教育发达的国家里,读书正如同游泳或旅行,是每个公民在生活上必然要作的事,只有在不懂得运动的社会里,才会有一人游水,大家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现象;同样的,只有教育不发达的社会里,才会有一人读书,大家莫名其妙,而这一位先生也很容易自命不凡,以秀才或文艺青年自居了。要知道,对文艺的认识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说到文艺批评与创作就更难了。假若只因为读了几册文艺作品而自称为文艺青年,不但仅仅落个浮浅可笑,而且有时候足以耽误了自己。比如说,甲是个高中的学生,有相当的聪明,在课外喜读文艺书籍;因为他比别的同学多读了几本小说、诗集、剧本,同学们也许就呼之为文学家;当办壁报什么的时候,大家也许就推举他主编。自傲心是最普遍的毛病,甲既受人推重,也许就难免傲然以文学家自居了。从此他也许就感觉到学校里的文艺教育不足,从而为了加紧文艺的自修,而把别项功课放松,甚至到考试的时候,代数或物理不能及格;功课不及格是多么难堪的事,可是在难堪之中他往往爽性鄙视一切,而说为了文艺可以牺牲一切,以自慰。这是很大很大的错误,要知道,教育是整个的,生在今日的社会里,不明白物理正如同不明白文艺一样可耻,每个人都须在中学里得到足以够作个现代人的基本知识:在有了种种基本知识以后,才能谈到个人的天才发展。就是还以文艺作品来说吧,近三十年来的西洋小说,甚至于诗的里边,都不可避免的谈到科学,或应用天文、物理、化学中的道理阐明或设喻;假若你不明白科学,你就连这样的小说或诗也读不懂,还说什么自己成为文艺家呢?!自然科学而外,社会科学更是今日文艺作家必须知道的,否则你连今日社会现象中所含蕴的科学真理还不知道,怎能捉到那些问题呢?!假若一个青年读了些古时候的吟风弄月之作,而就放下代数与经济学,他至好也不过只能照样的吟风弄月,即使他有些天才,能把风与月吟弄得相当的漂亮巧妙,那也不过是些小玩艺儿,简直与现代的社会人生无关!
在抗战前,我屡屡被约去帮忙看大学生试验的国文卷子,虽然我没有正式的作过统计,可是在我这一点经验中我的笔发现了这个事实——国文卷子好的往往是投考理科的,投考文学系的反倒没有很好的国文成绩。
还有一件事也正好乘这个机会提出来,就是无论中外许多有名的文艺写家都并不是学文学的人;医生、律师……都有成为名写家的,而大学文学系毕业生反倒不一定能创作出什么来。
上面这两个事实使我们知道文艺的天才并不象稻粒可以煮饭,麦粒可以磨面,那么只有一个用处,而是象一块肥美的地土,可以出麦,也可以出别的粮食。一个好的医生可以成为一个好的作家,行医与写文的才能并无根本的妨克;反之,行医的经验反能使写作的资料丰富。
想想看吧,假若一位十七八岁的青年便抛弃了其他的一切,而醉心于文艺;一天到晚什么也别管,只抱着几本小说什么的读念,他能有什么用呢?不错,小说或戏剧中能给他一些人生经验与指示,可是那些经验都是间接的、过去的,并不能算作读者自己的、当时的。不错,读文艺的名著确能使他明白一些词字的遣使,和结构的方法等等;但是文艺并没有一成不变的作法,每个作家都有他自己的手段与方法,照猫画虎决不是好法子。
说到这里,就不妨提出文艺青年这一名词了。首先要问,谁是文艺青年?假若他是初中的学生,据我看,他就该去入高中,同样,他若是高中的学生,就该入大学,顶好是在大学毕业后,有了学识,有了经验,再谈文艺创作。不错,在历史中的确有没有读过什么书而能写出很好文章来的人,但是这样的人并不很多,而且他所写的也都是积多年的经验与困苦而成,并非偶然。一个渔夫,一个樵子,一个乞丐,都能写出打鱼打柴讨饭的真经验,可是他们须先得到那经验,不能胡说。至于打算写一些更广遍更重要的社会问题,恐怕又不是去打二十年鱼,或作五年乞丐,所能办到的了。学问、经验、修养、努力,加上文艺天才,方能产生一个作家。此中的任何一项也不是可以偶然获得的。因此,假若文艺青年这名词而能存在的话,他们必定是为了文艺而对其他的学科热烈地进攻,他们要对一切进攻,不是逃避。为了文艺,他们要去参加一切所能参加的工作与活动,以获得直接的经验。为了文艺,他们虚心忍耐。发表欲,在这摩登时代里,几乎可与食色之欲并列了;但是,从古至今,发表过的文章是那么多,可有几篇值得一读的呢?发表了不就是成功了,要虚心!为了文艺,须抱定永远学习、永远不自满的态度。忍耐,不许急,不许取巧,不许只抱着一本批评理论假充行家。一个文艺青年必须活到八十岁还是青年!
那么,一个文艺青年就太不容易当了?是的,连拉洋车也并不容易;把事情看得太容易的人大概不易成功。今天,大家都吵嚷没有伟大的作品啊!在许多原因之中,恐怕大家把文艺看得太轻而易举也是个重要的原因。我不敢批评别人,只说我自己吧,我根本就不够格:以我的学问、经验、天才,公公道道的说,我只能作个相当好的小学校长或初中的国文教员,文艺写家差得太多,太多了!论文艺的教养,我少年时和方唯一先生学过诗文,不能说开口乳吃的不好;对西洋文学,我看过不少名作,从十三四岁到今天已经三十年,我可以夸口说:我始终在努力自修。可是,我知道什么?除去读过的那些文艺书籍,我什么也不懂!不懂而假充懂,是可耻的事,我晓得。但是,生活已经入了轨,既走入文艺一途,改行就大不容易;结果呢,终年拿着笔而写不出任何高明东西来,自误误人莫甚于此!学问不够,生活不够,是我的致命伤!
文艺青年!即使你的读书能力比我大着十倍,我三十年中所读过的书,你也须三年才能看完。假使你能苦读三年,还不是和我一样,所读的不过是些文艺书籍,知道了科学吗?知道了社会上任何一桩事吗?我知道自己空虚,所以希望你充实,决没有怕你抢去我的饭碗的意思;我知道自己藐小,所以希望你伟大,伟大不伟大是由种种条件决定,不是由心中一想便能成功的。你喜爱文艺,好事,你常动动笔,好事,你爱谈论文艺,好事,可是,万万不可因此而放弃了别的学科,万万不可因发表了一篇小立而想马上成为个职业的写家。假若你不相信我,我说,你将来的后悔与苦痛也必不减于我,我向来不说谎话!
载一九四○年四月一日《时事类编》特刊第五十期
如何接受文学遗产
常有友人以如何接受文学遗产的问题相质。我以为要决定这个问题,须先看看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文艺作家。假若我们要成为一个古文家,这就很简单了:我们只须以术为主,确定思想,而后博及群书(古书),以判得失,要浸渍古人为文义法,即能成功,倘不能博及群书,亦可精研六经,旁及史汉,汉魏文章,也自能落笔不凡,有古人气象。黄山谷说过:“往年常请问东坡先生作文章之法,东坡云:‘但熟读所记《檀弓》当得之’。既而取《檀弓》二篇,读数日过,然后知后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观日月也。”苏黄为宋代两大文豪,书读得很多,而且在思想上都深受佛教影响,可是他们教人作文之法不过简单如此。我以为,假若我们要立志成为一个古文家,我们便须首先假设头上有一位皇上,不管我们相信什么,我们必须在思想上按照孔孟的道理说话,在方法上按照着贾陆韩苏的技巧行文。明乎此,我们就差不多能一以贯之的明白中国的文学史了。中国文学史中,正统的文学是今古一致,思想与技巧大致相似,即使文体有些变化,也不过是平仄上微微的一些波纹而已。因此,我们没有农司奇拉司,也没有莎士比亚。我们并不是没有成为莎士比亚的人才;象太白,子美,东坡,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是他们都有位皇上,不许他们瞎胡闹。只有一些绝对不管皇上的人,象《水浒》,《红楼梦》的作者,才真写出了一些自由的,象样子的东西来,可是这样的东西实在不多见,因为写了出来,既不能取得功名富贵,碰巧了还要被官府及正人君子所检禁,太不上算。作古诗文,应知:“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字字有来历,皇上与大家才都放心,于是中国文学中乃如一圆珠滚来滚去,老是那么圆滑,那么大小,那么平平无奇,只要我们能以圣贤之心为心,能无一字无来处,我们便也能点铁成金,成为一个小圆珠子。我们能吸收,能摹仿,就够了。因此,我们论诗文,也差不多是千载一致,所不同者不过略有偏重,甲重音节,乙重气势,只在枝节上求技巧的不同,其用心立论则一也。
那么,假若我们要成为一个新文艺家呢,我想我们一定不能只以摹仿为满足。我们似乎第一就该开拓我们的思想,把世界上那些最善最美最真的都须略略知道一点,使我们成为一个会为全人类思想的中国人。我们自然不必放下自己,而去描写别人;但是我们必须在描写自己的时候,也关切到我们的世界。我们的一位抗战士兵,也就是全世界反法西斯蒂战线上的一个弟兄。他的生命即使是特殊的,可是他的苦痛,责任,与问题,都是世界的。我们应以世界文艺作为我们的遗产,而后以我们的文学、材料,写出我们自己的,同时也是世界的作品来。因此,欲治新文艺,就必先预备至少一两种外国语言,使我们多长出一两对眼睛来。假使我们只有一对眼,只能看中国的作品,即使我们专找那些伟大的著作去读,也得不到多少好处。以《红楼梦》来说吧,它的确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但是它并不能启发我们,象《战争与和平》那样。一本书必有它所预期的效果,就是哥哥妹妹的那一点,在这一点上它有极大的成功。我们不能责备它没有《战争与和平》那样的效果。可是,为我们学习起见呢,我们便不应只抱着《红楼梦》,而不去多学几招。无论是但丁,歌德,还是托尔斯泰,他们总把眼睛放开,看到他们所能看到的世界,尽管你一点也不信天堂地狱,但是你没法不承认但丁的伟大。他把天堂地狱与人间合到一处去指导人生。他到今天也使我们崇拜,因为世界文学史中还没有第二个但丁。假若我们只学了汉文,唐诗,宋词,元曲,而不去涉及别国的文艺,我们便永远不会知道文艺的使命与效果会有多么崇高,多么远大,也不会知道表现的方法会有那么多的变化。很明显的,假若“五四”新文艺运动者,都是完全不晓得西洋文艺的人,这二十年来就绝对不会有一篇东西比得上茅盾,曹禺,徐志摩等的作品的。
自然,中国老的作品,并不是与我们毫无关系。我们现在既还用方块字作我们表现的工具,我们就该知道以前的人曾经怎样运用这个工具来着。而且,从前的人们,在思想上既不敢冒险去乱说,他们只好在文字上想办法。所以,文字在前人的手里真讲得起千锤百炼,值得我们去学习。我觉得,能练习练习旧体文,与旧体诗词,对我们并不是件白费功夫的事。
用世界文艺名著来启发,用中国文字去练习,这是我的意见。
其次,我们于上述两点之外,还该扩大“遗产”二字的意思,把社会情形也放在里边。因为,假若我们已读过希腊,罗马,中古文艺复兴,以及近代的西洋文艺名著了,也已从李杜苏韩学过诗文了,可是我们不明白目前的社会是什么,我们便势必写出有伟大的企图,而内容空洞的东西,那才冤枉!社会上的一切自有根源,书是世代相传下来的,我们应把这文化视作遗产,而后下笔乃能有物。我们应当批评,但先须“知道”。《红楼梦》虽不能启发我们什么,但它描写的那一部分的人生的确是中国样子,使人相信。假若我们只闭户读文艺遗产,而不睁眼去看社会,便只认识了死的灵魂,而忘了活的世界,恐怕便要变成唐吉珂德式的写家,而到处闹笑话了。
载一九四二年九月十五日《文学创作》第一卷一期
三年来的文艺运动
三年来的文艺是该用红字标出的“抗战文艺”。在全部中华历史上,甚至世界史中,还没有与它相同的运动。其成因:(一)时代的伟大:时代是心智的测量器。在闭关自守的时代,虽明哲君子,亦只长了一个眼睛,只看四海之内,不见四海之外。今天,一个中学生也两眼齐用,看到了世界才能决定自己是立在哪里。一百年前,不会有此种抗日的战争,亦不会有此等抗战文艺。时代给心灵以活动的机会,在今日而不错过机会,即必成为抗战的文艺;时代奇伟,文艺运动遂成空前!(二)战争的性质:此次抗战绝非列国或五代或军阀时期的那些可有可无的小小战争,而是民族的灭亡或解放的选择与决定,战则生,降则亡,故必战,既战,我们有致胜的方法与决心。文艺,在这时候,必为抗战与胜利的呼声。此呼声发自民族的良心。(三)新文艺的传统:时代的推动与抗战的呼号并不能唤起僵尸。每值离乱,骚人墨客辄多避隐。设今日的文艺者而避处租界,以声色自娱,或退隐山林,寄情于诗酒,文艺自然还是雪月风花,与古无异。但五十年来,文艺的革命与革命的文艺,心苦已久,习于战斗;昔之以身殉者为了革命,今之从事抗战宣传者亦为了革命,数十年的培养使大患临头有备无患。且因文艺革命的成功,文艺的传达工具已非之乎者也,而是白话,便于宣传。行动与工具两有准备,文艺者遂能应声上马,杀上前去。(四)社会的需要:假若我们的教育已经普及,而且到处有报纸与播音,人人关心国事,天天读阅新闻,收听广播,也许文艺正应少写些战争,而从其他方面给人民与士兵一些安慰与愉快。可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恰与此相反;人不说不知,木不钻不透,文艺就必须负起教育的责任,使人民士兵知道、感动,而肯为国家与民族尽忠尽孝。当社会需要软性与低级的闲话与趣味,文艺若去迎合,是下贱;当社会需要知识与激励,而文艺力避功利,是怠职。抗战文艺的注重宣传与教育,是为尽职,并非迁就。
有了上述历史的与社会的成因,抗战文艺便有了它自己的面貌,与旧有的脸谱全不相同。它是:
(一)清醒的:它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而专心一志的干它的工作。抗战与文艺不能分开,正如抗战与军队之不可离异。它知道社会的需要,就去供给;它晓得自己的力量,而不惜力。虽然大家还觉得作的不够,可是要把三年来所有的抗战文艺作品搜集到一处,也该有相当的数目了吧?
(二)乐观的:因为它清醒的晓得自己是在作些什么,和为什么作,并且知道作出来有什么效果,所以它乐观。抗战文艺不是“无家对寒食,有泪如金波”的眼泪文字,也不是“塞上长城空自许”的希冀与失望,更不是歌功颂德替谁来排场。它是看准了民族的出路在此一战,看准胜利必来,而与全体同胞齐出应战,一直到同唱凯歌。抗战文艺就是胜利的信心。在中国历史上几乎没有前例。
(三)直接的:除了抗战国策,抗战文艺不受别人的指挥,除了百姓士兵,它概不伺候。因此,它得把军歌送到军队中,把唱本递给老百姓,把戏剧放在城中与乡下的戏台上。它绝不是抒情自娱,以博同道们欣赏谀读,而是要立竿见影,有利于抗战。抗战文艺的突击,所以它也是直接的。
(四)行动的:文人的行动决定着文艺的行动。文人为集中力量而有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组织,文艺遂亦成为一致的,抗敌的。文人不相轻,文章乃不相骂,文人携手抗敌,笔尖遂一齐朝外。上有协会,为精神上的团结,下有战士,分赴战地与民间,于是文艺随着事实的接触而渐渐与军民相亲;书斋中的哼唧,与个人有病或无病的呻吟,遂一齐息止。文艺者在军民间去活动,文艺的本质乃由虚浮的修辞变为朴诚的纪录与激励。抗战文艺是民族的心声。抗战文艺的创造者还没有一个杜甫,却有一师笔兵。杜甫躲着战争走,笔兵敢上前线。也还没有一个陆放翁,放翁只为自己写诗,而笔兵不但为士兵百姓写诗歌戏剧,且为他们写信。放翁孤立,笔兵有组织。宣传之术,古人所无;古人为“传”自己,今人忘了自己——在庆祝胜利那一天而将抗战文艺付之一炬,亦无可惜,要紧的倒是良心无愧!
时代与社会的需要如彼,文人与文艺的行动如此,三年来的文艺运动的中心问题已可测想:
(一)人事方面:当然先由文艺界抗敌协会(以下简称文协)说起。有文协,则文艺界的团结是事实;没有它,团结是空话。文协最初的目的,与现在的作用,全在目的。认清了这一点,文协便有了很大的成功;它已有了八处分会,和许多通讯处。否认这一点,而要求马变为牛,则文协亦可一言以蔽,曰“没大关系”!(后面还要讲到这一点,暂不多说。)
由团结发生的友谊,并不只是在作家们当中有了和睦的气象,而是也使他们的文字有了忠实厚道的气息;这是文格的净化与提高,这是建设!文人们的作品,不管是大小好坏,都是以生命的全力创造出来的;费尽心血力气的产物,不管是大小好坏,当然是敝帚千金,绝对不容别人插嘴说长道短。在这不幸而是必然的心理上,团结几乎是不可能。所以,文协在团结上的成功,即使在别的方面乏善可陈,也是难能可贵的。团结使大家的心张开了,减轻了自傲,看重了朋友,于是就能在一处工作,彼此批评,从而养起个新的文艺风气来。藐小的心产生不出来伟大的作品;现在,作家们因团结与友谊把每个人的心都交给了文协,个人的力量有限,可是大家的力量凑到一处便力举千斤了。
就私人来谈,三年来文人们似乎都以到前方去为荣。有的是受政府的任命,有的受报馆的委托,有的受友人的招致……情形不同,可是在全国所有的战区里,都有文艺者在采访,在宣传,在作政治工作。每个工作者到达一处,就象河水中投下一块石,立刻荡起一些文艺的波浪。这些人把文艺带到了前方去,给文艺以切实的试验。试验的结果是可靠的治疗文病的药方。这些药方使全国的文人们晓得了怎样才能教文艺更接近士兵与百姓。文人自动的开拓了文艺园地。同时也发现了文艺种种的毛病而加以改造。他们的工作,同时,也丰富了他们的经验,抗战文艺的材料多数是由前方带回来的。动的文人产生动的文艺,武装的写家产生抗战的文艺。
由人事的这两方面——团体的,个人的——我们看出三年来的文艺运动中的人的问题是(一)团体的——怎样扩大文协的影响与怎样加强团结;(二)个人的——怎样锻炼自己和怎样把文艺工作由个人的变为有组织的。关于这两点的评判,保留到末段中去说。
(二)文艺方面:不大明白真情实况的人,也许以为抗战文艺是文艺拉住了抗战死不放手。事实上,却是前方的将士,病院里受伤的弟兄,政治的宣传,民众的教育,敌后方的争取民众……都急切的需要文艺。只须到前方走几天,就可以看明白:除了军事的表现,就是文艺最出风头,军人要唱歌,要看戏,要看书,要纪录战绩,要练习写作……都是文艺的事。文艺之所以不离抗战,正因为抗战少不得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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