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大昏君(校对)第67部分在线阅读
所以,凡是干漕运总督的,免不了让人眼红,被人盯着,被人咬。李三才遭到的弹劾,也多数与贪有关。
第100章
圣上让某带个话
而李三才又是个高调的人,仗义疏财,生活奢侈,连为他申辩的东林党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评价其“性不能持廉”。
正因为李三才没有表现出清廉,一直被政敌所攻讦。但其“才大而好用机权,善笼络朝士。抚淮十三年,结交遍天下”。
说白了,李三才花钱大方,人脉广,交际能力强,朝中有很多莫逆之交。
每有风吹草动,这帮人便会跳出来为其申辩。包括顾宪成在内,“不疑其绮靡”,而赞其廉洁、正直。
不得不说,李三才是真的有才。他上怂皇帝,敢言直谏;下恤百姓,以折税监和奏免商税,而被商民称赞。
所以,李三才在朝野之声名,都是好,好,好啊!真是个风骨硬挺、为民请命、体恤百姓的好官。
李三才如果清廉自守,那什么也不用说,就是朝野赞誉的好官;但剥开表象看本质,只看他家产数百万,便能剖析出其“大奸似忠”的内在。
贪是肯定的了,别拿他善经商会理财作幌子。
可他一面贪着本该是行走漕运的商人向国家交纳的税费,一面为商人说话,要朝廷恤商减税。损国家肥个人还捞名声,咋好事儿都是他的了呢?
再说他体恤民情,在抚淮期间多次要求朝廷减免本地清粮,并发粮赈灾。
安定地方本就是他的责任,还那么有钱,可减免和赈灾他出过一分钱嘛?顶多是据实上报,朝廷的恤民之举,怎么就又成了他捞名声的资本?
总督漕运十三年,李三才不仅在朝中有无数官员站台力挺,在民间还得到了百姓称赞,更是成了通州商人们的总头目。
如此种种,连朱由校也不得不承认,李三才是真会玩儿。贪了几百万,还朝野都称赞,服了!
皮靴踩在潮湿的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骆思恭面无表情地走进监狱,仿佛鼻子有问题,对青苔、脏水、烂木头等发出的恶臭没有任何的反应。
圣上的密旨上说得清楚,在殿试前把案件审结,公之于世。骆思恭并不认为很难办,但对皇帝的心思却甚是凛然。
只一个李三才吗?如果是那样,圣上就该迅速将李三才的家产数量公布,堵上那些官员的嘴。
但圣上要抄家的东厂严格保密,并派厂督魏大爷坐镇,运回的赃物也不张扬,甚至是偷偷摸摸地趁夜入京。
正是这样的处置,那些官员才不知死活地上疏,为李三才鸣冤叫屈,申辩的嗓门越来越大。
圣上不用捏造罪名,就是实打实地办案。可背后却有机心,有阴谋,这就没几个人能看出来。
复杂吗,在骆思恭看来,根本就很简单。但皇帝要处置臣子,还用得着多复杂的手段?
历史上的皇帝之所以要寻个罪名处置官员,不就是要脸,担心史书记载,名声不好嘛!
可要是碰上个不要脸的,昏君也好,暴君也罢,官员们除了骂几句,在史书上写一写,又能有什么反抗的手段?
在骆思恭看来,那些蹦出来的官员就是蠢货,看不清形势,非要往皇上的刀上撞。
正憋着劲儿收拾你们呢,还不知死活,真是活该。
“大人,到了。”狱头恭谨地提醒着骆思恭,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骆思恭点了点头,不用说话,狱头便知机地退远。
隔着粗大的木栅,李三才坐在一堆稻草上,一头白发有些蓬乱,但神色却甚是淡然地望着骆思恭。
突然从家中被缉捕,连夜押入京城镇抚司,李三才从惊愕中渐渐恢复平静,开始冥思苦想因何获罪。
李三才不是个普通官僚,他的才智也绝对胜过绝大多数人。有钱,也有交际手腕,更识人,才能编织起一张大网,为自己遮风挡雨。
而且,除了贪渎,李三才率性,敢说敢干,还有自己的价值观、政治主张和思想取向,真是个极为复杂的人物。
但不管如何,身陷囹圄的李三才却并不绝望。他现在虽然已是平民之身,但交游广,人脉多,很多都是朝中高官,还能不援手施救?
所以,李三才觉得只要撑下去,咬死不认,很快就会被捞出去。
另一个让李三才颇有信心的原因,则是在当时官场上奉行的不是规矩的规矩,那就是官罢而止,不深究其罪。
简单地说,就是你如果贪污了,有人弹劾,你觉得要凉,就赶紧主动辞职。这样的话,哪怕朝廷未批准,你挂印而去,这事儿也基本上算是了了。
听起来有些怪异,但这就是党争的恶果。弹劾你,主要目的不是惩治你,为朝廷追回损失,就是党同伐异,赶你下台。
人都滚蛋了,目的已经达到,谁管你贪了多少。
穷追猛打,会让人诟病的。再说,凡事留一线,谁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是一样呢?
所以,李三才被贬为平民后,便回到通州,安安心心地做个富家翁,一点也不担忧。被缉拿进镇抚司,短暂的惊惶之后,他也不是很恐惧。
只不过,当骆思恭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在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李三才表面镇静,心里却有了不祥的预感。
如果是官员举报弹劾,李三才不害怕;但要是皇帝下旨办案,事情就不好办了。
李三才不是没想过这个,但他觉得可能性不大。
皇帝岁数还小,与自己并无交集。天启元年,辽阳失陷,御史房可壮接连上疏请求起用李三才。朝廷因此讨论商议,官员们意见相持不下,只好搁置下来。
就算没被起用,可听说皇帝颇为心动。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怎么会突然翻脸,对已是平民的自己下手呢?
现在,当骆思恭站在面前,李三才虽然还疑惑,可心却往下沉去。
七十岁的人了,在意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家人的死活吧?
骆思恭审视着狱中的李三才,揣摩着李三才的心态和想法,微微抿起了嘴角,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骆大人。”李三才终于拱了拱手,开口说道:“草民有礼。”
骆思恭眯了下眼睛,沉重而阴冷的声音缓缓从口中吐出,“圣上让本官给你带句话……”
第101章
吾党与有罪焉
《大明论坛》被轻轻放下,旋即又被人拿起读看,几个贡士各有所思,一时无语。
李三才朝野闻名,被缉捕押入诏狱,这等大事也登载于报,并附有李三才的简历,以及众臣为其申辩的奏疏。
“性不能持廉,贪应该是确定的。”文震孟皱着眉头说道:“但以缇骑缉捕,未为妥当。”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在等待殿试的多半个月的时间里,在京城的贡士们也通过什么诗会、聚会、野游等渐渐熟识,志气机投的便更加频繁地聚在一起。
这个茶楼便是其中一个聚会场所,文震孟,福建黄道周,江西傅冠,夷陵文安之,河南刘理顺,慈溪冯元飙,卢象升等,经常在此谈诗论词,议论国家大事。
自然,《大明论坛》便成了贡士们获知消息的主要渠道,每期一出,必聚之分析谈论。
对于文震孟的看法,黄道周并不赞同,开口说道:“贪就是贪,有罪则捕,又遑论刑部和缇骑?”
刘理顺在睢州曾师事袁可立,既有袁可立的刚直,会试考中后又受到袁可立的教诲,对于党争甚是厌恶,看问题的角度又不一样。
“众多官员为其申辩,亦乃奇观耳!”带着几分嘲讽,刘理顺说道:“案情未明,结果未出,真不知他们是如何想的?”
文安之眨着眼睛说道:“刘兄以为这是党庇曲护?在下也觉得奇怪。”
文震孟说道:“听说罪名乃是‘大奸似忠’和‘贪伪险横’,此乃老调重弹,所以才会有众多官员为其申辩吧!”
“当年便因引李三才入阁,而引起党争。”刘理顺说道:“何况,虽是老调重弹,可当时也未查察,未加确定。”
“难道缉捕李三才入狱,又是党争?”文震孟也有些不太确定了,皱起了眉头。
傅冠看着报纸,耳朵听着众人议论,突然呵呵笑了两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你们看到这篇文章了吗?”傅冠指点着说道:“此报非满篇皆是李三才,还有蕺山先生的《与周年友书》呢!在下给你们念上一念啊!”
蕺山先生,便是刘宗周,是明代最后一位儒学大师,也是宋明理学(心学)的大家。
他开创的蕺山学派,在中国思想史特别是儒学史上影响巨大。清初大儒黄宗羲、陈确、张履祥等都是这一学派的传人。
此时,刘宗周家居三年后,于天启继位后被起用,官职为礼部主事,以“慎独”为宗旨,学术思想已成熟,声名远扬。
虽然因为赞赏顾宪之的思想,刘宗周被视为东林党人,但他对党同伐异之风行,人心日下、士风日险,极为痛切。
“今天下事日大坏,莫论在中在外,皆急需匡救,以缓须臾之决裂……吾党与有罪焉,不可尽诿于奸党……”
“吾辈出处语默之间,亦多可议。往往从身名起见,不能真心为国家……”
“……只顾自家博取好名,不以国家为念,若天下一旦土崩瓦解,将死无葬身之地也。所云吾党之罪,在宋人之上,不为虚也!”
傅冠朗朗读完,环视同年,笑道:“此时刊载,极有深意啊!化偏党而归于荡平,不以门户分邪正。蕺山先生此论,亦是老调重弹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