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校对)第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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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风,没料到死亡来得如此突然,我真是后悔没跟你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好后悔啊!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因为有过去岁月里的前因,才有今日难以吞咽的苦涩后果,这让我更相信中国古代神秘文化的准确性了。说起来,这样的结果,亦是我早就料到的;这样的死法、实在这个人手里,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以死谢罪了。”
  那竟然是叔叔陈沧海的声音,我游目四顾,除了正在节节逼近的光圈,剩余的地方全都是漆黑一片。
  “这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我又想到了那个让我一见倾心的女人。她带着梅花一般的幽香、白雪一样的纯净,施施然走入我的视线,又悠然远去,不留一丝痕迹。藏地真是一个谜一样神奇的地方,我陈沧海走南闯北三十五年,自认见惯风雨、看透风尘,没料到生命中最灿烂的一把火却是被藏地的邂逅点燃的。香雪海——我已经默念了这个名字千万遍,比朝拜者默诵的六字真言、风中转经次数更多,但自己却走不出相思的困境,一次一次入藏,渴望在山水迢迢中捕捉到她的真心。幸运的是,我终于揭开了生命的真相,也站在了完成使命的最后一程终点上;不幸的是,最终结果,我仍是无功而返,没能达成所愿。现在,我带着两个……不,是三个重重的遗憾离去,真的是死不瞑目啊。没能拥有香雪海、没能完成肩负的使命、付出心血得到的却是狼子野心的回报……”
  “叔叔!”我忍不住放声大叫,明知身在幻觉之间,两行热泪却仍是潸然洒落。
  我和夏雪猜得没错,叔叔和香雪海是旧日相识,划在日记簿封面上的暗记代表了一段看得到得不到却无法割舍的深情。
  “此刻,我的生命即将终止,那么我还算是一名合格的伏藏师吗?想想看,我明知此生肩负着杀死三眼族魔女的重大任务,却令千里长堤溃于蚁穴,没能在最后一刻进入绝对的沉思冥想境界,把那柄剑插入魔女眼中。所以,我永远知道自己的伏藏师生涯是失败的,希望后来者能前赴后继地战斗,消灭三眼族魔女,保护藏地的千年安宁。这一刻,我忽然很想重新念一遍徐志摩的诗,像诗中说的那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叔叔的声音像演奏会结束时钢琴师在键盘上扫出的最后一个高音,袅袅不绝,渐行渐远,直至声息皆无。
  “叔叔,您安息吧。”我徒劳地向前伸出双手,目视那个虚空之中的光环远去。
  再度睁开眼时,迎接的是同室两人寓意各不相同的复杂眼神。夏雪眼中只有深深的关切,方东晓眼中则是迷惘与深思并重。
  “陈风,你没事吧?一切都是无妄幻想,千万不要动真情真气。”夏雪一字一句地警示我。她是局外人,不必为叔叔的任何事扰动心思,所以能看得通透清晰。
  南遮的血已经流干了,这名尼泊尔水车帮的干将天真地以为单凭曼陀罗粉就能让我、夏雪、方东晓束手就缚,然后为所欲为,实在太小瞧了我天朝中华的江湖人物。
  我摇摇头,撑着椅背,挪到南遮身边,在他口袋里翻出了一小瓶绿色喷剂,轻轻一按,从瓶子里喷出一阵带着天山雪莲清香的白雾。雪莲是曼陀罗花粉的克星,南遮能够下毒当然也能解毒。几分钟后,在满屋雪莲清香中,夏雪和方东晓身上的毒都被解除,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陈风,我执意要来拉萨,实质上不为大侠燕赵和燕七,而是为了解决另一件大事。”方东晓小心翼翼地收好恒温瓶,脸上忽然露出迟疑不决的神情。
  夏雪脸色一变,猛地冷笑一声:“我猜到了,方先生,难道你连陈风的身世也一并怀疑吗?”
  我的太阳穴骤然一痛,禁不住倒退了一大步。
  “是。”方东晓缓缓地挺直了后背,双手互握,指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
  “笑话!”夏雪的黛眉倏地倒竖起来,狠狠地弹了弹指甲,发出啪的一声,“笑话,亏你方东晓还是陈老前辈的好朋友,更是看着陈风从小长大的,连他的思想都看不透吗?陈塘是不是三眼族人后裔还在模棱两可之中,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团结一心、集中力量将那件事论证清楚,以防变生肘腋。如果你连陈风都怀疑,大家还是一拍两散,各行其是好了,我们不想沾你的光,也不想受你的害。”
  我明白他们争论的到底是什么问题,心底最深处猝然涌出一股不可抵挡的寒意,瞬间遍及全身,身子立刻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牙齿也在嘚嘚嘚嘚地剧烈碰撞着,根本无法控制。
  既然陈塘身世有变,那么作为叔叔唯一的侄子,我的身世也可能得到了叔叔的故意隐瞒,方东晓的怀疑不无道理。在别人眼中,叔叔生前号称“十三省盗墓王”,所到之处,都是跟古墓幽魂、山精树怪、死尸骸骨、棺椁灵柩打交道,身上难免会招惹某些“脏东西”,而陈塘的例子正好给了所有人一个板上钉钉的口实。
  “我只是为了全港岛甚至全人类谋福利,一个三眼族后裔陈塘已经叫我们应接不暇。如果陈风亦是别有来历的人,一旦身上蕴藏的魔性发作,第一个受害者就是你。夏小姐,我方东晓自问一生行事无愧于日月天地,在追查这件事上毫无私心杂念。”方东晓沉稳冷静地迎接着夏雪的指斥。
  他们只顾争执,完全忘掉了作为第一当事人的我心里的感受。
  我是五岁时从大陆广东省中山市的乡下去港岛的,父母因病去世后,叔叔接管了我的全部生活。记忆中,乡下那个家又脏又破,门前有条很窄的小溪,村子里所有的人家都喝里面的水,连水井或者自来水都没有。我相信自己的身世是清白的,绝对和陈塘不同。
  “我用性命担保,陈风不是陈塘,他是跟我们一模一样的正常人。方先生,我希望你能收回刚才的话,然后带好行李回港岛去,我们这边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另外,你该把读心术用在治病救人的正道上,不要扰动陈老前辈的在天亡灵。你所谓的那个人脑研究非常无趣,而且毫无意义。”夏雪拂袖而起。
  方东晓忽然苦笑着看看腕表:“就快接近寅卯之交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个时段,正是我的读心术最能发挥威力之时。陈风,如果你问心无愧的话,就让我读懂你的思想,看看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的担心是不是多余。”
  屋里的空气又一次变得僵硬起来,我没想到把方东晓盼来后,面对的却是这样一个难题。
  “我想看看叔叔留下的那张速写,应该就在瑞茜卡的旅行箱里。夏雪,麻烦你过去帮我拿,可以吗?就是咱们之前谈论过的‘海市蜃楼’那张。”良久,我第一个开口打破了沉寂。所有的诡异事件都是从燕七遭遇的海市蜃楼开始,那么,再看看叔叔亲手绘制的图画,或许对我们会有大的帮助。
  细算起来,他跟香雪海也的确有缘。两个港岛人没在灯红酒绿的本地大都市里相识,却在遥远荒阔的藏地邂逅,然后无可救药地爱上对方。心理学家常说,中年人的爱情像着火的老夫子,救无可救,直到烧塌烧净才能停止。或许叔叔所面临的,就是这样一种感情的绝望困境。
  夏雪张口要说什么,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淡淡一笑:“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因无知而被杀的南遮很好处理,我只要打电话给尼泊尔水车帮的老大阿利姆,说明情况然后支付一笔赔偿金,他自然会火速派人来清理一切,不给小旅馆添任何麻烦。
  夏雪转身出去,开门之时,外面浓重漆黑的夜色不经意地展现在我们三人面前。
  现代时间的每两个小时是古代的一个时辰,方东晓所说的寅时是指凌晨三点钟到五点钟,卯时则是五点钟到七点钟。
  寅末卯初,的确是一日之中最黑暗静谧之时,所有的阴阳师都知道,此刻正是魑魅魍魉于黑暗中鬼鬼祟祟而行的关键时段,普通人不想惹是生非的话,最好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绝不要发出任何妄言、妄语、妄声、妄动。
  “陈风,沧海兄曾出示过你的生辰八字,我们几个老家伙曾从不同异术门派的角度推断过你将来的命运,只有相术大师查查生的‘大唐袁天罡称骨算命法’说得最为准确。他说你的命格推论到最后,骨重六两四钱,是难得的一副好相,号称‘命格威权不可当,紫袍金带尘高堂。荣华富贵谁能及?万古留名姓氏扬。细推此命福非轻,富贵荣华孰与争?定国安邦人极品,威声显赫震寰瀛’,将来绝对是‘权威大官,万古留名之富贵命’。我们都希望你能秉承沧海兄的教诲,踏实做人,为港岛将来的繁荣稳定做最大的贡献。陈塘一出事,我们就再也坐不住了,无论如何都要到藏地来看看,你有没有犯下人类大忌!”方东晓发出一声浩叹。
  查查生是港岛及东南亚最有名的相术大师,其祖上曾辅佐过明末起义军李闯王、张献忠,一直坐到大顺王朝的兵马大军师、铁血护国国师,而查家所擅长的,正是流传自唐朝著名的观天象师袁天罡的“称骨算命之术”。
  袁天罡是唐初益州成都人,善风水品鉴,累验不爽,曾做过隋朝的盐官令。到了唐朝时,他任过火山令一职,著有《六壬课》、《五行相书》、《易镜玄要》等等。他的称骨算命法与四柱算命一样,能确定一个人一生的吉凶祸福、荣辱盛衰,准确率极高。这种神奇的相术将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做了详细的重量规定,年份按年干支(即甲子年、乙丑年,丙寅年等)来确定重量;出生月按月份(即正月、二月等)来确定重量;出生日按日数(即初一、初二等)确定重量;出生时辰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时辰确定重量。只要把以上四个重量数据加在一起,按照袁天罡所创的“称骨歌诀”一查,就可以确定这个人一生的命运。
  这些事叔叔从没对我说过,也许他是担心因此而影响我的学习进步。
  港岛老一辈江湖高手都是恪守祖宗规矩、个个孤傲清高的过时人物,所以很多女孩子才感到他们是些老古板,不可理喻,但正是因为华裔世界里有他们的存在,正义和公理才能百年永存不倒。
  “方叔,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陈塘的身世是真的,对我的打击同样创巨痛深。我愿意接受您的读心术测试,相信叔叔在九泉之下看到我的合作态度也会感到欣慰。”我没有像夏雪一样愤世嫉俗地拍案而起,而是采用了低调而合作的态度。
  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我们需要团结协作、彼此信任而不是相互拆台。更何况方东晓由港岛赶到拉萨来,根本不是为了个人利益。
  “谢谢你,陈风。”方东晓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几分钟后,夏雪捏着一张十二英寸的速写纸急匆匆地返回,迈过门槛时,竟然心慌意乱地脚下打滑,险些跌倒。
  我一步跃出去,抢先扶住她的胳膊,低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之前我们早就讨论过叔叔和香雪海留下的图画和照片,似乎他们面对的是同一片海市蜃楼的幻境,我猜她是因为再次目睹那些神秘画面时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才会变得如此虚弱。
  “我母亲香雪海照片里拍摄到的就是……就是这张图画上的情景,陈风,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好害怕,因为我的潜意识中,你应该跟这些东西也有关系。我不知道该不该让方先生用读心术探察你的思想深处,万一……万一你……也是跟陈塘一样的人物,我该怎么办?”夏雪面如死灰,捏着照片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恍如面对世界末日。
  那就是我从前看到过的速写,虚笔勾勒的门户有十八重,十八扇门嵌在十八道巍巍高墙上,纸上没画出任何庙宇和房屋。最后一扇洞开的大门后面,就是壁立的千丈沟壑。画的最右边,太阳在沟壑对面的天上悬着。沟壑下面一片空白,只留着一个巨大的重笔问号。
  “陈风,这幅画的原作者是我的母亲,而不是陈老前辈。我熟悉她的画作,每一笔都带着香雪海特有的抖腕、掣肘、顿挫手法,是绝不会认错的。还有,这种绘画纸被称作‘雪泥鸿爪、眉色双飞’,是父亲特地从大陆的江南杭州仿古作坊里定制的,价格昂贵,不可能在市面上大面积售卖。”夏雪稍顿了顿,又一次大口吸气,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苦笑,“你看,母亲和陈老前辈不只是认识,也不只是简单的倾慕,而是为了一项共同的事业而努力着。母亲是伏藏师,陈老前辈也是,他们的死都是为了真理正义而献身,浅水湾别墅事件也许不仅仅是普普通通的凶杀案……”
  不必她说完,我的脑子里便仿佛突然炸开了一个礼花,叔叔临终前的话、入藏来的种种疑点、日记簿上的神秘图画和文字都成了礼花绽放时的璀璨碎片,一起迸发出来。
  “有人要阻止他们的共同事业,才在港岛向叔叔发动了突袭?目前,香雪海已经死于九曲蛇脉一战,叔叔也遗恨九泉之下,狙杀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吗?”我们两个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因为追踪了这么久,第一次如此接近事实真相。由此带来的,不仅仅有震撼和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骇然。
  最早时,司马镜曾在叔叔发起的一次聚会上偶然做过这样的感叹:“一件离奇命案的构成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洋葱,必须忍受着刺眼的辣味,一层层地剥掉外面的皮。越接近核心,辣味越重,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没办法,要想看到真相,就得忍受这个难耐的过程。不过,九成以上案件的真相都会让人意想不到、大跌眼镜。正如‘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那句哲语一样,世界上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件案子。”
  作为港岛警界的资深人物,司马镜的阅历丰富得像一本厚重的白道百科全书,曾经是我们年轻一辈学习请教的最好老师。很可惜,他在九曲蛇脉一战中受了叶天的裹挟,最终走上了不归之路。
  “狙杀陈老前辈的,是与三眼魔族有关的人。”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下了这样的结论。
  现在,我们可以大概判定叔叔十几次入藏并非为了欣赏山水、游历风情,而是与香雪海一同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姑且不管他手里为什么会保存着来自香雪海的速写画,只看他深入绝境、收养陈塘这件事,就能明白他已经超越了普通探险家或者盗墓大师的境界,绝不是为着浮名厚利而活。不知不觉之间,我对叔叔的钦敬又深了数层。
  “如果你真的要探察沧海兄内心世界的话,我可以帮忙。照片和资料都是死的,只能告诉你毫不连贯的片段,而且有可能被别人弄虚作假。只有亲自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才会看到真相。陈风,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方东晓忽然插嘴。
  “那样太危险了,方先生,难道你以为我看不穿你的狼子野心吗?你只不过是要用催眠术控制陈风,然后梳理他的人生历史,一旦发现有异族人迹象,就毫不客气地痛下杀手,以绝后患,不是吗?”夏雪词锋凌厉,一下子说出了我不好意思提及的真相。
  被催眠的人等同于催眠术砧板上的鱼,只剩任人宰割的事。现在,只要我答应接受读心术侦测,就等于放心地将自己的命交在别人手中,听凭方东晓处置。
  方东晓长叹:“正是这样。”
  夏雪立刻摇头:“我强烈反对,你没有权利怀疑陈风的身份,他是绝对清白的。”
  我慢慢地举起右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因为这种退退进进的讨价还价没有任何意思,也不会商量出什么好结果。最终,两个人的目光转向了我:“陈风,你来做决定吧。”
  “夏雪,我同意方叔的建议,如果我出事,你就带着所有的行李回港岛去,别在涉足神秘莫测的藏地,知道吗?地球离开谁都可以照转,你离开我也一定能活得很愉快。这一次,我必须得冒险试试,看叔叔有没有留下克制三眼魔族的讯息。为此,我甘愿赴汤蹈火。”我已经下了决心,而且是必胜的决心。
  我清楚自己的内心世界,不会像三眼族人一样卑劣无情,就算经受再多催眠术的暗示,也不会出现异常。
  方东晓开始实施读心术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五分,旁观护法者只有夏雪。我和方东晓面对面盘膝坐在木床上,两个人的手各按在恒温瓶的一边。从对方的眼光中,我隐约感受到了正义凛然的肃杀之气。
  事实上,我们都清楚三眼魔族的威胁性,不敢掉以轻心,包庇任何人。相信如果以后我见到陈塘,也一定是用这种眼光看着他。在人类的世界里,是不可能允许魔族存在的,只能将本性凶残的异类全部消灭。
  “方叔,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平静地笑了笑,收敛心神,清除掉思想中的种种杂念。
  “别忘了我说过的母亲留下的照片!”夏雪退后,又别有用心地提醒我。
  如夏雪所说,香雪海留下的海市蜃楼照片共有四个细节。其一、建筑物完全是藏地风格;其二、那是朝阳,不是夕阳;其三、山谷里高洼不平,覆盖着沙砾和落叶;其四、那是一次近在咫尺的海市蜃楼事件。如此看来,香雪海遇到那种幻境时,比燕七要镇定得多,还能够从容地举起相机拍照,不至于意乱情迷到无法自持的地步。
  我希望让证据说明一切,无论那海市蜃楼来自哪里。
  “你躺在温暖的海水中,阳光暖意融融地照着,远处的帆影和近处的潮声都在提醒你,这是在夏威夷海滩的某个慵懒下午……”方东晓的开头与所有催眠师一样,首先营造一个适合幻想的虚拟环境,然后才引导被催眠者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倏地,奇特的一幕发生了,我感到自己的身子急速地旋转了一圈,像被突然投掷到游乐场的大转盘上。等到眩晕结束后,我竟然浮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别人背上的婴儿。接下来的情况,完全是一场自己亲身经历的探险电影,而其中的主人公就是叔叔。
  彼时,我躺在一个宽大柔软的书包里,被叔叔背在肩上。我们一直在向着昏黄坠落的夕阳走,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就快到了,旅程的终点将是一个巨大的黄金宝库,里面堆着一座金山。你可以在金块堆里爬来爬去,甚至顽皮地尿尿都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在金山上痛痛快快地睡上几夜,看看能不能被这些金子弄疯了,呵呵呵呵……”叔叔大笑着,登上一块巨石向四周眺望,然后取出奶瓶和干粮,粗枝大叶地把奶瓶塞进我嘴里。
  对了,在这段记忆中,我是不会说话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四周的天色一点点黑下来。日落之前,我偶然看到了远处山腰上随风飘摇的藏地经幡,立刻断定这是在藏地的某处大山之中。
  “我们去那间小屋投宿好不好?小家伙,你已经几天都没认认真真地在床上睡觉了,今晚一定要你睡得舒服一点。但是你知道吗?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为了一个重要的使命,消灭一个非常强大的魔女,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三眼族魔女。”叔叔把我举到眼前,一字一句地这样告诉我。
  此刻的他非常年轻,跟他影集里年轻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当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的时候,从里面读出了一种发自心底的淡淡忧伤。当然,他并不知道我是有思想的,因为我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除了手舞足蹈地笑或者哭之外,再没有第三种表达情绪的方法。
  夕阳的余晖完全退去了,藏地的天空变成了幽深之极的蓝色,像一块正在坠入深海的蓝色水晶。
  “消灭三眼族魔女,就是伏藏师活着的所有意义。”他自言自语着这句一路走来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第六章
再见香雪海,伏藏师的悲歌
  “我是,你是,还有成百上千个伏藏师就在藏地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繁衍生息着,为了保卫天下人的和平宁静生活而前赴后继地献出了生命。有时候,我觉得伏藏师的生命像一根藏在匣里的火柴,仔细谨慎地保护自己,避免遗落、受损、受潮,只为刹那间擦亮,点燃火种,烧尽黑暗。然后,自己就孤单地死去,被所有人遗忘掉,化为灰烬,最终不知所踪。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岂不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吗?”叔叔垂着头,凝视着我已经探出襁褓的两只小脚。的旁观者。
  现在,我的身份又变成了无法参与其中,看着夜色中的一老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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