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校对)第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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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白片子不可能出现红色像素,这是图片材质决定的,绝对不会更改。”邵节一边从我手里接过底片,一边非常肯定地说。
  这些话谁都知道,但红色珍珠一样的东西是千真万确存在的,绝非伪造得来。底片在我们四个手中传了一圈后,又回到叶天手里。
  “所以,这次我也带着微型的彩色扫描仪,要给他再做一次脑部扫描,看看这一幕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叶天一笑,似乎对我们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
  “也许那是三颗血瘤,过量堆积的血红素导致了扫描仪成像功能的紊乱。要做扫描的话,我们明天一早就抓紧时间进行,免得节外生枝。”我基本上保留自己的看法,怀疑是拍摄扫面底片的人操作失误,才导致了这种奇怪图片的问世。
  “好的,日本三菱公司的彩色超声波透视仪出错率非常小,这次那小男孩就无所遁形了。”叶天哈哈大笑,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
  茶泡好了,那人的整套泡茶手法遵从的是北派正宗的“铁观音八法”,即百鹤沐浴洗杯、观音入官落茶、悬壶高冲冲茶、春风拂面刮沫、关公巡城倒茶、韩信点兵点茶,然后端到我们面前,完成“八法”中的最后两步,鉴赏汤色看茶、浅啜甘霖喝茶。
  那的确是一袋极品好茶,我只啜了一口,立刻感到齿颊留香、心旷神怡。
  “兄弟,再忙再累的时候,也要记得善待自己,摒除一切外界的俗务纷扰,安静地坐下来喝茶、看书、下棋,让身心得到彻底的放松。陈老爷子前几次来拉萨,我都这样劝过他。成名几十年了,他每年都会外出奔走、跋山涉险,何苦呢?有事交给下面的小弟们去做不好吗?我私底下跟王帆谈过,她也不赞成老爷子事必躬亲的性格。因为二十一世纪是年轻人的世界,老前辈们那套创业经验、办事手段都已经过时了,必须得退位让贤,把舞台留给更有发展潜力的年轻人。”叶天的话,隐隐约约含有对江湖前辈不敬的浮夸意味。
  叔叔的一生,虽然忙碌却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充实,是值得我们年轻一辈学习的。
  我握紧了手中的紫砂小杯,礼节性地点点头。叶天的态度让我很失望,毕竟大家做好朋友那么多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某种默契,如果我对他不满意的话,他应该能感觉出来。
  “沧海兄的事已经成为过去了,我们还是谈眼下的情况吧?”司马镜的脸色阴晴不定,罗盘在指尖上翻来翻去,极力压制着自己的不耐烦。
  暮色浓重地合拢之后,外面又起风了。石屋里点起两个大火盆,木炭高高地堆起来,每个人的脸都被炭火烤得红红的。
  “在这里,没有我叶天办不到的事。兄弟,听我一句劝告,结束港岛那边的事,一起转到这边来吧。看看这儿的环境、空气、民风,纯净得犹如一块从深山里开凿出来的坚冰,不带丝毫污染。你我一起扎根这里,做一番挥斥方道、睥睨群雄的大事业,超过陈老爷子的成就,不好吗?”
  还没有开始喝酒,仅仅是喝茶,他的人已经醉了。
  我也很想超过叔叔,做港岛黑道上的大人物,但空话好说,真正做起实事来却比登天还难。
  “神鹰会的人不可怕,五花神教的人也不可怕,甚至包括尼泊尔天龙寺、西藏本地的黑道势力都不可怕。当三眼族人从雪山深处复活时,整个藏地沦陷为魔鬼之都,那才是最最可怕的。因为在三眼族魔女的肆虐之下,雪域方圆三千里之内都会变成沼泽和戈壁滩,人类除了加入魔族之外,再无生路。当然,一入魔族,便失去了人类的灵魂,与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了。来人,把我拿到的《西藏镇魔图》临摹卷轴拿过来,再把灯光弄得更亮一些。”叶天挥挥手,有人在房间的四角点起四根两尺高、一寸直径的牛油蜡烛,驱散了所有黑暗。
  叶天到来之后,对陈塘出现的消息阐述得并不太多,这多多少少都让我有些遗憾。再者,王帆把追杀赏金目标看得比与我们汇合还重,更令人心寒。忽然间,我觉得石屋里变得很闷,很想大步走出去透透气。
  另外有人捧着一幅卷轴过来,小心地铺开在叶天面前的毡毯上。
  我的背包里已经有了另外一幅来历奇特的镇魔图,意外地看到他带来的临摹图时,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确信两幅卷轴上描绘的东西大同小异,仅仅是所用颜料、标注字体稍有差别而已。
  “谁?”门口有人喝问。
  “我,嘉措顿珠,向导。”嘉措顿珠谦卑的笑声传来。
  叶天挥手,示意旁边的人出去传话:“要他进来,我有话说。”
  他低头俯视着仰卧向天的魔女图像,用一支红蓝铅笔虚指着由尼泊尔北上拉萨的那个范围,我们此刻所处的就是其中的某一条山谷。
  “司马叔,‘九曲蛇脉’就在此处,对不对?现在,我对蛇脉的本体已经不关心了,而要找到蛇脉环拱护卫的焦点。你的罗盘功夫厉害,能不能试着替我分析分析?”他在尼泊尔加德满都和拉萨之间画了一条直线,然后以此为基准,向喜马拉雅山脉西部画了个不规则的半圆。
第六章
贝夏村的会合
  司马镜屈起左手的食指,在罗盘上轻轻地弹奏着,对叶天的话置若罔闻。
  按照叶天画出的那条虚线,能够包括在内的山川河流极多,要想一一搜索真如大海捞针一般,就算再增加十倍的人手也不够。
  “叶先生,您一到,连老天爷也开眼,立刻就雪尽风停了。”嘉措顿珠走进来鞠躬行礼后,垂着手站在一边。
  叶天不理睬他,只盯着司马镜,期待他的回应。
  司马镜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凝视着火盆里的木炭,罗盘在右掌上轻轻抛起来,接着再抛起,似乎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邵节搓着掌心里的脑项珠,发出单调的嘎吱嘎吱声。
  “那焦点不好找,连大陆上最有名的九华蹉跎派、崂山上清观、龙虎山张天师阴阳门、峨嵋千手观音教等等风水大派都找不到解决办法,何况是我们?人手、精力、工具都远不及他们,而且这又是大雪封山之时。叶天,你把‘九曲蛇脉’的风水布局想得太简单了,未免操之过急。按照我的想法,我们先北上拉萨,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等到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齐全了,再重新杀回来,那样或许有破解的机会。地理风水是一门高深至极的学问,只懂一些皮毛是干不成大事的。”司马镜不看叶天,只是盯着忽明忽暗的火盆。
  的确,如果“九曲蛇脉”的天机那么容易就被洞悉,还有什么稀奇可言?
  “血罗盘呢?司马叔不要过谦。你列举的四大派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们不懂得‘血罗盘’的奥妙。现在,司马叔大驾亲临,歃血涂朱、以命定盘,还有什么难题不能迎刃而解呢?我不管别人的入藏经过怎样,只要邵叔、司马叔认清一点,普天之下,没有我叶天办不成的事,绝对没有。”叶天哈哈大笑,走到司马镜面前,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把罗盘挟住。
  血罗盘是司马镜那一派的绝技,类似于武学功夫里的“天魔解体大法”,其具体实施方法是,用风水师自己的鲜血涂抹罗盘,将自己的灵性与罗盘合二为一,一起进入风水学的微观世界里。那时,风水师已经不是在用眼睛看,而是用自己的心去感悟,一定能清楚地洞悉眼前风水的奥秘。
  听叔叔说过,司马镜最后一次施展“血罗盘”的功夫,还是替港岛四大家族之一的霍家老爷寻找旺穴。最终结果,霍老爷的金丝楠木棺埋在将军澳西北的观音山、黄竹山中间的一个“枯木逢春、松柏常青”的喜鹊登枝局中。那里居高临下,背山面海,能够远眺海水潮涨潮落。目前看来,霍家弟子在港岛的政治、经济两方面都占据了要职,而且家族人丁兴旺、财运亨通,足以证明司马镜的风水功夫一流。
  香港著名堪舆学家、曾替港府及富豪看风水的“神眼”蔡伯励说过:“司马镜唯一的弱点在于自身的气度,如果能够周游世界、开拓心胸,拜在蔡氏门下历练十年,则天下风水大师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蔡氏一族中,眼光最准、慧根最重的当属蔡伯励的女儿蔡兴华,每次见到司马镜,都恭恭敬敬的鞠躬致礼,尊称一声“司马前辈”。很可惜,司马镜自视太高,没有把蔡伯励的话放在心上,只凭一招“血罗盘”便打遍港岛无敌手,与蔡氏一族分据港岛东西,被民间称为“东边司马西边蔡,四手把住港九脉”。
  “我做不到。”司马镜不动声色地摇头。
  咔嚓一声,那只铜板罗盘被叶天的两指从中钳断,当啷当啷两声落地。
  “司马叔,现在是我叶天求你,无论如何,总要给几分面子吧?当年,霍老爷和港府官员一句话,你就跑前跑后地一力奔走,难不成还要叫小侄给你下跪吗?你是港岛黑白道上的老前辈了,当然明白‘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话的意思,对不对?”
  我没料到叶天一点都不给司马镜面子,露了这一手“金铰剪”的功夫,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胁。
  “这是我的饭碗,小叶。”司马镜慢慢地蹲下身,拾起两块铜板。他还没有起身,叶天已经抢先举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小叶,你毁掉风水师的罗盘,等于是砸我的饭碗。港岛黑道七大派、澳九深粤十三帮都没人敢这么做,但你却毫不顾忌地做了,难道是故意逼我往绝路上走?‘血罗盘’的内功手法与步骤非常精细,你就不怕我故意算错一两个方位角,让‘九曲蛇脉’中‘万王之王’的焦点变成‘九幽囚死’之所?”司马镜脸上的微笑有些不自然,但那总算是“笑”。而邵节的表情实实在在地像哑巴吃黄连一样,五官扭曲,无法描述。
  在风水师手中,活穴变死穴、圣地变绝地是很容易做到的,只是有良知的业界高手都不肯这么做,免得自损阴功。叶天逼人太甚,司马镜遭到强逼的状况下,难免会孤注一掷,把所有风水计算弄得一塌糊涂。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叶天要找“九曲蛇脉”的焦点做什么用?要知道,如果有人将三代祖先的骸骨挪移到那种地方后,其后代子孙会踏上“成王败寇”的不归之路,要么贵不可言、登峰造极;要么死无葬身之地,而后遗臭万年。
  据我所知,叶天是一名孤儿,无父无母,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中意的女友,更不必谈子嗣了。就算给他那个好到极点的墓穴宝地,又有什么用呢?
  “一百零八。”叶天的语气冷漠到了极点,只吐出一个数字。
  司马镜突然变色,抬起头,近在咫尺地直瞪着叶天的脸。
  “大家合作,就当我没说过这个数字。否则,你知道将会有什么后果。”叶天放开手,两个人同时站起来,仍旧彼此死盯着,随时都会爆发一样。
  没人开口,屋子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只有壶里的雪水一遍一遍沸腾着。
  “我做,合作,满意了吗?”司马镜脸上的皱纹慢慢地展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饭碗砸了可以再造,只要有一口气在,脚下就会有路,活人总不至于被尿憋死吧?”瞬间,他把所有的不快全都压了下去,心里想的什么一点都没表现在脸上。
  我站起身,掀开门帘走出去。屋子里的气氛实在闷得难以忍受,我必须得出去透透气才行。在港岛时,我就能感觉到,叔叔一走,所有人的态度都有所改变。从前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忽然间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毫无音讯。现在,叶天的态度亦是如此,仿佛受压迫太久的人,一旦得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样。
  风那么冷,我又没披大衣,几分钟内身体就被冻透了。
  “九曲蛇脉”的地形极其珍贵,按照风水学的观点,此类地形的灵气交汇之处,比普通的“龙脉、蛇脉”又高贵上何止千倍?但是,叶天仅凭地形图和向导们的探索,就要如此认定,仍旧是匆忙而草率的,误差极大。况且,从一九三零年至今,无数欧美灵异学家和中国的风水大师都不惧千辛万苦进过西藏,妄图在未经污染的雪域高原上找到真正的风水宝地,作为鱼跃龙门、一飞冲天的跳板。
  最终结果,他们都失败了,一无所得地铩羽而归。
  叶天一来,石屋就变成了西楚霸王与刘邦的鸿门宴,杀机频频出现,他整个人也变得异常陌生。我知道那个数字的意义,司马镜在港岛与大陆各有一个家,加上自己的兄弟姐妹、子侄甥女,老小上下总共刚好一百零八口。如果叶天掌握了这些人的生死,则司马镜就不得不乖乖地俯首称臣,别无他想。
  “这样的叶天,还会真心帮我吗?”我无法回答。
  细算起来,叶天已经入藏五个年头,他的改变叫人无法接受,而这一次更是变本加厉,换了个人似的。很多老前辈们都说,西藏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能改变人的本性,把好的变成坏的、坏的变成好的,最终结果难以预料。
  不知不觉中,我的脚步一直向北,到了夏雪他们住的石屋门口。
  霍地门帘一挑,温暖的油灯光芒散漫出来,包裹着夏雪纤细的身影。
  “陈先生,这么巧?我收到一些消息,刚刚想走过去通知你……你们。”她在最后改口,大概觉得措辞有些不太妥当。
  “什么事?”我一开口,便发觉自己的嗓子因缺水而有些沙哑。
  “请进来说,是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她向后退了一步,半转身子,仍旧温柔地帮我把住布帘。
  我苦笑了一声,低头走入。外面那么冷,一个人站得久了只怕会严重受凉感冒,耽误下一步的行程。
  梅天蝎、孙柔枪两个正盘坐在火盆前喝酒,后者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坐。”梅天蝎在自己的身边一拍。
  “酒?”孙柔枪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眨了眨失神的双眼,纱布像绳子一般把他的五官捆得紧紧的,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我摇摇头,平静地在梅天蝎对面坐下,对两人的冷淡故意视而不见,双手伸向火盆烤火。
  夏雪在我背后轻叹:“不到最后一刻,谁都分不清敌我。大哥、小弟,陈先生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他到这里来,是不会有恶意的。否则,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心神出手救治小弟?你们对待别人的冷傲态度,是绝对不可以拿来用在陈先生身上的,知道吗?”
  她从旁边的旅行袋里取出一只粉红色的双层保温杯和一只长方形盒子,轻轻掀开盒盖,柔声问:“陈先生,要喝哪一种茶?荷兰玫瑰乌龙还是乌镇茉莉花?”
  我听到那两种熟悉的名字,心头忽然一热,有种“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的感叹。在港岛时,我跟叔叔都极爱这两种茶。一般来说,上午喝茉莉花茶清火气,下午喝乌龙茶镇元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断。
  叶天带“黄金乌龙茶”来,只为显摆阔气,根本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
  “身在藏地雪山,身为一个大男人,只该喝烧刀子烈酒,干些‘弓如霹雳弦惊、马似的卢飞快’的豪爽大事。要喝茶,为什么不回铜锣湾别墅里去喝?何必巴巴地跑到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鬼地方来?”梅天蝎阴沉沉地笑了,反手从暗处抓出两只黑色陶瓶,隔着火盆向我—举。
  “喝酒会误大事,五花神教的大、小蓝教主没有勒令过你们吗?哪怕是初入门的炼蛊师都明白,酒精会让体内的蛊虫处于莫名的兴奋癫狂状态,不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蛊穴’里,到处乱窜。后果会怎样?你们都清楚,我不必多说了。”
  我淡淡地冷笑,对梅天蝎说的这些外行话既不屑又无奈。
  最高明的炼蛊师一生戒烟、戒酒、戒色,对自身的要求比少林寺的十八罗汉童子功更严格。唯有如此,才能抱元守一,炼制出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蛊虫来,临阵对敌,百战不殆。五花神教的大蓝教主与叔叔是江湖上彼此仰慕、彼此钦敬的英雄豪杰,他们在港岛西贡白沙湾吃螃蟹喝菊花酒的时候,我也有幸在场,见识了大蓝教主的风采。
  “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不喝死,也会战死。陈老弟,作为一个男人,前怕狼后怕虎的有什么发展前途?”梅天蝎拍掉陶瓶上的泥封,一股山东景阳冈二锅头的呛鼻酒气顿时充满了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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