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成长计划(校对)第1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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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陷入漫长的寂静之中,无论是左侧的朝臣公卿,亦或是右侧的军方将领、彻侯勋臣,亦或是殿中央怒目圆睁,却一言不发的周勃,乃至于目光阴狠间瞥向张苍的陈平,都不敢再开口发出一言。
  盖因为刘弘之语,属于西汉初绝对的政治正确: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作为低层出身的刘邦所立之政权,汉初政治意识形态中最基本的一条准则,便是‘避免第二个沛公起于草莽’。
  而历史上的刘氏皇帝,最为人挑不出错的一点,便是西汉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以秦之高压政策,作为‘压制草莽英雄’的手段。
  此时的舆论之中,对于秦的灭亡,最受认同的观念,便是‘秦以暴待民,则民反之’。
  所以,汉室对于底层百姓,尤其是对国家纳税服役的自耕农阶级,可谓是百般回护。
  历史上,从刘邦广授民田爵起,历代刘汉皇帝,便交替呈现出那副令后世统治者相形见绌的画面——皇家园林上林苑,成为了汉室收容破产农民的调节阀;皇帝小金库少府,成为了国家战略武备的资本保障。
  即便是历史上穷奢极欲,横征暴敛,为凑军费无所不用其极的武帝刘彻,亦有策马踩坏农民伯伯的庄稼,因此被骂的架尾逃去的经历。
  在这样一个说皇帝有错,都属于指责者‘不忠’范畴的时代,将底层百姓开除出‘民’的行列,更是无异于政治自杀。
  这一切,光从被刘弘当面呵斥,却丝毫不敢出言反驳的朝臣百官之面色,就足见端倪。
  “太尉既不知,还请丞相为之解惑:吾汉室之立,所倚凭者何?”
  “太祖高皇帝所定广迁天下豪杰以实陵邑,以实关中,以固国本之策,又何用意?”
  说着,刘弘更是将手中长戟猛然砸在地上,中气十足的一呵:“太祖高皇帝授民田爵,以安黎庶者,又乃何故?!!”
  听着刘弘振聋发聩的质询,陈平只冷汗直冒,顾不上为周勃的愚蠢而愤恨,只低着头,默然不语。
  就见刘弘怒极而笑,脸颊却悄然流下两行清泪:“朕临朝之初,丞相乃言朕年幼,行政当多以老臣之见为考,当谨言慎行,朕自允。”
  毫无别扭的给陈平按上一个未曾有过的黑历史,刘弘便赶在陈平反应过来之前,声情并茂的啜泣道:“关中粮价鼎沸,朕问丞相当何以解,丞相又言法无禁止则无咎,豪商虽恶,然法所不能止,律所不能治!”
  “待朕以召飞狐都尉惩治豪商恶绅,以平粮价,丞相又因一己之念,乃令内史横征暴敛,以石者一算取税于民,徒惹生民不得饱腹!”
  在陈平骇然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刘弘悲痛的从怀中取出一纸白绢:“岂不闻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及至少府所收之税,方入国库不足日,丞相便以马政之名取之。”
  “朕且不问丞相,此数千万钱,乃于吾汉家马政所善者何,亦不问丞相家中府藏可还盈富。”
  说到这里,刘弘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无力的瘫坐在御阶之上,手中白绢亦是滑落在地。
  “丞相所言之国朝栋梁、开国老臣,今竟亦不知朕之用心良苦,以恶朕安民之政。”
  “朕只一问:此,便乃丞相所言之栋梁,朕治世之肱骨邪?”
  最后一问发出,刘弘语气中已满是悲痛欲绝,本就阴柔的面庞更是一片惨白。
  断断续续几声啜泣之后,殿内便复归宁静。
  没等朝臣发现,御阶下就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
  “陛下!”
  在殿内众人皆慌乱的上前,查看已昏倒过去的刘弘之时,朝班左侧最前位置得陈平,却是诡异的前后摇晃起来。
  “噗!!!”
  一口鲜血喷出,陈平干涸的嘴唇颤抖片刻,旋即贴在了木地板上的血迹。
  周勃面色一片茫然,只手足无措的在人群外围呆然而立;刘揭更是被人群挤到了靠前的位置,不得不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看着御史大夫张苍猛掐刘弘人中。
  对于丞相的吐血昏厥,殿内众人却无一发觉……
  
第0186章
韩王者昭
  汉北墙外千里,匈奴幕北草原。
  即便是百般藏掖,冒顿糟糕的身体状况,也是没能瞒过草原诸部的眼睛。
  盖因为匈奴的政体,与中原大地,或是后世的草原草原游牧政权,有一处非常明显的差异——政蛟合一。
  匈奴的政体系统中,有一个十分特殊的体系:祭司。
  不同于汉室的‘神为皇帝服务’,也不同于中世纪欧洲的‘人皇就是神’,匈奴的宗教体系,十分微妙的镶嵌入政治体系之中,又几乎不受任何制衡。
  在匈奴这个以单于庭为首的部落联盟政体,几乎每一个有资格在部落名称后跟一个‘王’字的部落领导者,都会配备相应等级的萨满祭司,来主持部落里的宗教事务。
  也就是说,被称为‘百蛮大国’的匈奴政权,其政治体系之中,有着数百上千高阶‘法师’,以游离于政体外的独特身份,影响着匈奴人的政治、生活,乃至于国家战略。
  大到单于庭,有最崇高的大祭司,主持单于日常的祭祀,以及每年年初的部落头人祭祀,乃至于五月的龙城大会;理论上,大祭司甚至具备对匈奴战略的否定权——只要大祭司能自圆其说,证明‘神’对此事表示反对,那即便是单于本人,也只有低头认命的份。
  单于庭本部,即土生土长的匈奴本部,亦有庞大的祭祀团队聚居龙城,以类似‘长老院’的政治身份,参与到匈奴的政治活动当中。
  历史上,骠骑将军霍去病破龙城之时,便曾于龙城俘获匈奴萨满祭司上百人,以至于对匈奴的宗教体系乃至于政治体系,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重大打击。
  再往小了说,如楼烦、白羊等本不属于匈奴血统,后因被征服而臣服的‘别部’,也都有着各自的祭司,乃至于专属于自己的独特信仰。
  具体而言,匈奴萨满祭司们的职责也十分宽泛——在部族受到灾厄时,萨满祭司们要在向神明奉上祭祀的同时,与部族头人商讨切实的解决方案。
  在部族即将面临战争时,萨满祭司们也要在为勇士们祈福的同时?与部族高层商讨简单层面的战术战略。
  甚至于在迁徙途中?部族在大草原或是大幕中迷失方向时,萨满祭司们同样也要在主持祭祀的同时?为部族指明正确的方向。
  从华夏人的角度来看?匈奴的萨满祭司群体,更像是拥有丰富生存经验以及人生阅历?并以此保障部族生存的‘老者’——当然,萨满祭司们还是不会忘记扯上神明的虎皮。
  或许在外人看来?宗教是匈奴的愚民政策之一;但实际上?非但是这些掌控数万乃至数十万部众生死的部族头人,对自己的宗教有着十分虔诚的信仰,就连匈奴高阶贵族,乃至于单于本人?都对于神明怀有不容置喙的敬畏。
  至于拥有唯一解释权的萨满祭司群体?也与欧洲的人皇们有所不同。
  后世有一句俗语:要想让别人相信你的谎言,那你自己首先要对此笃定不已。
  ——萨满祭司们,便是匈奴人当中,对神明的存在最笃定,对冥冥之中怀有最高敬畏的群体。
  而前段时间?各部族被强行征用到单于庭,为冒顿向神明祈福的萨满祭司们?如今大都已回到了各自的部族——即便是贵为单于,冒顿也不敢以任何理由?将在匈奴享受无上尊崇的萨满祭司们,强行扣押在单于庭。
  所有?‘单于即将亡故’的消息?便成为了匈奴各部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
  诚然?萨满祭司拥有对神明,以及‘神明之子’——单于的崇高虔诚,但这丝毫不影响白羊部出身的萨满祭司,将‘单于即将回归天神怀抱’的消息带回自己的部族,然后摇身一变,以部族高层或是顾问的身份,与白羊王就单于死后可能发生的变故,展开一次商讨会议。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冒顿实际上已经没有隐瞒身体情况的必要了——要说这幕北大草原,还有哪个贵族不知道单于即将亡故的消息,恐怕就是仍旧维持汉俗,坚决抵制匈奴信仰,而没能将本族萨满祭司送入单于庭的韩王部了。
  作为匈奴唯二的由汉室反叛诸侯王后代统治的部族之一,幕北的韩王部,日子比幕南的东胡王部要苦的多。
  汉纪元太祖高皇帝十一年,即公元前196年,与历史上的淮阴侯同名,后又投降匈奴、回身攻汉的韩王韩信,死在了汉上将军棘蒲侯柴武手下。
  与‘彼韩信’的似反未反所不同,此韩信的叛国,在舆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也正是韩王信的叛逃反汉,让刘邦彻底放下了对异姓诸侯的那丝期待,决定将异姓诸侯尽数扫除。
  盖因为韩王韩信,乃韩襄王姬仓庶孙——能查到族谱传承的那种!
  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韩王信属于故六国贵族,或者说是‘先周’的遗老遗少。
  汉室的思想意识形态中,作为华夏第一个统一政权的秦,是不被认同其存在的;刘汉的法统来源,普遍被认为是继承于周室。
  但在韩王信叛逃匈奴,并在匈奴单于冒顿的遥控下攻打汉室之后,舆论对‘周王室血脉’这块金字招牌的感官就急转直下,从而逐渐接受了刘邦那套‘亲密的人才可以信任’的理论,不再过度追求勋贵的血统。
  对华夏历史而言,这无疑是一个伟大的进步——某种意义上来讲,韩王信叛逃匈奴,间接使得人类历史上臭名昭著的‘血统论’和‘氏族制’彻底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对于汉室君臣而言,这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思想进步——无论是开创汉室的刘邦,还是伙同刘邦鲸吞天下的樊哙之流,几乎都算不上出身高贵。
  因此,对于如今依旧生存于大草原的‘匈奴韩王’部,汉室普遍抱以坚决的抵制和厌恶;而对同样身为反叛诸侯王,居于幕南的东胡王部,汉室则相对友好许多。
  汉室的态度,看上去似乎无法直接影响到东胡部和韩王部的生存处境,但现实却是:韩王部如今上到统领韩昭①,下到底层部众,都已经处于无法保证饱腹的凄惨境地了……
  反观东胡部,汉室的友好态度,反倒是让单于庭忌惮于其再度回归汉室,从而最大可能的提供生存空间——东胡部的草场,在幕南算是仅次于右贤王本部的肥美草场了!
  对于这种现状,身为韩王信嫡长子,故汉韩王太子的韩昭,纵有心改变,亦是无可奈何。
  如今韩昭的部族,便处于后世内外蒙古交界处的蒙古大沙漠东北方向,一片算不上贫瘠,但也绝对和‘肥美’搭不上边的草场。
  相较于那些在夹缝中艰难生存的小部族,韩昭确实不用担心部族的领地会不会引来其他部族的窥伺——因为韩王部的领地,处于一片广阔的平原之上。
  没有高地,在草原便意味着不具备任何战略优势;远离水源,便意味着没有太大争夺价值。
  再加上本就算不上肥美的草场,使得韩王部在幕北草原,赢得了难得的安宁。
  但草原上的生活,并非韩王部如今所展现出来的表象这般简单。
  ——肥美的草场,为什么会引来数个乃至十数个部族大开杀戒,不惜拼着损耗部族青壮的代价,也要将其占为己有?
  如果像韩王部所在这般中等的草场,能满足部族的生存,那草原部族为什么要以生命为代价,去争夺更加肥美的草场?
  答案就是:别说韩王部脚下这种不上不下的草场了,就连毗邻南池,领地足有五百里方圆的幕南右贤王部,都不能凭借着其肥美无比的草场,来保证部族的生存处于绝对安全的态势。
  汉室百姓,一夫挟五口而治百田,便足以撑起家中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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