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传(校对)第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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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现如今到也有个人选,是我的一位朋友,也在旗。在国外做了几年学问,最近要回国了,人品好,学问好,只是一点,不知您嫌不嫌岁数?”
“多大了?”老太太问。
“满打满算三十二。”
“哟,这年纪正好,正合适。
“那这事我打算这么办……”
这位朋友压低了嗓音,向老太太讲着自己的计划,无疑,老太太是言听计从的。
这位朋友,就是当年和“小秃几”走街串巷,看“蹭戏”,放风筝的“歪毛儿”--罗常培先生。
自然了,这些年无论什么时候,常培总是惦着他的老朋友的。如今他两下里掂量掂量,估摸着絮青要是嫁个已经小有名气的作家也不会不乐意,而庆春要是娶了这位女才子也该算是福份了。而事情如果办成了,常培也算是为朋友做了件大好事。不过要想完成这件事,也许并不比完成语言学方面某个疑难问题轻松呢。
而现在呢,就只有等待了,等待着常培这个小小计划的开始实施。
1930年1月,已经被人们称为老舍的舒庆春踏上了祖国的大地。在上海码头,几位好友来接他,把他安排住进了郑振锋先生的家。
郑先生可渭是庆春的良师益友,乍一回国的老舍感受到了祖国的乡音,朋友间的友情,他立志要做一名真正的写家,以自己的笔报效祖国,报答朋友。在郑先生家一住下,他就一猛子扎进写作中去了,他要把《小坡的生日》这篇作品赶出来。
郑先生家里来了朋友,饭桌上多添了一副筷子,郑夫人为了照顾好老舍,特地学着北方人的习惯为小老弟包饺子,切面条,忙前忙后,她要让这位六载而归的小老弟吃好住好。
不过对郑夫人的“手艺”老舍却乐了。他说:“嫂夫人的古道热肠,我舒某人自然是感激涕零,只是手艺实不敢恭维。我倒想有一天招待郑先生、郑夫人一顿地道的馅饼粥,饺子面,煮火烧。不过,我的手艺怕不行,到时做的人嫌狗不待见的,但等我有了太太,我一定要好好请请二位贵客。“老舍指着桌上“片汤儿”样的饺子,开心地笑着。
年长几岁的郑先生这几年明显地衰老了,这些年他工作卓有成效,商务印书馆发达了,“小说月报”成了新文艺的前锋阵地,这些年成名的作家有一大半的处女作都发表在“小说月报”上,论功劳,郑先生对于新文艺该是头一功,论待人,郑先生的为人在朋友中是有口皆碑的。
此时,他望着眼前这位三十出头的小老弟,心中颇有几分感慨。论天分,庆春并不是十分之强,论才气,他确有几分,这是他后天刻苦努力而来,但老舍要成气候,他应是自成一体,无论是在取材、结构、文法、语言等各方面都应自成一家。
他望着眼前这位正在中国文坛崛起的年轻人,心中十分高兴,于是信口说道:“老弟要娶太太可是赶早不赶晚了,更何况你现在已然有些晚了,娶了太太,除了能吃上像样的饺子,怕是还能助我们的老舍君写出千古名句,我想这也是十分重要的事哩!”
郑先生的肺腹之言,郑夫人的关切之情使老舍深深感动了……这一年的春夏交季的时节,老舍终于回到了阔别六年的北平,回到了母亲的身旁。哥哥、姐姐们都来看他了,大家聚在一处,听庆春讲上一通异邦的风土人情,他们都听得那样津津有味,连街坊四邻都过来凑热闹,看一看这留洋归来的“小秃儿。”
夜深了,来客渐渐散去了。一家人偎在一处,借着微弱的光,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涂着晕,耳根子都飞红了。老舒家最苦最难的日子终于挺过来了。这当然是多亏了母亲、哥哥姐姐们。庆春的目光注视着母亲,母亲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象所有传统的中国妇女一样,在这儿孙满堂的时候,她感到无比幸福、自豪。毕竟眼前这些个儿女、孙子、外孙都是在自己的羽翼下长成的个儿,骄傲吗?值得啊!
姐姐说,母亲七十大寿那天,好吃的一口没动,好看的一眼不看,话搁在肚子里默叨着而没说出几句,闷头喝了两口酒,便早早地睡下了,她没别的心思,她就是惦着那个千山万水之外的老儿子……
老舍听了心酸啊!
听说写《老张的哲学》、《赵子曰》的老舍回来了,“真社”的同学间还真的引起了一阵骚动,他们正式召开了会议,并做出了决定:公推女才子胡絜青去把这位写家请来演讲。
“真社”的决议是郑重而严肃的,大家的心意是真诚的,同学们都盼着看一看这位语言的幽默大师。
女才子肩负着重任,她打听出老舍先生到了本校教务长白涤州寓所,于是便径直奔去了。这是一个面容清瘦,个儿不太高,身子骨也较比单薄的年轻人,一付深度的近视眼镜挂在饱满的额头下……总的说来是貌不出众。这是庆春在自教务长寓所给女才子的第一印象。他不象个已经写了好几部小说,也已经颇有些名气的作家,他没架子,好脾气。也不像自己小说那么幽默,到像个满腹经伦的夫子。这是女才子在和老舍交谈了之后的第二印象。
她邀他去为“真社”的同学们演讲,他答应了她的请求。仅此而已。
然而,爱情的序幕却悄悄拉开了。
女才子前脚走进家门,当娘的后脚便跟进了女儿的闺房。“舒先生是怎样一个人?”
“什么?什么怎样一个人?”絜青疑惑地问。
“当然是人长得怎样,人品怎样呗?”
“当然是挺好的了,人长得怎么样?”絜青思索了一下,笑着说:“我怎么好评论人家长得怎么样?娘,您老问他干什么?”“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娘那有些诡密的微笑,使絜青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这一切艰快便过去了。女儿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老舍给“真社”讲了一堂妙语连珠的“创作谈”,他的幽默,诙谐和对平民百姓之熟识,之了解,使得在座诸君为之折服,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
絜青总感到在老舍那语言中深藏着一种深深的哀痛,鸣着恨恨的不平,于是那文字,那语言,便透着光芒。
“……我这点玩意儿听不听不大吃劲儿,在写家中我也不过是个混事由的,我要是不讲,人家说我藏着掖着,给脸不兜着,我要是瞎讲,人家会说我揣着明白说糊涂,要是讲了,就算献丑了,要是误了那家的子弟便也只好是误了。临完了,我踉大家伙道个不是,两下里心里也就踏实了。下面我就讲讲……”
在老舍亲切的讲演中,“真社”同仁们度过了欢乐难忘的一天。
老舍要走了。他受聘于齐鲁大学文学院,以付教授头衔开设《小说作法》、《世界名著研究》、《文学概论》等课。临行前,罗常培找到老朋友,他是来试探口风的。
“你看咱俩从小一块堆长大,学问上你比我是领了先,如今成了洋夫子。
但这婚姻上……”罗常培扫了一眼老舍,继续说:“自然了,早先你也受过些磨难,可我还是那句话,过去的就甭总惦着。这些年,老婶子苦没少吃,现在好了,你回来了,咱不说是光耀门楣,可也是老舒家又有了顶梁柱吧……”罗常培正拐弯抹角探着路,还没等讲清实底,庆春乐了。
“您甭说了。我这也全明白了。您这招儿还一路一路的,也使得差不多了。”那你就实话说吧,你眼下扮着大媒人的角儿,是不?我一猜就是这么档子事。直说吧,哪家的闺女?贵庚多少?姿容何如?陪嫁有无?哈哈……”罗常培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正不知接那儿说好。忽然门帘一挑,母亲进了屋,她老人家在外屋已听候多时,心里对儿子的态度越来越不满意,便闯了进来,一挨身,坐在炕沿上。
老舍停止了玩笑,连忙起身让在一边,望着母亲生气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安,便轻声叫了句:“娘,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你还认得娘,就不该再让娘操心了。人家胡姑娘有哪条不好,哪条配不上你……”
“什么?娘,您说什么?什么胡姑娘?”老舍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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