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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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朱老三的突然献诚和投附,固然是给太平军打开了介入河南中原腹地的窗口和契机;但也制造出更多需要解决的问题和亟待处置得当的后续来。想到这里,周淮安对着堂下肃立以待的一众部属道:“嗯,都畿道易帜什么暂且先缓一缓,我还需要用东都方面的名义,替督府做一些事情再说。”
  “不过,相应的援助物资和人员,可以先行一步自鲁阳关派过去了。将第一批应急的粮械送进洛都且观后效。”
  “剩下的物资转归河南别遣军简直,以正在汝州的张居言部为主导;从山南东道境内准备入关的预备序列里,抽调六到八个补充营和驻队营以为加强。”
  “先不要籍着进入东都,在逐步接管沿途地方城邑和要冲锯断的同时,开始着手救济和收拢都畿道境内的灾户和流民,同时籍此建立起初步秩序来吧!”
  “再传令两淮善后行司和楚州、光州两大防戍区,就地准备物料、器械、船只和民夫所属,做好渡淮入漕输送北上的一应准备。”
  “传令江宁、丹徒并江都停驻的水师各营,就此拔锚北上进入淮水巡曳待机,伺机击沉和截杀一切越境来来袭的地方武装团体。”
  毕竟,随着上游的三川和下游的淮南十三州相继平定和转入休养生息;这条昔日络绎繁华的长江水道也被打通了最后一点节点和阻塞,而重新变成了一条相当安全而便捷,商旅行船往来密切的黄金水道。
  着这种情况下,就根本没有必要继续维持,除了缉私捕盗之外更多的水面力量,因此相应的水军序列开始纷纷换装和升级,向着更有需要的沿海和淮水流域转移,也就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趋势所在。
  在编配和分派好了具体的任务之后,周淮安也决定见上一见那朱老三派来的使者,如今东留守司的都孔目官敬翔。
  当然了,能够令周淮安记得他的名字,还是多亏了另一条历史上线上,他那个在尚让、时溥和朱老三等唐末群雄当中,几易其手而堪称女中传奇的老婆刘氏。
  难道要见了对方说上一声:“你老婆真棒。”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雁行缘石径(下)
  于是,作为后续暗流涌动的连锁反应之一。在河南道郑州境内的嵩山少室山五乳峰下,被巨大的层层土木围子和附属建筑、坊市所环绕起来的天下第一名刹,号称百殿千阁的禅宗祖庭少林寺本山,也迎来了捉刀挺枪军马的三面合围。
  只是负责领队的军将,却是袍甲下的大半个身体都是用绷带裹缠起来,脸上也贴着疗伤的膏药,而在一片刀枪林立肃杀森然的气氛面前,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的滑稽。
  赫然就是在洛都之乱中逃得一条性命,还带着一群使用火器的新卒,拼死接应了自圆壁城出逃的朱氏家眷,而事后得到嘉奖和提携的前东都教练使苏拉;因此,如今他已经是官拜河阳南关守捉。
  只见他骑着一匹花皮马而抱着臂膀,缓缓行走过军前而大声的呼喝和鼓舞道到:“我就是苏拉,苏州的苏,拉面的拉,那个历经战阵怎么也死不掉,而被人称我幸运的苏拉;”“如今,我也是带着你们发财的将主。只要抄了山上这些贼秃的家当,咱们的日子就当好过多了。”
  “多想想在柏谷寺、高粱寺和神台寺那些个下院的的所获,少林本山上能够找到的好东西只会更多;”“但是这儿的贼秃数目更多、储集更厚,就是不肯乖乖就范;还聚集了人手和器械布防内外想要顽抗一时;咱们该怎么办?”
  随着这句话语回荡袅袅而去,刹那间军阵中就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怒吼声:“扬了他。”
  “嫩他。”
  “干死贼秃们。”
  “说得好!”
  待到呼声稍平,苏拉才继续大声喊道:“尊奉留守之命,打下山门之后,粮食物用不能动,财货细软随便拿;不准放火,不准乱杀,不准胡乱打砸。”
  “那些贼秃们也要尽力捉活的,殿阁里物件也尽量取整;这些人和物件,事后都是可以拿来换成钱粮和其他好东西的,”“若是那个不长眼的胡乱瞎搞,坏了人货应有的作价和成色,让大伙儿的利益受损,那就莫怪我代为留守当场行那临时军法了。”
  下一刻急促的擂鼓声炸响,如林抖擞在风中的旗帜就像是多头龙蛇一般的动了起来;随即又变成多个持牌挺矛扑向外围山门和高墙的锋矢。
  而比他们更快一步的则是横队弓手放射开来的箭矢如雨;咻咻作响着一阵又一阵覆盖了高耸的山门、牌楼和墙边;顿时给这些防御工事前后镀上一层风中颤颤的白羽……
  然而偌大的寺院当中或又是高墙、山门背后却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仿若是身处在一片鬼蜮当中似得。直到这些披坚执锐的甲兵冲到了山门前的十多步之内,刹那间才在山门和高墙上突然冒出许多身影来。
  他们同样明晃晃的穿甲而手中端持着插着箭羽的横排,或又是拿着弓弩和梭镖、投矛,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标射入那些抵近的都畿军中,顿时血光迸溅的贯倒了好些身体,也将他们手中合力推抬的撞桩,给掀翻侧倒在地上。
  下一刻,在苏拉身边的一名粗手大脚的军校破口大骂起来:“尻恁娘,这些贼秃还有脸自称佛门清净地,只有些拳脚健身的本事,这连弓弩甲械都私藏齐全了。”
  “这般就好,弄他便没错了……动手。”
  苏拉见状却是不怒反喜道:随着他身边的一面旗帜摇动起来擂鼓声再变,而从那些连射了几轮之后,如同分拨一般飞速退开的弓手之中,露出数排持铳手整好以暇的身形来。
  只见他们毫不犹豫的对着山门、高墙,放出一阵如滚锅炒豆的劈啪声。然后毫不犹豫的分开两侧,露出紧接放射的第二排、第三排……
  就在淡淡的烟气很快被山前风倒吹开的那片刻,就见墙头上奋力投标射箭,和在山门伸出长矛戳刺着阻挡靠近的僧兵们,几乎是参差不齐猝不及防的惨叫着,仰面而倒或是扑在墙头上。
  然后,苏拉身边的旗帜再度摇动起来;两门门装载在大轮毂上的小炮也被推到了阵前,而对准了被各种木料给严严实实顶抵住的高大山门;用粗线香点燃了引线……
  下一刻,震得漫山遍野噗噗震荡而回声作响的轰鸣中,两枚沉重的球弹几乎是目不暇接的正中数十步外的高大山门,在两篷木屑碎块迸溅之间,径直打出两个不规整的坑洞来。
  然后,又变成了山门背后支撑物轰然倒下的尘埃滚滚和被压倒个正着的惨叫声。而正团簇在山门两侧与墙头挡格拼刺的都畿兵,亦是大为振奋的叫嚣起来。
  只见他们毫不犹豫的涌入山门内侧,不断挥动刀斧凿击着扩大开缺口,进而析断了支撑了门内的横杠,又在合力抬起撞桩沿着山门裂隙往复冲击之下,顿时就将厚实粗重的山门四分五裂的打裂、剥落下来。
  然后,随着他们丢下撞桩挺起刀矛,与山门背后露出来有些茫然和惶惑,却手持铁头棍和朴头枪的僧兵们,迎面厮杀成了一团……
  仅仅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少室山下第一道、第二道山门之间的防线,就随着被追杀的满地乱窜而丢盔弃甲的僧兵,以及被迅速点燃起来的牌楼和僧院、邸舍而迅速易手了。
  而成群结队被俘获和搜寻出来的佛图户和僧邸户,还有灰头土脸的大小光头,也随之穿绳捆手着一串串被牵扯了出来;而见到这么一幕的光景,身为主事人的苏拉这才在心中微微松下了一口气。
  他可是“三生有幸”才意外得到这么一个独自带队行事的机会;如今都畿军中奉命扫荡地方的人马可是分作了好多支,但是负责带兵镇压和肃清少林寺,却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要知道这可是天下第一丛林的禅宗祖庭,开国伊始就与李唐皇家关系密切,哪怕是武宗灭佛那会查抄毁禁天下寺院,都依旧很快恢复旧观的佛门神圣之所。
  要知道除此之外,史上唯二两次敢于对于少林寺下手的例子,还是北周武帝宇文邕时期的“周武灭法”与隋文帝杨坚朝的“大业之火”;那都是开朝雄主的作为。
  因此,作为都畿道所属全面向太平军靠拢的表态和投名状之一;那些追随朱留守的老兄弟和宿将们,在这件事情面前都未免一下子畏首畏尾或是明哲保身的推诿起来;甚至反过来为之说项。
  因此难免有些大光其火的朱留守,最后居然只能启用他这个来自岭南韶州,跟脚浅浮与当地关系不深也没有什么勾连的新晋将领,带领一群新募的士卒来负责这件事情。
  为此还专门给他配属了颇为珍贵的火器以为加强。不过对他而言,所谓北地佛门信众的怨望什么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要知道,当年在韶州曹溪口的南禅祖庭——宝林寺时,他也曾经是坚守其中护法乡兵之一。
  结果在悍然攻打过来的太平军刀枪箭雨面前,漫天神佛和再多的诵经祷告也不能抵挡的分毫片刻,就灰飞烟灭了。剩下来的僧徒信众,更是乖乖化作了侍奉太平督府的佛门改良典范。
  所以在他眼中,就算是这漫天的神佛真的存在,终究还是得敬服人皇帝君并为之驱驰的。而他也隐隐有所察觉自己做的勾当,似乎与太平军方面授意相关,那自然也无惧这些注定破败和没落之流的赌咒了……
  ……
  而相比北地轰轰烈烈的历史进程,发生在南方千里之外的小插曲就显得平淡无波的多了。因为,福建观察使五州之地犹自保持着自立名义的最后建、仃两州,也迎来了长久厚积薄发治下的瓜熟蒂落最后时刻。
  在来自沿海的福、漳、泉三州地方的辅卒,和武装屯垦团的逐步推进蚕食,以及自分水关入闽的温州义从的不断骚扰夹击之下,最先屈膝降服是首当其冲的建州(今福建省建瓯市)五县全境。
  自立为建州防御使而自持险要,长期抵触太平军深入和渗透的前福建观察使陈岩妻弟范晖,在州治建安城破后自杀身亡,举族被缚出降,而就此流放往对岸的夷州大岛编管劳役然后是占据汀州(今福建长汀)的土豪大户陈氏,也是前福建观察使陈岩出身的家族;在陈氏联合五山十一峒的山哈蛮,凭险设下诸多寨垒以为对抗和小规模冲突拉锯的数年之后。
  却被来自江西虔州(今江西宁都县)方面翻山越岭而来的奇兵,给攻破了所凭持的家族祖地黄连镇(今福建省宁化县);结果自长汀县仓促出援的团练兵,在九龙溪畔遭到了溯流而上的太平舟师突袭。
  在来自舟船上的铳炮轰击之下,作为助战的近万山哈蛮当场大溃不可收拾;然后以陈氏为首诸多豪姓子弟、族人为主的五千汀州团练,被紧随其后太平山兵骡子队突入阵中,追杀得漫山遍野死伤枕籍。
  因此,当这些残余人马好容易退回州城长汀后,却发现城上已然尽为易帜而堵在门外。因此,包括陈氏遗族在内的六十七家汀州本地的豪姓大户,就此举家扶老携幼的押往漳州出海,加入到开屯夷州大岛的行列中去。
  然而作为新平定的福建路五州善后处置副使(正使暂缺)的人选,却是出乎意料的落在了归化人出身而别号“肥孔”的前温州主簿孔利落身上了。
  因此,他上任之后的额第一要务,就是带领着那些海外招募而来的域外义从们,继续奋战在闽地内陆的群山之间;以完成对于福建五州的再度平定和开化进程。
  一方面他需要铲除和追缴那些,战后散乱欲当地的山匪贼寇,同时着手消亡那些豪姓大族的残余影响,而吧有限的人口,集中编管起来。
  另一方面,他也必须挟胜之势威逼和利诱那些土族山夷,从那些山哈聚落中罗括到足够的壮劳力,以加入到对海大岛的开拓中去。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雁行缘石径(续)
  与东都方面使者敬翔的见面还算是愉快,只是他此时此刻还很年轻也尚未娶妻,还只是一个快乐的单身狗而已,周淮安自然没有机会见到那位堪称五代奇女子的刘氏了。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与这位相处的过程让人很舒服和自在。或者说是他自有一种尤善于揣摩人心而见微知著的亲和能力;而让人很容易就忽略和模糊了相应的立场和态度。
  因此作为部下的话,这样一个人总能够很贴心的急你所急、想你所想的,拾遗补漏于无形和细微处;或是就像是润物细无声又不可或缺的,存在于日常点点滴滴的不经意间。
  而作为使者的话,则是能够相当贴切的正中关要和有的放矢,就算是一些敏感的内容在他嘴里说出来,也是寰转有余和有礼有节的把握好分寸,而又让人不觉得受到冒犯和刺激。
  只是他对于周淮安所表现出来的欣赏和隐隐的招揽之意,却是敬谢有加而左右他顾的不动声色回避了。这也算是在周淮安意料之中,反正一切都还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如今的太平军督府格局已成,倒也不用特别依靠某个人的能力和才干才能成事的;因此,只要是朱老三那头最终搞定了,这些东西也就是锦上添花式的附带收获了。
  然而再接下来的日子里,第二家开始对于太平军表示出输诚和投献之意的关东势力,却是有些出人意料。居然是河阳镇的诸葛爽,也派来了商榷如何投附和配合太平军在关东行事的使者。
  虽然来人不如敬翔那般的能言善道而据有天然的亲和力,但其摆出来的姿态之低,同样是让人有些刮目相看。因为对方不但带来了河阳五县三州的田土户册兵藉,还表示可以交出黄河要冲的河阳中城和北城以为诚意。
  而诸葛爽所求的内容也不高,甚至有些低于基本预期了。不过是保全他儿子诸葛仲方在内诸葛氏一门的身家性命,能够在新朝做个小有余裕的富贵闲人而已。这就让人有些无法拒绝的条件了。
  不过,也基本符合相应参谋组对于这位身段和手段同样圆滑,而相继附从过庞勋、李唐、黄巢等多方势力,而游刃有余得被天下反贼们视为毕生偶像和奋斗目标的相应“不倒翁”人设。
  因为在正常历史线上的他,辗转于各方势力的目标始终很明确,为了自保的需要更大过于其他唐末五代藩镇扩张地盘而称王称霸的野心;尤其是在眼下他已到了垂老亦亦的风烛残年之际,剩下的也不过是保全亲族之虑。
  要知道,像是这种五代藩镇体制之下,身为一方武人集团领头人的节帅位置上,从来就是只能上不能下的结果。在李唐朝廷的权威尚且还能发挥一点作用的时候,那些藩帅们还有概率在失势和被驱逐之后,带着家人亲族留寓京师。
  但是自从庞勋之乱而朝廷权威日堕之后,在屡屡出现以下犯上的权力更迭中,逐渐失去威慑力和退路的藩帅们,被继任者斩草除根式的杀全家就成为了一种常态了。因此他一旦身故,河阳镇的变乱指日可待了。
  而诸葛爽所占据的河阳镇,正当是河南、河北之间的关键要冲所在,又在都畿道的肘腋之侧;北面就是河东道的昭义军(泽潞镇),东面是老对手魏博镇,西面就是河中镇;同样是各方势力所觊觎的四战之地。
  所以才要依靠隔河与南面朱老三所代表的都畿道势力结盟,相互依存和互保而得以在其他方面有所进去。现在朱老三既然要改弦更张的投附太平军方面,河阳镇也不得不作出反应和表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对方显然也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投附时机,河阳镇本身正好处于河中王重荣所控制的潼关——函谷道的东端出口;与东都的朱老三所部、关内的太平军势力,天然就形成了三面合围的压迫和威胁之势。
  更何况他还发兵夺取了河东上党之地的潞州,控制了太行八陉当中的太行、轵关两陉孔道;据有的筹码就更大了。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公开表态和站队,都对于眼下的局势据有很大的作用和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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