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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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他披挂得当重新走上了万里桥门城楼上的时候,却是有些意外的发现,自己安排在城头上值守晨间、执行军法和点检勤务的几名亲兵出身的将官,都一起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名面面相觊的士卒。
  刘巨容不由心中心中有些烦闷和愤怒的对着左右吼道:“接防的人呢?这外间的贼军都开始放炮了……擅离职守如斯,不要脑袋了么!!!”
  然而下一刻,随着一名匆匆跑回来报告的小校,却给带来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不好了,都统,门楼内和后营中在今晨都相继发了痢症,许多儿郎都上吐下泻的起不了身了。”
  “该死!!怎会如此。”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的刘巨容,却是浑身一颤突然手脚有些冰冷起来。怎么会在敌人欲要攻城的临战之际突发这种事情。难道是真的天要亡我大唐?
  然而这时候已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了,随后,很快派去的自苲桥门那边调人的士卒,也传来了城上守军突发痢疾,而大半数将士腹泻不止而到处便溺起来的突发事态。
  “去查,快去查……今晨的早食,是经谁人之手的”刘巨容终于回神过来,不由有些失态的对着身边仅存的亲兵怒吼道:然而,就像是呼应着他的怒吼声,下一刻城外的炮声轰鸣,突然就变得整齐而密集起来。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征师屯广武(下)
  于是,在中午时分就得以攻入并占据了万里桥门和苲桥门的太平军将士,也不得不成群结队掩着口鼻,而小心跨过一具具横错在各种便溺污秽当中的尸体,而加入到进攻城内街坊的序列中去。
  事实上在战斗打响之后,相对于这些已经拉得起不了身的守军,那几乎是微不足道的抵抗力度和临阵反应,反倒是他们当场所制造出来的这些黄白之物,对于太平军的士气和斗志造成的阻碍和影响更大一些。
  因此,作为先登的两个选锋团,固然是轻松打了个开门红,但是光看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却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挫败和失利一般的。然后又带着满身的臭气熏天,将满心的激愤加倍偿还给所能遇到的一切敌人。
  而作为南面防阵使的刘巨容,也带着少数因为另外开伙而逃过一劫的亲兵,拼死抵抗到了最后。当为数不多的亲兵相继死伤殆尽,而他也射空了手中的片箭之后;却又毫不犹豫的推开替他挡下数波铳击,而血流枕籍的亲兵尸体,而抄起大刀冲下瓮城。
  然而,似乎是因为他衣甲过于鲜明和醒目的缘故,那些贼兵也放弃了射杀他的打算,而开始用盾阵、挠钩和叉把、套索的配合之下试图活捉他;然而他有怎么能够让对方如愿呢?很快他就丢下了怎么也砍不开盾阵大刀,而抽出宝剑横对脖子一抹。
  下一刻却在他腿上传来了撕裂的剧痛,眼见得一直挠钩已经钩破了他的腿甲而嵌入肉;而顿时让他分神了那么一瞬;然后更多的挠钩搭在了他的手臂和小腿上,而径直将其拖倒在了地上;却又在那些满地污秽当中连滚带滚了好几圈,才被重新制服。
  于是,随后在满身恶臭与伤痛当中。连气带急的昏阙过去的刘巨容;也在满脸嫌恶的表情中被捆绑在一辆大车上,就此活像是条直挺挺死猪一样的送到一边城墙下的河岸去清洗,就成了他所要面对的最终结果。
  然而随着城南方向的陷没,在成都外郭城中的连锁反应和波澜,却像是一石激起千重浪,或又是爆炸之后的冲击波似的,飞快而持续的在锦官城内扩散开来。
  其中反应最快的就是位于城西小市桥门内西面防阵使神策中郎将窦行实,他率领的神策新军他们几乎是毫不犹豫丢下了城门内的其他部队,而一股脑冲过了贯穿中分南北的中横大街,而一鼓作气退入子城当中据守。
  然后反应过来的才是位于小东门内的东面防阵使杨勖。他毫不犹豫调集了一支兵马,前来试图阻挡攻入南城的太平军;只是当他带领这支人马不断奔走穿街过巷之后,却没能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马正在变得越来越少。
  最中当他抵达抵达大东门附近开始重整部伍时,发现依旧还追随在他身后的,就只剩下威戎军的残部了。而骑虎难下的杨勖也只能大大的哀叹一声,而率领着最后七八百名士卒,义无反顾而又决然的冲向迎面而来的太平军,又被淹没在墙头打来的炮火烟尘之中。
  而最晚得到消息的城北防阵使李茂贞,却是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反应和举措来。他下令打开所在的太玄门,而带领麾下的最后一支西川镇兵冲杀了出去;然后又在进入城下围营的射程之前,又贴着护城壕而穿透向西奔逃而去了。
  因此在城南被突破之后,这座周长近三十余里的天下大邑,也在东、西、北其他个方向,被紧接而至的太平军各部人马,给相继轻易突破和攻陷了下来。因此,仅仅是天色放黑之前,成都的水陆八座城门就都已经插上了太平青旗。
  而在一片兵荒马乱的呼啸和哭天喊地的叫嚣、喧闹声中。那些尚且身在外郭城内的大唐臣子和官属、将吏们,也在连夜点起火把的抄拿和搜索之下,迎来了各自最终命运和结局所在。
  就在玉鸡坊薛涛故居扩建而来的私家园林当中。行在小朝廷最为年长和资深的秉笔宰相郑昌图,也衣冠齐整的坐在自己的书阁之内,欣赏着四壁珍贵的书画收藏,而一杯接一杯的自酌自饮着念着下酒。
  这也是他为了这么一天而专门炮制出来的药酒;加入了许多迷神和缓毒的配方,好让自己够在毫无知觉的酩酊大醉之间,就此昏睡不醒的离开人世。他作为大唐的宰臣之首,又是出自五姓七望的荥阳郑氏北祖房,断然不想折辱于贼手,或是斩首台上走一遭的。
  毕竟,按照那些太平贼一贯宣扬的理念和主张,自己所出身五姓七望为首的天下世族门第,就是世间苦难和灾厄的最大源头之一。因此不但要逐家清算和审判,还要在户籍上另入别册,而断绝相应后世子孙可能的仕途前程。
  现如今,眼见的太平贼越发格局已成和势大难当,而大唐最后一点帝统也是羸弱危卵覆灭在即;这怎么能不叫人绝望亦然呢?至少已经货到了七十载的他,不想再看到这可悲可恨的一幕了。
  然而,眼见白发苍苍的他一杯接一杯的喝掉了大半壶的药酒;却除了醉眼朦胧和口舌发麻之外,居然没有多少困意和其他的不适。感觉小腹越发的鼓胀,他不由终于有些回过味来,而不由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推门对着外间悲声怒斥道:“是那个混账东西,把老夫的忘生酒给换了。”
  “还请老大人保重身体啊!就当是为我辈求一条活路吧!”
  然后,就见他的儿孙和子侄辈们,已然在廊下跪倒了一片而参差不齐的喊起来;然后一拥而上将头昏脑涨的郑昌图架起来,送到一间专门清理过铁器和硬物的房间里,仔细的看护起来。
  而在城北西汉辞赋家扬雄故宅旧址上,身为大唐吏部尚书、同平章事的韦昭度;也毫无体面而像是困兽一般的,被家人捆绑在了床榻上而口中犹自哀声叫骂不止。因为在此之前他不断想尽办法的寻死以为殉国。
  作为“城南韦杜,离天五尺”中韦氏的最后一位宰相,也是第十八位宰相,出身京兆韦氏西眷平齐公房,又是前代宰相韦保衡堂侄的他,简直不可以想象自己落入贼军手中之后所遭遇的下场。
  所以他一度想要佩剑自裁,然而却发现这把装饰精美的仪剑根本没开封;然后准备挂梁自缢,却因为所用布帛质量太差,直接被他吃的肥壮的体重给扯断掉下来;想要跳水自溺,结果发现池塘里正当是枯水之期,而只有一层浸水的沼泥而已;想要放火自焚却因为准备好的柴碳被漏雨打湿了,没能点起火头反而烟滚滚的把他给熏得受不住逃出来……
  于是他想要吞金自绝,然而能够找到的金指环却是过大了些,含在嘴里根本没法下咽。最后惊动了妻女苦苦相求,然后由他儿子指使着家人,将其给捆绑在床上才算停下了这场寻死的闹剧……
  然而他口中还在断断续续一边流泪一边的叫骂着:“不知大义的妇人孺子”“你们这是要坏我臣节啊!!”
  “就让我为国殉难,青史留名一二啊!!!”
  而此时此刻待在内城行在边上,被称为学士院/东阁里的六馆大学士、尚书左仆射杜让能,却是静静的看着一份已经的降表。口中轻轻吟诵着一首杜氏前人的诗文:“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当然了,作为“城南韦杜,离天五尺”的另一极,他就没有韦昭度那种慨然赴死的巨恶心了。道理也很简单,因为他早就听说了作为杜氏分家和旁支子弟,已经有多人在那太平大都督府下效力;因此无论怎么清算他们这些旧朝遗臣,杜氏门第和家名都不怕没有在新朝崛起的机会和前途。所以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想办法活下去;然后给这些后辈子弟们提供一些为政经验上的帮助,换取自己子孙后世改换门第的机会才是。
  而在一片越来越近的喧闹,最终变成激烈的砸门声中;重病不起的门下右仆射、同平章事、判度支使;人称度支宰相的两朝老臣裴澈;也在一片大小便失禁的恶臭弥漫和惊惧、恐慌的表情当中,昏沉沉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此外,在城中的内城附近;又有尚书郎、知制诰,拜中书舍人徐彦若,则是带领了一群西川节衙的属官人等,成片跪倒在了中门大开的节衙前庭外,手捧着各种书簿账册文牍,就等待着前来接收的太平军的最终发落和处置。
  与此同时,身为门下右仆射通兵部尚书张浚;则是在府邸当中聚集了一群家将部曲,与邻近的神策右护军中尉西门君遂汇合做一处;冲杀过了一片混乱的街市,而从东门就近逃进了子城而去。
  作为尚未遭到太平军直接攻打的子城当中,陆陆续续相继逃散一空的行在里,唯一的清净地所在。鸾台殿内,唯一陪伴在唐僖宗的,就剩下跟随者塔路走到现在的孟才人,如今新晋的孟贵妃了。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征师屯广武(续)
  形容消骨而眼窝凹陷而肤色黯淡、发丝隐有些灰色的唐僖宗,正在享受着来自孟贵妃侍喂的羹汤而久久没有说话,却是突然觉得这个被自己忽略和疏远的温婉女子,却是从来没有如此真实和美好过。
  “洗手羹汤的技艺,妾身已经荒废生疏了许久,”“再做羹汤的口味,怕是不合轻重,还请圣上见谅了。”
  孟氏犹在念叨着体己话,外间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随后上身批了件绢面仪甲而显得有些“沐猴而冠”为的内侍监常侍李文革,也仓促小跑进来低声喊道:“圣主,咱们该上路了。”
  “上路?,上哪去?”
  唐僖宗却是轻描淡写抿下一口羹道:“当然是从自暗道潜出城去……老奴已然与窦中郎说好了……愿为圣上。”
  李文革有些忧急躬身道:“寡人乃大唐天子,又能去哪里?”
  唐僖宗却是不为所动的又饮了口汤水道“无论是前去西山诸番借兵,还是暂避南诏,都可以暂保圣上一时的;只要留待有用之身。”
  李文革不由着急的解释道:“局面崩坏如斯,寡人愧见列祖列宗,早当身殉社稷了;更何况如今身子如此,怕是哪儿都不用去了?”
  唐僖宗却是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而摸了摸仿若未闻而专心致志的孟贵妃鬓发才道:“倒是蚕公你侍奉至今,尽心竭虑未尝有差,此刻却是无须再。”
  “圣上啊!!老奴离了圣上,那还是老奴么?”
  刹那间李文革却是老泪纵横的仆地哭喊道:“也罢,那就令我君臣善始善终到最后一刻吧。”
  唐僖宗却是微微点头到:“多谢圣上成全老奴。”
  然后李文革佝偻的后背也变得挺拔了许多,而慢慢起身靠坐在了宫室的门槛上。然后对着外间他带来的十多名内侍道:“你们都各自寻找出路去吧!!!”
  随着这些身影的相继仓皇散去,却又在前庭的花树当中匆匆跑过来一行人,又毫不犹豫越过数十级的台阶而登堂入室而来。然后才在内寝殿的帷幕前停下脚步,而由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通传到:“臣仆求见圣上。”
  “却是林卿么?无需多礼进来说话吧,你也是来劝我巡幸的么?”
  唐僖宗一下子就听出对方的声音来:而李文革也不由露出某种希翼的表情来,然后就见唐僖宗示意孟氏放下羹盏继续叹道:“未想我大唐养士三百载,最后能够顾念左右的,便只有林卿和蚕公了……只是如今寡人已不良于行,只能辜负你一番心意了。”
  随着踏入内殿的一行人等中分而开,露出来居中脸色灰白俨然有些未老先衰的寿王李杰,却是低着个头看都不看一眼。林深河才重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圣上传位与寿王。”
  “好……好……好啊,真是板荡见忠臣了。”
  听到这句话,卧榻上的唐僖宗的眉头一挑,却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么一个人,而又谓然叹息道:“林度支,你这是想要做什么?杂家真是瞎了眼了。”
  而李文革更是满脸愤慨的站起身来,用并不强壮的身板执拗挡在了林深河一行人等当前。
  “蚕公见谅,只是为了皇嗣和帝统传延而已。”
  林深河却不紧不慢的拱手恭声道:“也罢,就允你又如何?”
  唐僖宗却是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和嘲弄,而困倦至极的打了个哈欠道:然后又捏了捏孟贵妃的手。
  “且去取我诸宝,再拿一份册书来吧。”
  待到红着眼睛而泪目欲垂的孟氏,将一应物件都取来之后,唐僖宗才慢条斯理的道:“只是,待诏学士何在?。”
  随着这声叫唤,又见此行之中又颤颤巍巍的走出那位,被称为“鹧鸪学士”的侍御兼承制官郑谷来。唐僖宗却是心中愈发了然,这显然是早有蓄谋的结果了。
  然而郑谷显然是心中有愧,而根本不敢抬头正视唐僖宗,而只是恭恭敬敬的稽首礼拜再三,然后就取过研磨好的文墨当场挥毫大书起来:“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天厌予邦,垂变以告,惟尔罔弗知。予虽不明,敢弗龚天命、格有德哉!今踵明皇旧典,禅位于寿邸,庸布告遐迩焉。”
  很快一份墨迹新鲜并且用过大宝的禅位诏书就新鲜出炉了。然后唐僖宗又看着表情复杂而脸色怪异,始终没有抬头起来的寿王李杰道:“吾弟好自为之吧!!”
  接着唐僖宗又主动开口对着林深河道:“其实,寡人当谢你一二啊。”
  “圣上!……何出此言?”
  李文革却是有些诧异的惊呼道:“若非林卿此番前来,大唐岂不就要就此亡在寡人之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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