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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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只是位于坐北朝南的三面筑楼而一面敞阔的新式院落当中,至少与五户人家同在的北楼三层,里外各一间的居舍而已;但是胜在只够的通风干净整洁,还带有门前的外廊道和后窗露台,木制的窗扉都是用桑皮纸糊的整整齐齐。
  就连大件的家什陈设也是统一配置好的现成货色,只要稍加添置一些举家物件就完全可以很快入住了。凹形分布院落中还有方便汲水到楼上的井架和洗漱用的活水池,楼顶有专门用廊道连接起来的晾场和公储所,各楼层边角又有男女分开的洗漱间和溷厕下水。
  而面对此间种种充满便利的新事物,哪怕是他家里那位曾经身为从大齐礼部尚书尚儒府上的前歌姬,也是犹然要惊喜亦然又感叹不已的。虽然早已经做好了洗尽铅华之后,和男人一起过上苦日子的心理准备,但是谁人又能真正拒绝更好的条件和环境呢。
  就算她昔日身在在大齐新贵尚儒府上,大多数的亭台楼阁花石假山,也不是她们这些身份卑微的歌姬、家伎之属,可以随便受用得起。家伎们日常的栖身之所,也不过是寻常奴仆稍好一点的合住斗室而已;作为其中稍得恩宠的歌姬,除了被传召去陪侍宾客之外,也就可以独居一间。
  然而在这里,但凡是居家以外卫生洒扫和各种场所维护,只要一点点微薄的付出,自然就都有专人前来定期进行。就算是日用的柴米油盐、衣被鞋袜、针线器具,只要户主愿意多花一点儿代价,也可以事先预定好所需的数目,而有专门的货车定期直接送到所在的坊区、院落门口来。
  这对于对于期间不用为琐事烦劳的大多数家眷而言,可谓是省时省心的变相享清福了。因此,甚至还有家眷取得许可之后,利用闲暇在庭院中养起了鸡鸭鼠兔,或是种上了菜畦瓜架,果木苗圃之属,以为收获自用或是分食邻里。
  此外,作为军队家属,除了日常起居饮食、侍奉丈夫、生养儿女之外,她们同样也被倡导和鼓励着,在闲暇时出来为太平大都督府做事而贴补家用的。若是期间生了儿女之后一亦断奶,自然也有相应的托管场所接受,而令她们有机会继续做事谋生。
  而作为昔日豪门府邸里多少见过世面的歌姬,在这方面同样又是有所又是和长处所在的。因此,在王审潮成婚之后还没有几天,家里那位就被二弟王审知的妻子梅娘,给介绍到了一个名为“女子劝学会”会社里去,做了一名教人识文认字的兼职女先生了。
  虽然,她第一次结回来的酬钱只有三十个小青钱;但是却让女人流着眼泪又哭又笑的仿若是一个孩子似的。因为依照她的话说,这是生平第一次不是作为别人手中,强颜欢笑以娱主客的私属物件,而是以一个良人的身份自食其力的结果。
  因此,当大都督府发出了小范围的征召令之后;婚后不久而犹自恋热的王审潮,也被女人给推出了家门来;与其他几位兄弟一起踏上了驰援关内的征程。但是王审潮的运气稍好一些,被安排在了蓝田城的轮替序列当中;想到了这些对于新生活的憧憬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恐惧和紧张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消退了许多,而只剩下身体上残留下来的僵硬而已。想到这里,王审潮又握住了短铳的手柄,虽然已经拆解和擦拭过了许多遍,但是他还是渴望着再来一遍。
  在城头上游刃有余打了大半个冬天的攻守,现在也终于轮到了他迎接真正意义上的硬战了。口鼻之间能够感受到的土腥味愈发的浓重,而王审潮身旁三行阵列中的持铳士卒们表情也越发凝重,偶然间还有亮晶晶的汗珠不断出现在他们头盔下的面颊边沿。
  刹那间,不断扑面鼓荡而来的风中味道突然就变了,隐隐带上了一丝皮革、血腥和金属浸透了汗渍的辛锈味;王审潮浑身一个激灵几乎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嘶吼道:“注意防箭!”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吹散在了风中,而抢先一步开始有人零星的闷哼、痛呼、惨叫着,从队列当中栽倒、滑落或是扑翻在地;然后在前列侧身让开间隙以拖曳伤员和尸体的交错替补之间,才有人注意到斜插在这些死伤者之间的颤颤箭羽;却是迎面冲击而来的敌骑,抢在上风势头上发动了马上的齐射……然后,在太平军的阵列之中,就有人忍不住扣发了手中的火铳,而乒乓的炸开几声连响。但是更多的士卒还是在左近老卒和士官的呵斥和叫骂治下,努力控制住了跟随放射的欲望……
  直到风尘中的敌骑依稀可见,那声尖锐的哨子终于响彻在了阵列后方的留空处。随着王审潮迫不及待挥下手中的小戟,而侧畔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士卒们,也如释重负的连番扣发售中端举的长铳,刹那间炸开一蓬蓬的层叠分明的烟气来。
  而在烟尘中逐渐收束起来的敌骑势头,却仿若未闻一般的在接连排射之间,毫无减弱轰然奔踏过了最后一段距离,逼近到了瞬息可达的最后十步之内。然后突然就四散开来,向着左右两端看看搽着太平军阵列飞掠而过,又甩开一股接一股的风尘来。
  虽然已经急忙退回阵列中的间隙,却难免在霎那间被迎面扑了当头当脸一嘴沙尘的王审潮等人,却是有些惊讶的看见;从他们面前纷纷掠过的不是什么大队敌骑,而是三五成群拖曳着大股树枝的轻骑,就这么一路扬尘而过,留下遮蔽了视野的滚滚呛人尘埃。
  然而,下一刻王审潮却是浑身发麻的想明白了什么,一边举起手中的双发短铳,一边再度用尽全身气力大吼道:“举矛,上铳刺,左右紧拢,唱《对骑歌》,准备对抗冲阵。”
  这一次他的话语总算是在此起彼伏,交响回荡的叫喊声中被传了出去,又变成长短不等的哨子声。与此同时,就见渐渐稀薄下来的滚滚风尘之中,轰然人马嘶鸣的飞跃出了许多骑乘高头大马的身影,就这么迎面奔踏、冲撞、踹落在了仓促举起铳刺和短矛的太平阵列之中。
  霎那间,迎面就是参差不齐被挑飞、戳穿而起的弹动身形,被飞马快刀斩断、迸溅而起的残缺臂膀和首级;在还算整齐的太平军阵列中犁出一道道犬牙交错式的豁口和通道来。下一刻,又变成了深陷重围而去世用尽的敌骑在左挡右劈之间,无可躲闪和避让的被四下端举的尖刺和短刃,戳刺的满身喷血轰然倒地。
  又有旋踵而至的骑兵被人马尸体绊倒,而在原地带着去势不减的巨大惯性继续翻滚着摔飞出一段距离,而血肉淋漓的在人群中压倒、推挤出一片短暂的空白来。还有被冲断了横阵的太平士卒背靠背的集结起来,继续挺举着铳刺、挥舞着短矛,奋力的刺倒、打翻,逼退身边的所能见到的敌人。
  而此时此刻王审潮眼中的世界霎那间就随着血色浸染了一般,到处是人马倒地的嘶鸣与哀嚎,被撞倒和踩踏的凄厉惨叫,刀枪交错而切割斩劈开彼此护甲和肉身的怒吼与惨号。而他也只来得及打空手中的短铳,击倒扬踢当面的敌骑,然后就被沉重哀鸣挣扎的马身给顺势侧倾压倒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吐血的昏死过去。
  而在东城简陋的门楼头上负责观战和指挥发令的太平骑步别将赵警帆,及其身边的将校们也有些咬牙瞪眼的看着城墙下;仿若是被许多把利刃一气贯穿和突破的数重阵列;以及那些在踹散阵型的敌骑横冲直撞下,只能乱糟糟被驱赶跳进干涸护城河的士卒们。
  下一刻,他几乎是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喊道:“发炮支援。”
  “可是咋们的人都混在一处。”
  在旁的炮队队正却是面露犹豫道:“那就轰击敌骑的后路和侧边以为牵制、驱逐,就算没有杀伤也要令其不敢全力对阵。”
  赵警帆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和冲动道:“快击团三队准备出城接应和提供压制。”
第九百六十五章
孟冬沙风紧(中)
  在隆隆的炮击声中,最终李明达亲率的凉州官健(旷骑),还是有些遗憾的放弃了对于城下溃乱士卒的追击,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干涸的护城河里,居然又重新聚拢整队出一个不规整的阵容来。
  而少许追杀上头而不顾号令想要继续上前驱赶的官健骑兵,却是被门内侧开出来贴着墙根列阵的数排贼军,利用护城壕与人人马的高度落差,以火器接连齐射所中纷纷落马下来;而仅剩少许幸存的骑兵忙不迭的掉头奔逃回来。
  “踹之不散,溃而复聚,果真是朝廷深以为忌惮的悍贼啊!”
  控马奔走当中李明达却是脸色肃然道,随又对左右下令:“吹号徐进,莫要恋战,火速转到城南……再随我多多击破贼势!”
  随着不断吹响起来的螺号声,仿若滚滚洪流一般几乎气势未减多少的凉州官健,很快就拉长了队形踏过已经被冲破多处而显得一片狼藉的营盘,与城墙下尸横枕籍战场的间距;如涌潮一般的迅速飞逝在了城墙东南角处。
  而这些凉州官健从城东转战到城南,仿佛也只是费了大半个时辰而已,大多数骑兵连人带马也只是看看出了一身热汗。然而,就是在城东的这一阵耽搁和拖延,出现在他们面前已然是从烟火四起的先扬军营垒中迅速收队回来,以刀枪弓弩的严整以待的紧密阵列。
  这一次,就再也没有任何虚张声势和避重就轻权谋余地了。望着已然被点燃处处的先扬军阵营,飞驰而至的凉州官健,几乎是轻车熟路又默契十足一般,在堪堪距离最大射程的百步之外,突然就人马嘶鸣左右分裂开来,而变成抄掠过太平军多重结阵两测的鹤翼之势。
  只见这些如同展翅飞禽一般拉长延伸而出的轻骑,在飞掠过太平军阵列侧边的那一刹那,却是纷纷扬起手中搭箭的角弓,几乎是毫无间歇的接二连三方放射如雨;就在这么盘旋而过的十几个呼吸之间,他们就已然宛如行云流水的一气飞射出四五只到七八只的箭矢。
  而以四平八稳而内在中空方阵应对的太平军侧列,也毫不犹豫在口令和哨子声中追逐着这些飞驰掠阵的人马,而以预先设定的提前射界,持铳越过垂下刀矛持牌蹲伏姿态的白兵头顶上,不停放出一阵又一阵的层叠烟气和细密弹丸来。
  只见一时间咻咻的箭羽与灼热的铅子破空往来交织着;不断在白羽颤颤和血色迸溅当中,贯倒太平军阵排头忙碌着往复装弹放射的铳手和缩身蹲守的白兵;或又是波及到飞驰之中的骑士,顿然人马嘶鸣的骤然翻倒在地又被毫无间歇的践踏过去,或是仰面失身坠马被倒拖而走出队列……
  而作为光州王氏兄弟的老三也是唯一剩下的单身狗,原本居于第四排待机和负责转填子药、递送火铳的王审圭,也已然随着不断替补向前的序列,而最终站到了大阵外围第一列直面敌势的排头位置。而那些负责半蹲持牌掩护他们的白兵,也已然变得稀稀拉拉。
  而那些仿若是无穷无尽的敌骑还在他们的面前,不断交错盘旋的掠阵而过而抛投出而抛射出绵绵的箭雨来;相继倒下同袍的鲜血也多次溅落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也在一点点的削弱和压迫着他的精神和士气,让手中装填的动作在手脚颤颤中,变得越发滞塞和迟缓起来。
  然而他终于出现了一个失误,居然未能取下清膛和填压子药的通条,就在已经变得凌乱不少的口令和哨子声中,忙不迭的放射出去;然后就在骤然迸溅开的火花和烟气当中,将他头脸手臂都变成熏黑的颜色,而后仰倒在其他人身上,手中制式长铳更从前端崩开成了几条长碎片。
  下一刻,一支流矢就穿透了他的镶铁肩甲而钉在了膀子里,撕痛的他半边身体都要失去了气力。但是反而是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就像是回忆起了那些教习用竹鞭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一般,另手抓过身边一名倒地呻吟同袍的未发火铳,而架在勉强抬起来的血糊糊手臂上,对着数十步外烟尘中的人马光影扣发出去。
  然后在没来得及确认战果,他就被几只大手同时向后拖曳着,挤过后队侧身让出来的间隙;而出现在了已经躺倒和依靠着许多伤者、若干尸体的空地上。十多名臂绑红袖套的救护军士正在拿着刀剪、棉纱绷带和药膏帖子,忙碌往来期间而激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和痛呼声。
  虽然王审圭已经流了半身的血,但是随后一名救护士给他脸上臂上涂了烫伤膏药,又查看和确认了他膀子上的箭簇已经嵌入肩胛骨之后,只能暂且剪断箭杆而连同箭簇一起用膏药帖子糊起来,再缠上固定的绷带以为应急处置。然后作为拥有部分行动力轻伤员,加入到了单手装填火铳的辅助序列中去。
  这一切对于王审圭而言仿若是经历了许多事情的格外漫长,然而然而对于整个城南战场而言这也只是火石之间的事情。正面接战中就再度出现了新的变化。在如同分波逐流的凉州官健所掀起的漫天烟尘中,再度响起了格外沉闷的奔踏声。
  下一刻,一支人马具甲脸上还罩着狰狞兽面的骑兵,就像是神兵天降一般的,从那些环绕着太平军中空大阵盘旋往复,而只有鳞甲和镶铁甲的凉州官健中突杀了出来。而这也是李明达赖以为一锤定音的杀手锏——西凉甲骑,也是甲骑具装在这个时代的最后绝唱。
  乃是当年姑臧李氏追随议潮公踹破吐蕃诸藩,征战多年的健儿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悍善战之士;又骑乘以姑臧草原上所产负载、冲刺兼长的凉州大马和吐蕃健马的混种;这才能够承当的起人铠甲马的全套负重和冲阵爆发。因此,当他们出现在战斗中的那一刻,也是决定胜负成败的最终时刻。
  几乎是伴随着归义军建立的过程,而打下来“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归”的偌大基业。虽然当年的初代甲骑已经老去,但是他们弓马娴熟的子弟继承了兵甲和职业,继续成为郭义军威慑周边内外群番的重要组成力量。
  后来归义军决议东进,他们又在郑堂老所代表朝廷方面的全力支持下,尽起西北各镇积存的甲械以为武装。而将战马身上原本用来防箭的毛毡和皮革,给换成了真正的扎铁护胸和铁质的面兜、鸡颈。如今更是李氏所属兵马的核心精华所在,只是考虑到在长安城中的会战中派不上多大用处,这才专门用以京畿南面监防太平军的举动。
  而现今在这些骤然现身人马一体的狰狞铁流面前;那些犹自不断放铳的太平军阵列,也像是收到了惊吓和动摇一般的,几乎是齐刷刷的转身向后狂退看了好一阵距离;却是又重新合成了新的凹陷阵型,宛如退潮后海滩礁岩一般的,露出了成排架在轮毂上的粗短管子,以及手执小旗的灰布甲兵卒。
  虽然他们在狂奔而至的甲骑面前,同样的难掩脸色发白泛青而手脚颤颤,但还是按照日常操训的本能动作,麻利不停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工作,然后纷纷的伏低了身体。而在后方阵列中见到这一幕的李明达,亦是心中一跳而脸色大变的嘶声喊道:“吹角加速,冲上前去。”
  “交错散开,避免集中一线。”
  “吹号,另两翼游弋队压上。”
  然后,几乎是接二连三迸发而出的震响和脸面轰鸣声,就彻底淹没了李明达及其麾下将弁们,在战场上所能够发出的一切声音。
  而首当其冲的凉州甲骑之中,作为李明达的侄儿李明振之子的衙前邝骑兵马使李光金,也在身下坐骑受惊仰踢而起的激烈反应当中;眼睁睁的看见对方粗管之中,所喷吐、迸射的暗红色火光和铅灰色的大团烟云,还有密密麻麻破空而至的细细轨迹,在惊骇受挫的甲骑之中兜头盖脑的飞散开来……
  下一刻,他胯下坐骑胸口、腹部就多处血肉迸溅的炸裂开来,又趋势不减的贯穿撕裂了他的一条臂膀和小腿;就此连人带马迎头栽翻在地又滚撞了十多步去。而被这一阵迎面痛击给打断了气势如虹的凉州甲骑们,也在坐骑骤然受惊的人仰马翻和嘶鸣乱叫当中,严重分散了最为宝贵的速度和冲力。
  因此在几个呼吸之后,居然就只有寥寥数十骑得以依照惯性和势头,冲进了那些太平军炮队之中,将其驱赶逐杀开来。然而他们突入之势,却又被相对沉重的炮架和狭窄的阵地间隙,给阻挡和拦住了去路而只能跃身而起,又在下一刻成为炮队之后整好以暇火铳攒射的靶标。
  突然出现的炮队齐射固然是打乱了甲骑具装的攻势,然而在正战两翼侧后方掠阵的其他凉州官健,也已然得令毫不犹豫的扑杀上前;在付出了相继被击倒一地的代价之后,也冲进密集举起刀矛和尖刺的阵列之中,奋力左冲右突的鏖战起来。
  只是,随后从内侧投掷而出的成排火油弹和爆弹,也相继炸开在了他们后续突入的队列之中,而再度制造出了一个个短暂的战场隔断;而仅仅就是这么片刻的隔断和缓冲,就足以让被突入和打散的阵列重新聚拢起来,用手中的铳刺和其他尖刃戳杀着落单的马肚和腿脚,将其鲜血淋漓的掀翻在地或是遍体鳞伤的驱赶出去。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已确认包括甲骑冲阵在内的多种进攻手段,已然无法取得更多战果也难以继续改变了局面的李明达,也只能望着烟火缭绕的战场之中,虽然残缺处处却依旧保持着基本阵容的太平军大阵,黯然下令吹响了了撤退的螺号。
  只是当他从欲罢不能的激荡情绪中慢慢恢复过来之后,心中却是难免肉痛和后悔起来了。因为就是这么城东和城南的大半日对阵下来,他前后约莫损失了一千多的骑兵,其中就包括了一百多弥足珍贵的甲骑;而杀伤的敌军步卒阵列也不过是倍半与此。无论如何怎么计算,这种交换比决计是算不上是什么优势和上风的。
  然而更让他生气的是,无论是他在城下怎么厮杀连天血战当场,作为被救援对象的先扬军和姚州团结所部;居然就只是在营垒之中坐视观望不前。若果他们能够及时主动出击和响应的话,只怕取得的战果还会更大一些,城南对阵的结果和损失比也会更好看一些吧?
  李明达如此恨恨想着,却是不再理会那些时候前来联络的信使;不管不顾的径直回到了城西的本阵当中。然而当他转过城墙的西南角却是突然心中一沉,因为在他眼前本该是严防死守起来的本阵营垒,赫然也升起了好几道大白天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的明亮火光和烟柱。
第九百六十六章
孟冬沙风紧(下)
  然而,仓促归还营中的李明达,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从当面的西门里主动杀出来攻击本阵的贼军,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因此,在留守武威团结子弟和姑臧义勇的严防死守之下,那些贼军鼓噪攻打了大半天,始终未能得以突破寸进。
  然而,接下来的那个坏消息却让李明达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就是那些被他派去支援城南的长安后援人马。要知道他率部从城北、城东、城西杀穿了一圈过来,居然都没有能够见到他们的踪影。
  事后才知道却是因为这些援军早已经完蛋了,相比局面不利之下还能够退守和坚拒住部分营垒,等待本阵支援的先扬军和姚州团练,那些长安派来的那几支援军居然委实的不堪。仅仅在一个照面之后就被贼军的轮番排射,外加冲锋递进的投弹,给当面打散溃乱不可收拾了。
  更糟糕的是,因为本阵努力收拢这些败兵的缘故,被那些贼军的探子乘乱混了进来。因此得以用一种焰火为号,给尾随攻杀而来的贼军大部,标示出了本阵粮草、器械存放的大致位置;而在营栅附近用一种特殊的火器连续轰击纵火,给当场烧起来不可收拾了。
  而营外的贼军乘机封锁和堵截了可以从辋川取水的沟渠,结果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或是越烧越大,而不得壮士断腕的放弃了大片堆满物资、车马的营区,清理出足够距离的隔断以防扩散。这也就是李明达率部归来之后,所能见到的最终现状了。
  “这可是……一小半的粮草啊,还有那些攻城器械……都是节镇上下为咋们从牙缝中省俭出来的,就这么没了!!!你们怎么不去。”
  李明达几乎一口郁气难申的狠狠鞭笞着,一干跪地请罪的留守军将,抽的他们满头满脸都是血却无人敢于出声。
  然而,无论他怎么的发泄怒气和事后补救,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和结果。就是他原本步骑并进的包抄夹击和驰援战术,已然在城内贼军多头出击的兑子作战中落得了下风;可以说无论是从战斗还是战术层面上都输了一大筹了。
  因为,城西本阵与太平贼最后这一阵的交手结果,却是意外正中了李明达所部兵马的要害。无论凉州子弟如何的骁勇劲悍和甲骑难敌,在整体粮草不济的情况下无疑也要比别部消耗的更大,而也无法再继续长时间保持围攻乃至困守之势。
  要知道“一马(兵)当六卒”的基本道理,而披甲所费更甚于此;再经过了一个冬天的消耗之后,无论是各家藩部还是归义军本阵,都是牛马赢弱正待开春的补膘。因此在关内普遍贫弱的情况下,维系他麾下这只凉州官健的日常状态和基本战斗力,就占据了大半数的日常耗费;就算是之前在城西、城南的连场战斗之下,杀伤了三倍以上之敌也是得不补偿失的。更何况他在打出势如破竹上风之下,还没有能够彻底击垮和歼灭城西贼军的最后力量,而不得不弃走令其重归建制的情况下,接下来的对战就更没有那么好打了。
  相比之下在身死阵中的侄儿、甲骑将头李光金,对于相应造成的损害以及后续堂兄李明振方面的连锁反应,反而是不那么要紧的次要问题了。随即他就丢下血色狼藉的鞭子,喘着粗气对着左右战战兢兢的书吏喊道:“那我令箭派人去长安再度请援……就说蓝田贼军骤然全力突围,已为我部所挫败而杀伤数千。”
  “但是后援的土团、降卒委实不堪,致使围营溃阵数处而几不可收拾……委实可恶可恨,隋以正军法斩首奉上。”
  “还请行营并镇台追加粮草并得力兵马,不然一旦(蓝田、大昌)关内之敌来攻,我部就只能引兵且退保全一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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