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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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那稚须少年士卒身边一名相貌近似,疑为父兄一般的老卒也如释重负拍着他的帽盔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那稚须少年士卒身边一名相貌近似,疑为父兄一般的老卒也如释重负拍着他的帽盔道:“都说了,是皇上金口玉言,必然早有准备,你小子还敢胡思乱想呼?”
  “王上恕罪,敢问来的可是太平军吗?”
  然而,下一刻那个少年士卒却是跪倒在地上,睁大了充满期盼的眼睛而忍不禁再问道:“自然……是。”
  看着他饱含憧憬与全副信赖的眼睛,黄巢却是有一口气顿然堵在了胸中,而又不知道该往何处发,而强忍着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又……怎知晓。”
  “因为大伙儿都说,太平军才是海内百万义军之中,最能打的呀!若是能够最先赶来救援的,想必就是这家了吧?”
  少年士卒却是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应道:“正是如此的……道理。”
  “正是如此的……道理。”
  黄巢有些心酸又有些强颜欢笑的微微颔首道:回头就示意旁人赏下一个小物件,却是失去了继续说话的所有欲望了。
  然而下一刻,在北内承天门的方向上,却是传来了吹响起来的警号,以及大队官军开始进攻的喧哗和嘈杂声。等到黄巢的肩舆被抬到了距离北内最近的兴安门门楼上,就有人上前来禀报道:“圣上,却是有敌军连夜凿开了北内建福门连接此处的夹道,导致外墙大片坍倒、塌陷。”
  “。而敌势已然向着墙根下奔涌而来了,环卫军的人已然在夹道内设垒且为堵截一二。”
第九百六十二章
开营紫塞傍(续)
  而在蓝田城内,已经不被长安城所期待的太平军将士,也已然暗自纷纷集结和动员了起来。只是随着他们的这番动作,城中的士民百姓也有所连锁反应起来。更有相应的父老代表主动找上了们来,询问是否有所需要协力的相关事宜。
  毕竟,蓝田县算是太平军踏入关内的第一个城池据点,也是如今太平军在京畿地区二十二县治中,所驻留的最后一个据点。相应驻守的时间,甚至还要超过在长安城内的光景。哪怕之前京兆府内的二十多县,连带长安城里都打成一锅乱粥之际,蓝田县却依旧还能独善其身的没有陷落和直接波及过。
  除此之外,蓝田城内还几度聚集和挤满了,关内到各地乃至长安城中逃亡过来避祸,或又是主动背井离乡等待迁转运南下的各色扶老携幼人群;也在长期下来扮演了太平军转运和输济长安城方面的枢纽和据点之一,故而除了少数被清算掉的官宦和富室,城中大多数人没有因为战乱而陷入失业和饥荒困顿之虞。
  因此,将近一年多的时间相处来下,足以让这座中下规模城池中的士民百姓,在被相对保全完好的同时;也深切感受和了解到与过往官军、义军等各色往来军伍完全不同的另一面。尤其是多次在城头上亲眼见过那些城外流亡人等的惨状之后,差距悬殊的现实对照很容易就让人生出偏安一隅的庆幸来。
  所以见到太平军的动静之中,许多人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否就此失去这乱世中难得的庇护。毕竟,自从太平军到来之后,就再没有一遍遍催收和加征的各种名目,就算是役使百姓和买卖什物也是有偿作价,反倒是在一次次攻战当中确保了县城的安全。
  所以,在相互适应着逐渐习惯下来之后,南方不断输入过境的物资带动下,蓝田城反而成为动乱和饥荒、灾害不止的关内地方,唯一一处尚且安定和温饱的首善之地了。而另一方面,这里也成为了太平军在北地进行治理和经营的一块试验田。
  因此,这座饱受走马灯一般往来军伍盘剥和索逼的京畿赤县里的大唐顺民们,随着时间的推及就很容易随波逐流的转变了心思;变成了所谓太平大道和义理之说,由表及里的坚定拥护者了。因此,哪怕城外官军反攻倒算的势头再大,蓝田城内大多数人反而是坚定的站在守军的一方。
  当然了,这也是有所前车之鉴的部分因果。数年前朝廷的一代名臣兼名将“血手菩萨”崔安潜,率河东、代北的大军席卷关内,打得远征在外而后方空虚得大齐新朝节节败退,就连长安城都难免失陷一时;其中一支分兵也攻到了蓝田城下。
  结果在城内忠于大唐的“义民”得群起呼应之下,驻防城内得大齐新朝得左金吾卫大将军白日升,猝不及防被里应外合攻杀的大败亏输,仅以只身逃出而麾下上万兵马一朝溃乱丧尽。然而事后迎接这些城中“义民”的,却不是来自朝廷的嘉勉,而是官军提着滴血刀枪“清算通贼”的株连之祸。
  然后肆意株连和抄杀着,事情就不可避免又无可遏止的失控了。结果就是家家嗷哭而户户残破,更有老幼女子者皆不得幸免。所以当太平军杀败了出关之后,又接连杀败官军强袭蓝田县城得手。城中的士民百姓畏惧同属义军的清算,就把当初那些“义民”全家都执送了出来。
  后来他们总算搞清楚了太平军与大齐新朝的差别和区分之后,就更加离不开和热切渴求太平军的庇护周全了。道理很朴素也很简单,外来太平军和他们没有太多的恩怨纠葛,但是一旦大齐新朝的人马回来,却又不知道还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彼辈可不从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主儿。
  所以城内大多数百姓,不但很积极的配合着本城驻留的太平军,及其就地编成的巡防队,留意、报告和举发着每一个外来的可疑人等;还在某种朴素的是非情节之下,努力排斥和推拒着任何与长安城方面有关的事物和渗透手段。
  因此,当崔安潜代表朝廷官军战败之后,太平军自长安乃至关内开始护送着大批人口物资主动撤离之后,哭天喊地的堵住了城门以为慰留的蓝田城中士民,却是成为了当时的一件奇闻和轶事。再后来时隔半年多后,太平军再度出关支援长安,并且以蓝田为中心收聚关内愿意南下避祸的人口。
  蓝田县城内的居民,也是比想象中更加干脆利落的姿态,积极参与到了这场大撤退当中去。因此,在撤离了大多数派不上用场的老弱妇孺之后,如今被留在城内的大半数人口,也就剩下想要博取一些机会或是纯粹为了看家的部分青壮年;还有就是最后几批撤退当中因故延误了,或是距离较远而没能赶上进入大昌关和蓝田关,而只能就近逃进蓝田城暂避追击的地方民众。也就在这些人群的同仇敌忾协力之下,以区区七八千的驻军规模和相对充裕的物资准备,游刃有余的阻挡住了当初来自官军的多轮强攻猛打。
  也没有怎么借助蓝田关和大昌关内的呼应、牵制手段,而以较少的代价将战事拖到了亢长的围困当中。而对于城外官军以“救时”宰相郑畋的名义,给他们射来一封又一封的劝降和自保文书,也再也没有能够轻易打动这些剩下的军民百姓了。
  反倒是被以一张换一块饼的代价,有多少交多少上去;然后,再在背面上写上揭露官军弊情和大唐已经穷途末路的揭子,乘着夜色掩护下城回射了官军阵营里去。因此,整个冬日下来除了长安一隅之外,蓝田城就成了关内唯一一处官军久攻不下的孤岛了。
  眼见的城外在冰天雪地当中,越发萎靡不振和声嚣低落的官军;许多人以为这一次的蓝田城上下也许就像之前一样,可以安然渡过新一轮的兵火乱战了。但是没想到在这开春之际,城内的额太平军却是主动动了起来。
  这就令人有些惶然了。
第九百六十三章
开营紫塞傍(续二)
  而在蓝田城外西南,依旧森冷而阴郁天气笼罩下下的净土宗祖庭悟真寺内。身为河州团练使、雄武军使、侍御史、权京南防阵使的李明达,正在为数不多完好却满是烟熏火燎痕迹的大殿之中,大快朵颐着炖釜里已然变得酥烂的犬羊羹,口中却在抱怨着:“这关内的狗和羊都太贫瘦了,吃起来没多少滋味,还尽是嚼不碎的骨头,”“还请防使见谅,实在是关内地方匮乏难寻,这些犬羊畜类也是为数不多活过来的。”
  在旁的一名文官却是连声道:“我到也不是怪你……只是腹中馋虫作怪尔,日日须见肉食得欢,还请见谅则个。”
  粗髯深目的李明达,却是用吃得油腻腻的大手抹袖道:“不敢当。”
  这名文官却是微微侧身低头道:毕竟,现如今正当时这些武夫得用之际,就算是在军中行事稍有忤逆和不合,郑相公那边也不会深究的;相应的是非和干系还是会落在他们这些,名为筹办使(联络官/变相监军)的身上。
  “毕竟,当年丑狛(吐蕃人)得势之际,我辈人家就连年节吃一口祭肉,也要担惊受怕而忧虑被人举告丢了身家性命!。”
  李明达却是隐隐缅怀道:“是以,后来我干脆跑出家门去做了沙贼,混在那些过不下的人等里,去劫夺丑狛的羊畜躲入山中受用,兼带打死好些跟随护群的獒犬,就和羊炖做了一处号做丑狛羹……后来吃着吃着,就不免留下来这个所好……倒是后来尝过了真正的丑狛肉,却也觉得滋味反倒不如了。”
  “壮志饥餐胡虏肉,防使真乃豪情是也。”
  着名文官却是暗自强忍住腹中的不适,而不敢再去看釜中肉羹强做欢笑道:然后下一刻,他突然又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引用了不该用的禁忌出处。好在在场的李明达等人也似乎无所察觉。然而他却是不愿再留而连忙数声告退了出去。
  “都团真乃好手段,这就打发了这厮了……不然,还要使出水磨工夫的痴缠多久呢?”
  在旁一直目不斜视的副将,这才打破沉默失声笑道:“那五叔,接下来咋们是否……?”
  另一名更加年轻的部将也是他的子侄辈,却是谨慎开声道:“该出力的还是要好好出力的,最起码也不能让人跳出错处来来。”
  李明达再度甩开手中一把骨头,奋力飞向帷幕之外而去激起其了一阵乱糟糟的犬吠声。
  “可是,大叔爷(李明振)那儿不是递过话来说,要令咋们尽力善存兵马,莫与太平贼死拼么?”
  年轻部将有些愕然道:“那是振大兄的持中之言尔,无论那个传言是否真假,难不成还能改变彼此敌体对阵的立场呼?敌我交杀难道还能留得住手,停得下刀枪么?”
  李明达却是微微摇头道:“更何况,振大兄想的始终是日后坚守本家的存续之道;但是你们就甘心来中原兵马戎碌走上这么一圈再回去么?咱们可不是曹氏那几位一心想攀朝廷高杆,而不惜手段的归化人家啊!”
  他这么一番说辞自然有所居功自傲的底气和凭仗了。作为河西第一流的汉家名门,姑臧李氏虽然不及五姓七望中的陇西、赵郡二李,那么煊赫和厚孚士望于中原,但也是北朝十六国的一片腥膻当中,屈指可数衣冠不改的汉家政权——西凉王李暠传续下来的渊源。
  隋亡其鹿之后天下兴起的十三家反王之中,又有凉州姑臧出身的著名豪望之士,武威郡鹰扬府司马李轨并据河西,与关内的唐公(高祖)李渊,相争于一时天下。虽然因为实力不济而任人不明,从起兵到被杀,前后不到三年,但是并未怎么波及亲族。
  因此,到了有唐一代也是进身不缀,出过十多位的朝廷重臣而编入《氏族志》,差一点就位列诸多宰相世系的存在。因此,当年乾元国难而河西陇右浸染腥膻之际,留在当地的姑臧李氏子弟也是外来的吐蕃人竭力要笼络和借助的合作对象之选。
  只是李氏先人在五胡乱华的北朝乱世当中,犹自不肯臣服占据中原的诸多胡酋,而长时间尊奉偏安江南的东晋朝廷为正朔;现如今又怎么心甘情愿的屈身以事来自高原的牧牛野蕃呢?所以为了保全身家与之虚以委蛇的有之,但是始终就未曾真心顺服过那些走马灯似得轮替的吐蕃权贵。
  而当时机成熟之际,李氏子弟又追随武功卓着的张太尉,扫平和收复了河陇十一州,把百族群番再度纳入到了大唐归义军的旗号之下。就像是原本身为河州团练使李明达,或是其堂兄廊州都督李明振,就是当初追随张太尉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并且一起入朝觐见过前代天颜,也经历过大世面的老部下了。
  因此,无论作为归义军当主的张氏内部如何变乱更替,他李氏始终是归义军中稳稳当当的唯二之选;不但亲族子弟横跨河西军政两途而门人故旧渊源遍布其中,这一次还被郑堂老代表的朝廷预先允诺了好几位的藩镇、连帅侯选之资。
  但是仅凭这些,却还不足以获得凉州姑臧李氏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因此,最终真正能够打动李氏的条件,却是由郑畋亲自作保和画押,确保李氏家门之中还能够再出一位国朝宰相,而真正的跻身于第一流门第的宰相世系当中去。
  然而,在这个来自家门的整体目标之下,已然出阵的各位李氏大将,却又有自己的立场和诉求上的细微偏差。因此,李明达在微微摇头之后又继续道:“至少我是不想再回西州那边去了!留在这中原开枝散叶,称据一方难道不好么……日后与本家互为呼应,怕不是又是一番武昭王(李暠)的基业了……河拢虽大又得山河险固,但是对于如今的百族各番,却是有些局促和狭隘了。”
  “其他的干系且不说,光是(淮)深公在任三十余载至今;因为汉儿的屯田与藩家草场之争,河源支系水草厩围的划界,就已然在近年累增了多少回了……就算深公依旧在任的手段,朝廷也未曾来使征召,这种局面又能维系得几时?李氏又能按捺的了几代人呼?”
  “如今的局面,不过是河陇各家顺势而起,籍着朝廷和郑相公的缘故,为各自门下求取一条出路和全新前程而已……不若的话,以深公多年苦心经营数十载的局面,又怎么会被索氏轻易撺掇呢?”
  这时,帐中已然是一片静默,似乎为他的这番诛心之言所惊呆了,更有人面露晦涩和悔意,居然留在这里听完了全部内情……
  然而,李明达尚有未曾说出来的言下之意,就是就连索氏之前的轻易上位,也未尝不是各家表面畏惧其背后的朝廷大义,而各自坐视暗中拱出来,在事后随时可以抛弃和用来议罪的“领头人”呢。这也只能逼的索氏更加依仗和投靠朝廷方面以为傍身了。然而李明达又开声缓颊道:“既然人家后援都派过来了,就让本地归顺的那些土团和降并,打头阵多冲上几回把……反正都围了这么久了,保不准试一试就有机会和破绽么?”
  当然了,对于崛起南方的太平贼,在西军的大多数人了解当中,也不过与河西的归义军一般,自岭南崛起的一方割据势力而已。目前给人的初步印象,也是依仗火器犀利而格外能够坚守而已。因此眼下虽然是敌体对待;但是将来西军各支若是在关内乃至中原站稳了脚跟,少不得还要与占据了南方丰富物产的对方继续打交道呢。
  当然了,在此之前先要以姑臧草原上出来的凉州大马和武威悍卒,好好的在战阵打过一番交道才能算数。下一刻,帐外传来的隆隆声,以及骤然想起的厮杀声,就像是一下子印证了李明达的所想所愿,下一刻就有人在帐外大喊道:“报,城内太平贼从东门杀出,已然攻入姚州团结的营中。”
  “该死的东西……说来就来了”在场的雄武军副将不由骂道“杀出来的好,正好为我聚而歼之啊……点集人马,准备随我击贼。”
  然而李明达却是目露精光道:然而,当李明达站在了刚刚聚集整队完成的骑兵阵列面前时,却又有人来报:“城南先扬军紧急求援,贼军已然掉头攻入营盘了。”
  “等等,城南的先扬五营和城东的姚州团结,还有先前结下的联营是做什么吃的……这就挡不住了?”
  李明达顿然凝眉重锁道:下一刻,他就重新下令道:“让长安派来的后援先行前往支应,凉州官健(马队)随我驱往城北,抄夺这些贼军的后路,伺机迎击开城之敌。”
  而随着这些命令的相继发下,而不断开出阵营却又奔向相反方向的大队人马,围绕着蓝田城下的周边阵营,大片烟尘滚滚中的战云奔涌了起来。
第九百六十四章
孟冬沙风紧
  无奈离肠日九回,强抒怀抱立高台。
  中华地向城边去,外国云从岛上来。
  四序有花常见雨,一冬无雪却闻雷。
  日宫紫气生冠冕,试望扶桑病眼开。
  《登南台寺》唐:韩偓……
  蓝田城东门外,背靠城墙结阵的太平军阵列中。亲眼见到了大批骑兵飞驰所扑滚而起的漫卷烟尘时,身为队正并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的王审潮还是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唾沫,而手中紧握的小戟和短铳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这一刻,站在所属队列之外的他,居然在地面隐隐传来的砂石颤颤当中;感觉到了某种孤立无援的不安,和想要迫切躲入人群当中的冲动欲望。然而随着冒出来的汗水,而在他胸口铁质兵牌处越发冰凉起来的挂件,自从长安归还之后,他就如愿升了职进了士官阶级的短训班,然后以九级军吏的资格申请通过,与尚儒府上救出来的那个女人成了家;就此在江陵北郭专门为低级士官规划和新建的家属宿舍区里拥有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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