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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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正在就地收拢部伍,兼做就地待罪发落。”
  听到这里,黄巢心中不由一股怒气勃发的身体晃了晃,就将手中掷得粉碎:“还待罪个啥劳子,难道不知军情火急么?”
第九百零六章
羽书速惊电(下)
  而在渭州(宁夏固原市)境内六盘山西侧,弹筝峡东端的萧关城中。银发如霜面如橘皮却依旧精神硕毅、声如洪钟的大齐西面行营都统兼枢密使盖洪,也在脸色不虞的看着来自关外西北大军中的朝廷使者,哼声冷笑道:“看在两军阵前不杀来使的份上,有屁快放;”“难道是姓郑的撑不下去,想要像我求饶么?”
  “可我身负圣上之要任,断不能轻易放过的”“放不你们都放下器械,让姓郑的自缚来降,兴许还能活着回老家去。”
  左右环列的众将之中,顿然响起一阵甚为快活的哄笑声:“郑老狗如今越活越下堕了,如今穷途末路之下,居然就西边的杂胡、吐蕃奴,都拉来凑数了么,这岂不是自取灭亡了?”
  “盖帅尽管宽心,如此货色管教他有来多少便就死上多少。”
  然而在这一片交相嘲讽声中,这名身穿大氅龟绫绿袍头戴鹘尾冠,显得形容清隽甚至有些纤细秀气的西军使者,却是不为所动的倘然自若;直到这些声嚣逐渐平静下来之后,才用一口洛音字正腔圆的开声道:“某奉相公之命,晓瑜尔等。王师已出拢山,取大震、安戎诸关,连下华亭、百里城。”
  听到这话,当场一下子就静寂冷下来,而只剩下年轻使者的朗朗之声:“连云堡一战大破伪朝贼将黄石部,杀获各万;如今已然兵临(泾州)临泾,阵斩贼发运使盖全,伪刺史李彦然畏惧天威献城以降。”
  说道这里他突然厉声喊到:“尔辈坐困孤城,内外断绝,已是冢中枯骨,若不乞降王师,更待何时?”
  这下就像是在烧滚不显得油锅里浇上了一瓢冰水,顿时在这些将属中滚炸起一片怒吼和斥声来:“好胆。”
  “好贼子。”
  “一派胡言。”
  “还不快拖出去砍了。”
  然而眉头重锁的盖洪却是突然举手起来,顿时就让左右不由自主的偃旗息鼓下去。而后,他才一字一句的沉声道:“那郑老狗使你前来,便就只有这些小伎俩么?”
  “自然不是,尚有凭证在此。”
  被扭臂按倒被迫曲跪在地的年轻使者凛然不惧道:随后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给人拿了进来,粗暴将里头的东西尽数倾倒下来,赫然就是一块块沾着血迹的新旧身牌;上面赫然隐约可见都是大齐金统元年的铭字。在场诸将顿时想起一阵情态各异、意味不明的哗然声。
  见到这些东西之后,皓首皱容的盖洪也不由略微动容的站起身来,亲自走到了这堆身牌面前;下一刻,这名被牢牢夹架住的年轻使者身上突然就传出了骨节脱开脆响声,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就从被人拿按住的大氅和外袍中脱身出来。
  只见他手臂一闪头上的鹘尾冠就落在掌中;又在一片惊呼和哗然着起身上前,纷纷撞倒胡床、马扎的喧嚣咆哮和怒喝声中,抽拔出数支发簪似得尖锐的事物,就是照着七八步之外的盖洪头脸飞掷而出。
  “刺客。”
  “小心。”
  “恶贼。”
  下一刻,他就被左右将弁忙不迭抽拔戳刺而出的刀刃,给毫不犹豫的砍断了手臂和腿脚,又交错贯穿了上身而血如泉涌的钉定在原处;然而这名使者却是仿若不觉刀剑加身一般的,用尽全身气力脸色诡异的惨笑道:“乱臣贼子,人人杀之……当下阿鼻。”言毕却被愤怒涌上的将弁乱砍乱劈成肉酱。
  “竟是个死士!!”
  这时候,盖洪才在左右的簇拥和问候之下,心有余悸的放下遮挡在面前手臂;众将这才发现,飞掷而出的数枚尖刺大多被身穿的胸甲和护手挡了下来,又随着他的动作而尽数叮当跌落在了地面上。盖洪不由慨然大声讥笑起来:“这些官狗已然是黔驴技穷,莫过于如此了。”
  “居然诳言诈我,只为了这近身刺杀之际?”
  “还不快将首即拿去挂在杆子上……好叫那些狗贼看个分明!”
  然而交代完这些事宜盖洪突然身子就晃了晃,这才感觉到了隐约的异样感,不由摸了摸左肩胛处顿时摸到一支硬物。却是不知何时有一支漏网之鱼的尖刺,透过了肩甲与胸铠间隙,插在了内里的皮衬和夹袍上,又刺破了内里的肌肤。
  然而在将其小心抽拔出来之后,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觉,反而是又一股子的灼热和冰冷交替着,在伤口处扩散开来;再看了眼这支尖刺,除了一点点刺破的血迹之外,赫然还有隐约晦暗颜色,不由心中一惊:“该死的贼子,竟在利器上下药。”
  “快叫营中大夫来,”转眼之间营帐中再度陷入一片纷乱嘈杂起来。盖洪想要努力制止他们惊慌失措的叫嚣,然而却按捺不住一点点升腾而起的眩晕感,而跌坐在了胡床上用最后一点气力喊道:“不要慌,马上封锁……消……息。”
  而在萧关东南数十里外的连云堡内。被西军使者声称援军辈阵斩的新任京畿游弋使,殿前仗班统领,拱卫军副使兼永宁侯黄石,也在满脸焦灼的打量着城外风雪当中的敌情。事实上他是在多次迷路和走错方向的行军途中,遭到突然出现西军的袭击之后,且战且走的退到这里的。
  只是当初粮械还算齐备的号称三万人马,实编两万三千员额;如今只剩下还跟随在他身边的这寥寥的四千多人了。再加上当地驻留的转运粮台守卒和征发民夫,也不过堪堪两千多丁壮而已。又在退逃中损失了大部分的器械和粮草,可谓是疲惫且寡弱之极;因此他也只能指望来自萧关方面的支援和接应。
  只是在相继点燃起来的告警烽燧当中,他并没有等到来自前方的援军,却是先在如同幕帐一般的漫天风雪当中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曾经同在鄂岳观察使麾下效力的同乡兼故交金求德。只见他一身胡风十足的皮裘大氅,而被徐徐然的引上城来。
  “你我分属敌营,叙旧念故的话就不要多说了,见过了就回去各自见真章吧!。”
  却见黄石抢先开口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解脱故人与困厄,再送一场大富贵啊!”
  然而金求德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道:“笑话,我如今归为大齐宗室,又蒙圣上信重和宠近,还差你那点儿富贵么……既然这么说了,还要多谢你自个送上门来了。”
  黄石冷笑了一声:一个眼神左右就跄踉拔刀挺剑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这颗魁首且送与你也无妨,只是我想问一句,”只是金求德却是对着左右抵加的刀剑,仿若熟视无睹而继续笑道“你区区一个官奴婢赐名的出身,与那乡土盐枭的黄逆,又算是哪门子的同宗;有何来那么多的信重与衷心呼?凭什么?”
  ……
  而在江陵城中,天色刚刚蒙蒙亮,作为大讲习所分院外的街头上,却是已然挤满了顶风冒雪,打着灯笼提着食盒,提前抵达这里的各色人等了。然后,随着墙头上敲响的锣鼓声,以及沿着高处垂放下来木榜告布,在场的人群顿时沸腾了。
  而挤在这些翘首以盼的人群当中,仔细看过一片片被相继放榜出来的名单角落,那么两个不起眼的名字,曾经身为襄城杜氏的族长,不由隐隐老泪纵横道:“我襄城杜氏子弟,终究还是在新朝复起了啊”当初他不惜将偌大家族和产业拆分的七零八落,又将世代积攒下来的数万册家族藏书,尽数捐赠给了大讲习所;只是为了换取几个破格特许入学的名额,不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么。
  事实上,自从打下淮南境内的江北六州之后,大都督府就开始选任和抽调现有基层人员以及大讲习所出来的见习生员,逐批进行相应的培训和考核,作为日后选派和迁转的准备。
  然而,现如今太平军在淮南的战局就像是蓄势日久的钱塘春潮,在滚滚雷鸣声中一下子就崩决而下,彻底打开和扫平了偌大淮南的局面。因此对于各种基层职责和各级官府架构的人员需求,一下子就变得捉襟见肘起来了。
  所以,这种额外追加以补充地方上,负责后续肃清和治理人员派遣的特别加试;也在江陵城中接连举办了一场又一场。虽然这些特别加试出来的新晋人等,是不能直接到新占领区去,而只能用来解题那些临危受命北调的现有人员所留下来的空缺和差额;但也意味着一个正式进入太平军治政体系内的门槛和起点了。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有心投献与新朝的形形色色人等,也是如今太平军不断全力扩张乃至进取天下的舆情上,最为有力激进的鼓吹和推动者之一。因为,这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和位置;或又是得以突破出身禁绝令的更多可能性。
第九百零七章
羽书速惊电(续)
  而在江陵城内城府衙附近的一座园林当中,半亩小池之畔,昔日大片芳草萋萋的大片空地,已然被一座由许多大块玻璃板和钢条支架,搭建而成足足有两丈高的双层大型温室暖房所取而代之了。
  虽然外间是风雪交加而天寒地冻,然而通过明晃晃的大块玻璃板,却可以看见里面赫然是绿意盎然而花树葱荣,甚至还有架子上藤蔓、堆土格子理的小畦所生长出来,嫩绿泛黄之间瓜菜豆果等,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节的作物。
  甚至还有一架昼夜不停熊熊燃烧的小型锅炉,在时刻提供着热气和滚水的同时,也通过联动的机括抽取池泊冰面下的流水;而变成喷洒在花卉树木藤架之间的水雾烟气,和装饰性雕塑中流淌、涌动的泉水;而让这座冬日里反差悬殊的温室内外,呈现出一种冰火交加的奇特景致来。
  当然,这么大一座温室不是凭空诞生的。而在从夏天开始就建造到了秋天才完成基本架构,然后才赶在北方寒流下来之前完成相应的移栽和培育,得以在冬天里真正派上了用场。而其中除了搭建双层结构的工艺稍加繁复一些之外,在具体造价上并不会比传统同等规模的宫室贵多少。
  毕竟,按照大唐传统营造的式样,无论是用作相应宫殿的梁柱大料,还是奠基的整条整块的座石,或又是覆顶的瓦当、瓦片、脊条、斗拱、藻顶和立架,都需要从遥远的山中产地选好料,再一路费力转运而来,经过打磨修整之后才能作为营市的用材。
  这还不计算那些大漆、椒料、绘彩、泥膏等等零碎而用量巨大的项目。因此,作为相应宫台省和司农寺在财计艰巨和匮乏之下,依旧可以偷工减料来居中牟利的最常见手段,便就是在不起眼的闲弃角落里择机拆旧翻新,并以此为修缮物料和维护手段。
  因此相对而言,这座温室最值钱也是成本最高的部分,也就是在于所以采用的大块玻璃板上。因为时代的物料条件和技术手段所限,没法象后世一样作出那种坚硬而轻薄、纯白透光钠钙玻璃,而只有颜色偏蓝的钾钙硅酸玻璃和偏绿的铅钡玻璃。
  为了保持足够版面的结实和强度,就只能让玻璃层夹上杜仲胶涂层而变得厚重起来;另一方面则是越是大块玻璃板的成型率就相对越低;批量生产的工业难度也越大。所以,光是这些泛蓝绿的大板玻璃造价,就几乎占了整个温室暖房的一大半。
  当然了,在生产过程当中,那些瑕疵、残缺、破碎的边角料的同样也可以继续利用起来,而成为在各地中心屯所和模范屯庄理搭建起来的暖房用材。反正这些地方也不需要什么好看的花头和式样,通过匠人拼接的巧手,同样也可以实现大部分保暖透光的效果。
  然后,用其他颜色不那么纯净的玻璃,则可以制作成各种比古代沿袭至今的琉璃制品更胜一筹,颜色也更加丰富多彩的各种器皿和物件。则是现在湖南、荆南等地玻璃生产的盈利大头之一。因为,自然而然有人将其成为“火中炼玉”,而在供销社和外贸体系中按照不同档次和规格卖出个好价钱来。
  因此,如今江陵铃城内外的军队驻地和各部门食堂当中,依然开始限量供应一些诸如豆角、菜瓜、叶菜等反季节生长当中的鲜蔬了。而要知道,就算是昔日李唐皇家的冬日供给,也不过比寻常人家多少一些密闭暖房中,培出来无需光照的豆芽、韭黄之类的芽菜而已。
  但如今,不担忧一年四季都有来自岭外、安南之地的果蔬罐头供给,如今更是多出了一些时鲜的蔬果。这也被视为太平军治下化腐朽为神奇,颠倒四季伦常而拘春神句芒为己用的又一威能;乃至是上应天命的某种祥瑞之兆。
  而这座栽种了好些兰芝花树的温室当中,更是神乎其神的传说有百花仙子被召传常驻此中,故而得以傲立绽放于寒冬之间。因此,现如今这座温室也因为其介于天青、浅蓝之间的整体色调,而被称为天宁宫;然后又因为通风排烟口的温差冷凝,又被称为了水烟殿。
  现如今,更是周淮安日常最喜欢用来在家处理公务和诸多家事的场所。只要摆上家什和茶几便就是一个可以穿着相对轻薄的春衫秋袍,游刃有余的欣赏着外间的雪景和内室绿意森森的极致反差,进行品茗、小酌和聚会、游宴的私家之所。
  而在暖房上层的一角,如今也成为了最常用的公共场所,周淮安也难得放下日常威严正经的姿态,而将身边文佐、侍从人等反馈而来的内容,流水一般的处理的团团转。
  “我管他才子不才子,还是素有清名的人物?难道费了老大功夫考进来,不就是为了给百姓做点事的么?所谓旧时清名对如今督府事业有一文钱的用处么?”
  “所谓口碑和名声,难道不是靠实实在在的绩效和成果做出来的,而不是靠一小戳人把持的圈子当中,相互吹捧和衬托么?九品中正制和清议人物的风气,不是早就该被丢进历史垃圾堆了?”
  “这录选的一千三百多人,还是照例发派往江西、湖南、岭西、峡江地方去,接替那些被抽调出来的基层人手吧;若是怕吃苦或是想要求安闲偷懒就请他滚蛋?”
  “然后再在户籍里记上一笔,以后相应的家人和三代以内的亲族,想要重新考举和叙用之前,都要专门标注出来以为慎重之选。再敢叽叽歪歪就打入另册,子女近亲永不叙用好了。”
  “什么叫做折辱斯文,士林哗然;难道那些臭鱼烂虾给我编排的罪名和谣言还差这一点么?之前还不是说我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日食童男童女数百么?”
  “若整天在意这些本该被扫入垃圾堆的人生败犬和失意者那点嘴皮子的功夫,那还干不干活了?还真是其心可诛、其行不免啊!完全没必要惯着他们!”
  “或者说,他们就连这些在地方上沉下心来,埋头做事的基本态度和表面功夫都懒得敷衍,那还留着他们做什么;太平军又不需要养这些货色来粉饰门面?”
  “更不需要优待这些旧日残余来以示宽仁,我们做的是改天换地的事业,前赴后继、死不旋踵的牺牲都不怕,更何况这区区的毁言和非议。”
  “若是真的对这些只会见风投机之辈和旧日残余,格外开恩和笼络有加,于那些长久以来舍生忘死追随太平军大业的人们而言,岂不是赏罚不明的最大不公呢?”
  “所以不要再和我说什么宽厚仁恕之道,也只有那些默默支持我义军事业的劳苦大众,或是有所杰出贡献和特殊专长的人士,才有资格配得上。其他的什么阿猫阿狗说再多有什么用,管他去死啊!”
  说到这里,周淮安也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主要是因为如今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明需求,与落后的教条的文宣娱乐体系……啊……不,应该是如今太平军的军事扩张和武装投放范围,与行政控制的执行力边界严重不匹配的种种问题,所导致的这种局面。
  所以,平时以种田暴兵攀科技书式的生聚实力,如非不得已能不主动参合或是挑起战端;才是太平军如今稳步推进和发展壮大的根本基石。但是战火一起很多事情豆未能尽如人意了。一旦形成对敌人的摧枯拉朽之势,这种在胜利快车道里飞飚的趋向,就算是周淮安想要踩刹车也不是那么给遏制下来的。
  总不能学完颜构的十二道金牌召还,不惜自毁长城也要刻意把一片大好的局面给败坏掉,而只是为了打压军队中建功立业渴望和热忱,以及可能尾大不掉的未来趋势和潜在威胁?所以只能一边要求前线稳健推进而尽量避免军事冒险,另一方面,从其他地方竭力进行补救了。
  毕竟,当初出兵淮南也之势抱着干预作战的目的;能够获取靠的最近的江北五州,就已经达到并超额完成最基本的阶段性战略需求。因此,以水面力量能够投放和干预到的这江北五州为支撑点和前进基地,起码还得消化和整顿上个大半年,直到来年下半年才有可能是理想的决战之期。
  但没有想到,作为敌人和潜在敌人的淮南各方势力会反应那么大,或者说是那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形成多边的接战之势。于是乎打着打着战争规模就在不断追加当中扩大开来,东西两路变成了三路,三路又变成了包括奇兵和偏师在内的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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