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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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你随身的那个不是又坏掉了么,干脆就重新找个世间最好的替换喽。”
  周淮安不以为然道:“郎君如此作为,就不怕佛门中物议纷飞么?”
  然而心思百转过后的小挂件,却又忍不住开口道:“佛门的物议?物议算个鸟啊,能顶多少兵马,还是折算成多少钱粮?能救活和帮助这世间多少人么?”
  周淮安却是把摸她精致亦然的发髻道:“这种闹得四海鼎沸天下都要快完蛋了,还依旧寄希望于神佛保佑的朝廷和皇家,以及所供奉和尊崇之下除了念经祈祷和聚敛财货,就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佛门事物,又算个什么玩意!还不如拿来给我家菖蒲儿略做装点一二喽?”
  听到这话,小挂件突然就刷的一下开始从晶莹透亮的耳根开始大片泛红起来;全身像是腾起了一阵火烧似得,心中只剩下几个纷乱不已念头“难道郎君竟然是为了我才挖了法门寺么?”“他又是怎得知晓法门寺内就有这般事物呢?”“具体的情形难道不该是皇家的内密么”“难道当初封敕之时他也在场么?”。
  “那……今晚,可是代表月亮惩罚你么?”
  好一阵子平复心情后,暗自绞着手指的小挂件略带期期艾艾和羞涩的问道:“不,今天应该是沦落的魔卡少女。”
  周淮安一本正经的摩梭着皎洁如月白的肌理道:“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先给我读一读来自西川和淮南的奏报把。”
  如今的关内战事稍停,随着大量辅卒和民夫重新转入地方盛产,太平军在军使经营和战略目标上也将转回到了南方地区;其中又分为东西两个方面。
  西面就是峡江道所邻接的西川各州,东面就是与江东道一江之隔的淮南道;这两个方向是太平军眼下一时间不足以发起大规模军事行动,却又必须要保持足够的关注和情报来源的所在。
  因此,目前阶段的方略是以太平军治下的大规模产能和廉价商品为基础,通过长江水陆的天然便利,以各种民生物资倾销为手段的经济渗透和打击,掩护相应的地方情报工作和未来战争准备的潜在布局。
  但是,令周淮安比较惊讶的是,相比围绕着扬州多方势力打成一锅乱粥的淮南道境内;优先取得重大突破和进展的反而是渝州以北的西川道境内。
  ……
  而在略有恢复旧观的成都锦官城内的嘉义坊,一身深绯色锦袍的林深河,也在自己张灯结彩装点一新的府邸当中,不知道叹下了多少口气了。
  因为他马上就要成亲了,没错就是在这锦官城内成亲了。而给他保媒的则是天子身边正当炙手可热的中贵人李文革,纳彩的是人称鹧鸪学士的一代诗坛大家郑谷。
  乃至奉命给他提供仪仗和行装、排场的,则是来自新任西川节度使高仁厚麾下的门牙都将李茂贞;就连他用来成礼的府邸,也是行在右统军使周宝所腾挪出来的。
  而他即将前往亲迎和催妆的对象,则是一位女扮男装辗转流离于难民之中,得以抵达蜀地的陇西李氏女郎,也是如今蜀中行在陪臣之中散骑常侍李恺的族侄女。
第七百九十八章
筑怨兴徭九千里(续二)
  要知道在数个月前,他也只是个假冒的荣州(自贡市)富义县行商。只是带头花钱买了个出身和散职之后,就开始扶摇直上一步步走到现今的地步。一切就仿若是在做一场精彩纷呈的白日梦而已。
  要说起来,那位在一番博弈之后,最终还是带兵就任西川节度使的高仁厚,真不愧为“仁厚”之名。他一面是以自己过往的威名和德望,招抚那些竞相上山结寨自保的百姓,重归地方聚居屯垦,委派将士以为官管。
  另一面以清算田陈余孽为由,大肆抄拿和替换了西川各州的守臣及大部分官属,尽取家资充为公用而号称代为朝廷拨乱反正。一时间地方久为盘剥所苦的人心,亦是为之一振而相聚下山附从而来。
  然后又带来任上的东川、西川旧部为凭据,藉以整顿节衙内外,清退和处置了许多虚浮滥籍之辈,又对其罚以重金才算放过;进而以此为遣散之资,又清退了被节衙仓促募来守城的本地丁壮,将其重编为城郊复耕和修渠的队伍。
  在大量清除了相应的亢员和浮滥丁额之后,接着他又进一步大刀阔斧削减了节衙许多养兵和维持之外的用度项目,将陈敬瑄以节衙名义占据的大量田宅园林,重新发卖出去;顿时将原本空空如也的节衙内库重新充实起来。
  最后,他又下令废除了陈敬瑄在西川各地所留下的诸多杂捐、摊牌和勒索名目,派兵抓捕和鼓励揭举那些居中自肥的外委、酷吏之辈。只留下来最基本的春秋两税和供输三分的徭役配额;于是一时间竟然地方人心大悦而竞相交口称道。
  在如此的多管齐下之下,硬是将一片残破的成都府,连带内外纷扰不堪的西川九州,给恢复到了如今粗且得安的局面。而随着新一波屯粮的收聚上来,无论是节衙内外还是行在上下,都变得越发宽裕起来了。
  当然了林深河在此中发挥的用处和出力也是不可忽略的。他从南边贩来黔中道的物产,还有“走私”自东面渝州境内的盐和大批的铁制农具、器物,都大大满足了西川地方想要恢复生产和屯聚民户的需求。
  因此,现如今他不但被表为十六卫之一的右领军卫中郎将,左补阙;还以西川节衙僚属兼行在内臣的身份,得到了行在内部授意下加强笼络的指婚。所以,眼下身兼西川节衙下参军事的他,虽然不能参加真正的核心机要军议,但是整个节衙上下的日常一举一动,对他而言都是毫不避嫌的单向透明。
  作为一个临时给赶鸭子上架的密谍来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打入敌营内部而身居如此要职,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了。而按照那位恩主内常侍、内省使李文革的暗示,只要完成这次结亲之后,他就更加是亲上加亲的行在自己人了,也有更大的前程在等着呢。
  毕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很多,但是相应的结果和后续反应也莫衷是一。首先是随左枢密使杨复恭北上讨贼的散关行营及其附从兵马,最终还是在兴元府的汉中城下战败了。因为,姗姗来迟的陇南前贼降军黄浩所部,再次阵前反戈袭击了十军都监杨复光坐镇的本阵。
  结果,原本已经将尚让为首的伪齐贼军,给困在了南郑(汉中)城下的官军包围圈,也因此出现了混乱和动摇。
  其中王建为首的忠武军旧部见势不妙最先退出了战场,导致包围圈出现了缺口。然后,是山西节度使留后宋浩麾下的荆南兵,也被突出的贼军冲破了阵线。
  而当这时,阵前指挥的杨复恭却是再度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决意从直属人马中分兵回头去支援杨复光所在后阵辎重;然而当神策军的旗号动起来之后,却是引发了原属西川军的突将营、黄头军和神机弩士,东川汉州兵等部不明所以的慌乱,开始相继退阵而去。
  于是官军的一片败势再也不可避免了,最后还是坐镇后阵中的十军都监杨复光抱病率部主动出击,当面击退了黄皓所部的步骑侵攻,然后顺势背靠汉中盆地南端百牢关的天险,收拢败兵而遏制住了官军的溃势。
  而南郑城中的贼军也未有追击过远,就早早收兵而还了。所以官军相应人马的损失尚且有限,但是大部分的辎重却都被丢弃掉而成为贼军的缴获了;故而一时之间哪怕官军倚靠百牢关和定军山的险要,也无力再发起更多的攻势和讨伐了。
  然而这时候,已经占据了兴州、凤州和梁州大部的贼军,却是突然派了信使前来表现出了归顺和请封之意;刚刚遭此大败而脸面俱失的杨复恭自然是竭力反对,并且拿下了使者准备杀一儆百。
  然而,这一次在威望大失的他身边却冷不防出现了许多异己之见;他们几乎是被某种势力串联起来而众口一词的表示,三川地方已经疲弊异常急待休养生息,而官军上下的将士也是需要时日重新休整。
  可以说除了一心想要夺回兴元府的权山西留后宋浩之外,其他各路人马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避战姿态;就连素有威望的杨复光澄明利害也没有用。于是,最后这件事情不得不快马转呈后方的锦官城中“但请圣裁”。
  而根据林深河所知的一些内情,自己这位恩主李文革、李大貂铛在其中也是出了不少气力;据说在当今那位圣主犹疑不决而详询左右之时,他只轻描淡写说了句话“斯田陈在前,欲使二杨呼?”,结果第二天作为圣裁的册封文书就飞发北去了。
  因此,伪齐贼首尚书令尚让居然得受美职,就此摇身一变成为了朝廷的感义军节度使,检校刑部尚书,护军将军;而助纣为虐的黄皓,同样也得以加授监察御史,陇南经略使。
  其他的各部人马也多少有所封赏;就连因为西川勤王而失去了原本治所的山西节度使留后宋浩,也在停驻利州的同时,得到了来自东川节衙配下的部分财赋补偿。
  最后,得以填不上空出来东川节度使的人选,则是让人颇为意外和惊讶。乃是一直在行在中名不见经传的左御史中丞蔡叔向,而配位副使的则是在讨平田陈的合围中,率先攻入锦官城的右卫将军顾彦朗。
  而在天子加封为加开府仪同三司、金吾上将军的安抚之下,杨复恭也像是嗅到了什么意味,就此离开百牢关的军中而回到了行在之中;以枢密使兼领左神策中尉的身份,开始正儿八经的主持起行在枢密院事务来。
  而后,又以侄子杨守亮为行在监门大使,诸养子杨守立为天威营使,杨守信为西山军塞使,杨守贞为龙剑军使(守捉使),杨守忠为武定军使(阆利防御使),杨守厚为绵州刺史等等:然而这一次锦官城内的守备力量,却是被一分为三了。其中,有改编自原本残余的拱驾诸军,如今归于行在左右统军周宝和刘巨容麾下的内苑禁兵九营,以及充为仪卫的御前诸班。
  又有新任西川节度使高仁厚的节衙护军和牙兵;最后才是隶属于监门大使麾下,以散关行营部分士卒重建的成都团结兵,和重新收拢自雅、丹各州境内的羌骑义从。
  是以,如今锦官城内的局面未尝很有些微妙。而林深河的这场婚事,得以牵动到这么多方利益干系的缘故,也是未尝不是有人想要借势造势,以为某种暗中图谋的打算。
  赵郡李氏身为山东五姓七望之一,虽然已经没落的厉害了,但是好歹出过李吉甫、李德裕在内的额十七位宰相的名门,相应家门女郎也是天下宦门权家求聘如潮的良选。
  若不是落难于乱民之中,还担负了某种政治上的表态意义,又怎么轮到他这个卑微商贾出身的小人物呢?
  好吧,说实话,他对于这些朝廷中人稍得空闲,就迫不及待的争权夺利和党同伐异,实在很有些不理解。要知道大都督的太平军已经席卷江东、西南半壁,而秣兵历马于涪江口了;而黄巢建立的大齐新朝也在关内屹立了三年多了,眼看都杀入到了山西腹地的兴元境内。这些年弄得三川残破只剩下岐山道连接西北各道,蜀中小朝廷的臣属和军将们,却还依旧这般乐此不疲的喜欢折腾?
  难道这些东西就是如同本能一般刻在他们的骨子里,非要等到死到临头的那一刻才会幡然醒悟过来么。然而,林深河却又哀叹起自己的将来莫测了。
  比如,家里那个始终不肯嫁人的妹妹林深叶,还有后来一时头脑发热给认下来的义妹李思雅,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自己虽然是奉命而为,但是在将来又该如何面对呢?
  林深河就在这种纠结徘徊的思绪当中,浑浑噩噩的任由着他人摆布着最终完成了亲迎、射礼、布障、告祖、叩礼和合苞共饮的诸多流程之后,也终于随着揭开的盖头,见到了自己纳取的新妇李氏。
  没有想象中的丑陋或是惊艳,只能说是五官端庄使然,下颌隐有一抹富态的圆润,又自有一种温雅典静的世传大家味道,让林深河忐忑提悬的心思一下子就莫名平复了下来。
  “委以此身相托,但请林郎顾惜。”
  只见对方颊染如晕的轻启唇角道: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从未见过多少温柔淑贤的林深河,只觉得自己要一下沉沦进去了。
  待到了第二天,林深河就下了一个决心,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清,至少自己也要尽力保全下这个女子的身家性命,这样哪怕将来因此怨恨自己也算是心安了。
  而后前往行在内拜谢的林深河,才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口风。却是从岐山道送回来的信使言称;当初自凤翔镇离开前往西北的宰相郑畋,已经在凉州境内与归义军等河陇各部共盟誓师,不日将率部归来了。
  所以需要他重新筹备一大批的物资,比如用蜀地三川盛产的茶叶和药材,从黔中道转手渝州境内,交换到大批可以拿来轻易铸造成兵器甲胄的优质铁锅等器物。
第七百九十九章
孤魂流落此城边
  “国有九破”:终年聚兵,蛮夷炽兴,权豪奢僭,大将不朝,广造佛寺,贿赂公行,长吏残暴,赋役不等,食禄人多、输税人少。
  “民有八苦”:官吏苛刻,私债征夺,赋税繁多,所由乞敛,替逃人差科,冤不得理、屈不得伸,冻无衣、饥无食,病不得医、死不得葬。
  《直谏书》唐:刘允章……
  淮南道的海陵县城头的一处哨楼上,隶属于浙南暂编营的林千军,也在全力对付着一只罐头。将其中凝固胶状的豆子鲸肉汤汁,掏挖得干干净净这才意犹未尽的放到一边去。
  因为这种铁壳罐头本身同样也是个好东西,大可以重新加工成各种器具、物件和工艺品之流;同样在军队内部的交流小市上很有些去处。
  但是,林千军将其留下来,则是为了制作成相应手感和力度的练习器械。自从见识过了相应的威力之后,他就开始希望能够加入到掷弹手或是铳兵构成的火器序列当中。
  比如,仅仅靠海陵城头上的这几门长筒小炮,就能在标定射界内打得来攻之敌人仰马翻的,连带等闲攻城器械都一起摧毁掉。然而远处再度响彻开来的轰鸣和嘈杂声,却让他身边的一名军士低声抱怨道:“又开始了么……这扬州城都被围了多少次了……每回都是这般的战阵么”虽然看起来远处营盘中,严阵以待的敌军堪称人多势众,但是他们从上到下反而并不怎么担心,而依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保持着按部就班的常态。因为类似的事情在这一个月内已然发生了好多次了。
  随着扬州方面的控制力和影响范围,在来自西面淮西军的刘汉宏、西北面寿濠军的杨行慜、北面的蔡州军孙儒三方的交替打击之下,不断的缩水到只剩下扬州城附近的一小片地面,淮南道胶着的局面也转向了另一种态势。
  尤其是随着防御北面的右都虞侯毕师铎部,也不得不放弃高邮等地退入扬州城之后,反而大大加强了广陵城的守备力量;因此在强攻不下的局面中,这三家以扬州境内为战场的冲突反而愈演愈烈起来。
  期间又不知道上演了多少连横合纵,勾心斗角的勾当,大小冲突乱战也有数十场之多,几乎五日不稳兵戈之声。但是无论哪家前来包围这座扬州城,都必须分兵出一部来就近监视和警戒,驻留在海陵县的太平军所部。
  然而最近局势还是不免发生了变化。
  首先被出局是作为外来势力的蔡州军,孙儒所部在地方烧杀荼毒太过酷烈;因此最先遭到了杨、刘两家暗中默契的同时攻打。天长县城内外的两万人马当场土崩瓦解,只剩孙儒在内少许人等逃回楚州山阳去苟延残喘。
  然后,杨行慜又不知道如何与城中的毕师铎取得了联系,里应外合袭击了表面上兵势最盛的刘汉宏营地;斩杀大将刘汉有、曹公汶;最后仅有刘汉宏引本部数千而遁,大批辎重尽为所有。
  然而随后毕师铎就马上与杨行慜当阵翻脸。先下手为强的以少许精锐马队袭击了寿濠军在六合县的粮台,大肆焚掠之;本部却被亲率主力压上来的杨行慜打的节节败退,最终不得不丢下缴获分散逃亡自诸门遁回城中。
  目前看来,虽然杨行慜的寿濠兵马所取得的优势越发明显,但是在他未能打下扬州广陵城一天,就不能抽手出来全力对应和拔出这处太平军的江北前头堡和前进据点。
  另一方面,虽然驻守在海陵城这里满打满算不过两营两团,但是有着丹阳口和赭石矶在内的数条过江浮桥作为后盾,闻警之后获得更多的支援和补充也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此外还有来自沿海和江面上的水军支援,在淮南军战败之后就依旧彻底失去对于,就连原本的连同大江的漕河口都被刻意用大木淤塞起来。所以这些太平士卒在见多了之后,也就见怪不怪的各自忙活不停了。
  而在远处江口淡水与海水交错环绕当中的狼山镇内,转隶巡海水营的旅帅齐可休,也抹开着浸透盔子流下的汗水,望向刚刚卸下一批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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