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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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击溃了城南的那些沙陀和鞑靼、退浑部众之后,由于在长安城内拉锯攻战中,他们这些第二军的马队并不见得好用;于是就转而负责起长安城南外围的肃清和遮断。结果就正好赶上了前哨遭遇鄠县境内党项军的求援之战。
  然而经过此番的对阵交手之后,以赵引弓为首原本还算是颇为审慎和郑重其事的太平骑卒,才真正发现所谓“自幼长于马上,生来就能提弓放箭”的藩胡骑兵,也不过是如此的表现和成色而已;除了操控坐骑而灵巧多变的技艺,令他们在小股成群的散乱游斗当中颇具优势之外;其它方面的装备训练、战斗技艺乃至身体素质,都实际上无法与综合素质相对均衡的太平骑卒相提并论了。
  因为除了少数膀大腰圆或是身材敦实厚重的帐卫、亲兵之外,大多数党项藩兵连人带马大多数普遍粗短矮小干瘦者的多;完全比不上天天肉类辅食不断,而营养和锻炼充足的太平骑卒,及其附属人员。
  他们披甲率也很少而只有皮袍毛氅、少数精良的铁器和蒙(皮)牌,射出来的箭矢也是劣质铸铁为主,甚至还有骨质的箭簇,十数步之外根本射不穿大多数太平骑卒的细鳞甲和密织厚布内衬。反倒是近身后的木质投标和飞梭威胁更大一些。
  更别说每个太平骑卒必备的连弩/短铳、短矛/钩枪、狭刀/厚剑的远近三件套,和后鞍随时备换的刀斧棍锤等破甲、攻坚之用的副武器,在同代骑兵当中亦堪称是武装到牙齿的装备。
  而且在需要的时候,太平骑卒们甚至可以用特制皮套挂上带有长索的爆弹和火油弹,来投掷和破击敌阵,以在掠阵时寻机打开突入其中的缺口和契入点。或是轰击特定的堡垒和阵营,来作为步队进攻前杀伤和掩护手段。
  而对阵党项军唯一的亮点和优势或许就是他们的坐骑——平夏骏马。地斤泽(今内蒙古伊金霍洛旗东南)、横山(今陕西横山县)、天都山(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西北)一带都是著名产马地区。
  因为当地藩部驯化野马甚多而自古以来品种优良,以为边境茶马市的重要特产和财富来源;以致唐代诗人元稹有“北买党项马,西擒吐蕃鹦”之句。
  相比之下,太平军虽然蓄养了颇为庞大的畜群,但是最好的坐骑也不过是早年缴获和山南东道所产南阳官马,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而泛善可陈。
  因此,这些藩骑在最初的游斗缠战当中或许还能够不落下风,甚至仗着游刃有余的马力和骑技占据些许优势,而让前哨战中的游骑很是吃了些亏。
  但是一旦被完成密集列阵的太平骑卒近身之后,很容易就在大规模交错对冲当中,被太平骑卒相对强势的防护和优势锋利兵器,给较大优势和交换比的摧垮、冲散当场。
  至于被迫下马之后的步战厮杀就显得更加不堪了。长期骑马所形成的罗圈腿,令他们在奔走跳跃之间尤显得笨拙和沉重,只要被刀牌成墙的抵住就很难摆脱,而以长矛攒刺如割稻,更别说在骑兵追逐之下的砍杀了。
  因此,赵引弓领下的这一营突骑兵,在另一营步骑队的配合之下;仅仅是第一轮的列队递进放射,就击散了第一阵的党项骑冲锋。然后有以波浪式投弹的惊吓和杀伤,击溃了裹带混杂第二阵卷土重来的党项骑。
  然后,就在主动发起的冲锋当中,一鼓作气冲垮了正在重新组织的党项军第三阵;有去势不减一边倒的追亡逐北,将其一直追逐和驱赶回到了,本阵的步战部众当中去乱踩乱踏,以致党项军全面阵脚动摇再也不可收拾。
  只是接下来败逃当中的党项军,就展现出了他们所擅长逃跑而转进如风的世代技艺(在塞外草原上跑不快的都被自然淘汰掉了),结果就令按照条例中规中矩清理战场的太平军有些追之不及,而反被逃走了不少。
  因此,最后除了陆陆续续抓到的数百名俘虏之外,最大的收获反而是被四散罗括回来的近千匹党项马。然而,当他们渡过沣水西岸之后,党项军本阵的反击也终于在日渐昏沉的天幕之下,姗姗来迟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传道单于夜犹战(续二)
  而在一天之后,在潏水和滈水汇合处河口立营的野利氏族族长,白发苍苍野利赖明,也在满头大汗的看着远处厮杀和轰鸣声不断战场,而他儿子凸额编发的野利荣哥也在哀声喊道:“大人,卫幕部、没藏部、峨山部都败下来了啊……再这么下去咱们出阵的四千帐,就再没人剩下来了啊!!族里可是过半数的壮丁都在这儿了。”
  “再等等,只要我们抵挡住一时……待到本部那边抄其后路,就能改变局面。”
  野利赖明却是犹豫道。然而就见一名信使飞骑而至又落马摔滚在地上,被人搀扶起来而厉声道:“不好了部帅,往利氏那边也败退了啊……南边的渡口上都是正在准备搭桥的贼兵。”
  “大人,再不退的话,咋们的人就走不了了啊。”
  野利荣哥再度苦苦哀求起来。
  “可是,我部若是脱走了,那又如何对拓跋本部那儿交待啊……留在阵前的儿郎又怎办?”
  野利赖明略有意动,又忍不住摇头道:“大人,若是野利氏折损了所有的部帐,又拿什么来指望拓跋大人能够继续履约啊……什么官位名衔爵禄,什么牛羊田地,没拿到手的都是一场空的啊。”
  野利荣哥却是摊手顿首喊道:“至于阵前的儿郎,我愿带帐卫冲上一阵,好让他们自行四散脱走便是了,还请大人带领本部的辎重骡马先走一步啊。”
  “也罢……都交给你了”犹豫了再三的野利赖明最后还是重重叹气道。野利荣哥闻言不由暗自露出一丝喜色,迫不及待的连忙顿首而出,趁热打铁使人吹响了点集部众的号角。
  毕竟,与年纪渐大而越发保守和优柔寡断,显得暮气沉沉只知道随大流的族长野利赖明不同,他自认为锐意进取而欲以野利氏族有所一番大作为;尤其这次是在南下讨贼之后,他们这些饱经北塞风沙和霜雪的党项健儿,不但见识到了官军的强势与残忍酷烈,也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南方中原腹地的繁华与富庶。因此许多人的心思也产生了不可预料的微妙变化。
  比如野利赖明就看到了追随拓跋氏族,在朝廷的旗号下继续追逐功名爵禄的好处,能够多多抄掠子女财帛会回去受用就依然是心满意足了。但是野利荣哥想到和渴求的却是更多。
  比如脱开拓跋氏在党项八部对外一体行事名分上,对于各部隐隐的钳制和约束手段;就此从朝廷手中获得足够名分和权势的官职,号让野利氏族得以自专一地的机会;乃至效法沙陀部的故事一般,就此远离盐州大沙渍边上的苦卤荒芜之地,在水草更加丰足,户口更多的广大山内各州,为野利氏族取得安身立命的一席之地。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够掌握住族中最精锐的帐卫所属,也初步掌握住自己命运的主导权,而不只是个冲杀在前的区区先锋官而已。
  野利荣哥如此思量着跨上坐骑,对着左右大声喝令道:“此番阵前接应,一切听我号令,违者定斩。”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的战场持续已久的声嚣也突然一变,传出一阵阵号角和锣鼓声。而在野利本帐当中也有人急忙拿着令旗奔走出来,却只能追着忙不迭率先拍马而去野利荣哥一行的扬尘,而竭力喊道:“大人有令,暂停行事,本阵兵马已至。”
  在滈水下游,刚刚渡过河来而显得湿漉漉的大队人马之中,银州防御使拓跋思谏也看着远处集结起来,作出掉头迎战之势的太平骑卒,而对着左右慨然大笑着鼓舞道:“还请诸君随我同心戮力,管教这些满脚是泥的南蛮子知晓,什么叫做真正的塞外健儿、横山劲骑?”
  “愿从报效。”
  “杀贼。”
  “杀贼。”
  然后,只见这些身穿镶钉甲或是铁片圈条甲、厚皮甲的党项藩骑,纷纷举起专利破甲的钉头长棒和投标,高声叫喊呼应着,瞬息之间就变成了扑杀而出烟尘滚卷的数条长龙。
  然而,随后拓跋思谏就见到那些敌骑的对应,却是突然纷纷下马,而以坐骑为依托开始排成一道道墙式的横阵;他不由心中一动,却是想到了之前来自官军和别部的传闻。
  说实在这些以装备精良而阵容严整,号称比官军更似官军的太平贼之中;有为数不少专以骑乘代步又具阵而战的步队,显然自己当前这些“骑卒”便是其中之一了。
  不过,这些贼军的骑乘步卒列阵想要对抗和拦阻,之前那些装备杂乱而防护不全的别部人马也就算了,难道还想在自己这些长年追随征战在外的拓跋氏本部藩骑面前,故技重施么。
  尽管如此在半数出击之后,他还是颇为慎重的下令从待机休整的剩余人马当中,再派两都(200-300员)藩骑,迂回绕过战场边沿以为包抄其侧后方伺机行事。然而才思量起来兄长之前尚未说透的言下之意。
  虽然自从东山、平夏两部合流之后,拓跋部就越发一家独大而将其他氏族远远甩在身后,号称党项八姓之首的地位也再也无可动摇,以这次倾半出阵的万骑蕃落兵为例,几乎占据了八大氏族联军的三分之一强。
  然而拓跋部虽大,但是历代说一不二的大首领也始终只有一位;其他的同辈兄弟姐妹就只能分到有限的部帐、丁口和畜群草场,作为附庸和支系世代繁衍下来之后,也就是小头人、帐下官,甚至是普通牧人的基本格局。
  而在上一代大首领的十几个儿女之中,拓跋思谏算是拓跋思恭的同母兄弟,从小在一处帐落里长大,吃的是同一个乳母的奶水,因此也格外得到这位兄长的亲眼所加,而在即位之后引为臂助委以要任,自此追随鞍前马后不缀。
  但无论如何,在经历的追随官军的一路征战下来之后,这位拓跋部落当中实至名归的第二号人物,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而与那位只想好好得抄掠一番,继续统合、吞并和扩张自己在银夏绥节镇名下地盘人口得兄长产生了些许分歧。
  毕竟,如今那些天威赫赫的大唐已然风光不在,而在它得中原腹地上尽是割据不臣的藩镇和沦陷于贼乱得州县。为什么自己所在党项族人就不能立足,而要在塞外的大漠荒野之间,继续为那些有限得草场水源世代苦苦相争下去呢。
  因此,这次从征勤王对于他们这些暂且无望挑战和觊觎,年富力强兄长位置的同族血亲们,就不吝于看到另一个全新的机会所在和出路使然;无论是率众投效与朝廷的麾下独领一路兵马,就此追逐功名和加官进爵,成为朝廷拨乱反正的新贵;还是如沙陀人一般的自持武力夺占得一片生息繁衍之地,都是大有可为的先例。
  只是之前作为他们兄弟之中率先的榜样,曾经入朝为质并取得朝廷功名和官衔,却已经兵败罹难的拓跋思忠;又给他们多少敲响了一个警钟;尤其是这一次独自领兵三千见机而动的机会,轮到了拓跋思谏之后。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再度皱起眉头,因为远处派出去的人马依旧在还在原地厮杀纷乱当中,并没有能够马上结束战斗;看起来反而是被对方给缠绊住了一般。他不由冷然开声道:“为何还没有突破敌阵……难道要令我贻误战机么。”
第七百四十三章
长安少年无远图
  千千铁骑拥尘红,去去平吞万里空。
  宛转龙蟠金剑雪,连钱豹躩绣旗风。
  行收部落归天阙,旋进封疆入帝聪。
  只有河源与辽海,如今全属指麾中。
  《赠边将》唐代:章碣……
  按照拓跋思谏的预想,在以优势击溃当面之敌后还要裹挟他们反冲本阵,以为后续跟进攻击的这些待机人马,创造更多的突破口和溃乱之处,怎么能就在这里被一开始就拦阻下了呢。
  随着拓跋思谏的话音未落多久,远方战场当中就突然接二连三的响起了隐隐如打雷一般的轰鸣声,然后那些奔走围住敌军攻打不断的蕃落军,反而因此出现了溃乱和颓势,开始有人不断的脱离战斗逃散开来。
  随后,就有一名满身是血站也站不稳的头领,被人搀扶着托架回来,口齿不清又有些语无伦次的嘶声道:“枢铭(副首领),贼人有妖法啊。”然而,他话只说了一半就口中吐血不止的晕死过去了。
  然后,又有一名灰头土脸的随同部将被找了过来,由拓跋思谏亲口道:“阿斯谷,你来说是怎的情形。”
  这次对方总算是可以口齿清明的说出话来了:“启禀枢铭,部众们明明已经一气冲垮了贼兵的三阵列队了啊,可是剩下这些贼兵就是邪性的很啊!被四下踹杀之下他们基本不乱不逃;反而靠背牲口聚成许多小团继续对抗,反倒拖慢了先头突进的锋势啊。”
  “待到将彼辈被驱散廊清开来,结果就在第四阵被贼军的防阵给拦阻下来了……部领!这些贼兵一旦结阵起来,儿郎们就再也冲不动,也打不动啊。”
  “阵中贼兵俱是长牌刀枪层叠在前,弓弩炮石攒击其后,又有人居中投掷纵火烧灼之物,分割阻断敌我一时,更有一种大铁筒子,响如雷霆而人马俱惊,每发必有大片人马糜烂于前啊。”
  “反倒是这些贼军,虽然临矛被矢各自死伤累累而旋踵即进,前后未见动摇和散乱之态,结果一连阵没了几位头领和小帅之后,诸儿郎也就心气散了啊。”
  “那就伺机从他们侧阵和后方绕击啊,那两都支援的人马难道在坐观么。”
  拓跋思谏身边一名藩将不由厉声质问道“自然是绕过了,可是贼军乃是拒阵四面,前后形同一体啊……绕过去的那两都人马亦是久攻不下,反被贼军火器当面所中,不得不退后重整了。”
  这名为阿斯谷的部将却是哭丧着脸道。这时,远方攻杀不休的战局再度传来了变化,只见成群结队的党项起兵开始败退下来;然后又有人急忙禀告道:“那贼军阵中竟然还藏了好些骑卒,乘着我部趋近阵前落马缠斗之际,突然从两翼突杀而出掩袭其后,督阵的乌免阿三不幸罹难,余部只能自行退下且为重整了。”
  “枢铭,请让我带领剩余人马再冲一阵,就不信拿不下这么一支贼军……兴许就剩最后一把破阵力气了。”
  这时,那名藩将亦是有些不忿的请命道:“然后呢,”然而脸色阴晴不定的拓跋思谏,却突然开声打断道。
  “自然打开了局面,就可以直冲敌阵大破其后路。”
  藩将不明里就道:“那又能如何?”
  拓跋思谏再度打断他道:“就算击破了这股贼军再直踹其后,然而这么一耽搁和拖延,正在与前方交战的贼军本部也该得到消息,有所戒备和应对了。难道拿我部余下健骑去直冲贼军严阵以待的本部么?”
  “我军尚可袭夺其粮道和埋伏后路,以待更多战机啊。”
  这名藩将却是有些急切辨说道。
  “你莫不是忘了,这可不是本部生息的地斤泽,也不是横山,而是你我皆陌生的关内汉域,我们这支人马孤军在外,就算袭夺再多的贼兵,于部帅那儿又丝毫何益处!!!”
  拓跋思谏毫不犹豫的训斥道。
  “我意已决,立刻吹角鸣金收聚人马,就此退过河去与本部汇合……我将亲率鹞子队为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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