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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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翁,那些太平贼的歌子,我都已经在街头上记下来了;相应行装和器械,名藉人等,也都让人绘制了图样,就等人伺机送出去了。”
  这名端着稀疏器物的子侄,一边侍奉着一边低声道:“这事,你就莫要沾手了,例行找个由头把东西投到东市断潭外的荒废坊柜中,自有人会想法子来送出去的。”
  王铎却是别了别眼皮自顾道:带到这名子侄端了器物出去之后,王铎却是一下子被抽空了身体而顿垮在了象牙塌上;他已经得到晋阳王门被抄家的消息了。
  然而作为剩下族人的退路和日后可以反正的凭据,他又不得不要向城外逼近的官军,送出相应的消息,来证明自己其实是潜伏贼营,忍辱负重以为保全有用之身的苦衷。
  当然了,如果官军最终失利或是劳师无功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掐断这几条临时暗线,而继续扮演好大齐新朝中留用降人的典范。
第七百一十二章
汉虏相逢不相见(续二)
  然而回到广夏门驻地当中的先遣军统将柴平等人,却是紧接着就召开了相应的军官和士官们的学习会。
  “用大都督千叮万嘱的话说,此次引兵出关赴京作战,就是形同进京赶考的一时盛事!”
  “因为,战阵之上真刀真枪的敌人好对付,可是来自身边和侧近的明枪暗箭,来自亲熟、友善的故旧之人的拉拢和渗透,乃至算计手段就有些防不胜防了。”
  “故此,面对进程之中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声色犬马的各般奢靡享乐的诱惑和浸染,我辈又当如何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来呢。”
  “如今大家的赏赐拿到手了,人也带回来了;晚间还有一场宫内的赐宴呢!”
  柴平说到这里,却是引得一片低低的嗤笑声来“日后更是保不得还有各种的大小宴请和招待手段,却还请诸君先说说相应的心得体会,并且在事后就此写出一份相应个人见解和对策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提声道:“我们的要求是什么?”
  在场众多将校冷下下,才有人相机举手开声道:“岂不是,把递来的蜜糖糕饼吃掉,刀枪暗箭奉还。”
  “大小凡事及时汇报,但有好处无不可对人言。”
  “不落单,不私授,相信组织,依靠集体集体;”“有恩必酬,怨不过夜,有礼有节,不惧挑战!”
  “节欲惜身,自娱自乐。”
  “这就不用了,军律里可没有明令限制将士们,去平康里见见世面啊?”
  柴平连忙摆手道。
  “只是凡事一定要及时报备,再成群结伴而行,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心,尽量在公众场合活动。这样有事马上可以互为呼应,最不济也能在事情和意外发生之后,有人跑出来报信一二,”然而既然说到这个话题之后,气氛就不由自主变得有些轻松快活起来了。而柴平籍着这个由头笑差不多了之后,却是又继续正色道:“如今长安城内虽然是大齐的治下,但是毕竟是作为旧朝都城数百年间,常年户口数以百万计,不知道还会残留下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和隐患来的;其他不说光是数月之前,就有朝廷大员和军中大将,被人杀死在家宅之中。”
  “更别说这城中还依旧大量留用了,数以万计旧朝的臣属官吏,保不准其中还有多少是心怀怨怼或是图谋不轨,潜隐下来等待时机发作的存在。”
  听到这话,在场一众将校顿然收拢笑脸和声气,而肃然正襟危坐起来。柴平亦是顿了顿,等他们稍微消化和思虑了片刻才又开声道:“但是,我们要面对最大的问题和局面,除了这座巨大都会的复杂情况之外,也就是与太平军治下迥然不同的风物人情,还有汇聚天下精华以供一地的浮华攀比和奢靡享乐之风气。”
  “作为先头人马的我辈,又是如何面对和处理这种错综复杂的局面,获取到有益的经验教训;这将决定日后大都督府进取这与南方风物完全不同的北地天下时,是否能够以较少的错失和代价,长治久安和深入治理地方的关键所在;”“这也是大都督一再强调再三‘进京赶考’的良苦用心。因此,我等背负的不仅是自身的存立安危,亦是南边数百万家的士民百姓,数十万太平军将士的预期和指望所在,可谓是任重道远了。”
  “定不负大都督府所望,不负士民百姓之托。”
  众多将校顿然呼啦啦的一片站起来,举拳发声誓道:而在长安城中另一处,作为大都督府外联主事高郁,也被引进了一座私家园林之中;然后又在竞相拥上前来的奴仆和侍女的恭迎下,穿堂过室的来到了后园当中。
  而在这里,早有许多表情各异而难掩揣测不安的老弱妇孺等候在了其间;又有做便装打扮的大齐枢密院左承宣黄信,当先迎上来和颜悦色的道:“高主事,第一批出京的人选都在这儿了,一应上路的准备都齐全随时都可以走的,你且给点点名目。”
  “好所,那我们就马上出发吧。”
  高郁亦是矜持的点点头。然后又扫视了一眼,这些穿戴明显与身份严重不符的眷属们,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就有一辆接一辆的车马,将她们分批送了出去;然后又在城中沿着不同方向的路线绕走了一圈之后,才在逐渐降下的下午昏色当中,陆续驶入了太平军驻留的春明门內。
  然而,又变成了大开城门而出的输送车队,缓缓的向着南边蓝田县的方向而去;又与正在持续前往长安城内的另一支运输队伍,就此波澜无惊的擦身而过。
  而在斑驳晕染的西沉日头之下,身为大齐重臣的御史大夫郑汉章,也终于等来了这支队伍已经安然进入蓝田关內的消息。
  然后才有部属对着他欣然道。
  “第二批的三百余人亦然上路了,宪台公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形容苍老了不少的郑汉章,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自嘲道:“老夫对皇上信誓旦旦担保过,要与这上京共存亡的;却不想事到临头,还是免不得做了这些苟全的勾当了。”
  然而这名旧朝吏员中选任而来的部属,却是切声宽慰他道“宪台公这还不是为了大伙,而甘愿令家眷以身犯险么;入境得以去了这番后顾之忧后,大伙儿岂不是更能够心无旁骛的为国出力,奋死报效了?”
  郑汉章却是不可置否笑了笑,就将他给打发走去安排和联络更多的出城人选了。他自然知道对方在其中的厉害关系,以及可以上下其手为自己获利的余地。
  但不这么做又能如何呢?一时的寄人篱下,总比一不小心就举家横死的结果好得多,虽然南边那个周和尚,从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毕竟,这些出城南下避祸的名额在某些人手中,也是可言变现成相应的财货和人情的;而南下之后所需的衣食住行,供给用度,同样是居中大有可操作之处的。
  事实上,当黄王的大军失联,而崔安潜的河东军出现在长安城外之后;这长安城中的人心就已然发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哪怕之前义军曾经慷慨的赈济和优抚过大多数人。
  但是市井之中还是很快出现了许多根本抓不胜抓,针对大齐的辱骂、威胁、污蔑的告贴,以及各种与官军相关真真假假的谣言传闻满天乱飞。
  而他甚至可从手下回报的蛛丝马迹当中,隐隐感受到某种正在暗中酝酿,却又抓不住头绪的暗流和不安分的风潮所在。毕竟大齐占据上京建国才不国金统二年的光景。
  甚至他前呼后拥车马成群的行走在,上朝和进宫的长街上时,感受到的也不再是单纯的威风和体面,甚至还有几分隐隐如芒在背和森然威胁的错觉。
  因此,他明知道这是南边那位周和尚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却又不得不沉默坐视下去,并且还要暗中利用自己的权势与之提供便利和协助。
  趋利避害是人人的天然本能,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耐得住,娇妻稚子的恳求于哭诉,而继续无动于衷的将其留在可能战火荼毒的险地之中呢。
  就算是位高权重如他也不能免俗。然而这就免变相的受人于柄了,至少在一些针对性的事情上,他再也没法在保持超然与中允了。想到这里,郑汉章突然对外喊道:“来人,与我仔细打探一番,太平军中究竟有多少亲朋故旧的干系,正好使人好生联络和招待了才是。”
  虽然他对于太平军控制的蓝田、武关以南地方一时无法可想的,但是对于身处在长安城中的这些太平军将士,或许还是有些想法和手段可用的。
  而在长安城外一条浑浊的外渠当中,一个麻布包裹的竹节也被几名衣衫褴褛,却难掩精壮与凶悍之气的汉子打捞了起来。
  不久之后又变成了正停驻在香积寺大营中,宰相都统崔安潜面前的几份帛书。
  “这便是城中金吾大将军张直方,所冒死送出来的密报。”
第七百一十三章
渭水咸阳不复都
  “这么说,我军还是晚了一步,竟让那太平贼出蓝田入京师,而形成两相呼应之势了?”
  崔安潜这话说的不紧不慢,却让在场诸将宛然有寒风透骨而过一般的凛然身惧,不由自主的伏低了身子。
  “却不晓得,长安南面,又是哪位国朝栋梁负责遮断和掠阵的啊?”
  “相公赎罪,相公赎罪,”然后,就有一名军将当即拜倒下来切声喊道:众人侧目之下,却是随行的河中军晋州兵马使张纯能。只见他磕头似捣的大声告饶道:“实在是本军在延州损伤过甚,信步而来的那些士卒亦不堪用的缘故啊,还请相公给卑下一个弥补的。”
  “什么叫做损伤过甚,亦不堪用的缘故,怕不是在地方上夺财帛子女抢不过来,把亲兵都差遣出去替你罗括了吧。”
  然而他的话就被崔安潜身边的军巡推官刘崇鲁,给冷声打断而揭穿了开来:“你当初自告奋勇愿为偏师击贼的时候,可又是如何奋不顾身之态?……如今又是怎么弄得连手下人马都收聚不起来的!”
  “如今因为你的疏失缘故,令城中新败未久的贼军得了外援,眼看得崩滑下去的士气人心,还有那些暗中心向朝廷的忠义之士,又要横生枝节有所变故了啊!”
  “相公明鉴。”
  张纯能张口结舌的想要分辨一二,却被已然不耐的崔安潜一个眼色,就当众剥了袍甲拖出去;又在急促而至的一声凄厉惨嚎声中,变成了端进来验明正身的一个血粼粼首级。
  然后,形容儒雅俊秀的崔安潜才看了眼大气不得多出的众将,对着通报敌情和城中密信的将校吐出两个字:“继续。”
  然而,听到了其中有关太平贼的一些见闻时,却是再度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吃菜要吃白菜心,打战要打沙陀兵?。”
  包括崔安潜在内各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和奇特起来。
  “岂有此理,这些贼军真是……真是……视我朝廷正师为何物了?”
  有人当下气得哆嗦不出囫囵话来了,却是代北行营都虞候张彦球。“区区的沙陀胡,又当何德何能,可令贼中自居我军本阵其上呼。”
  刚刚反正朝廷的邠宁节度使留后朱玫,亦是勃然愤声道“这是无稽之谈的混账话,只是这些贼军又是如何知晓尚在代北的沙陀部呢?”
  然后又有人变得惊异和怀疑起来道,却是河东牙将论安。
  “兴许是当年朱邪父子参与平定徐州(庞勋)贼乱的名声,亦是传扬入贼中了。”
  身为马军都知王蟾也附和着开始揣测道:“真是荒谬,朱邪部数载之前方才为朝廷索讨;朱邪氏父子新近才得蒙朝廷宽赦,自山外领兵阵前效赎的,那些贼军又是从何得知呢?”
  更有河东兵马使薛威,借题发挥起来用阴晴不定的语气说道:“难道是贼军的眼线和耳目,已然如此深入河东乃至代北之地了么,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接着还有支使崔泽,露出某种隐然忧虑之色道:“我倒是听闻过,沙陀部的蔚州李友金在京南遭遇了不小的挫败,本人亦是重伤而退,难道是因为如此的缘故呢。”
  又有人自以为是的联想到。
  正当他们为此大声非议和乱糟糟的抨击成一片之际,却是已然有人不耐烦站出来打断道:“诸位多说这些又有何益?不过是徒然空耗时机呼。”
  却是党项大首领权夏州刺史,银夏绥(即今鄂尔多斯南部地区)节度使留后拓跋思恭的弟弟,率领一支党项骑兵正在帐下听命的宥州刺史拓跋思忠,只见他出列对着崔安潜拱手请命道:“请相公明鉴,我等亦闻那太平贼在南方素有悍名,戕害各路军将官吏士绅无算,某愿为朝廷前往一试长短乎?”
  “好,再以东方(逵)副使的渭北军,且为接应和殿后。”
  一直没有说话而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的崔安潜,这才惜字如金的应道。然而,他心中也不免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疑惑和忌惮的苗头来。
  毕竟,这沙陀部的朱邪一族可是有过反抗朝廷的前事;居功自傲,桀骜不驯,不服王化才是他们最常见的画风所在,更兼之前更是因为认为北都留守郑从谠犒劳和赏赐太薄,纵兵抢劫了太原城的近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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