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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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如今的南讨大军之中,形形色色的番军同样占据了很大的比例。除了朱邪氏为首的沙陀部外,其实还有在阴山大都督赫连铎被袭杀之后,已经沦为其附庸的赫连氏退浑各部。
  又有银夏绥节度留后拓跋思恭为代表的平夏、东山党项各部;振武军节度使契苾璋麾下来自单于都护府的回鹘别部兵马,正所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巨大干系和厉害所在。
  相比这些代北行营节制之下的藩部人马,他调集和发动了河东五镇七军的官军所属,就愈加几乎竭尽了河东的人力物力;而不得不在每次战胜之后,都要默许那些军将们放任官兵私下抄掠以为补足和就食。
  因此,他籍故杀掉这个率领一支河中地方兵马从战的张纯能,也不过是以最小的代价来达到,短期之内有所震慑和警醒的效果而已;因为在这里每耽搁和拖延一分,就要在北面漫长的群山谷道当中靡费掉海量的钱粮物用。
  故而,待到拓跋思忠和东方逵相继领命而去之后,他又对着帐下诸多军将沉声道:“沙陀三姓十七部乃是朝廷讨贼的中坚和助力所在,朱邪大都督更是国家累世有功的宿将,今后敢有以此非议生事者莫怪军法无情!”
  接着他又对身边的掌书记李渥交代道:“替我拟令给朱邪(翼圣)讨击,就说围困和封锁上京的后续事宜,需要更多借助他麾下的力量,可令亲族部将分兵前来策应。”
  然而,当军议结束之后没多久,在夏日热风当中被紧急送进来的一桩急迅,却是让崔安潜脸色微变而恨声喊道“王重荣此寮死不足惜哉。”
  “来人,给我想法子回书城内。”
  ……
  而在犹然处在暴风雨前平静当中的长安城,源源不断往来于南郭三门之间的人员和物资的队伍,就是日常最多见的光景了。
  “繁荣的广州府,xx军旗红,开天辟地第一回,百姓有了子弟兵,从无到有靠谁人,伟大的太平军,伟大的周嘟嘟,伟大的周嘟嘟”“两千五百里万水千山,北上征程灭旧唐,高举青旗入襄阳,转危为安靠谁人,伟大的太平军,伟大的周嘟嘟,伟大的周嘟嘟。”
  (感谢肥空改编)
  在雄壮荡漾的歌声当中,圈占了明德门内侧的安义坊和延柞坊之间的太平营地外,已然聚拢了一大堆的长安本地百姓。
  其中除了许多闻讯前来做买卖的小商贩和临时摊位之流,更多是毫不避嫌前来看热闹的人等,因为这些太平贼才来两天的光景,就已经体现出许多与过往不一样的东西了。
  比如他们每天起来要唱歌和升旗;早食、午食、晚餐和会操之间也动不动就开唱起来,或又是齐声的宣读一些含有道理和主张的词子;还有他们除了在城头上驻守之外,其他时候进入了营盘之后,就基本不再出来了;就算是出来也是成群结队的穿街而过,根本没有任何沿途掉队、四散滋扰附近民家的迹象。
  甚至作为城南外郭最为破落的棚户区与贫户扎堆所在,如今更是一片荒败和凋寂景象的安义坊和延柞坊,也因他们的到来而变得有些繁荣和热闹起来。
  因为他们甫到地方就开始分作数班,手脚不停的开始清理和营建起营盘及其周边了;哪怕是到了深夜里,也可看见灯火通明的工地,听见彻夜不熄的劳作号子。
  这些太平将士就是自讨苦吃又最为讲究的偏执狂一样,仅仅就用了两天一夜的共功夫,就占地颇广的这两个坊曲给彻底翻过来重整了一遍。
  原本坑坑洼洼的街头地面都被平了,房前屋后无所不在的积水洼子和坑洞也不见了踪影;多年淤塞和堆满污物,一到雨天就是臭水倒流的大小沟渠,也都被疏通和加固了。
  至于那些乱糟糟搭盖的满地都是的棚屋,或又在风雨当中荒废颓蹋的房舍,也都被一大片一大片的拆成平地,而用木杆和白灰线给圈围和标注出一个个预期中的用途来。
  但是最显眼的,还是他们就地用车辆运来的构件,给就地在营盘中组装和建造了一座,带有几条长长摆臂颇为奇特的木制高塔/望台来。
  所以附近的很多逃避开来的贫户民家,在带着家人重新回到自己的陋居之后;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坊曲也已经是大变了样,甚至连河沟里都开始流淌着潺潺的清水。
  然后,又有军士在本地的坊头和里正的带领下,挨家挨户的敲开他们的家门,说是要雇请他们家中男丁去做工,以便将那些清理出来的如山垃圾和废物,给运送到城外去。
  当然了,从来没有人会相信会有这种天大的好事,但是这些武装到牙齿军马就近在咫尺,根本让人无从抗拒也不敢推脱;谁知道会惹的这些军爷不满又发生什么事情呢。
  于是,许多人就不得不在家人哭哭啼啼拉扯下,百般无奈的聚集到了指定的街口;但没有想到这些太平贼,在点完了人头和分组之后,居然先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碗粥喝。
  于是,原本一片提心吊胆和担惊受怕的心思,就被一下子给安抚了下来许多了;而后又给他们发放了工具和宣读了相应的规矩之后,终于有人意识到这次徭役也许不一样了。
  虽然在这初始的一天当中,还是有不少人笨手笨脚或是错漏百出的受了责罚;但是当一些人带着藏在衣衫里的干饼和烤薯,回到家中的时候却是一片此起彼伏的欢喜和眼泪。
  因此,到了第二天就陆续有人赶着天蒙蒙亮,相继聚集到了街角上,希望能够再占住这个干活换两顿吃食还能给家人捎带一些的机会;而一些脑子泛活的人,甚至把家中半大的孩子给的带来出来,想要站上一个位置。但没想到这些青旗军,居然也是来者不拒人人有份。
  而这一次虽然依旧有人犯错受罚,但也有人因为干活卖力而受了奖赏;不但多给了一份饭食带回去,还他的名字当众好好宣扬了一番。
  而后随着人气的聚集,在当日下午专做驻军生意的小商贩们,也相继出现在了营盘外‘;而畏畏缩缩的尝试着兜揽起来生意来。
  因为,在此之前这些太平军士带着许多大车来到东市中,当中用成袋的铜钱和绢帛,逐一敲开那些半闭的店家肆扑,成堆成筐的买走了许多东西。
  于是一时间小半个长安南郭內,都已然知晓了这些太平军士手中颇为宽裕,并且愿意与人好声和气的付钱做买卖的消息了。
  当然了其中夜不眠夹杂着一些并抱着不同心思的探子和眼线之流,或者干脆就是那些大户门第拍出来的奴仆和下人,来观察这只可能影响到长安局面的人马。
  然而看着看着,一些非议和杯葛也不免在交头接耳中相继产生了:“居然秋毫无犯?还照价给钱?这些贼军是得了失心疯了么?。”
  “此贼所图甚大啊,怕不是要藉此邀买人心,营造一个名声和门面吧。”
  “来日方长啦,在这天下第一大都会里,不拉不抢也不想法子聚敛;却到处都是花销的地方,且看他们又能坚持的了多久。”
  “当初那些进城的贼军不也是一副慷慨亲善的模样么,事到后来不也是照样登堂入室于民家,肆意取之之于坊市之间么。”
  只是还没有等到他们继续窥探和打听到更多的消息,城头之上传来警号的金鼓声,却突然打破了他们这些躲在城墙之后苟安一时的迷梦和侥幸之心。
第七百一十四章
渭水咸阳不复都(中)
  长安城外的荒野之中。长征戍卒出身的太平军校尉张东,也在指挥着手下用弓弩、刀矛和钩排,交替掩护着与不断冲上来的小股敌兵且战且退;时不时还仗着一身护胸铁甲的防护优势,出其不意反身杀入来敌之中,而将其驱散和击溃当场;却是一点儿都看不出多少慌乱与紧张、局促的意味来。
  按道理他已经加倍实现了打回金州老家去的心愿,可以就此退居地方的二三线部队,而在安康县内已经面目全非的家乡,以军转官吏的身份和待遇,好好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但是他反而不想在离开军队了;一方面因为他已经厌倦了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度日的过往,而习惯了眼下现状和境况,自觉再没有比这里更能适合发挥自己一身技艺的所在了……
  也因为他在转战南北当中,实在见过了这世上太多悲惨的事情之后;突然就发现这天下之大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可以通过自己微薄的一分努力,而予以拯救或是获得解脱。
  而对于他们这些早年厮杀无算的前官军而言,能够用擅长战阵杀戮的手段来直接或是间接帮助更多的人,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福报和令人心安的救赎。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这些改造过来的降人,大都会变得并不怎么畏惧受伤和死亡;而指望着在自己完全拿不动刀枪、行不了路之前,究竟能够走出多远又获得多少福报呢?
  因而,他们私底下甚至由此产生某种传说和猜想。
  既然那位大都督乃是为了解脱众生苦厄,而降下救世孔雀佛母明王的地上化身;那追随战死的将士们也有可能,会通过陵园里留下香火供奉的刻名,得以就此往生极乐或是超脱天人。
  乃至在他们之中又衍生出了另一种颇为自洽的相关道理。为了什么这位自从起兵以来,就专与形形色色寺观之属过不去;屡屡有所。
  乃至在如今太平军的治下,除了少数自家修行的伽蓝堂,或又是只有小猫两三只的乡村祠庙之外,几乎所有的宗教场所都受到了肃清和整治,哪怕是荒僻在外的野兰若也不得免。
  正因为这位大都督乃是佛门关系密切的天人转生,所以格外看不过那些充斥、混迹与世上丛林浮屠之间,滥竽充数或是为恶多端的盗世欺名之徒。
  所以但凡是有机会遇上了,就要行那正本清源、克己复礼之事,令其回归真正出家人修行度世的本色,而坚决剥夺那些可能令其耽于享乐和红尘繁华的多余事务。
  正所谓是一度流传过“要钱粮,找寺观”“要学问,找和尚。”“打翻了祠庙啥都有”的歌彦。因而在破除这些淫祀和佛门害群之马的过程当中,太平军最初的基业也得以建立起来了。
  而扛着队旗一声不吭跟在他身边冲锋陷阵的,则是大个子前官军俘虏王弘范——如今的团旗头;他则是个不择不扣的地道关中汉子,甚至还是个神策屯营的军户子弟。
  只是连绵不绝的大灾之年,哪怕是身为天下腹心的京畿之地,也难以在天灾人祸之前独善其身;而屡有饥馑之时。
  尤其是那个号称“蝗虫畏威,不入京畿,皆抱荆棘而死”的“蝗虫京兆”杨至知,更是让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出亡的罪魁祸首。
  乃至到了最后地方上毫无赈济和减免,反而继续加摊以为祥瑞贺;这下他们这些神策左行营配下,营田为生的军户之家也实在过不下去了,而开始纷纷逃荒到外乡去,只是王弘范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在半路上又被长安城派出来的税吏和巡营兵给堵了回去,以逃兵的身份狠狠吃了一顿刑罚,本来还要有更进一步的惩处。
  只是因为他们这些营田军户生得比寻常流民更加壮实,而被正巧路过即将上任的山西节度使牛勖所看见,就把他们索要了去充军山西洋州,这才有了他后来在入寇金州时被俘的一番际遇。
  结果真正跟了这些太平贼之后,他才第一次知道,世上居然还有这般给予士卒吃饱喝足,饷钱从不克扣和拖延,还限制操行以外辱骂打罚手段的军伍所在。
  据他所知,就算是山西节衙最亲近的牙兵,除了不定期的考上之外,平日里也不过是如此的优待而已;更别说时他们这些新降的改造兵员了。
  更何况,除了日常执行起来极尽苛酷的森严条令之外,居然还给士卒提供各种传唱、说书的娱乐手段,强制要求士卒启蒙学子,定期讨论和问候家中的情形。
  因此,王弘范初来乍到之时是在很有些不适应,甚至几度生出想要逃亡的心思来;毕竟,对着一群陌生之人说自己过往的一些生活琐事和对于家乡的记忆,实在有些羞于启齿。
  但是在同舍里听别人说了多了,也忍不住产生了心有戚戚在的共鸣,乃至有了表达和倾诉的欲望来;然后在分享了心声之后,他就一下子沉沦了进去。
  在将其他自己老家种种情形的时候,他甚至会和其他人一起呜咽流泪,一起大声的在咒骂着那些祸害乡里的官府胥吏,那些其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屯营官长。
  王弘范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子过下去好了,结果大半年之后太平军就打回了关内,也让他再度确信了大都督率领的太平军,乃是为天命所钟应运而出的存在。
  因此,就在这种参与和见证革旧鼎新时代的振奋和激励之下,他们这些新旧降军和俘虏出身的改造士卒,甚至能够比那些新卒,爆发出更加强大的斗志和信念来。
  因此自从战斗开始之后,作为战场之中最显著的目标之一,擎旗的王弘范已经先后身背数箭,肩头,腰上和腿上都是血淋淋,却依旧谈笑风生的大声鼓舞着左近同袍。
  直到再度击溃了这股劫掠地方的官兵,足足留下了七八十具尸体仓皇而遁之后;他们才在过火的废墟里三三两两的落座下来;相互包扎伤口和整备起器械来,而王弘范也在随行救生兵的催促下,用专门大钳剪断外露的箭杆,又脱下血水浸透的罩衣和两档铠、夹衫,露出几处嵌在皮肉里的箭头;用镊子撑开拔出再粗线缝合起来。
  然而他居然还能龇牙咧嘴的喘声道:“不碍事的,只是些许皮肉伤,我在山西可是受过比这更厉害啊……啊啊啊。”
  “不要逞强,我手下两百多号游弋,还差你一个扛旗的么……快到后队去报到,下次论换时就走。”
  校尉张东却是冷脸道:这时候,远处一点烟尘之中一骑游哨兼做迅兵飞驰而至,满身汗水的落马下来禀报道:“周(本)都尉有令,游击第四团除伤员外其余人手,急速前往三里外的凤山寺布阵接应。”
  “得令。”
  张东当即拱手道。
  两刻光景之后当他带着骑着驴骡代步的第四团,抵达丰水之畔的凤山寺废墟外,就见到当地已然聚集了大量满脸惶色的男女老少。
  一名满脸风尘的将校迎上前来招手道:“这些都是收拢而来的义军眷属,我会护送老弱前往下游的丰口镇暂避一时,接下来就拜托你部稍作阻截了。”
  “可知前来追袭的敌军大约有多少,又是什么来历……具体武备如何。”
  张东皱了皱眉头道。
  “乃是裘帽毡衣的党项羌骑,约有疑为先手三四百轻骑,所用器械以梭镖、投矛居多,角弓甚少。”
  这名将校沉声道:“明白了,那就得在附近寻觅用以掩藏的埋伏之地,彼辈轻骑驰来,以出其不意之际才有一战之力。”
  张东又继续道:“寺外西北角有一片榆林,只是距离道路稍远,就需要一些诱敌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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