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4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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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愿闻其详。”
  “不是什么深奥学问,比不上吕公相变家学为原学……一点心得而已,而且极为粗浅,就是字面意思。”吕颐浩喟然以对。“放在眼下和将来,便是两个具体建议,也是臣要说的两句话。”
  “请相公赐教。”
  “一来,数日后大战,必要之时,官家可为军中之先。”吕颐浩循循善诱。“依臣看来,这并不危险,因为倾国之精锐都在这里,当河对岸兵马超过这边时,官家率众为先,其实反而是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躲在后面,却与大军相隔,反而会招来危险与祸患。”
  “有道理。”赵官家回复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预料到的答复。
  “二来,此次北伐之后,千头万绪,黄河以北的疑难,官家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而臣想了许久,若想要妥当处置,却也有一个当国之先的法子!”言至此处,吕颐浩转过头来,认真相对。“官家,臣昔日在燕山道,看燕京颇有地利之中,若此次北伐能全取北方五路,何妨迁都燕京,重定乾坤?”
  听到最后八个字,一直纹丝不动的刘晏和邵成章齐齐抖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在赵官家与吕相公身后对视一眼,都难以掩饰自己眼中的震惊之色。不远处,在场唯一一位文官更是在心神震动之余同时醒悟,这很可能是对自己有提拔之恩的吕相公为了回报这几日自己的悉心侍从,赠送给自己的一份巨大政治礼物。
  不过,出乎这几人以及吕颐浩的意料,赵官家居然没有任何惊讶之态,只是淡淡颔首:“吕相公所言极是,燕京有王气!”
  就好像,这位官家再度与这位契合度极高的相公不谋而合一般。
  实际上,吕颐浩也只是微微一讶,便旋即安静了下来,仿佛自己根本没有说过什么要影响整个天下气运局势的话一样。
  就这样,当日下午,雨水便停下,春日阳光也随之出现。
  赵官家亲自下旨,要求全军清排污水,防止时疫,当日晚间,他便召集诸帅臣与资历统制官,询问吴玠开战后的大略方案。
  而吴玠也颇为镇定,将这几日磨合出的临时方略一一道来。
  “大略来讲,乃是以御营左军两万众为先锋自稍远金军大营的上游西侧先渡立足。”坐在堂中一侧的赵玖面无表情,稍作总结。“然后御营骑军轻骑与契丹、蒙古轻骑,合计四万众在御营左军的遮护下大举渡河,并向高地来争?”
  “是。”吴玠言简意赅。
  “而骑兵动身后,李节度便统揽御营中军的陕洛部分,外加御营后军部分合计四万众从高地渡河,去争那块高地,高地在手,则以十万步骑与金军相争,逼迫金军先出全力?”
  “是。”
  “若不成,则再发王德、郦琼二将两万五千众渡河,伪作决胜之手,引诱金军全力?”
  “是。”
  “若还不成,则发曲端御营骑军、张宪御营前军背嵬军,合计一万余,再做引诱,兼为撒手锏……届时,若金军后手不出,便以十三万众与之一绝雌雄;而若金军后手发出,朕便发王总统、杨沂中、张子盖所领全军精锐长斧重步与部分劲弩两万余,一起渡河,以作乾坤一掷……是也不是?”
  “是。”吴玠依然言简意赅。
  “那就这般定下。”赵玖同样言简意赅。“明日稍作晾晒一日,泥泞便可稍收,后日一早便发全军渡河决战……浮桥怎么说?”
  “太平河不是什么急流深水,提前准备好长木大筏,临时搭建就好,反而容易出其不意。”吴玠脱口而对。
  “那好,剩下的细节朕就不问了。”赵玖点头,然后回头环顾。“这番计略,谁还有不同意见?”
  曲端喏喏欲言,一时欲言。
  “朕再问一遍,谁还有意见?”赵玖眼睛扫过对方,然后再度追问,音量提高,音调也凛然起来。
  这下子,曲端反而彻底沉默下来,至于刘錡、张子盖这二人,此时更是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而终于,眼见着无人反驳,坐在那里的赵官家一锤定音:“那就这样……若无太大情形变化,此事就这般定了。”
  韩世忠率先起身,其余诸将也都纷纷起身,然后在这位军中第一大将的带领下轰然称是。
  翌日白天,果然日头明亮,随着一日暴晒,原本稍显泥泞的地面也果然迅速干涸,虽然称不上是地面坚实,但却不至于不能跑马轻驰了。
  与此同时,可能是春雨的影响,这一日,众人才发现,太平河两侧四野,漫山遍野皆为翠绿,空气更是沁人心脾。
  而就是在这般情形下,宋军开始大举晾晒、擦拭军械,准备翌日干粮净水。
  很显然,宋军没有做遮掩,也根本没有做遮掩的必要……相对应的,金军不甘示弱,他们同样开始晾晒军械,准备翌日作战粮水。
  最让人惊愕的还是当日下午……不知道是民夫伪装成真正援军,又或者是之前下雨时有精锐部队提前偷偷潜到滹沱河北岸,还或者是真的援兵……反正光天化日之下,约一万骑兵,也就是足足一百克谋克的精锐甲骑,就在宋军眼皮子底下大举从滹沱河北岸渡河入营。
  当然,宋军一直不为所动。因为正如赵官家所言那般,事到如今,若无太大情形变化,此战就已经定了。
  但到……所以说但是,到了当日后半夜,或者说就是原定决战的二月初三凌晨时分,正当全军民夫依然加班加点,准备一早为全军提供热食的实权,细如牛毛的春雨却再度落下,引来全军上下色变。
  “魏王。”河对岸,宛如长者三只手怪物的金军大营中,具体来说就是那个连接处大营内,高庆裔满头是水,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却是慌乱至极。“又下雨了……今日宋军会来攻吗?”
  根本没受太大影响的火把之下,摘到帽子的完颜兀术仰头望天,感受了片刻雨水之后,终于回头狰狞呵斥:
  “这个时候,是可以猜那个赵玖不来的吗?!去找洪承旨,告诉他不要与宋军那些子俘虏说话了!等俺和全军猛安以上军官军议完毕,要砍了他们祭旗!”
  高庆裔踉跄而走。
第十章
石桥
  春雨忽然再度出现,即便只是牛毛细雨也足以动摇人心,因为天气对战事的影响太大了。故此,宋金两军几乎是同时提前召开了战前军议,不等天明就进行最后一次讨论。
  而在这之前,就在双方军官纷纷按照军令聚拢汇合起来的时候,金营中的高庆裔与太师奴却率先寻到了一处偏帐所在……这里是燕京方向劳军使、枢密院都承旨洪涯的营帐,后者是随夹谷吾里补一起抵达的,随行的还有仓促从关外和燕地临时凑出的一个全骑兵万户,也就昨日下午宋军看到的那一百个谋克。
  不过,高庆裔与太师奴今日过来不是寻洪涯的,而是要提走原本被洪涯准备带回燕京的两名俘虏。
  “为何魏王此时要他们?”不可能睡着的洪涯闻得高庆裔言语,本能蹙眉。
  “魏王要杀了他们祭旗。”太师奴抢在高庆裔之前开口,干脆直接。
  洪涯怔了一怔,求证似的看了一眼高庆裔,后者微微颔首。
  而得到验证后,这位承旨兼侍郎沉默片刻,一时居然没有动静。
  见此形状,太师奴不禁催促:“洪承旨,这是魏王亲口传令!你若不愿带路,给声言语,我自去提人。”
  听到此言,洪涯方才一声叹气,扭头带着二人往自己后帐而去,然后直接来到一个前后左右皆有甲士侍立的小营帐前。
  甲士得到示意进入,不过瞬间,便将一高一矮、一青一中两名俘虏夹着带出了营帐,然后立于帐门前的火把旁……很显然,这二人也没有休息。
  太师奴点了点头,便要示意甲士带人随自己而去。
  “稍等。”就在甲士拖拽起二人时,洪涯忽然上前出声。“魏王是气糊涂了……无论此战胜败,这二人都是有通使之用的……且留下二人,万事我来担待。”
  太师奴微微一愣,未及言语,高庆裔此时稍微醒悟,却又当即出言附和:“洪侍郎说的不错……没必要的事情,我也会与魏王说清楚。”
  然而,虽然两人皆要保这两个俘虏,而且两人都是位置远超自己的人物,但太师奴稍作思索,还是摇头:“这个时候是争一口气的时候,不是计较利害的时候……何况,魏王有明确言语要砍俘虏祭旗,等我们回去,魏王直接呼人登台受戮,难道要你我当着全军百多个猛安的面解释吗?怕是届时一个不好,你我直接被塞上去祭旗都不一定!”
  高庆裔一时无奈。
  而被甲士挟住的二人此时知道要被祭旗,也是身形一僵……但很快,高个的年轻人便努力尝试站直身体、维持气度,倒是矮个的中年人一时有些恍惚失态的样子。
  “若是这般,只带一个人去吧……砍一个人便足以交代了!”看到两名俘虏反应不一,洪涯摇了摇头,奋起急智,勉力相对。“这个虞允文是张荣的女婿,赵宋官家跟前的近臣,留着用处极大……猛安们也不知道谁是谁!”
  高庆裔再度醒悟,复又跟着附和。
  太师奴明显也不想与这两位硬驳下去,稍作思索,便也点了点头,然后下令将那个矮个中年人拖走。
  然而,正当高个子年轻人,也就是虞允文因为尝试挣扎被死死按住时,被拖着走了七八步后的中年人忽然回过神一般,扭头奋力大呼:“虞探花!”
  “贝指挥可是要要说妻儿家小?”原本还在挣扎的虞允文瞬间落泪。
  “妻儿家小哪里需要虞探花来计较?”那矮个中年俘虏,也就是热气球飘落失事后被阿里部俘虏的营指挥贝言了,此时面色惨白,一面被拖行一面努力喊叫出言。“我是要你不要中了这宋奸诱降之策,以为有了局面便可以与他们苟且起来……天底下的事情,差了一步,便是好汉与孬种两层人了,你是要做相公的人,千万不要给自己留下失节的污名!”
  洪涯当场色变,而虞允文只能落泪。
  而太师奴是个机巧的,将人拖远之后,复又寻绳索麻布,捆缚妥当,塞了口舌,这才敢继续将此人带去将台前。
  “陛下,臣以为当出兵如常!”
  点起了多个火把的获鹿县衙大堂前院空地上,人影密密麻麻,无一人知晓金营事端,或者说知道也不可能有丝毫分心的,实际上,等到赵官家与吕相公刚一抵达,为首一人不等见礼,便直接挺身而出,却居然是自吴玠抵达后一直显得有些沉寂的韩世忠。“且不说如此小雨,未必影响大略,便是一直下下去,雨水变大,到了中午弓弦受潮变软不能射稳,到了下午地面重新泥泞,战马与甲士行进难行,我军也绝不吃亏!断没有全军蓄势到目下,却将拳头缩回来的道理……官家,此战终究是我军士气更足,兵马更盛,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此战之胜!”
  韩世忠许久没有公开表态,此时当先出言,且言语直接,并上来以军中第一人的身份做出政治与军事担保……自赵官家、吕相公以下,此时牛毛细雨与火光中的上百名高级军官,上至李彦仙、吴玠竟无一人敢出声抗辩,以至于居然直接冷场了一阵子。
  便是赵玖与吕颐浩也一时怔住,不及在堂门前的椅子上入座。
  “诸位。”
  片刻之后,到底还是赵官家本人亲口打破了沉默,其人坐到堂前正中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只是以手指向韩世忠,然后环顾左右。“现在你们知道,为何韩良臣是天下先,是朕的腰胆了吗?!”
  韩世忠闻言毫不客气,直接直起身来,就在御座前扶着那条玉带回头相顾堂前诸将。
  略显昏暗的院中,一时轰然……这不仅仅是因为韩世忠气魄夺人,更重要的一点是,韩郡王一言,赵官家一语,便已经明确表明了态度,也直接定下了此番战前军议最要紧和最要命的一个决断。
  那就是出兵如故!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河对岸金军中心大寨内,因为军制问题,参与军议的猛安数量远远超过太平河对面宋军的统制官,所以场面更加宏大,却又不免拖沓了一些。等了好一阵子,才大约借着密集的火把在空地上聚拢妥当,继而随着周围甲士对甲胄的整齐拍打安静了下来。
  场面安定,拔离速便准备登上一处临时搭建的木制小将台主持军议。
  话说,担任这个元帅之前,拔离速便因为长久以来燕京方向的用人还有防范自己的某些布置而心怀怨气,等到担任元帅之后,他就一直有意无意释放怨气,同时争取权威,打压执政亲王们的嫡系,力求使自己这个元帅名副其实。
  而之前数月的战争期间,几个养在太祖阿骨打帐下的郎君也确实证明了这些所谓中枢嫡系委实比不得他们这些东西两路的宿将,同时局势渐渐不好,更需要拔离速这批宿将的鼎力支持。所以,后方不提,最起码前线这里,在仪制上,兀术对拔离速是越来越尊重的,拔离速也算是威权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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