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2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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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右翼
  刘成军右翼。
  相对于左翼与中军的激烈战况,刘成军的右翼几乎可以用平静来形容,无论是杜国威还是对面的多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勒兵不动。多铎这么做的原因是考虑到还有四分之一的兵力在河对岸,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敌人交战;而杜国威则是因为刘成在战前的部署:以左翼先攻,右翼只担任牵制的任务,从兵力上看,四个身经百战的步营都在中军和左翼,铁甲骑兵也多半在左翼,杜国威的右翼多半是由招募来的雇佣兵组成的,无论是从数量还是质量都无法与中军与左翼比拟的。
  “我麾下诸将多为蒙古人,若让他们披坚持锐,引兵冲阵是不错的;可若让他们以寡敌众,坚守不退就难了。国英,你跟随我最早,战功也最多,今日我委任你督领右翼,只要你那边不被东虏攻破,便是首功!”杜国英站在大旗下,脑海中闪现出战前分配完任务后刘成私下里对他说的那一番话。目光扫向己方的军阵,由于多半是各族的雇佣兵,其甲衣、颜色各不相同,看上去颇为杂乱,而且甲片也多已经陈旧,不像左翼与中军那般在阳光下银光闪闪,一比起来便失色了不少。看到这里,杜国英心里不仅有几分不快。
  正思量间,突然听到远处的唿哨声,杜国英转身一看,却是刘成的传骑来了。原来在刘成的军中战场上传递命令的骑士便被称为传骑,为了便于他们执行任务,除了在特殊的服色标志外,在他们的头盔和衣甲上装有几个特殊的哨子,这样当他们策马奔驰时就会发出特殊的哨音,己方的人员听到后就会为其让路,以减少耽搁的时间。那传骑赶到杜国英身前六七步,也不下马,便在马背上欠了欠身子,便高声道:“镇台大人有令,右翼前行,坠后中军百步!”
  “知道了!”杜国英点了点头,他正准备下令,突然看到距离自己百余步外的一队步兵竟然都没有戴头盔,只是用黑布包头,脸色微变。他知道自己这边的人马中虽然衣甲杂乱,但刘成有朝邑发达的炼铁业和水力机械支持的武器制造业支持,像火绳枪、铁甲这些消耗大量工时的装备可能价钱还贵点,像兜鍪、刀剑、长矛、箭矢这些可以批量制造的早就已经是白菜价了。像这些在刀尖上混饭吃的雇佣兵来了刘成手下,除非是原本就有的,无不一发了薪水就赶快给自己整治一套家什,钱少买不起全新的就买一套旧的,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吃饭家伙。是以杜国英这边虽然衣甲杂乱,但士兵基本头上都有一顶铁家伙,只是新旧样式不同。
  “你过去把那伙黑布裹头的头领叫来!”
  “是,大人!”亲兵应了一声,便朝杜国英手指的方向打马去了,杜国英下了进军的命令,过了一会儿,便看到亲兵带了一个身材魁梧,棕色皮肤,高鼻深目的汉子来。杜国英依稀记得是那伙来自印度的锡克雇佣兵的首领,名叫辛格的,便问道:“你们为何不戴头盔?”
  辛格在刘成手下呆了一年多,已经能够简单的听说,他指着自己的高高耸起的缠头答道:“禀告将军,这便是我们锡克人的头盔!”
  “休得胡言!”杜国英笑道:“长矛箭矢乃是钢铁所制,岂是布帛能挡的?性命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辛格肃容答道:“将军有所不知,布帛虽不及钢铁坚硬,但信仰却胜过钢铁,将军若是不信,待会便可亲眼看看!”
  杜国英将信将疑的看了辛格一眼,笑道:“好,那我便看看你们的信仰吧!”
  后金军左翼。
  “贝勒爷,西虏动了!”一个戈什哈指着对面的敌军道。
  “动了?”多铎从胡床上跳了起来,向对面望去,果然正如部下所说的,对面的敌军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只是相对于敌人的中军要坠后了不少,敌人的阵线实际上形成了一条斜线,老哥阿济格所指挥的右翼已经打得不可开交,而自己这边却还没开打,着实是有些奇怪。
  “贝勒爷,吹号吧!右翼那边压力很大,咱们这边赶快攻过去,至少可以减少一下那边的压力!”一旁的副将催促道。
  “急什么!”多铎冷喝了一声,在多尔衮三兄弟里,但如论军事上的才能,他实际上才是第一,在历史上他在松锦之战、一片石、破李自成的潼关之役、灭南明诸役中或为主将,或者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是以后世乾隆皇帝评价多铎为开国诸王战功第一。当然此时的多铎才不过二十出头,调度大军上自然不如后来那么老辣,但战场上的眼光却已经颇为不凡,他也看出了刘成摆出这个怪阵的目的是为了集中兵力猛攻己方的右翼,应对这种阵型最通常的办法就是攻击敌军的薄弱点——通常是敌人的右翼,只要在阿济格崩溃前能击溃敌军的右翼自然就大获全胜。但还有一种更加冒险的办法——既然对方将军阵摆成这样,自然在各军之间容易出现缝隙,若是能够乘机派出一支轻骑穿过敌军中军与右翼的连接处切入敌阵,直捣敌军的中枢,那自然也能大获全胜,而且比前面一种办法赢得更为漂亮。毕竟刘成也不是傻子,他摆出这样一个阵型来,自然会想到敌军会猛攻自己的右翼,肯定会想出各种办法来加强其防御。
  “传令下去,挑选五百名精锐骑兵,将盔甲衣服上的标志都给我去了,就在我的阵后,等我的号令!”转眼之间,多铎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决定选择第二种办法。在他看来这一战光是胜还不够,还必须是大胜,最好能将刘成斩杀或者生俘。否则,只要刘成逃回去了,用不了多久又能卷土重来,大金可没那么多血可以这么流下去。
  看到对面的后金开始先前移动,杜国英赶忙下令自己的旗帜竖直,这是让各军停下脚步,重整阵型的信号,方才向前走了百余步,队形已经有些散乱了。各队的军官高声呵斥着士兵们,让他们站稳阵脚,弓手与火绳枪射手来到第一排,对准远处的敌军,等待着射击的命令。为数不多的骑兵则隐藏在步队的后面,兼有督战队与预备队的作用。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让人透不过起来。
  “开始向古鲁祈祷吧!”辛格对自己的部下们高声喊道,随即他用力将长矛插入土中,然后跪下,面孔紧贴地面,高声念诵着祷词:“敌人要战争,就给他们战争,古鲁琪万岁!”
  “古鲁琪万岁!”锡克士兵们也随辛格齐声喊道。完成了简短的祈祷后,辛格从地上抓了两把土在手里搓了搓,握紧长矛,准备迎接战斗。
  右翼的战斗是由弓箭与各种轻型火器对射揭开序幕的,在这些来自河中地区的雇佣兵里有许多人习惯使用火绳枪,而后金军中也从朝鲜与大明学会了使用这些轻型火器,在交换了一阵铅弹与箭矢后,激烈的白刃战就开始了。
  虽然已经有了直突敌军统帅的打算,但多铎还是从一开始就投入了镶白旗的一半以上的兵力——只有将敌军的右翼向后挤压,才能撕开其与敌人中军的缺口。在前几排的都是经过数次激战的老兵,他们身着内衬铁叶的棉甲,头戴铁兜鍪、铁面甲、手提长矛与厚背砍刀,当双方的距离只剩下半箭之地时,一阵大风将火器发射的白烟刮走,昏暗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的甲胄与兵器上,看上去宛如地狱里走出的恶鬼,摄人心魄!一名后金军的额真高声喊道:“杀虏建功!”引来万众应和,军器与甲胄的撞击声齐鸣,其余军官也高呼杀虏,当先领兵向不远处的敌军冲去。
  面对猛冲过来的后金大军,在步队前面释放箭铳的射手们赶忙退入身后步队的缝隙,少数来不及撤走的立即死于女真人的刀矛之下。杜国英麾下的士兵们赶忙放平了长矛,两头巨大的金属刺猬撞到了一起。最前面的女真士兵根本无法停下脚步,身后传来的巨大冲量把他们推着往前冲,有许多人死于长矛之下,但很多有经验的老兵一矮身子就钻了下去,半跪着用砍刀狠狠的劈砍着敌人的腿。这些身披铁甲的野兽体内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们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可能快的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将对面的敌人杀死。鲜血和生命立即喷射出来,湿润了干涩的土地。
  辛格站的很稳,他握紧长矛,刺中了第一个敌人,然后借着敌人倒下去的势头,拔出了自己的长矛。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锡克武士,他很清楚应该怎么使用手中的武器——他并没有像大多数菜鸟那样对准敌人的胸口——虽然那里能够一下子就致人死命,而是对准肚子或者两肋,因为后者虽然不能一下子杀死敌人,但也不会让长矛被肋骨卡住拔不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会给你时间去再找一根长矛。就这样,他一连刺倒了三个敌人,不过第四个敌人被刺中时死死的抓住了他的长矛,他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得拔出腰刀迎战。
  杜国英麾下的军队战力参差不齐,在镶白旗的猛攻下,战线很快就变得扭曲起来。就如同堤坝被洪流冲垮后,只有高地才能够幸免被淹没一般,这些军队结成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方阵圆阵,与涌入的敌军形成了犬牙交错之势。这些方阵多半是由一股战斗力较强的雇佣兵头目统合而成,他们万里而来,周围都是异族之人,所以战斗意志和凝聚力都很强,是以能够败而不溃,散而不乱。
  “贝勒,全军压上吧!”副将又惊又喜的说,他看了看己方的右翼,由于距离太远,加之硝烟弥漫,只能听到喊杀声,不能看的真切。
  “蠢材,还不到时候!”多铎指着对面的敌军:“你看清没有,敌人的骑兵都还没投入,这个时候全军压上,若是被敌军侧击怎么办?”
  副将顺着多铎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正在苦战的敌军后面,还有模模糊糊的一列骑影,正在静静的观战,显然敌军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这里就交给你了!”多铎取过头盔给自己戴上,对副将吩咐道:“你记住了,只要对方的骑兵没出动,你就不能全军压上,还没到孤注一掷的时候!”
  “交给我了?”副将闻言一愣,他看到多铎跳上战马,一副要亲自上阵的样子,赶忙是抓住缰绳,问道:“贝勒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陷阵去取刘成的首级呀!”多铎笑道:“你看西虏人自为战,与中军的联系断开了,这么大个口子,正好去取刘成的首级。你记得我的话,敌人的骑兵没动,你就不能全军压上!”说罢,他从戈什哈手中接过角弓和长矛,策马而去,那五百骑兵紧随其后,只留下那个呆若木鸡的副将。
  多铎这五百骑都去了后金军的标记旗号,只穿了蒙古人常穿的轻便皮甲,带了角弓、箭袋、长矛、砍刀。多铎虽然有着甲,但在外间披了件羊皮袄子遮挡,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行人在烟尘的遮挡下,掠过刘成军右翼的左端。无论是哪一边都不知道这队陌生的人马来自哪儿,又要往哪儿去。他们身上没有标志,又没有旗号,在服色本就杂乱的刘成军右翼各队眼里也就变得模糊了。加上他们又没有主动进攻,那些抵挡正面进攻都十分吃力的士兵们自然也没有理会他们。
  多铎一行人绕过了杜国英指挥的右翼,并没有理会正在与皇太极苦战的敌军步队,沿着敌方中军后面穿过,寻找着代表着刘成的所在。一路上若有人上来盘问的,多铎并不理会;若是上前截击,便分出少许人马与之纠缠,剩下的大队则继续前行寻找。
  
第六十八章
中箭
  多铎一行人穿过一片斜坡,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旌旗林立,骑士穿行其间,一个眼尖的骑士突然指着那边高声道:“贝勒,那不是西虏的苏鲁锭大纛吗?”
  多铎顺着手下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旌旗当中有一顶大纛,金质的尖顶,旗杆缀着白色的马鬃,与麾下的蒙古人描述的苏鲁锭大纛外形一致,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正想下令冲上去厮杀,可看了看身后的部下只剩下不到两百骑,而对面的敌众粗粗一算就有四五百骑,众寡不敌。更要紧的是,在那苏鲁锭大纛之下有十五六骑,服色盔甲都差不多,根本无从分辨哪一个才是刘成,又如何能取其性命?
  多铎知道虽然自己已经下令部属去掉衣甲上的标识,但只要刘成的卫队不是傻子就不会让自己这百多骑在周围一直转悠下去,时间一久必然上前询问。可若是就这么杀过去,即不占兵力优势,又没有目标,又怎么能斩杀目标呢?
  正当多铎心急如焚,他突然看到一个服色鲜艳的骑士朝刘成那边疾驰而来,带来一阵尖锐的哨音,四周护卫的护兵赶忙让开路来。多铎认出这是敌军的传令骑士。他突然灵机一动,赶忙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传令之人,果然那传令骑士冲到那大纛前,翻身下马对一个骑在黄鬃马上的骑士跪拜禀告。多铎心中不由得大喜,回头对身后的部下大声道:“那黄鬃马上的便是刘成,能斩此人之首者,赏银万两,封多罗郡王!”
  众女真兵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前面的赏万两银倒也还罢了,这多罗郡王乃是满清宗室、或者蒙古外藩封爵中的第二等,仅次于第一等的和硕亲王,即使是努尔哈赤的子嗣之中,也不是人人都能袭此爵位的,比如第七子阿巴泰历经苦战,也才是个多罗郡王。多铎的这些随行兵将爵位最高的也不过是个骑都尉,距离超品的觉罗郡王简直是云泥之分。多铎见众人还有点不敢相信,知道自己这个大饼画的有点大了,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硬撑下去了:“这刘成乃是我大金的死敌,只要杀了他,入关破明便易如反掌。大汗在临战前已经许下赏格,你们难道连我的话都不信吗?”
  众人都是镶白旗的部众,赶忙躬身称是。多铎也不多话,策马带头向刘成那边冲去,随行的镶白旗将士立功心切,不复成列,一拥上前,反倒将多铎挤到身后去了,转眼之间便已经杀到一箭之地。
  此时土坡上果然是刘成所部,由于火器射击时喷射出大股的硝烟与战马奔驰溅起的烟尘遮挡住了视线,加上左翼与中军已经后金军陷入混战,战况瞬息万变,刘成便领了卫队上前指挥,却不想敌方的敢死之军竟然从右翼与中军的缝隙冲杀而来,他此时身边的护卫不过四五百骑。几个护卫看到这股不速之客突然冲来,还以为是己方走错路的骑队,赶忙上前叱呵,却不想雨点般的箭矢射来,被射的如刺猬一般落下马来。镶白旗的骑队马速已经上来了,后面的大多数护卫已经来不及张弓射箭,只有少数几个眼疾手快的射了箭,为了行动方便和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镶白旗的骑士多半未披铁甲,只是穿了紧身的皮甲,中箭的纷纷落马,但剩下的人还是冲了上来,双方的马队立即纠缠到了一起。敌我之间首尾相接,刀矛相互砍刺,不断有人惨叫落马。
  镶白旗一方的总兵力虽然处于劣势,但队形却极为密集,而且被多铎方才的重赏激起了凶性,许多人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对敌人武器不避不闪,只是挥刀砍杀,反观刘成的卫队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想到在己方大军之中怎么会被突袭,一连被砍杀了十余骑,行列硬生生被撕开一个口子来。多铎领着二十余个戈什哈冲破行列,正好看到那黄鬃马上的骑士相距自己不过二十余步远,对于一个骑术娴熟的八旗武士,已经可以说是触手可及。
  此时刘成身边的亲随仆役不过二十余人,郝摇旗一把将刘成扯到自己身后,用身体遮挡住他,一边引满弓,一边厉声喝道:“所有人都拿起武器迎战,敢回顾者皆斩,东虏人数不多,只要坚持一会儿,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话音刚落,一个侍候刘成的仆役可能是受到惊吓,转身想跑,郝摇旗张弓就射,强弓近距离射出的箭矢穿颈而过,铲子形状的箭矢几乎将他的大半个脖子都切断了,脑袋顿时歪到一边,鲜血喷射出来,溅了一地。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女真武士们已经冲了上来,郝摇旗见敌军已经近身,便丢掉强弓,绰起柱在一旁的长矛对最前面那人当胸刺去,那人躲闪不及,,下意识的丢下武器,伸手去抓矛杆,却不想郝摇旗臂力过人,两人又是当面相冲,哪里抓得住,矛尖顿时当胸而入,刺了个对穿,落下马来。几乎是同一瞬间,又一名女真武士从另一侧冲过来,举刀就砍。郝摇旗此时已经来不及抽回长矛或者拔刀,本能的伸手抓住对方的刀刃。那女真武士一愣,手上一旋刀刃想要割断郝摇旗的手指,却割不断,一看才发现对方的双手都戴着一只用钢丝编织而成的手套。说时迟那时快,郝摇旗挥起右拳便打在那武士脸上,只听得咔嚓一响,那武士的鼻梁骨已经被郝摇旗的“铁拳”打碎,眼前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郝摇旗结果了这两人,一手握夺来的那柄刀,一手拔出腰间的佩刀,挡在刘成身前,他一身铁甲包裹的严实,宛如一座铁塔,而冲过来的后金武士身上却只有一身皮甲,交起手来三下两下便被其一刀斩于马下,一时间虽然刘成的随从护卫被杀了六七个,但刘成本人却被郝摇旗挡在身后,护得严严实实。这时周围的护卫已经回过神来,不禁又羞又怒,从四周猛扑过来,转眼之间,便将冲过来的后金武士杀了大半,剩下的不过三四十骑罢了。
  多铎眼见得形势不利,自己若是赶快脱身,不要说取刘成的首级,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要丢在这里。他赶忙从箭囊中取出一只穿甲箭来,搭在惯用的两石强弓之上,右手拇指上的鹿角扳指勾弦,用力将弓拉满,对准在郝摇旗身后忽隐忽现的刘成,心中默默祝祷:“满天神佛在上,请助我今日射杀此贼,为我大金除祸!此事若成,定当在此地修建浮屠,饭僧供佛,布施沙门,以报恩惠!”这是郝摇旗向左边转了一下,露出刘成的半边身子来,多铎赶忙松开弓弦,一箭射去。
  箭矢正好射中刘成的脖子,被护颈挡了一下,他伸手捂住自己的中箭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晃了两下,从马背上摔倒下去。多铎看在眼里,心中大喜,赶忙高呼得手了,调转马头,向外间冲去。
  郝摇旗见状大惊,他也顾不得逃跑的多铎,赶忙转身将刘成从地上扶了起来,只见其脸色蜡黄,眼睛紧闭,呼吸急促,已经昏死过去,那支箭插在铁质的护颈上,下面渗出血来。郝摇旗不敢伸手去碰,抬起头喝道:“大夫呢,大夫在哪里,大人中箭了!快喊大夫来!”
  “闭嘴!”切桑厉声呵斥道:“你这个蠢货,难道要让全军都知道济农大人中箭了吗?快去整理亲兵,这里有我来应付!”他的僧袍外面套着一件铁甲,双袖卷了起来,露出的铁制护臂上沾满了鲜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郝摇旗心知自己方才做了蠢事,心中羞愧,向切桑唱了个肥喏,便去一旁整理护卫去了。
  切桑小心的解下刘成的头盔,又取下护颈,端详了伤口,良久之后方才松了口气:“实在是万幸,这一箭没有伤到血管气管,只是轻伤。”他赶忙喊人取来伤药和清水,先用口吸吮刘成伤口的淤血,将吸出来的淤血吐在地上,血与泥土混在一起,黑乎乎的一片。
  切桑吸了十余口血,将伤口处清理干净了,才将药粉撒在伤口处,用干净的布帛包裹起来。此时刘成才醒了过来,口中喃喃的喊道:“水,水,给我水喝!”
  “快把水袋给我!”切桑赶忙从身旁人手中接过水袋,给刘成喂了四五口水,便不给他喝了,低声道:“大人,你方才被东虏的冷箭射中了,伤后失血一下子喝太多水不好,等会再喝!”
  刘成此时才完全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四周,问道:“摇旗呢?战况如何?”
  正好郝摇旗稍微整理了下卫队,便赶了回来,正好听到刘成问自己,赶忙跪在地上道:“摇旗该死,让东贼伤了大人,请大人治罪!”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刘成的声音还很微弱,但咬字还很清晰:“战况现在如何了?”
  “战况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说到这里,郝摇旗恨声道:“禀告大人,我方才已经拷问过了,方才偷袭大人的是东虏镶白旗的,射伤大人的便是镶白旗的旗主多铎,他是从右翼与中军的缝隙潜入进来的。我已经下令先将这些狗贼剥去面皮,然后腰斩了。大人请放心,我一定要将这贼用竹锯子从腰间锯成两截!”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原来是刘成护卫们正在处死被俘的女真武士,他们先用勾刀剥去对方的面皮,然后将其腰斩,被腰斩的人一时不得死,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杀便杀,干嘛做这个勾当!”刘成脸上露出一丝怒色:“摇旗,我蓄养尔等是为了杀贼,难道是要你们做狱吏的吗?快将其处死!”
  “是,大人!”郝摇旗脸上现出一丝惭色,赶忙起身下了命令,片刻之后刘成便听到几声短促的惨叫声。他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东虏未破,还是多花点心思在杀贼上,打赢了这仗,要怎么报复都来得及。我即生为武人,挨一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正当此时,从右翼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是成千上万人齐声呼喊汇集而成,只是距离太远,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刘成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撑起半边身子喝道:“来人,快去杜国英那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是!”郝摇旗应道,他正要去传令,突然一阵风从右翼那边吹了过来,那声音顿时清晰了不少。众人都听得清楚,分明是“刘成授首,大金将兴!”
  “混账!”郝摇旗大怒:“大人请稍待,我立刻去取来多铎那狗贼的首级!”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站住!”刘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蕴含着一股无形的力量。郝摇旗停住脚步,脸上露出一股哀求的神色,想要说些什么。刘成却不理会他,喝道:“阿桂,你过来!”
  “是,大人!”一直保持沉默的阿桂走了过来:“末将在!”
  “你扶我起身,替我换上那副金甲!”
  “是,大人!”阿桂小心的将刘成从地上扶了起来,坐在胡床上,然后帮助其脱下那副七八成新的旧甲。郝摇旗立即就明白了刘成将要做什么,脸色大变,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刘成便用十分冷静的语气说:“摇旗,你不是要上阵吗?好,你现在就带领我这五百亲卫,还有留在本阵的那一千骑亲卫也给你,你从东虏的中军与右翼的缝隙切入,去把阿济格的首级给我取来!”
  “是,大人!我这就去将阿济格的首级给您取来!”郝摇旗嘴唇张合了几下,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来,泪水流了下来。刘成站起身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旗呀,这就是今天我教你的为将之道:身为武人,上阵之后若是连自己一人的生死荣辱都无法忘掉,他就不配为三军之将!”
  
第六十九章
嘴炮
  后金军左翼。
  时间已经近午,两军已经激战多时,士卒多疲惫不堪饥渴交加,无论是后金还是刘成一边,皆向后稍稍退却,休整饮水。只留下中间空地上一堆堆的人马尸体,数十只秃鹫在尸堆上盘旋飞行,突然一只最大的黑色秃鹫试探性的落在一具无头尸体上。两边的士兵都只顾抓紧时间喘息,并无一人去驱赶这些近在咫尺的猛禽。于是它用爪子抓紧尸体,将长长的脖子探入尸体的颈部去啄食里面柔嫩的内脏。可能是受到同伴成功的激励,又一只秃鹫落在一旁,也啄食起来。很快其余的秃鹫也纷纷落下,挤成一团。它们的爪子与利喙敲打在铁甲和头盔上,听起来就好像箭矢射在上面。秃鹫们不时抬起头,露出血淋淋的长颈,尖利的长喙上还挂着几块内脏的碎片,看上去极为骇人。火器发射的硝烟与马蹄溅起的烟尘杂合在一起,笼罩着战场的上空,将阳光也遮去了大半,仿佛上天也不忍观看战场上的惨状。
  多铎伏在马背上,他胯下的马虽然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可经过方才那番狂奔,也早已精疲力竭,只能滴滴答答的缓步行走。此时的多铎还没有从方才的追杀、逃亡中感受到的惊吓和紧张中恢复过来。当时他射出的那一箭就好像触动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刘成的亲卫就好像一群被激怒马蜂,追着他们疯狂的叮咬。许多蒙古亲卫甚至不顾在高速奔跑的马背上,直接扑向相邻的对手,将其扑落马下,扭打起来。若非多铎随身的戈什哈也都舍身断后,加上惊人的运气,多铎早已被生俘了。
  “哎呦!”突然多铎轻呼了一声,觉得右边大腿一阵剧痛,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大腿上挨了一箭,只是有裙甲保护,加上方才在马背上太过紧张,以至于根本没有感觉到。突然他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高兴,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活着回来了,再说看敌人的那种疯狂表现,自己方才那一箭十之八九是射中了!他咬牙拔下伤腿上的那支箭矢,双手合十捧箭祝祷道:“感谢神佛护佑,饭僧修建浮屠之事,弟子绝不敢忘,还请护佑弟子逃脱西虏追击,生还本阵,定当修建寺庙精舍以报!若有违誓言,便如此箭!”说罢他便将那箭矢一折两段。
  多铎许过愿之后,便抬头看了看天色,想要辨认方向。他方才在乱军之中,蒙头乱跑,早就迷失了方向,只是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什么阳光,哪里能辨认方向,多铎只得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凭感觉找了个方向打马而去。他打马跑了一段,突然看到前面的天空好事裂开一条缝隙,灿烂的阳光投射下来,便宛如十几道光柱。多铎见状大喜,以为是神佛回应了他方才的祈祷,赶忙下马跪在地上:“神佛保佑之事,弟子铭记在心!”说罢他便依照修正后的方向打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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