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266部分在线阅读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多铎遇到一小队后金游骑,他们看到多铎狼狈的模样又惊又喜。为首军官赶忙跳下马来,行礼道:“贝勒爷,这是怎么回事,您身边怎么连个护卫都没有?”
“快给我换一匹好马来,这马已经不行了!”多铎费力的跳上新马,得意洋洋的对那军官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方才入敌阵中,射中了虏首刘成,想必此时他的尸体都已经凉了!”
“当真?”那军官大喜过望,下意识的便问道,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种询问本身就是对上位者的不敬,等他反应过来赶忙下马向多铎请罪,倒是多铎此时的心情好得很,笑嘻嘻的摆了摆手:“罢了,也难怪你们不信,方才被西虏追击时,我也不相信自己能逃出来!哎呀,箭矢如雨点般飞过来,真是九死一生呀!”
“这定然是弓矢大菩萨护佑!”那军官赶忙奉承道:“若非如此,为何其他人都没逃出来,只有贝勒爷您逃出来了呢?”
“不错,定然是菩萨护佑!”多铎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过也离不开将士们的拼死保护。此战胜后,我定然要在这里建一座浮屠,一来感谢神佛护佑;二来将战死将士的姓名刻在上面,慰藉英灵,也让后人看看祖宗创业的艰辛!”
众后金骑兵听多铎这番话,也不禁默然。八旗武士虽然彪悍善战,但毕竟也是人,好生恶死之心也是有的。这场仗虽然只打了一个上午,但激烈凶惨程度可谓是数年来仅见,多铎这边还好些,后金处于优势地位;在阿济格的右翼与皇太极的中军,尤其是阿济格的右翼,刘成军都占据着优势,可谓是尸骸如山,血流成河,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朋友亲属已经离开人世。
“你挑个机灵的,把这个好消息禀告大汗!”多铎很快便重新打起了精神:“至于其他人便将这件事情速速散播开来,好让将士们都高兴高兴!”
“是,大人!”
相对于对面的敌人,刘成军右翼的气氛就要轻松的多了。由于事先的安排,杜国英很清楚自己的任务就是在维持战线完整的基础上尽可能长的拖延时间——左翼的格桑那里集中了近一半的兵力,攻破敌阵的重任自然也该在他肩膀上吧。因此,在这个短暂的间歇期里杜国英甚至有时间给自己倒一杯葡萄酒来解渴——说实话,战场上还真是容易渴呀!
杜国英刚喝了两口酒,便看到对面的敌阵一股股尘土升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经过,同时传来类似打雷的闷响。经验丰富的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后金军在重新部署兵马,他楞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又要攻过来了?东虏还真是耐战呀!”他将酒杯往地上一掷,喝道:“传令下去,各军戒备,东虏要攻过来了!”
果然正如杜国英所料的,很快对面的敌军就压了上来,从他们的行列和动作来看,分明是已经将上午历经苦战的残军换成了生力军,杜国英正准备下令将手中的预备队换上去,突然听到对面的敌军齐声叫喊起来,由于距离有些远,他听得不是太真切。
“这些东虏叫什么呢?”杜国英向一旁的亲兵问道。
“好像是‘刘成授首,大金将兴!’”那亲兵侧耳听了听,低声答道。
“哈哈!”杜国英冷笑起来:“这些鞑子又在玩这种下三滥的鬼花招,中军那边好好的,大人会出什么事情?就算要出问题,也时我这里出问题呀!”
“大人说的是,定然是东虏硬攻不下,便玩这些鬼花招!”那亲兵赶忙接口道:“只需下令各军骂回去便是!”
“是,大人!”
“且慢!”那亲兵应了一声,正要去传令,却被杜国英叫住了:“你还是去一趟中军大人那儿,探问一下,我也好心安!”
也许是敌军有恃无恐的态度,杜国英派人去探问后,心情却越发不宁起来。对面的敌军将领一反先前谨慎的态度,毫不吝啬的将全军压了上来,士兵的士气也格外的高涨。这些凶蛮的女真武士高喊着“刘成授首,大金将兴”的口号近乎疯狂的扑了上来,在敌军沉重的压力下,刘成军的右翼不得不向后退却。杜国英赶忙将自己身边的亲卫都派了过去,心中却浮现出一个念头:“该不会大人那边真的出事了吧?”
杜国英正心中零乱,突然听到身旁的亲兵高声喊道:“大人来了,大人来了!”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怒喝道:“你乱喊什么,哪个大人来了?”
“是济农大人!”那亲兵兴奋着向侧后方指去:“您看,那不是济农大人的苏鲁锭大纛,还有那大纛之下黄金盔甲的不就是济农大人吗?”
杜国英顺着亲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三十余骑正朝自己这边跑来,当中举着的大纛黄金尖顶、白色马鬃装饰,正是苏鲁锭大纛,只有全蒙古大汗,孛儿只斤家族的嫡系方能使用,眼下阿布奈还年幼,刘成以其义父和济农的身份暂时摄政,是以才能使用,那大纛下的黄金盔甲也是刘成的那副。看到这里,杜国英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跟随刘成日久,知道这人最不喜欢讲究威仪,除非是在俭约、重要的外交场合,他从来不穿这幅压死人的黄金盔甲,在战场上更是如此。开战前分配各将任务时刘成身上明明是那副六七成新的铁甲,莫不是当真出了什么大事吧?
很快,那队人马便靠了过来,杜国英看的清楚那身着金甲的正是刘成,不由得松了口气,赶忙下马行礼道:“末将参见大人,东虏在那边胡乱喊叫,末将不过派人前往探望,想不到竟然劳烦大人亲自来一趟!”
“无妨!”出乎杜国英意料的是,刘成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就好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么宏亮有力。杜国英一愣,低声问道:“大人您莫不是伤风了?快随末将去背风处!”
刘成摇了摇头,伸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又在杜国英的臂甲上抹了一下,甲片上立即留下一条红痕来。
切桑压低声音道:“杜将军,方才虏首多铎乘中军与我军右翼脱节时,领轻骑渗入我军阵后,图谋行刺大人。慌乱之间射伤了大人的咽喉,大人知道东虏的诡计后,便亲自前来,以鼓舞我军士气!为了避免将士们发现大人受了伤,所以大人在自己脸上涂了胭脂!”
听了切桑这般说,杜国英才发现刘成的脖子上用白布包了一圈,只是身着同色的衣服,不容易看出来;脸上也涂了薄薄一层胭脂,以盖住失血后惨白的脸色!他赶忙躬身道:“都是末将无能,让贼众穿过阵线,射伤了大人,还请大人治罪!”
“这不能怪你!”刘成的声音很低,说的也很慢,从他抽搐的脸部肌肉不难看出说话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左中右三军中你这一军的兵力最少,又多是雇佣军,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进退无常,小股兵马出入是难免的!”
“多谢大人恩典!”杜国英听刘成这般说,才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远处,低声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既然女真人说我死了,大金将兴!”刘成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那自然要让两军都看看我刘成到底是死是活!”
多铎回阵后,随便吃喝了点东西,又让大夫包裹了一下大腿上的伤口,便回到阵前督战。他心里清楚,这一仗的胜负取决于自己是否能在阿济格崩溃前打垮敌军的右翼,既然自己冒了丧命的危险才射杀了刘成,那就要把这个消息利用到最大化。如果自己是刘成军的高级将领,假如看到刘成被刺杀,肯定会想尽办法封锁消息,以免己方的士兵知晓后乱了军心;而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不断重复这个消息,让每个人都知道,也许一开始士兵不会当回事,但只要敌军无法让刘成本人露面来驳斥后金军的话,那普通士兵心中的怀疑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累积的越来越多,最后爆发出来。
“贝勒爷,中军那边也喊起来了!看来消息已经送到了!”副将笑着指着中军,此时的他对多铎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个人带着五百骑兵深入敌阵就把大金国最大的敌人给干掉了,老汗以十三副甲起兵打下偌大一番基业,可也没有这等本事呀!这般看来,十五阿哥说不定才是能继承老汗之位的真命天子呀!
“嗯!喊起来吧,都喊起来,让西虏都知道他们的济农大人已经被我射死了!”多铎矜持的笑着。突然,对面的敌军突然鼓号齐鸣,一下子把这边的叫喊声压下去了,多铎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这些西虏还真是好玩,这种事情难道声音大就行了的吗?”
第七十章
崩溃上
出乎多铎意料的是,很快鼓号声就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数百人的齐声呐喊:“济农大人在此!”
“该我上场了!”刘成向杜国英微微一笑,策马上前,阿桂举着苏鲁锭大纛紧随其后,阳光照在刘成的黄金甲上,显得格外炫目。右翼的刘成军将士看到那面大纛和身着金甲的刘成,齐声欢呼起来;而对面的女真士兵看到这身着金甲之人,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呐喊的声音也一下子低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当时我明明是射中了的!那这又是何人?”多铎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急中生智,赶忙喊道:“快喊,此人不是刘成,是假的!”
“此人不是刘成,是假的!”后金军又高声叫喊起来。刘成微微一笑,取下兜鍪,一旁切桑高声喊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东虏奸滑,惹人发笑!”
虽然只有附近的一批将士可以看清刘成的面容,但刘成免胄的举动鼓舞了将士们的信心——一个假冒者是不敢脱掉头盔暴露自己的形容的。刘成军中爆发出一片欢呼声,一下子就将对面后金军的呼喊声给压制住了。
“大人,还是带上头盔吧,这里太靠前,会有流矢飞来的!”杜国英低声道。
“无妨,生死自有定数,上天生我刘成,是让我做一番事业的,绝不会让我死在这里!”刘成向左翼的方向看了看,但只能看到浓密的硝烟:“国英,你把剩下的骑兵集中起来,我估计左翼那边应该差不多了,那边一打赢,这边也就可以压过去了!”
“是,大人!”杜国英低下头,刘成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又沙哑,但却蕴含着一股特殊的力量,让杜国英不得不信服。
后金军右翼。
“总算是又活过来了!”听到远处敌军本阵传来的鸣金声,遏必隆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这样一个念头,精疲力竭的他一下子瘫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满是血污的地上。过了半盏茶功夫,遏必隆才觉得手脚是自己的了,向四周看去。经过半日厮杀,后金军的右翼已经残破不堪,剩余的兵力已经无法保持一条绵密完整的阵线,只剩下一堆一堆的步卒,少数骑兵则躲在这些步队的后面。活下来的人一个个神情麻木,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少数几个有力气的在翻找身旁同伴的尸体,寻找干粮与水囊。
“西虏幸好背后是一条河,不然估计早就给打垮了!”遏必隆暗自庆幸道,自从他十六岁披甲从军以来,一直为女真武士的勇武刚毅而自豪,认为八旗大军是天下无双的强军。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将机动性的火炮、使用长矛和火绳枪的步兵、弓骑兵和枪骑兵组合起来能够发挥这么可怕的威力。其实敌军的数量优势并不算大,如果将皇太极从中军抽调过来的援兵加起来,大概对面的敌军总兵力也就是1.2比1的数量优势,骑兵上优势大一些,步兵可能还要少一些。过去在这样的兵力对比下,八旗军基本都能赢得全胜,而今天则是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如果不是背后就是河水,无路可退,估计已经是全面崩盘了。
“怪不得大汗要派使者与那刘成约为兄弟,共取明国了!这刘成有这等强军,却对明国天子这么忠心,当真是奇怪得很!”遏必隆正暗自思忖,突然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阵震动,他立即明白这是大队的骑兵正在迅速靠近。右翼后金的骑兵早就已经损失的差不多了,这些不速之客是哪边的简直是不言而喻。
“起来,快起来列阵,西虏的骑兵要来了!”遏必隆跳上马来,挥舞着鞭子,大声呼喊,企图将士卒们重新组成方阵抵抗敌军骑士的冲击。
但后金士卒早已精疲力竭,动作比平日迟缓了许多。还没等他们列阵完毕,来势汹汹的骑兵们便已经冲破他们的行列,将抵抗者践踏在马下。
“吁,吁!”郝摇旗勒住战马,惊讶的看着不远处的河岸。他冲阵时将自己的骑兵分为三路纵队,都是甲骑居前,轻骑居后,准备让甲骑在前冲阵,轻骑在后左右驰射,却不想由于猝不及防,来不及列阵,直接面对冲来的骑队的大多数敌军望风溃散,向两边躲闪以避免长矛和马蹄。结果就是突阵的郝摇旗所部几乎没有遭遇到什么抵抗,就直接杀透了后金军的右翼,冲到了河边。
“郝大人!”哈撒儿笑道:“东虏已经完了,我等方才冲杀过来也不比捅破张纸麻烦点,现在我们反冲回去,拿下阿济格的首级为上!”
“拿下阿济格的首级?”郝摇旗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离开刘成时发下的誓言,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哈撒儿,你领轻骑去拿阿济格的首级,我领甲骑向右旋转,去攻打皇太极中军的后背,”
“多谢大人!”哈撒儿闻言大喜,郝摇旗这么说显然是把到嘴的肥肉送给自己吃,自己去啃后金中军的硬骨头,他从胡禄里取出三支箭衔在口中,左手持弓,右手提矛,调转马头向女真人右翼的背后冲去。轻骑们跟在他的身后,再次从背后冲入女真的右翼,他们或者张弓弛射,或者用长矛与马刀劈砍刺杀,箭矢如雨点般向左右飞去,带走一条又一条性命,刘成军左翼的步卒也在格桑的指挥下压了上来,很快后金军的右翼就陷入了覆灭的边缘。
遏必隆在敌军骑队第一次冲破己方行列,透阵而过时就知道形势已不可为。便带着六七个戈什哈向中军方向逃去,跑了一段他看到阿济格的大旗,赶忙打马靠了过去,劝谏道:“贝勒爷,敌骑方才冲破了行列,透阵而过,形势已经不可为了,还是尽快前往中军,与大汗汇合为上!”
阿济格不愿意放弃部下逃走:“若是我逃走,右翼就完了。右翼若完了,中军亦保不住。依我看还是收集残兵,再抵抗一阵,等待中军的援兵为上吧!”
遏必隆摇了摇头:“贝勒,我亦是见过阵仗的人,您身边虽然还有近千人,可方才敌骑透阵时却没有花多少力气,显然我军右翼的士卒要么被打散了,要么就已经没有战意了,只是背后是河水,无法逃走罢了。若是敌骑再翻身杀来,与正面的步卒前后夹击,我们抵抗的越是顽强,反而会吸引来更多的敌骑围攻,死的反而更快。至于大汗的中军,与西虏的中军杀的甚急,又能派多少兵马过来呢?您在这里即便战死,又与事何益,还不如乘敌军没有形成包围,尽快撤走吧!”
阿济格还有些犹豫,突然听到侧后方传来一阵喊杀声,回头一看果然正如遏必隆所说的,大队敌军骑兵正杀了过来,所到之处女真士兵望风而逃,甚至有躺在地上等死的,显然已经精疲力竭了,拿起武器反抗的屈指可数。他知道遏必隆说的不错,赶忙调转马头,大声道:“已经不成了,大伙儿随我向中军靠拢!”
郝摇旗与哈撒儿分兵之后,便领着甲骑沿着河岸向南而来,一路所向披靡,遇到人便杀,遇到营帐便放火,遇到牲畜便驱赶。途中一个将士听到敌军有人叫喊“刘成授首,大金将兴!”,便去询问郝摇旗。他冷笑了一声道:“少听东虏放屁,大人乃是天上星宿下凡,岂是这么容易死的?再说你看看这些,是将兴的样子吗?”众骑士纷纷点头。
这时,郝摇旗突然看到一队敌军正在驱赶着牛车渡过浮桥,后面拖得依稀是红衣大炮,心中大喜,赶忙指着那队敌军喊道:“快些杀过去,将那些大炮抢过来!”
“快,快些!”鳌拜大声呵斥,看着缓慢拖行的牛车,他不禁心急如焚,他受皇太极之命将对岸的炮队渡过河来,可没想到这些牛车如此麻烦。临时搭建的浮桥被重达两三千斤的红衣大炮一压,桥面顿时下沉,甚至河水都漫上来了,有头牛被的跳起的河鱼惊吓,把后面的炮车都拖到河里去了,顺带还砸沉了浮桥下的船只。结果就是鳌拜花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才将十四门红衣大炮和装载弹药的牛车渡过河来。
此时已经是午后了,秋日的下午较短,虽然不过是三四点钟,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两边近十万人马来回厮杀践踏之后,河边的草地早已被踏平,露出下面灰黑色的土壤来,被风一吹尘土便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土腥味。风裹挟着尘土,掠过双方的军阵,宛如一片黄色的潮水淹没岸边的礁石,只露出一面面旗帜,被风沙吹打着发出啪啪的声响。
鳌拜赶忙侧过面,以避开扑面而来的风沙。突然他听到风沙声后似乎隐藏着异样的声音,赶忙侧耳倾听,那声音好似数十名鼓手在用力锤鼓。而在这里只能是铁骑奔驰的声音,在那片尘云后,有一队骑兵正朝这边冲过来。
“是自己人,还是敌骑?”鳌拜紧张的看了看左右。此时很多人都已经听到了马蹄声,他们停下脚步开始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响亮,而且除了马蹄声,还能听到铁甲与武器的碰撞声,显然,这是大队铁甲骑士正朝这边冲过来。
“列阵!”鳌拜大声吼道:“所有人都到炮车后面去!”他自己第一个退到了车辆后面,张弓布矢,拉满弓,对准声音来的方向。
突然,一骑冲破风沙,只见其身上的铁甲蒙尘,头上的盔缨也已经是黄褐色,挺着一根长矛,朝这边冲了过来。鳌拜赶忙对准松开弓弦,箭矢准确的射中了来骑的咽喉,但被铁护颈挡住了,没有穿透。鳌拜赶忙又射了一箭,这次射中对方的面门,那骑士从马背上摔落下去。鳌拜赶忙丢下角弓,绰起长矛迎了上去。
这些突袭者三五十骑一拨,斜刺里冲入车队中,他们有排成纵队的,也有排成横行的,或者用长矛刺杀拍打,或者用马刀劈砍,后排的则张弓射杀,冲破行列后很快又调转马头回头冲杀。转眼之间就将鳌拜的手下截成许多个互不相应的小块,加以围攻。当他们遇到顽强抵抗的敌人,通常也不会停下来纠缠,而是冲过去继续策马蹂躏,由后面的骑队去冲击这些顽敌。
就这样回旋冲杀了几个回合,鳌拜护送炮队的兵马大部已经溃散,留下来顽强抵抗的只剩下三四百人,被围的如铁桶一般。这时骑兵们围拢过来,一部分人跳下马来,取出马鞍上强弓射杀,另一部分人则持长矛在旁游弋。这些骑士乃是刘成身边的精锐,所持的多是两石以上的强弓,他们将弓引满,一直到原本双曲的角弓形成了一个尖锐的弧形,向前凸起,弓饵的两端几乎都要碰到了,才放开弓弦,向包围中人群放箭。射出的穿甲箭划破空气,发出让人骨寒的尖啸声,穿透了铁甲,有些女真士兵想要用盾牌挡箭,却被射穿了盾牌,将持盾的手钉在盾牌上。若是有人想要散开队形,以避免被箭矢射中,四周游弋的骑士则策马赶过来,用长矛驱赶回去,就好像在驱赶围场中的猎物。
鳌拜也在包围圈里,他的右脚掌被射穿了,此时也无大夫救治,只得将箭矢折断拔去,扯破身上的袍服随便包裹了两下,稍一举步便剧痛难忍。他看到周围的形势,心知已经深入绝境,心思反倒静了下来,便拄着长矛一边走一边高声道:“我辈持弓矢上阵厮杀,今日的事情是早晚会有的,既然运气不济,宁可持弓矢而死,毋宁为人奴婢而生吧!”
方才遭遇敌骑突袭,女真军中动摇之人早已逃走,留下来的都是不惧生死的亡命之徒,听到鳌拜这番话,纷纷齐声应道:“大人说的是,我辈持弓矢之人,死则死矣,岂可屈身事虏?”
第七十一章
崩溃中
郝摇旗见圈内的敌人虽然已经势穷,但依然不屈,有的人张弓还击,箭矢用尽了便从射死的同伴身上拔出箭矢。有十余个胆大的己方骑士冲破敌阵,却不想这些敌兵迅速收缩队形,将后继的骑士挡在外面,敌阵中经过短暂的混乱后,便重新平静了下来,随即便看到十几枚首级被丢了出来,正是方才入阵的勇士。郝摇旗见状不由的叹道:“当真是凶狡之极!”他高声对众人道:“诸位,这些都是东虏的中坚,最是顽冥不化,若是今日放他们走了,真不知道将来又要多死多少人!大伙儿哪怕拼尽了这一身皮肉,也决不能放走一人!”
众人听郝摇旗这番话,都点头称是,一名军官将头盔掷于地上,大声道:“大人说的是,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杀尽这伙厉贼,只当是为后辈解忧!”
郝摇旗见众人意气感愤,便当先上马,先令部下放了三排箭,而后吹响号角,当先挺矛冲了过去,其他骑士提矛纵马,一涌而上。被围的后金兵赶忙放箭,众骑士便以铁甲相抗,中箭落马之人多有被踏死者,然无人回顾。双方仆一接触,便长矛如林一般対刺,郝摇旗一边人借马势,多有将女真兵贯穿而过的,然已经陷入绝境的女真兵寸步不让。竟然以肉墙挡住了铁骑冲锋。双方激战正酣时,后队的兵绕过前面的甲骑,从侧面张弓射杀敌兵,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过十余步远,这些射手要么瞄准敌人的面目咽喉,要么则是两肋衣甲薄弱处,中箭必死。此时女真人再也抵挡不住敌人的猛攻,只得且战且退,而骑兵们则紧随其后,或张弓射杀,或以长矛攒刺,遗尸累累,创伤号哭之声,至深夜方息。
郝摇旗部恨这股敌军顽固不降,杀伤己方将士太多,即便是最后丢弃兵器投降之人,亦不放过,皆用长矛攒刺后用马蹄践踏而死。鳌拜力战到最后,身中十余枪力尽而死。郝摇旗看着地上被枪箭戳的如马蜂窝一般的身躯,饶是他早已心硬如铁,也不由得叹道:“当真是如铁男子,只可惜没有投在我家大人帐下,不然定然好好恩养,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于是他吩咐部下将其尸首的位置标记,待到战后好生安葬。
女真中军。
“什么?右翼大溃?”
这一瞬间皇太极体会到了命运女神的残酷,就在不久前他刚刚从左翼的多铎那边得到射杀刘成的好消息,还没等他回味完胜利的喜悦,右翼狂奔而来的信使又将他从喜悦的巅峰一下子打入了低谷之中。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两个太阳穴好似两支鼓槌在敲打,又是疼又是胀,耳边传来旁人的叫喊声,可这些声音又好似从远处传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过了好一会儿,皇太极才恢复了知觉,只觉得嘴边又滑又腻,伸手一摸才发现都是血。
“大汗,小心!”耳边传来范文程的声音,略带着一点哭音,皇太极苦笑了一声:“是我又流鼻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