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52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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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沐兰道:“母后,国家正是多事之秋,战乱频繁,百姓饥寒交迫,女儿若嫁人,必然又是很大的花费,于国于民,皆非善举……不如等大乘教平定之后,再议此事……”
  冯清笑道:“这是什么话,大魏称雄北地百年,区区几个僧人闹事,还能翻天了不成?再说了,天子家嫁女儿,花的是内府的钱,还有冯家你也是知道的,家资豪富,怎么就干系到那些小老百姓的生死呢?呸呸呸,大喜的事,说这些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你听母后的没错,高远虽然有妻子,可那女人我见过,就是肠肥肉横的村妇,只要你点头,高远立刻休了她,今后双宿双飞,郎情妾意,不比你整日的战场厮杀过得惬意舒适么?”
  元沐兰暗自冷笑,可也知道现在不能撕破脸,因为冯清最得元瑜的宠爱,得罪了她,也就得罪了皇帝,真要是被冯清蛊惑着颁一道旨意赐婚,她要么逃离魏国,要么顺从嫁人,再没有其他路可走。
  “母后,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我刚从洛阳回京,身上的衣物都没来得及更换,还请母后容我回府歇息几日再做决定……”
  冯清也不愿逼迫太甚,元沐兰没有当场拒绝就说明很有希望,笑道:“好吧,是我急躁了。来人,把昨个太子送来的鳢鱼脯给秀容公主带回去……”
  鳢鱼俗称乌鱼,先作咸汤,用生姜、花椒末,灌满鱼口,再用竹杖穿眼,鱼口向上,挂在屋北檐下,至来年二月即成鱼脯。
  吃的时候,把鱼腹中五脏生刳出来,加酸醋浸渍,其味隽美。鱼身用草裹起,木捶轻打后,肉白如雪,鲜味无与伦比,过饭下酒,极是珍贵。
  “谢过母后!”
  离开皇宫,回到秀容公主府邸,元沐兰稍加洗漱,招了招手,丘六颂凑到近前,听候吩咐。
  “拿我的名帖,去请楼祛疾过府。”
  “公主,楼将军被主上敕令闭门思过,怕是出不来……”
  “只管送去,他会想法子出来的。”
  “是!”
  天刚入夜,楼祛疾果然出现在公主府,他容颜交瘁,双目无神,显然这段时日被通敌的指控整得不轻。
  “见过公主!”
  “坐吧!”
  元沐兰请他在后院相见,摆了酒菜,笑道:“被污蔑的滋味如何?”
  楼祛疾摇了摇头,叹道:“一言难尽!”
  “其实你是不是通敌,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高腾想杀你立威……”
  高腾和楼氏无冤无仇,又为何非要杀楼祛疾?
  元沐兰还有层意思没有说透,高腾是皇帝的奴仆,也是典型的政冶投机者,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在迎合皇帝的心思。
  由于部落制的影响,鲜卑贵族势大,多年来对皇权形成了有效制衡,元瑜做起事来束手束脚,浪费在廷议上让各方达成妥协的时间甚至超过了决策和执行的时间,他早有心改变现状,所以压倒性的击败柔然后,无视任何反对,以崔伯余为核心,大举推进汉化,就是想逐步的剥夺鲜卑贵族把控朝政的力量。
  有鉴于此,高腾抓住机会,对楼祛疾穷追猛打,来向元瑜大表忠心,正是瞧准了里面蕴藏的利益远远大于风险。
  告楼祛疾的是穆梵,同样是鲜卑八姓,两大姓狗咬狗,高腾火中取栗,固然可能得罪楼氏,可只要挑拨两大贵族的关系,得了元瑜欢心,那就都不是事。
  “高腾!”
  楼祛疾握着酒杯,目光透着几分凶厉,道:“我定要杀了这个阉奴!”
  “杀高腾,可不容易!”
  元沐兰轻轻晃动着酒杯,道:“你打算怎么动手?”
  “高腾时常出宫……”
  “你是不是查到他最近喜欢去东溪水畔的一间酒肆吃酒,身边的随从不会超过二十人,所以想要乔装混入,伺机刺杀……”
  “啊?”楼祛疾惊道:“公主怎么知道?”
  元沐兰冷冷道:“高腾是内行令,不是酒肆里那些只知道吃酒找女人的酒鬼,他的出行安全一向由内侯官负责,又是现在这种关键时候,凭你五品小宗师的修为,就敢无法无天,前去行刺?”
  楼祛疾还是无法置信元沐兰怎么清楚他的谋划,道:“公主,这件事我并没跟任何人说过……”
  “你闭门在家的这段时日,曾五次酒醉,其中两次对身边的丫鬟喊着要杀了高腾雪恨。然后,又偷偷派人联络了严平九,让他动用京城内外的游侠儿打探高腾的行踪。你自以为行事隐秘,无人知晓,实则内侯官对你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真要是敢混入酒肆行刺,别说无法脱身,还会连累楼氏……”
第三十六章
深宫魅影
  楼祛疾呆若木鸡,他曾经做过外侯官的龙雀,知道侯官曹的无孔不入,但怎么也没想到,内侯官对平城的掌控力,竟然强大到这等地步。
  他身边伺候的婢女,自幼养在府里,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方的忠心,甚至以为遇到危险,她还会舍身救主,谁想到竟然成了内侯官的眼线?
  与被秘府压的喘不过气的外侯官相比,内侯官的行动力简直可怕!
  “那怎么办,束手待毙吗?”
  “对付高腾,行刺是下下策,他身家所系,无非是主上的宠爱,只要设法让主上厌恶他,区区阉奴,杀之,只需一杯毒酒……”
  高腾想要自家弟弟尚公主,在平城贵族圈不是什么秘密,就高远那个废物,公主眼瞎了也看不上,拒婚几乎成了定局,和高腾也必然会势成水火,所以楼祛疾丝毫没有掩饰对高腾的杀机,只是他没想到,公主竟然也动了杀机。
  楼祛疾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深吸口气,道:“公主,该怎么做?你吩咐,我去办!”
  元沐兰给他斟酒,笑道:“怕死吗?”
  楼祛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死有何惧?”
  “那好,你这般这般……”
  送走了楼祛疾,元沐兰趁夜色避开内侯官的耳目,连夜出府拜访康静。嵩山道人住在东郊的太平观,对元沐兰的突然到访并不惊讶,他的面前摆着一局诘棋,手拈白子,静静的沉思,笑道:“公主为高腾而来?”
  “不,我为杀高腾而来!”
  康静缓缓落下白子,原本纠缠的黑白双方登时凶相毕露,如恶龙,如猛虎,昂首对峙,道:“内行令位高权重,简在帝心,公主杀不了,也杀不得!”
  “若我择一地,以婚事为由,约高腾私下会面,天师隐于其间,突然出手,高腾必死无疑。”元沐兰半真半假的试探道。
  康静又拈黑子,目光依旧盯着棋盘,道:“公主说笑了,贫道垂垂老矣,怎么可能在内侯官的重重护卫之中杀死当朝的内行令?我毕竟不是大宗师……”说着黑子向棋盘落去。
  “我北返之前,师父曾评点天师和大和尚,不知,天师可有兴趣一听?”
  “哦?”
  康静拈棋的手凝在半空不动,顿了顿,再次落子,只是很明显,他的心乱了,黑子落到了死地,气势大衰。
  “请公主赐教!”
  他叹了口气,挥手拨乱了棋局,端正身子,目视元沐兰。
  “师父说,灵智修为驳杂,此生无望一品。天师修为远胜灵智,唯等契机到时,大宗师之境,唾手可得。师父还说,天师道法玄妙,学究天人,要我多和天师走动,结份善缘,不定那个契机就藏在其中。有了这份善缘,我日后若有难处,想必天师也不会束手旁观……”
  元光人在洛阳,可大宗师的威慑力并不会因为距离的远近而发生变化,康静沉默了片刻,道:“刺杀高腾,是玉石俱焚的下下策,为了如此蠢物,惹来主上雷霆大怒,殊为不值。”
  元沐兰当然不会和楼祛疾同样的智商,刺杀内行令,多大的罪名,楼氏兜不住,她贵为公主也兜不住,为了杀一高腾,结果把身家性命赔进去,正如康静所说,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值不值的问题。
  “公主乃聪慧之人,行事断不会这般鲁莽,若要贫道援手,还望公主推诚相待,勿复以言辞试探……”
  元沐兰笑道:“我确实另有计划,只不过牵扯太多,天师如果不想陷入太深,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康静微微蹙眉,道:“公主的意思,你为明,我在暗?”
  “不错!”元沐兰杀戮疆场,自有她的傲气,道:“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天师亲自下场厮杀,只需在旁掠阵,盯死灵智,再在紧要时悄悄的推一把,沐兰感激不尽!”
  “好!”康静是做大事的人,当机立断,道:“公主请吩咐!”
  “明天廷议,我要天师和崔太常改变立场,支持主上亲征!”
  “嗯?”
  大乘教肆虐冀州,连番击败魏军多名将领,元瑜因而大发雷霆,想要亲征讨贼,灵智表示支持,然后由太子监国,对他们十分有利,崔伯余、康静则坚决反对,亲征劳民伤财,会加重魏国现在的艰难情势,绝不可行。
  朝廷分成了两派,这段时日争吵不停,眼看着大乘教越发壮大,连济州和相州也开始有僧人造反响应,隐隐有泛滥之势,再不平定,很可能会变成心腹大患。
  元瑜被两派吵的头痛,始终拿不定主意。请灵智卜卦,灵智说皇帝以武应运,此战必克。可康静也卜了卦,卦象完全相反,说太白在西,动兵则伤主,皇帝决不可亲征。
  现在元沐兰突然要求康静和崔伯余支持元瑜亲征,康静道:“我听闻公主今日在宫里为元大将军上表,谏主上不可离开平城,还要举荐公主为帅,统兵讨贼……”
  宫里没有秘密。
  她今日刚刚见过皇帝,连元光的奏章内容都已经流传到了康静的耳中。
  元沐兰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今日面圣,已深悉主上的心意,亲征之事,不可动摇。与其纠缠于此,贻误军机,还不如支持主上亲征,快刀乱麻,尽早平贼。”
  康静想了想,道:“我之前说过星象伤主,现在不能改口,但我也不会再极力劝阻主上。”
  “崔太常那里?”
  “我负责说服崔太常,让他支持亲征。明日廷议的结果,应该会如公主所愿!”
  “等了结此事,我请主上正式下诏敕封天师!”
  “多谢公主成全!”
  元沐兰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康静站在观星楼的最高处,唇角溢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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