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校对)第28部分在线阅读
土行孙轻轻衬在底下等候。只见武王曰:“且止音乐。况今兵临城下,军民离散,收了筵席,且回宫安寝。”两边宫人随驾入宫。武王命众宫人各散,自同宫妃解衣安寝。不一时,已有鼻息之声。
土行孙把身子钻将上来,此时红灯未灭,举室通明。土行孙提刀在手,上了龙床,揭起帐幔,搭上金钩,武王合眼朦胧,酣然睡熟。土行孙只一刀,把武王割下头来,往床上一掷。只见宫妃尚闭目睡酣不醒。土行孙看见妃子脸似挑花,异香扑鼻,不觉动了欲心,乃大喝一声:“你是何人,兀自熟睡?”那女子醒来,惊问曰:“汝是何人,夤夜至此?”土行孙曰:“吾非别人,乃成汤营中先行官土行孙是也。武王已被吾所杀。尔欲生乎,欲死乎?”宫妃曰:“我乃女流,害之无益,可怜赦妾一命,其恩匪浅。若不弃贱妾貌丑,收为婢妾,得侍将军左右,铭德五内,不敢有忘。”土行孙原是一位神祇,怎忘爱欲,心中大喜:“也罢,若是你心中情愿,与我暂效鱼水之欢,我便赦你。”女子听说,满面堆上笑来,百般应诺。
土行孙不觉情逸,随解衣上床,往被里一钻,神魂飘荡。用手正欲抱搂女子,只见那女人反把土行孙搂住一束,土行孙气儿也叹不过来,叫道:“美人,略松着些!”那女子喝一声:“好匹夫!你把吾当谁?”叫左右:“拿住了土行孙!”三军呐喊,锣鼓齐鸣。土行孙再一看时,原来是杨戬。土行孙赤条条的,不能展挣,已被杨戬拿住了。此是杨戬智擒土行孙。杨戬将土行孙夹着走,不放他沿着地,若是沿着地,他就走了。土行孙自己不好看相,只是闭着眼。
子牙在银安殿,只闻金鼓大作,杀声振地,问左右:“哪里杀声?”只见门官报进相府:“启丞相!杨戬智擒了土行孙。”子牙大喜。杨戬夹着土行孙至相府听令。子牙传令:“进来。”杨戬把土行孙赤条条地夹到檐前来。子牙一见,便问杨戬曰:“拿将成功,这是如何光景?”杨戬夹着土行孙答曰:“这人善能地行之术,若放了他,沿了地就走了。”子牙传令:“拿出去斩了!”杨戬领令,方出府,子牙批行刑箭出。杨戬方转换手来用刀,土行孙往下一挣,杨戬急抢时,土行孙沿土去了。杨戬面面相觑,来回子牙曰:“弟子只因换手斩他,被他挣脱,沿土去了。”子牙听说,默然不语。此时丞相府吵嚷一夜。
土行孙得生,回至内营,悄悄地换了衣裳,来至营门听令。邓九公传令:“令来。”土行孙至帐前,邓九公问曰:“将军昨夜至西岐,功业如何?”土行孙曰:“子牙防守严紧,分毫不能下手,故此守至天明空回。”邓九公不知所以原故,也自罢了。
杨戬上殿来,见子牙曰:“弟子往仙山洞府,访问土行孙是如何出身,将捆仙绳问个下落。”子牙曰:“你此去,又恐土行孙行刺。你不可迟误,事机要紧!”杨戬曰:“弟子知道。”杨戬领令,离了西岐往夹龙山来。
第五十五回
土行孙归服西岐
杨戬借土遁往夹龙山来,正驾遁光,风声雾色,不觉飘飘荡荡落将下来,乃是一座好山:
山顶嵯峨摩斗柄,树梢仿佛接云霄。青烟堆里,时闻谷口猿啼;乱翠阴中,每听松间鹤唳。啸风山魅,立溪边戏弄樵夫;成器狐狸,坐崖畔惊张猎户。八面崖嵬,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翠岭,槎砑老树挂藤萝。绿水清流,阵阵异香忻馥馥;巅峰彩色,飘飘隐现白云飞。时见大虫来往,每闻山鸟声鸣。鹿麋成群,穿荆棘往来跳跃;玄猿出入,盘溪涧摘果攀桃。伫立草坡,一望并无人走;行来深凹,俱是采药仙童。不是凡尘行乐地,赛过蓬莱第一峰。
杨戬往前一望,两边俱是古木乔松,路径深幽,杳然难觅。行过数十步,只见一座桥梁。杨戬过了桥,又见碧瓦雕檐,金钉朱户,上悬一匾:“青鸾斗阙。”杨戬观羡不尽,甚是清幽,不觉立在松阴之下,看玩景致。只见朱红门开,鸾鸣鹤唳之声,又见数对仙童,各执旗幡羽扇。当中有一位道姑,身穿大红白鹤绛绡衣,徐徐而来,左右分八位女童,香风袅袅,彩瑞翩翩:
鱼尾金冠霞彩飞,身穿白鹤绛绡衣。
蕊宫玉阙曾生长,自幼瑶池养息机。
杨戬隐在松林之内,不好出来,只得待她过去,方好起身。只见道姑问左右女童:“是哪里闲人隐在林内?走去看来。”有一女童子往林中来,杨戬迎上前去,口称:“道兄,方误入此山,弟子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戬是也。今奉姜子牙命,往夹龙山去探机密事,不意驾土遁误落于此。望道兄转达娘娘,弟子不好上前请罪。”
女童出林见道姑,把杨戬的言语一一回复了。道姑曰:“既是玉鼎真人门下,请来相见。”杨戬只得上前施礼。道姑曰:“杨戬,你往哪里去,今到此处?”杨戬曰:“因土行孙同邓九公伐西岐,他有地行之术,前日险些被他伤了武王与姜子牙。如今访其根由,觅其实迹,设法擒他。不知误落此山,失于回避。”道姑曰:“土行孙乃惧留孙门下,请他师父下山,大事可定。你回西岐,多拜上姜子牙。你速回去。”杨戬躬身问曰:“请娘娘尊姓大名,回西岐好言娘娘圣德。”道姑道:“吾非别人,乃昊天上帝亲女,瑶池金母所生。只因那年蟠桃会,该我奉酒,有失规矩,误犯清戒,将我谪贬凤凰山青鸾斗阙。吾乃龙吉公主是也。”
杨戬躬身辞了公主,驾土遁而行,未及盏茶时候,又落在低泽之旁,只见泽中狂风大起:
扬尘播土,倒树催林。浊浪如山耸,浑波万叠侵。乾坤昏惨惨,日月暗沉沉。一阵摇松如虎啸,忽然吼树似龙吟。万窍怒号天噎气,飞沙走石乱伤人。
狂风大作,雾暗天愁,泽中旋起二三丈水头,猛然开处,见一怪物,口似血盆,牙如钢剑,大呼一声:“哪里生人气?”跳上岸来,两手捻叉来取。杨戬笑曰:“好孽畜!怎敢如此!”手中枪急架相还。未及数合,杨戬发手,用五雷诀,一声响,霹雳交加,那精灵抽身就走。杨戬随后赶来。往前跳至一山脚下,有斗大一个石穴,那妖精往里面钻去了。
杨戬笑曰:“是别人不进来,遇我,凭你有多大一个所在,我也走走!”喝声:“疾!”随跟进石穴中来。只见里边昏暗不明。杨戬借三昧真火,现出光华,照耀如同白昼。原来里面也大,只是一个尽头路。观看左右,并无一物,只见闪闪灼灼,一口三尖两刃刀,又有一包袱扎在上面。杨戬连刀带出来,把包袱打开一看,是一件淡黄袍:
淡鹅黄,铜钱厚;骨突云,霞光透。属戊己,按中央;黄澄澄,大花袍。浑身上下金光照。
杨戬将袍抖开,穿在身上,不长不短。把刀和枪扎在一处,收了黄袍,方欲起身,只听得后面大呼曰:“拿住盗袍的贼!”杨戬回头,见个童子赶来。杨戬立而问曰:“那童子,哪个盗袍?”童子曰:“是你。”杨戬大喝一声:“吾盗你的袍?把你这孽障!吾修道多年,岂犯贼盗!”童子曰:“你是谁?”杨戬曰:“吾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戬是也。”童子听罢,倒身下拜:“弟子不知老师到,有失迎迓。”杨戬曰:“童子果是何人?”童子曰:“弟子乃五夷山金毛童子是也。”杨戬曰:“你既拜吾为师,你先往西岐去,见姜丞相,就说吾往夹龙山去了。”金毛童子曰:“倘姜丞相不纳,如何?”杨戬曰:“你将此枪连刀袍都带去,自然无事。”童子辞了师父,借水遁往西岐来。
金毛童子至西岐,寻至相府前,对门官曰:“你报丞相说,有人求见。”门官进来:“启丞相,有道童求见。”子牙命来。童子见子牙,倒身下拜:“弟子乃杨戬门徒金毛童子是也。家师中途相遇,为得刀袍,故先着弟子来。师父往夹龙山去了。特来谒叩老爷。”子牙曰:“杨戬又得门人,深为可喜。留在本府听用。”
杨戬驾土遁至夹龙山飞云洞,径进洞,见了惧留孙便下拜,口称:“师叔。”惧留孙忙答礼曰:“你来做什么?”杨戬道:“师伯可曾不见了捆仙绳?”惧留孙慌忙站起曰:“你怎么知道?”杨戬曰:“有个土行孙同邓九公来征伐西岐,用的是捆仙绳,将子牙师叔的门人拿入商营。被弟子看破,特来奉请师伯。”惧留孙听得,怒曰:“好畜生!他敢私自下山,盗吾宝贝,害吾不浅。杨戬,你且先回西岐,我随后就来。”杨戬离了高山,回到西岐,至府前,入见子牙。子牙问曰:“可是捆仙绳?”杨戬把收金毛童子事,误入青鸾斗阙,见惧留孙的事说了一遍。子牙曰:“可喜你又得了门下。”杨戬曰:“前缘有定,今得刀袍,无非赖师叔之大德,主上之洪福耳。”
惧留孙吩咐童子:“看守洞门,候我去西岐走一遭。”童子领命。
道人驾纵地金光法,来至西岐。左右报与子牙曰:“惧留孙仙师来至。”子牙迎出府来。二人携手至殿,行礼坐下。子牙曰:“高徒屡胜吾军,我亦不知,后被杨戬看破,只得请道兄一行,以完道兄昔日助燃灯道兄之雅。末弟不胜幸甚。”惧留孙曰:“自从我来破十绝阵回去,并未曾检点此宝,岂知是这畜生盗在这里作怪!不妨,须得如此如此,顷刻擒获。”子牙大喜。
次日,子牙独自乘四不像往成汤营门前后,观看邓九公的大营,若探视之状。只见巡营探子报入中军:“启元帅,姜丞相在辕门外私探,不知何故。”邓九公曰:“姜子牙善能攻守,晓畅兵机,不可不防。”旁有土行孙大喜曰:“元帅放心,待吾擒来,今日成功。”土行孙暗暗走出辕门,大呼:“姜尚!你私探吾营,是自来送死,不要走!”举手中棍照头打来。子牙仗手中剑急架来迎。未及三合,子牙拨转四不像就走。土行孙随后赶来,祭起捆仙绳,又来拿子牙。他不知惧留孙驾着金光法隐于空中,只管接他的。土行孙意在拿了子牙,早奏功回朝,要与邓婵玉成亲。此正是爱欲迷人,真性自昧。只顾拿人,不知省视前后一路。只是祭起捆仙绳,不见落下来,也不思忖,只顾赶子牙。不上一里,把绳子都用完了,随手一摸,只至没有了,方才惊骇。
土行孙见势头不行,站立不赶。子牙勒转四不像,大呼曰:“土行孙敢至此再战三合否?”土行孙大怒,拖棍赶来。才转过城垣,只见惧留孙曰:“土行孙哪里去!”土行孙抬头,见是师父,就往地下一钻。惧留孙用手一指:“不要走!”只见那一块土比铁还硬,钻不下去。惧留孙赶上,一把抓住顶瓜皮,用捆仙绳四马攒蹄捆了,拎着他进西岐城来。
众将知道擒了土行孙,齐至府前来看。道人把土行孙放在地下。杨戬曰:“师伯仔细,莫又走了他。”惧留孙曰:“有吾在此,不妨。”复问土行孙曰:“你这畜生!我自破十绝阵回去,此捆仙绳我一向不曾检点,谁知被你盗去。你实说,是谁人唆使?”土行孙曰:“老师来破十绝阵,弟子闲耍高山,遇逢一道人跨虎而来,问弟子叫甚名字,弟子说名与他。弟子也随问他,他说是阐教门人申公豹。他看我不能了道成仙,只好受人间富贵,他叫我往闻太师行营成功。弟子不肯。他荐我往三山关邓九公麾下建功。师父,弟子一时迷惑,但富贵人人所欲,贫贱人人所恶,弟子动了一个贪痴念头,故此盗了老师捆仙绳,两葫芦丹药,走下尘寰。望老师道心无处不慈悲,饶了弟子吧!”
子牙在旁曰:“道兄,似这等畜生,坏了吾教,速速斩讫报来。”惧留孙曰:“若论无知冒犯,理当斩首。但有一说:此人子牙公久后自有用他之处,可助西岐一臂之力。”子牙曰:“道兄传他地行之术,谁知他存心毒恶,暗进城垣,行刺武王与我。赖皇天庇佑,风折旗幡,把吾警觉,算出吉凶,着实防备,方使我君臣无虞。若是毫厘差池,道兄也有干系。此事还多亏杨戬设法擒获,又被他狡滑走了。这样东西,留他作甚!”子牙道罢,惧留孙大惊,忙下殿来大喝曰:“畜生!你进城行刺武王,行刺你师叔,那时幸而无虞。若是差迟,罪系于我。”土行孙曰:“我实告师尊,弟子随九公征伐西岐,一次仗师父捆仙绳拿了哪吒,二次又擒了黄天化,三次将师叔拿了。元帅与弟子贺功,见我屡拿有名之将,将女许我,欲赘为婿。被他催逼,弟子不得已,仗地行之术,故有此举。怎敢在师父跟前有一句虚语。”惧留孙低头思想,默算一番,不觉嗟叹。
子牙曰:“道兄为何嗟叹?”惧留孙曰:“子牙公,方才贫道卜算,该畜生与那女子该有系足之缘。前生分定,事非偶然。若得一人作伐,方可全美。若此女来至,其父不久也是周臣。”子牙曰:“吾与邓九公乃是敌国之仇,怎能得全此事?”惧留孙曰:“武王洪福,乃有道之君。天数已定,不怕不能完全。只选一能言之士,前往成汤营说合,不怕不成。”子牙低头沉思良久曰:“须得散宜生去走一遭方得。”惧留孙曰:“既如此,事不宜迟。”子牙命左右:“去请上大夫散宜生来商议。”命:“放了土行孙。”不一时,上大夫散宜生来至。行礼毕,子牙曰:“今邓九公有女邓婵玉,原系邓九公亲许土行孙为妻。今烦大夫至汤营作伐,乞为委曲周旋,务在必成,如此如此方可。”散宜生领命出城。
邓九公在营,悬望土行孙回来,只见一去,竟无影响。令探马打听多时,回报:“闻得土行孙被子牙拿进城去了。”邓九公大惊曰:“此人捉去,西岐如何能克?”心中十分不乐。只见散宜生来与土行孙议亲。
第五十六回
子牙设计收九公
散宜生出城来至商营,对旗门官曰:“辕门将校,报与你邓元帅得知,岐周差上大夫散宜生,有事求见。”军政官报进中军:“启元帅,岐周差上大夫有事求见。”邓九公曰:“吾与他为敌国,为何差人来见我?必定来下说词,岂可容他进营,惑乱军心?你与他说:‘两国正当争战之秋,相见不便。’”军政官出营,回复散宜生。宜生曰:“‘两国相争,不阻来使。’相见何妨?吾此来奉姜丞相命,有事面决,非可传闻。再烦通报。”
军政官出营又进营来,来把散宜生言语对九公诉说一遍。九公沉吟。旁有正印先行官太鸾上前言曰:“元帅乘此机合,放他进来,随机应变,看他如何说。亦可就中取事,有何不可?”九公曰:“此言亦自有理。”命左右请他进来。旗门官出辕门,对散宜生曰:“元帅有请。”散宜生下马,走进辕门,进了三层鹿角,行至滴水檐前。邓九公迎下来,散宜生鞠躬,口称:“元帅!”九公曰:“大夫降临,有失迎候。”彼此逊让行礼。
二人迅至中军,分宾主坐下。邓九公曰:“大夫,你与我今为敌国,未决雌雄,彼此各为其主,岂得徇私妄议?大夫今日见谕,公则公言之,私则私言之,不必效舌剑唇枪,徒劳往返耳。予心如铁石,有死而已,断不为浮言所摇。”散宜生笑曰:“吾与公既为敌国,安敢造次请见?只有一件大事,特来请一明示,无他耳。昨拿有一将,系是元帅门婿,于盘问中道及斯意。吾丞相不忍骤加极刑,以割人间恩爱,故命散宜生亲至辕门,特请尊裁。”邓九公听说,不觉大惊曰:“谁为吾婿,为姜丞相所擒?”散宜生说:“元帅不必故推,令婿乃土行孙也。”邓九公听说,不觉满面通红,心中大怒,厉声言曰:“大夫在上,吾只有一女,乳名婵玉,幼而丧母。吾爱惜不啻掌上之珠,岂得轻易许人?今虽及笄,所求者固众,吾自视皆非佳婿。而土行孙何人,妄有此说也!”
散宜生曰:“元帅暂行息怒,听不才拜禀。古人相女配夫,原不专在门第。今土行孙亦不是无名小辈,彼原是夹龙山飞云洞惧留孙门下高弟,因申公豹与姜子牙有隙,故说土行孙下山,来助元帅征伐西岐。昨日他师父下山,捉获土行孙在城,因穷其所事。彼言所以,虽为申公豹所惑,次为元帅以令爱相许,有此一段姻缘,彼因倾心为元帅而暗进城内行刺,欲速成功,良有以也。昨已被擒,伏罪不枉。但彼再三哀求姜丞相及彼师尊惧留孙曰‘为此一段姻缘,死不瞑目’之语,即姜丞相与他师尊俱不肯赦,只予在旁劝慰:岂得以彼一时之过,而断送人间好事哉?因劝姜丞相暂且留人。宜生不辞劳苦,特谒元帅,想求俯赐人间好事,曲成儿女恩情,此亦元帅天地父母之心。故宜生不避斧钺,特见尊颜,以求裁示。倘元帅果有此事,姜丞相仍将土行孙送还元帅,以遂姻亲,再决雌雄耳。并无他说。”邓九公曰:“大夫不知,此土行孙妄语耳。土行孙乃申公豹所荐,为吾先行,不过一牙门裨将,吾何得轻以一女许之哉?彼不可借此为偷生之计,以辱吾女耳!大夫不可轻信。”
宜生曰:“元帅也不必固却,此事必有他故。难道土行孙平白兴此一番言语?其中定有委曲。想是元帅或于酒后赏功之际,怜才惜技之时,或以一言安慰其心,彼便妄认为实,作此痴想耳。”九公被散宜生此一句话,道出一腔心事。九公不觉答道:“大夫斯言,大是明见!当时土行孙被申公豹荐在吾麾下,吾亦不甚重彼,初为副先行督粮使者。后因太鸾失利,彼恃其能,改为正先行官。首阵擒了哪吒,次擒黄天化。三次擒了姜子牙,被岐周众将抢回。土行孙进营,吾见彼累次出军获胜,治酒与彼贺功,以尽朝廷奖赏功臣之意。及至饮酒中间,彼曰:‘元帅在上,若是早用末将为先行,早取西岐多时矣。’那时吾酒后,矢口许之曰:‘你若取了西岐,吾将婵玉赘你为婿。’一来是奖励彼竭力为公,早完王事。今彼已被擒,安得又妄以此言为口实,令大夫往返哉?”
散宜生又笑曰:“元帅此言差矣。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况且婚姻之事,人之大伦,如何作为儿戏之谈?前日元帅言之,土行孙信之。土行孙又言之,天下共信之。传与中外,人人共信,正所谓‘路上行人口似碑’。将以为元帅相女配夫,谁信将军权宜之术,为国家行此不得已之深衷也?徒使令爱千金之躯作为话柄,闺中之秀竟作口谈。万一不成全此事,徒使令爱有白头之叹。吾窃为元帅惜之。今元帅为商之大臣,天下三尺之童无不奉命,若一旦而如此,吾不知所税驾矣。乞元帅裁之。”
邓九公被散宜生一番言语说得默默沉思,无言可答。只见太鸾上前,附耳说:“如此如此,亦是第一妙计。”邓九公听太鸾之言,回嗔作喜道:“大夫之言深属有理,末将无不应命。只小女因先妻早丧,幼而失教,予虽一时承命,未知小女肯听此言。俟予将此意与小女商榷,再令人至城中回复。”散宜生只得告辞。邓九公送至营门而别。散宜生进城,将邓九公言语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子牙大笑曰:“邓九公此计,怎么瞒得我过!”惧留孙亦笑曰:“且看如何来说。”子牙日:“劳动散大夫,俟九公人来,再为商议。”宜生退去。
邓九公谓太鸾曰:“适才虽是暂允此事,毕竟当如何处置?”太鸾曰:“元帅明日可差一能言之士,说:‘昨日元帅至后营,与小姐商议,小姐已自应允。只是两边敌国,恐无足取信,是必姜丞相亲自至成汤营纳聘,小姐方肯听信。’子牙如不来便罢,再为之计。若是他肯亲自来纳聘,彼必无带重兵自卫之理。如此,只一匹夫可擒耳。若是他带有将佐,元帅可出辕门迎接,至中军用酒筵赚开他手下众将,预先埋伏下骁勇将士,俟酒席中击杯为号,擒之如囊中取物。西岐若无子牙,则不攻自破矣。”九公闻说大喜:“先行之言,真神出鬼没之计!只是能言快语之人,随机应变之士,吾知非先行不可。乞烦先行明日亲往,则大事可成。”太鸾曰:“若元帅不以末将为不才,鸾愿往周营叫子牙亲至中军。不劳苦争恶战,早早奏凯回军。”九公大喜,一宿晚景不题。
次日,邓九公升帐,命太鸾进西岐说亲。太鸾辞别九公出营,至西岐城下,对守门官将曰:“吾是先行官太鸾,奉邓元帅命,欲见姜丞相。烦为通报。”守城官至相府,报与姜丞相曰:“城下有商营先行官太鸾求见,请令定夺。”子牙听罢,对惧留孙曰:“大事成矣。”惧留孙亦自暗喜。子牙对左右曰:“速与我请来。”守门官同军校至城下,开了城门,对太鸾曰:“丞相有请。”太鸾忙忙进城,行至相府下马,左右通报:“太鸾进府。”子牙与惧留孙降阶而接。太鸾控背躬身言曰:“丞相在上,末将不过马前一卒,礼当叩见,岂敢当丞相如此过爱。”子牙曰:“彼此二国,俱系宾主,将军不必过谦。”太鸾再四逊谢,方敢就坐。
彼此温慰毕,子牙以言挑之曰:“前者因惧道兄将土行孙擒获,当欲斩首。彼因再四哀求,言邓元帅曾有牵红之约,乞我少缓须臾之死。故此,着散大夫至邓元帅中军,问其的确。倘元帅果有此言,自当以土行孙放回,以遂彼儿女之情,人间恩爱耳。幸蒙元帅见诺,俟议定回我。今将军赐顾,元帅必有教我。”太鸾欠身答曰:“蒙丞相下问,末将敢不上陈。今特奉主帅之命,多拜上丞相,不及写书。但主帅乃一时酒后所许,不意土行孙被获,竟以此事倡明,主帅亦不敢辞。但主帅此女,自幼失母,主帅爱惜如珠,况此事须要成礼。后日乃吉日良辰,意欲散大夫同丞相亲率土行孙入赘,以珍重其事,主帅方有体面,然后再面议军国之事。不识丞相允否?”子牙曰:“我知邓元帅乃忠信之士,但几次天子有征伐之师至此,皆不由分诉,俱以强力相加。只我周这一段忠君爱国之心,并无背逆之意,不用见谅于天子之前,言之欲涕。今天假其便,有此姻缘,庶几将我等一腔心事可以上达天子,表白于天下也。我等后日亲送土行孙至邓元帅行营,吃贺喜筵席。乞将军善言道达,姜尚感激不尽!”太鸾逊谢,子牙遂厚款太鸾而别。
太鸾出得城来,至营门前等令。左右报入帐中:“有先行官等令。”邓九公命:“令来见。”太鸾至中军,九公问曰:“其事如何?”太鸾将姜子牙应允后日亲来言语,诉说一遍。邓九公乃以手加额曰:“天子洪福,彼自来送死!”太鸾曰:“虽然大事已成,但防备不可不谨。”邓九公吩咐:“选有力量军士三百人,各藏短刀利刃,埋伏帐外,听击杯为号,左右齐出。不论子牙众将,一顿刀剁为肉酱!”众将士得令而退。命赵升一支人马,埋伏左营,候中军炮响,杀出接应。又命孙焰红领一支人马,埋伏右营,候中军炮响,杀出接应。又命太鸾与子邓秀在辕门赚住众将。又吩咐后营小姐邓婵玉领一支人马,为三路救应使。邓九公吩咐停当,专候后日行事。左右将佐俱去安排。
子牙送太鸾出府,归与惧留孙商议曰:“必须如此如此,大事可成。”光阴迅速,不觉就是第三日。先一日子牙命:“杨戬变化,暗随吾身。”杨戬得令。子牙命选精力壮卒五十名,装作抬礼脚夫。辛甲、辛免、太颠、闳夭,四贤、八俊等左右接应,俱各藏暗兵利刃。又命雷震子、黄天化领一支人马,抢他左哨,杀入中军接应。再命哪吒、南宫适领一支人马,抢他右哨,杀入中军接应。金吒、木吒、龙须虎统领大队人马,救应抢亲。子牙俱吩咐暗暗出城埋伏。
邓九公其日与女婵玉商议:“今子牙送土行孙入赘,原是赚子牙出城,擒彼成功。吾与诸将分剖已定,你可将掩心甲紧束,以备抢将接应。”其女应允。邓九公升帐,吩咐铺毡搭彩,俟候子牙。
子牙是日使诸将装扮停当,乃命土行孙至前听令。子牙曰:“你同至商营,看吾号炮一响,你便进后营,抢邓小姐要紧。”土行孙得令。子牙等至午时,命散宜生先行,子牙方出了城,望商营进发。宜生先至辕门,太鸾接着,报于九公。九公降阶至辕门迎接。散宜生曰:“前日仰蒙金诺,今姜丞相已亲自压礼,同令婿至此,特令下官先来通报。”邓九公曰:“动烦大夫往返,尚容申谢。我等在此立等如何?”宜生曰:“恐惊动元帅不便。”邓九公曰:“不妨。”彼此等候良久,邓九公远远望见子牙乘四不像,带领脚夫,一行不过五六十人,并无甲胄兵刃。九公看罢,不觉暗喜。
子牙同众人行至辕门。子牙见邓九公同太鸾、散宜生俱立候,子牙慌忙下骑。邓九公迎上前来,打躬曰:“丞相大驾降临,不才未得远接,望乞恕罪。”子牙忙答礼曰:“元帅盛德,姜尚久仰,慕誉无缘,未得执见。今幸天缘,得罄委曲,姜尚不胜幸甚!”只见惧留孙同土行孙上前行礼。九公问子牙曰:“此位是谁?”子牙曰:“此是土行孙师父惧留孙也。”邓九公忙致款曲曰:“久仰仙名,未曾拜识,今幸降临,殊慰夙昔。”惧留孙亦称拜谢毕。彼此逊让,进得辕门。子牙睁眼观看,只见肆筵设席,结彩悬花,极其华美:
结彩悬花气象新,麝兰香霭衬重茵。
屏开孔雀千年瑞,色映芙蓉万谷春。
子牙正看筵席,猛见两边杀气上冲,子牙已知就里,便与土行孙众将丢个眼色;众人已解其意,俱亲上帐来。邓九公与子牙诸人行礼毕,子牙命左右:“抬上礼来。”邓九公方接礼单看完,只见辛甲暗将信香取出,忙将抬盒内大炮燃着。一声炮响,恍若地崩山塌。邓九公吃了一惊,及至看时,只见脚夫一拥而前,各取出暗藏兵器,杀上帐来。邓九公措手不及,只得往后就跑。太鸾与邓秀见势不谐,也往后逃走,只见四下伏兵齐起,喊声振天。土行孙绰了兵器,往后营来抢邓婵玉小姐,子牙与众人俱各抢上马骑,各执兵刃厮杀。那三百名刀斧手如何抵挡得住?及至邓九公等上得马出来迎战时,营已乱了。
赵升闻炮,自左营杀来接应,孙焰红听得炮响,从右营杀来接应,俱被辛甲、辛免等分头截杀。邓婵玉方欲前来接应,又被土行孙拦住。彼此混战,不意雷震子、黄天化、哪吒、南宫适两支人马从左右两边裹来。成汤人马反在居中,首尾受敌,如何抵得住?后面金吒、木吒等大队人马掩杀上来。邓九公见势不好,败阵而走,军卒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邓婵玉见父亲与众将败下阵来,也虚闪一刀,往正南上逃走。土行孙知婵玉善于发石伤人,遂将捆仙绳祭起,将婵玉捆住,跌下马来,被土行孙上前绰住,先擒进西岐城去了。子牙与众将追杀邓九公有五十余里,方鸣金收军进城。邓九公与子邓秀,并太鸾、赵升等直至岐山下方才收集败残人马,查点军卒。见没了小姐,不觉感伤。指望擒拿子牙,孰知反中奸计,追悔无及。只得暂扎住营寨。
子牙与惧留孙大获全胜,进城升银安殿坐下,诸将报功毕。子牙对惧留孙曰:“命土行孙乘今日吉日良时,与邓小姐成亲,何如?”惧留孙曰:“贫道亦是此意。事不宜迟。”子牙命土行孙:“你将邓婵玉带进后房,乘今日好日子,成就你夫妇美事。明日我另有说话。”土行孙领命。子牙又命侍儿:“搀邓小姐到前面,安置新房内去,好生服侍。”邓小姐娇羞无奈,含泪不语,被左右侍儿挟持后房去了。子牙命诸将吃贺喜酒席。
邓小姐搀至香房,土行孙上前迎接。婵玉一见土行孙笑容可掬,便自措身无地,泪雨如倾,默默不语。土行孙又百般安慰。婵玉不觉怒起,骂曰:“无知匹夫,卖主求荣!你是何等之人,敢妄自如此!”土行孙陪着笑脸答曰:“小姐虽千金之躯,不才亦非无名之辈,也不辱没了你。况小姐曾受我疗疾之恩,又有你尊翁泰山亲许与我,俟行刺武王回兵,将小姐入赘,人所共知。且前日散大夫先进营与尊翁面订,今日行聘入赘。丞相犹恐尊翁推托,故略施小计,成此姻缘。小姐何苦固执?”
婵玉曰:“我父亲许散宜生之言,原是赚姜丞相之计,不料误中奸谋,落在彀中,有死而已。”土行孙曰:“小姐差矣!别的好作口头语,夫妻可是暂许得的?古人一言为定,岂可失信。况我等俱是阐教门人,只因误听申公豹唆使,故投尊翁帐下,以图报效。昨被吾师下山擒进西岐,责吾暗进西岐行刺武王、姜丞相,有辱阐教,背本忘师,逆天助恶,欲斩吾首,以正军法。吾哀告师尊,姜丞相定欲行刑。吾只得把初次擒哪吒、黄天化,尊翁泰山晚间饮酒将小姐许我,俟旋师命吾入赘,我只因欲就亲事之心急,不得已方得暗进西岐。吾师与姜丞相听得斯言,掐指一算,乃曰:‘此子该与邓小姐有红丝系足之缘,后来俱是周朝一殿之臣。’因此赦吾之罪,命散大夫作伐。小姐你想:若非天缘,尊翁怎么肯?小姐焉能到此?况今纣王无道,天下叛离,累伐西岐,不过魔家四将、闻太师、十洲三岛仙众,皆自取灭亡,不能得志。天意可知,顺逆已现。又何况尊翁区区一旅之师哉!古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小姐今日固执,三军已知土行孙成亲。小姐纵冰清玉洁,谁人信哉?小姐请自三思!”邓婵玉被土行孙一席话说得低头不语。
土行孙见小姐略有回心之意,又近前促之曰:“小姐自思,你是香闺艳质,天上奇葩。不才乃夹龙山门徒,相隔不啻天渊。今日何幸,得与小姐觌体相亲,情同夙觏?”便欲上前,强牵其衣。小姐见此光景,不觉粉面通红,以手拒之曰:“事虽如此,岂得用强!俟我明日请命于父亲,再成亲不迟。”土行孙此时情兴已迫,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搂定,小姐抵死拒住。土行孙曰:“良辰吉日,何必苦推,有误佳期。”竟将一手去解其衣。小姐双手推托,彼此扭作一堆。小姐终是女流,如何敌得土行孙过?不一时,满面流汗,喘吁气急,手已酸软。土行孙乘隙将右手插入里衣。婵玉及至以手抵挡,不觉其带已断。及将双手攥住里衣,其力愈怯。土行孙得空以手一抱,暖玉温香,已贴满胸怀。檀口香腮,轻轻紧揾。小姐娇羞无主,将脸左右闪躲,不觉流泪满面曰:“如是恃强,定死不从!”土行孙哪里肯放,死死压住。彼此推扭,又一个时辰。
土行孙见小姐终是不肯顺从,乃哄之曰:“小姐既是如此,我也不敢用强,只恐小姐明日见了尊翁变卦,无以为信耳。”小姐忙曰:“我此身已属将军,安有变卦之理?只将军肯怜我,容见过父亲,庶成我之节。若我是有负初心,定不逢好死。”土行孙曰:“既然如此,贤妻请起。”土行孙将一手搂抱其颈,轻轻扶起。邓婵玉以为真心放她起来,不曾提防,将身起时,便用一手推开土行孙之手。土行孙乘机将双手插入小姐腰里,抱紧了一拎,腰已松了,里衣径往下一卸。邓婵玉被土行孙所算,及落手相持时,已被双肩隔住手,如何下得来!小姐展挣不住,不得已言曰:“将军薄幸!既是夫妻,如何哄我?”土行孙曰:“若不如此,贤妻又要千推万阻。”小姐唯闭目不言,娇羞满面,任土行孙解带脱衣。二人扶入锦帐,婵玉对土行孙曰:“贱妾系香闺幼稚,不识云雨,乞将军怜护。”土行孙曰:“小姐娇香艳质,不才羡慕久矣,安敢狂逞。”正是:翡翠衾中,初试海棠新雨;鸳鸯枕上,漫飘桂蕊奇香。彼此温存,交相慕恋,极人间之乐,无过此时矣。
土行孙与邓婵玉成就夫妇,一夜晚景已过。次日,夫妻二人起来,梳洗已毕。土行孙曰:“我二人可至前殿,叩谢姜丞相与我师尊抚育成就之恩。”婵玉曰:“此事固当要谢,但我父亲昨日不知败于何地,岂有父子事两国之理!乞将军以此意道达于姜丞相得知,作何区处,方保两全。”土行孙曰:“贤妻之言是也。俟上殿时,就讲此事。”
话犹未了,只见子牙升殿,众将上殿参谒毕。土行孙与邓婵玉夫妻二人上前叩谢。子牙曰:“邓婵玉今属周臣,尔父尚抗拒不服。我欲发兵前去擒剿,但你系他骨肉至亲,当如何区处?”土行孙上前曰:“婵玉适才正为此事与弟子相商。恳求师叔开恻隐之心,设一计策,两全其美。此师叔莫大之恩也。”子牙曰:“此事也不难。若婵玉果有真心为国,只消请她自去说她父亲归周,有何难处。但不知婵玉可肯去否?”邓婵玉上前跪而言曰:“丞相在上,贱妾既已归周,岂敢又蓄两意?早晨婵玉已欲自往说父亲降周,唯恐丞相不肯信妾真心,致生疑虑。若丞相肯命妾说父归降,自不劳引弓设箭,妾父自为周臣耳。”子牙曰:“吾断不疑小姐反复。只恐汝父不肯归周,又生事端耳。今小姐既欲亲往,吾拨军校随去。”邓婵玉拜谢子牙,领兵卒出城,望岐山前来。
邓九公收集残兵,驻扎一夜。至次日升帐,其子邓秀、太鸾、赵升、孙焰红侍立。九公曰:“吾自行兵以来,未尝遭此大辱。今又失吾爱女,不知死生,正是羊触藩篱,进退两难。奈何!奈何!”太鸾曰:“元帅可差官赍表进朝告急,一面探听小姐下落。”正迟疑间,左右报曰:“小姐领一支人马,打西周旗号,至辕门等令。”太鸾等惊愕不定。邓九公曰:“令来。”左右开了辕门。婵玉下马,进辕门,来至中军,双膝跪下。邓九公看见如此行径,慌立起问曰:“我儿这是如何说?”婵玉不觉流泪言曰:“孩儿不敢说。”邓九公曰:“你有甚冤屈?站起来说不妨。”婵玉曰:“孩儿系深闺幼女,此事俱是父亲失言,弄巧成拙。父亲凭空将我许了土行孙,勾引姜子牙做出这番事来,将我擒入西岐,强逼为婚。如今追悔何及!”邓九公听得此言,唬得魂飞天外,半晌无言。
婵玉又进言曰:“孩儿今已失身为土行孙妻子,欲保爹爹一身之祸,不得不来说明。今纣王无道,天下分崩。天下三分,有二归周,其天意人心,不卜可知。纵有闻太师、魔家四将与十洲三岛真仙,俱皆灭亡。顺逆之道明甚。今孩儿不孝,归顺西岐,不得不以利害与父亲言之。父亲今以爱女轻许敌国,姜子牙亲至商营行礼,父亲虽是赚他,谁肯信之?父亲况且丧师辱国,归商自有显戮。孩儿乃奉父命归适良人,自非私奔桑濮之地,父亲亦无罪孩儿之处。父亲若肯依孩儿之见,归顺西周,改邪归正,择主而仕,不但骨肉可以保全,实是弃暗投明,从顺却逆,天下无不欣悦。”九公被女儿一番言语说得大是有理,自己沉思:“欲奋勇行师,众寡莫敌;欲收军还国,事涉嫌疑。”沉吟半晌,对婵玉曰:“我儿,你是我爱女,我怎的舍得你!只是天意如此。但我羞入西岐,屈膝于子牙耳。如之奈何?”婵玉曰:“这有何难。姜丞相虚心下士,并无骄矜。父亲果真降周,孩儿愿先去说明,令子牙迎接。”九公见婵玉如此说,命婵玉先行,邓九公领众将军归顺西岐。
邓婵玉先至西岐城,入相府,对子牙将上项事诉说一遍。子牙大喜,命左右:“排队伍出城,迎接邓元帅。”左右闻命,俱披执迎接里余之地,已见邓九公军卒来至。子牙曰:“元帅请了!”邓九公在马上欠背躬身曰:“末将才疏智浅,致蒙谴责,理之当然。今已纳降,望丞相恕罪。”子牙忙拍骑上前,携九公手,并辔而言曰:“今将军既知顺逆,弃暗投明,俱是一殿之臣,何得又分彼此。况令爱又归吾门下师侄,吾又何敢赚将军哉!”九公不胜感激。二人叙至相府下马,进银安殿,重整筵席,同诸将饮庆贺酒一宿。次日,见武王,朝贺毕。
探马报入汜水关,韩荣听得邓九公纳降,将女私配敌国,韩荣飞报至朝歌。有上大夫张谦看本,见此报大惊,忙进内打听,皇上在摘星楼,只得上楼启奏。左右见上大夫进疏,慌忙奏曰:“启陛下,今有上大夫张谦候旨。”纣王听说,命宣上楼来。张谦闻命上楼,至滴水檐前拜毕,纣王曰:“朕无旨宜卿,卿有何奏章?就此批宣。”张谦俯伏奏曰:“今有汜水关韩荣进有奏章,臣不敢隐匿。虽触龙怒,臣就死无辞。”纣王听说,命当驾官:“即将韩荣本拿来朕看。”张谦忙将韩荣本展于纣王龙案之上。纣王看未完,不觉大怒曰:“邓九公受朕大恩,今一旦归降叛贼,情殊可恨!待朕升殿,与众臣共议,定拿此一班叛臣,明正伊罪,方泄朕恨!”张谦只得退下楼来,候天子临轩。
只见九间殿上钟鼓齐鸣。众官闻知,忙至朝房伺候。须臾,孔雀屏开,纣王驾临,登宝座传旨,命众卿相议。众文武齐至御前,俯伏候旨。纣王曰:“今邓九公奉诏征西,不但不能伐叛奏捷,反将己女私婚敌国,归降叛贼,罪在不赦!除擒拿逆臣家属外,必将逆臣拿获,以正国法。卿等有何良策,以彰国之常刑?”
纣王言未毕,有中谏大夫飞廉出班奏曰:“臣观西岐抗礼拒敌,罪在不赦。然征伐大将,得胜者或有捷报御前,失利者惧罪即归伏西土,何日能奏捷音也?依臣愚见,必用至亲骨肉之臣征伐,庶无二者之虞。且与国同为休戚,自无不奏捷者。”纣王曰:“君臣父子,总系至亲,又何分彼此哉?”飞廉日:“臣保一人征伐西岐:非冀州侯苏护不可。一为陛下国戚,二为诸侯之长,凡事无有不用力者。”纣王闻言大悦:“卿言甚善。”即令军政官:“速发黄钺、白旄。”使命赍诏前往冀州。
第五十七回
冀州侯苏护伐西岐
天使离了朝歌,前往冀州,一路无词。翌日来至冀州馆驿安下。次日报至苏侯府内。苏侯即至馆驿接旨。焚香拜毕,展诏开读:
诏曰:
朕闻征讨之命,皆出于天子;阃外之寄,实出于元戎。建立功勋,威镇海内,皆臣子分内事也。兹西岐姬发肆行不道,抵拒王师,情殊可恨。特敕尔冀州侯苏护,总督六师,前往征伐,必擒获渠魁,殄灭祸乱。俟旋师奏捷,朕不惜茅土,以待有功,尔其勖哉!
特诏。
苏侯开读旨意毕,心中大喜。管待天使,赍送程费,打发天使起程。苏护叩谢天地曰:“今日吾方洗得一身之冤,以谢天下。”忙令后厅治酒,与子全忠、夫人杨氏共饮,曰:“我不幸生女妲己,进上朝歌。谁想这贱人尽违父母之训,无端作孽,迷惑纣王,无所不为,使天下诸侯衔恨于我。今武王仁德播于天下,三分有二归于西周。不意昏君反命吾征伐,吾得生平之愿。我明日意欲将满门家眷带在行营,至西岐归降周王,共享太平。然后会合诸侯,共伐无道,使我苏护不得遗笑于诸侯,受讥于后世,亦不失大丈夫之所为耳。”夫人大喜:“将军之言甚善,正是我母子之心。”
次日殿上鼓响,众将官参见。苏护曰:“天子敕下,命吾西征。众将整备起行。”众将得令,整点十万人马,即日祭宝纛旗,收拾起兵;同先行官赵丙、孙子羽、陈光、五军救应使郑伦,即日离了冀州,军威甚是雄伟:
杀气征云起,金锣鼓又鸣。
幡幢遮瑞日,剑戟鬼神惊。
平空生雾彩,遍地长愁云。
闪翻银叶甲,拨转皂雕弓。
人似离山虎,马如出水龙。
头盔生灿烂,铠甲砌龙鳞。
苏侯行兵,非止一日。有探马报入中军:“前是西岐城下。”苏侯传令安营结寨,升帐坐下,众将参谒,立起帅旗。
子牙在相府,收四方诸侯本,请武王伐纣。忽报马入府:“启老爷,冀州侯苏护来伐西岐。”子牙谓黄飞虎曰:“久闻此人善能用兵,黄将军必知其人,请言其概。”黄飞虎曰:“苏护秉性刚直,不似谄媚无骨之夫。名为国戚,与纣王有隙,一向要归周,时常有书至末将处。此人若来,必定归周,再无疑惑。”子牙闻言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