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教师(校对)第698部分在线阅读
张纯如一哭,银幕前的华人以及中国人眼眶也都湿润了,大家知道张纯如为什么会哭。但在场的外国嘉宾和记者则没什么反应,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觉得奇怪,张纯如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哭成这样?
镜头切到戴维·马吉的家,戴维·马吉告诉张纯如,他父亲正是在南京期间,心理受到了眼中的创伤,导致了他过早死亡。说完之后,戴维·马吉开始为张纯如播放他父亲当年拍摄的影片。
出现在观众眼前的是一段南京城的大全景,在镜头的远处,漂浮在空中的浓烟告诉所有人,这是一座战火中的城市;随后画面渐渐有了色彩。张然通过两段完全相同的影像完成了转场,从戴维·马吉家转到了南京城;时间也成1995年回到了1937年。
第1117章
毫无信义
国际委员会总部,有人来报告,日军进城了。拉贝和史密斯坐上汽车,打着安全区旗帜,带上懂口语的克拉作翻译,寻找日军军先头部队交涉。
汽车转弯开进汉中路,迎面碰上了一队东瀛兵,队伍中一名会讲德语的医生说,军队指挥官要过两天才来。在汉中路上,他们找到了一队约100人的先遣队,向一名大佐解释安全区的存在。
东瀛军官掏出军用地图,拉贝发现他的地图上并未标出安全区,史密斯吃惊地嘴巴张成了一个圆。两人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确信日军不会轰炸安全区,谁知日军根本就当安全区不存在。
史密斯赶紧用钢笔在地图上的安全区作上记号,并提醒他们:“注意三所红十字医院。”
拉贝补充道:“有一些解除了武装的中国士兵进了安全区,希望贵军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宽恕他们,准予重过平民生活。”
军官平静地回答道:“请放心,只要没人向日军射击,医院就会确保无恙。”
拉贝和史密斯松了口气,东瀛军官的配合态度增强了他们的信心,感觉安全区的安全有保证了,他们满意地带着这个消息回去。一路上,他们碰到中国士兵,就让他们缴械。
在安全区山西路入口处,一群中国士兵想要进安全区避难,几名美国人拦住他们,劝说他们解除武装。几名广东兵坚决不肯放下武器,他们紧紧握住步枪道:“我们为抗战而成为军人,军人怎能放下武器!”
拉贝过去劝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日军会以此为借口,在安全区开战。只要放下武器,我们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几名广东兵听到拉贝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很不情愿的放下武器,并脱下了军装。其余的士兵也纷纷放下武器,以平民的身份进入了安全区。
镜头切到金女大,此时校门口聚集了几百人,恳求魏特琳让他们进去,哪怕在草坪上有一个坐的位置就行了。一个戴着毡帽、拄着手杖的驼背男人带着一个小姑娘走过来:“能让我们进去吗?”魏特琳道:“这里只接收妇女和孩子。”
那男人摘掉帽子,从口袋里扯出一张大手帕,把脸上的尘土和烟灰擦去,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是个姑娘,只有二十来岁。
程瑞芳将女孩和小姑娘放了进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美兰,我妹妹叫美心。”美兰眼泪掉了下来,“我们镇子被东瀛鬼子烧了,人都被杀了,我爹我娘被杀了,我弟弟也被杀了,我和妹妹躲在地窖里逃过了一劫。”
镜头切到拉贝的视角,拉贝他们开车在城中穿行。一路上,东瀛人每10人到20人组成一个小分队,砸开店铺的门窗,疯狂进行抢劫。一些东瀛士兵成箱成箱地拖走掠夺来的物品,还有一些士兵用人力车、甚至婴儿车运送抢劫的物品。
这场戏把现场观众看傻了,眼前的场景让很多人想起了各种骚乱中暴徒趁火打劫的场面。比如洛杉矶暴乱、比如前些日子的巴黎骚乱。在这些骚乱中总有大量的暴徒砸开商店,将店里的东西哄抢一空。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些东瀛兵是有组织的抢劫,而且都带着枪。
斯科塞斯也有些惊讶,但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张然想要的效果,他是想告诉所有人,东瀛兵跟那些趁火打劫的暴徒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不是被洗脑的杀人机器,都是正常人,他们不是蠢,而是真正的坏。
张然确实是这么想的,现在很多作品把东瀛兵描绘成从小被军国主义洗脑的疯子。在张然看来这纯粹是在为东瀛兵开脱,就像一个精神病患者杀了人,不需要被惩罚;一个被洗脑的疯子杀人,自然也是无罪的。事实并非如此,张然看了大量日军日记,从这些人的状态来看,根本看不到洗脑的状态,完全是正常的。
就拿小津安二郎的日记来说,记录的大都是生活琐事,买啤酒,买香烟,吃到了什么好吃的,甚至写一些小笑话,跟旅行日记似的。但小津是毒气部队的小队长,对中国军队多次使用毒气。你要说小津是被洗脑了的疯子,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张然不信。
电影在继续,拉贝到新街口交通银行大厦东瀛特务机关所在地交涉。负责人原田少将接见了拉贝。拉贝提出,对解除武装的中国兵,希望日方按公认的战争法对待战俘,以人道主义精神宽待。原田态度非常傲慢,不过他表示:“已被解除武装的中国兵,可以信任日军的仁慈态度。”
镜头切回金女大,难民实在太多,学校已经安置不下。魏特琳决定带着一些人到南京大学的难民营去。玛丽·特威纳姆也要陪他们去,但程瑞芳让她留在学校里,学校需要至少有一个外国人留着,好阻止东瀛兵进来。魏特琳手里拿着美国国旗,在前边带着难民们走,程瑞芳举着红十字会旗子压后。
一辆卡车隆隆驶过,上面载着十几个年轻女孩,只听见她们大喊:“救命!救命!”她们有的把脸涂黑了,把头发剪短了,可还是没能逃过东瀛兵的眼睛。队伍中的所有女人都把头埋下了,直到东瀛兵走过去才敢抬起来。
银幕前观众的心也都揪了起来,魏特琳他们这支队伍有很多女性,如果东瀛兵冲过来抢人,魏特琳他们根本无力阻止。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和压抑啃噬着他们的心。以至于,每当有东瀛兵向魏特琳他们走过来的时候,现场观众的呼吸都会微微停滞。
好在可怕的事没有发生,魏特琳他们顺利抵达了南京大学。负责人乔治·费奇正蹲在一颗大树下,两手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魏特琳问道:“乔治,怎么啦?”
乔治·费奇抬起头,眼里噙满泪水:“东瀛人刚刚从我们这里抓走了两百人。他们命令大家脱掉衣服,检查他们的肩膀和手。谁的肩膀上有像是背过背包或是扛过枪的印子,就会被抓走。很多穷人都是苦力,用工具干活,用肩膀扛东西,肩膀上当然会有印子。但根本没有办法跟东瀛人讲理。明妮,这太可怕了,我们简直还生活在黑暗的中世纪。”
魏特琳问道:“他们打算把那些人怎么办?”
乔治·费奇苦笑道:“肯定是杀掉,我想他们就是要杀给中国人看。”
就在此时,一队东瀛兵出现了,其中两个人拖着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他们要把他带走,可他不肯跟他们走,领头的中尉就命令一个新兵用刺刀刺杀这个人。
明妮和乔治·费奇见东瀛兵要杀人,赶快冲过去阻止。乔治·费奇大喊:“他不是士兵,他是图书馆的张先生!”但东瀛士兵挥舞着刺刀拦住了他们。
那被命令杀人年轻的士兵有些犹豫,可是中尉高再次下了命令,并冲着年轻士兵高喊一声。那士兵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猛地朝张先生冲去,一刀将张先生刺穿。张先生的双腿一软,可眼睛仍然死盯着杀人的凶手,随后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难民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了,妇女和儿童发出了刺耳的尖。银幕前的女观众也都被吓到了,尖叫声响成一片;有中国记者直接骂了起来:“狗日的东瀛人!”
镜头切到国际委员会总部,有人跑进来向拉贝报告,日军正在司法部抓人,声称里面有中国士兵,但很多普通百姓也被当成士兵抓了。拉贝立即带着史密斯、米尔斯,赶去交涉。
拉贝他们赶到司法部的时候,日军正向外拖人,大约100名荷枪实弹的东瀛兵,将1300多名中国男性围了起来,每100捆绑排成一行,被依次押上车,稍有反抗就会被刺刀戳死。负责管理难民营的里格斯拦住东瀛兵,向他们解释这些人不是士兵,被结果东瀛兵打得嘴角出血,跌倒在地。
拉贝冲上去大声质问道:“你们的原田将军答应过,可以保证他们的生命。”
几名东瀛兵气势汹汹端着刺刀团团围住拉贝他们,不让他们过去。东瀛军官更是恶狠狠地道:“中国人在济南枪毙了2000名东瀛战俘。”
拉贝脸色惨白,觉得自己被骗了,他们明明答应过要遵守“人道主义”,才不过几小时,他们就弃承诺与不顾了!拉贝的目光与一名士兵的目光相遇,认出了这个士兵正是几个广东士兵中的一个。拉贝的心紧紧地缩在了一起,他对他们说过,放下武器就能保全生命的,但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拉贝喃喃地道:“我做错了吗?”
史密斯和米尔斯也在自责:“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跟东瀛人拼了!”
镜头切到拉贝别墅,时间已经是晚上。拉贝坐在打字机记录白天发生的一切:“安全区外已经没有一家店铺未遭洗劫。现在掠夺、强奸、谋杀和屠杀在安全区也开始出现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房门被推开:“拉贝先生,有东瀛兵闯进来了!”
这话刚落音,拉贝就听到了妇女和儿童的尖叫声,他伸头从窗户看去,一群东瀛兵正在翻越围墙,他当即冲下楼。拉贝挥动手电筒照向东瀛兵,愤怒地咆哮道:“滚!滚出去!”
几名东瀛兵恼怒地拔出刺刀,向拉贝逼来,一名东瀛兵则拔出手枪,准备射击。拉贝用手电筒照着自己手臂上的纳粹标记:“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当明白面对的是一个德国人后,几名东瀛兵迅速收起了刺刀,想去打开院门溜走。但怒火中烧的拉贝挡住院门,愤怒道:“不行!”他用手电筒示意,让他们原路返回,也就是围墙上出去。鬼子们对佩戴着纳粹标志的拉贝有些忌惮,只好爬墙而去。
银幕前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声,尤其是在场的华人和中国人,大家都觉得出了一口气。
李安也轻轻呼了口气,低声对旁边的贾樟柯道:“张然很会调节观众的情绪,这部电影非常压抑,但一直压抑下去,观众肯定会受不了,所以他安排了这个情节,让观众情绪有一个释放。”
第1118章
愤怒
镜头切到金女大校,魏特琳和程瑞芳坐在校门口的门房里,守护着身后数千妇女和儿童。程瑞芳神情悲哀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帝让我们中国人承受这些暴行?我们做错什么了?”
魏特琳叹了口气道:“上帝用他自己的方式做事,只是我们难以理解。”
就在此时,在学校巡逻的守夜人跑过来,大声喊道:“华小姐!东瀛兵进教工楼了!”
魏特琳让程瑞芳守在门口,自己往教工楼跑去。还没进楼,她就听见女人的尖叫声。
镜头切到国际委员会总部,里面乱着一团,各个难民营的负责人正在向国际委员会汇报受害情况:7个东瀛士兵闯进金陵大学图书馆大楼,拖走7名妇女,其中3名妇女被当场强奸。东瀛兵闯进汉口路的一个中国居民住家,强奸了一名年轻妇女,强行拖3名妇女;其中2名妇女的丈夫跟在东瀛士兵的后面追赶,结果被这些东瀛士兵枪杀……
此时的魏特琳完全没有了平生温和的模样,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大声对拉贝道:“昨天夜里,东瀛士兵三次闯进我们学校,有两个姑娘被强奸!他们就是一群畜生!畜生!”
拉贝已经是焦头烂额,但他还是安慰道:“明妮,你的报告我们收下了,我们会尽快将这些信息整理成抗议书,并将抗议书递交给日方的。”
镜头切到东瀛驻南京总领事馆,拉贝将抗议书递交给了外交官员福田笃泰。福田对拉贝倒是很客气,不过他表示:“军界人士要把城里的情况搞得一团糟,我们大使馆一直在设法避免这样,但我们无法阻止他们!”
金女大校园内一片安静,难民们正在吃晚饭。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孩子飞奔过来,大声喊道:“华小姐!华小姐!东瀛鬼子来了!”
魏特琳放下碗就往校门口跑,事务助理李鸿年跟在她的身后。妇女和儿童的尖叫声在校园里回荡。三个士兵在中央楼砸门,魏特琳他们赶紧走了过去。一个东瀛兵用生硬的汉语道:“把门打开。”魏特琳道:“我没有钥匙!”一个东瀛兵道:“里边有中国士兵,东瀛的敌人。”魏特琳道:“没有军人,只有妇女和孩子。”
那个东瀛兵当即打了魏特琳一记耳光,另外两个东瀛兵先打李鸿年耳光,然后对着他拳打脚踢,其中有一个一边打一边得意的笑,就像在玩游戏。紧接着,一个东瀛兵举起步枪,用刺刀对着李鸿年的喉咙:“把门打开!”
“住手,住手!”魏特琳大声道,“可以从别的门进去。”她指着大楼侧面,然后带着他们上侧门去了。李鸿年被打得满脸是血,但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让人意外的是三个东瀛兵进了大楼,只是很随意的检查了几间屋子,搜查就结束了。从侧门走出来时,魏特琳看见另外两个东瀛兵拉着三个中国人过来,三个人双手都被反捆在背后,当即冲上去道:“他们不是士兵。”
一个东瀛兵将刺刀对准了魏特琳:“中国士兵,东瀛的敌人。”
魏特琳反驳道:“不是,他们是工人和花匠。”
但辩解毫无用处,东瀛兵还是把人拉走了。三个东瀛兵示意魏特琳他们跟上。魏特琳他们只能跟着他们,往门口走去。大门外边,跪着一群人中国人,陈斐然、王耀庭都在里面。两个班的东瀛兵站在周围,端着步枪。三个东瀛兵走上前,抓住魏特琳和李鸿年,把他们拖到人群中,强迫他们跪下。很快程瑞芳、玛丽·特威纳姆,以及更多的教职员工被押到这里,被喝令跪在地上。
一个中士问道:“谁是这里管事的?”
魏特琳站了起来:“我是负责人。”
中士让魏特琳从人群中把雇员认出来。她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告诉中士他们是干什么的。在她继续往下指认时,显得有些迟疑;她不可能记得所有名字,尤其是刚雇来的临时工。魏特琳在一个年轻的雇工面前停住了,想不起他的名字。陈斐然开口了,想要帮魏特琳,但东瀛兵马上冲过去对着陈斐然拳打脚踢,打得他满脸是血。
就在此时,一辆吉普车开过来,停在路边。从车上跳下三个美国人,是斯迈思、费奇和米尔斯。东瀛兵们立刻把他们围住,搜查他们身上有没有手枪。搜查完毕,费奇用德语道:“我们是传教士。”那中士没有反应,便费奇改用法语:“我们都是美国人。”那中士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但你们必须离开这里!”
中士一挥手,十几个东瀛兵冲上来,把三个美国人推上吉普车;还抓住魏特琳、玛丽·特威纳姆的胳膊,把她们往车上推。魏特琳挣扎着喊道:“该死的!这儿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玛丽·特威纳姆紧抓着后挡板,坚决不肯上车:“你们这些狗杂种!放开我!”
费奇把魏特琳她们的话大声翻译给中士听,中士便命令他们三个外国男人立即离开。在步枪的瞄准下,费奇他们上了吉普车,慢慢开车走了。
吉普车刚一消失,学校里面突然传来女人的哭声和被捂住嘴的尖叫声。透过大门,现场观众看见东瀛兵赶着一群姑娘朝学校的侧门去了。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东瀛人的诡计,他们把魏特琳他们困在前门,假装审查和搜捕中国士兵,而其他人则在大楼里挑选姑娘。
枯叶瑟瑟地作响,凄厉的北风在低声呜咽,被抓走的妇女们发出的凄惨叫声在空中回荡。魏特琳忍不住哭了,双手合十,低声念道:“仁慈的上帝啊,你看到了吗?你为什么还不行降下你的愤怒啊?”
银幕前观众的抽泣声响成一片,尤其华裔和中国记者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就连李安控制也不住情绪,不禁泪流满面。贾樟柯不想哭,死死咬着嘴唇,但肩膀却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
魏特琳的话让斯科塞斯想起了二战后思想家们发出的疑问:奥斯维辛以后,人怎么还能谈论上帝?他不由想道,南京大屠杀后魏特琳是不是也产生了类似的疑问,上帝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