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校对)第318部分在线阅读
对于他的这一说法,其实不少官员是有所疑惑的。但此时他们可不敢与陆缜唱反调,再加上其实这些官员自身对港口的选择也是两眼一抹黑,就更说不出个理由来了。既然抚台大人这么确定了,他们便纷纷附和称是,直言那威海确是个适宜设为港口的好所在。
在听了这些人的一阵吹捧之后,陆缜才把手一摆:“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要怎么征民,怎么把相关的物资送去当地,就需要各位鼎力相助了。你们可莫要让本官失望哪。”
“下官不敢。我等一定竭尽所能,为大人开好这一港口。”众人忙再度表态道。
“不是为我,是为了天子,为了朝廷,为了我大明江山百姓!”陆缜当即就出言纠正道。
这些闻言才醒悟过来,纷纷点头说了同样的话。陆缜看着这一幕,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是放了下去。随后便笑道:“这两日委屈各位了,你们也应该疲惫得很了吧,这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等后日之后,可有的忙了。”
“是,下官告退。”众人这才再度行礼,然后缓缓地退出了堂去。直到人出了屋子,才敢转身离开。
看到这一幕的陆缜,不觉再次露出了笑容来。这一回,自己算是彻底把这些家伙给压服了。开海路上的一大障碍也得以清除,现在山东唯一会对自己构成影响的,就只剩下那一直藏在曲阜,想当幕后之人的衍圣公孔门了!
当陆缜他们商定一切,雨过天晴的时候,整个济南府城内,百姓们对昨夜之事的议论也已来到了最高潮。
当确知那些白莲教贼人竟丧心病狂到想要毁堤放水淹没济南时,所有人在愤慨之余,又很有些后怕的意思。要是真让他们的奸计得逞,恐怕自己和家人真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这一想法,让他们对白莲教是深恶痛绝,要不是实在不知道这些贼人藏在哪里,向来豪爽嫉恶如仇的山东好汉们说不定都会抢在官府之前打上门去了。至于为他们消除了这一场灾祸的巡抚大人,以及锦衣卫,则被他们视作大恩人,不断在酒楼茶肆之中广为颂扬,甚至还有人特意跑去行辕门前磕头相谢。
在这一片感激官府,和唾弃白莲教的风潮之中,一名书生打扮的俊俏年轻人有些面色阴沉的离开了济南。他,自然就是尚未暴露身份的许青莲了。
本以为这次能在山东搅起一地的风云,却不料最终竟是如此结果。不但一切计划全部被人破坏,而且还让几百名辛苦发展起来的教徒都给折了进去。从今之后,白莲教再想在济南一带有所作为,怎么也得花上十多年的时间才成了。
也得亏他见机得快,迅速逃离了济南。要是再晚上一日,恐怕他就要被官府所擒了。因为就在他走后次日,锦衣卫终于在严刑逼供下从薛信的口里套出了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只可惜,当锦衣卫封锁青楼,捉拿要犯时,他人早已在百里之外了……
第588章
曲阜孔门
久雨初晴,在艳红秋日的照耀下,哪怕是已经有些泛黄的草木都显出了难得的生机,就仿佛连它们都想在深秋来临,自己枯萎之前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到人们的面前来。
山东兖州府,曲阜县,衍圣公孔家大宅之内,一名三十来岁,模样儒雅,身量颇显高大的男子正步履坚实地行走在草木繁盛的后园之中。
中华民族素来重家族之传承,尤其是一些曾被立为一国之都的所在,那里的豪门大族更是无数,比如曾经煊赫一时的王谢两家,又比如自隋唐而盛的杨李两门,都有着让无数平民家族所羡慕的高贵出身。
但真要论起身份之尊贵,流传之久远,却少有家族能与身在这曲阜小县的衍圣公孔家相比的。这不光是因为他们的祖宗乃是万世师表,是天下读书人都得供奉信奉,就连朝廷都要将之时时挂在口中的圣人孔子,更因为其家族历千年而未曾败落,纵然朝代更迭,王朝兴替,孔门却一直都屹立在此,如那亘古长存的泰山一般。
自宋时朝廷出于尊崇儒道的目的封孔家之主为衍圣公后,这一尊号也已承袭了足有数百年了。哪怕之后蒙人侵占中原,建立了大元帝国,对这一源远流长的儒门之宗也不敢太过无礼,依然依循宋时规制将其家主尊为衍圣公。
而到了如今的大明朝,衍圣公一门的地位比之前朝是更盛了些。这一传承了千年的家族在曲阜一地早已成为凌驾于官府之上的存在,别看这国公府邸不过占地二十多亩,但真要论起来,整座曲阜县城都可视作是孔家的后院。甚至随着孔家势力日大,连山东其他地方的官员也都听从他们的意思行事。
好在孔家历代主事之人都深知韬光养晦方可长久的道理,所以即便他们在山东一省地位尊崇,足以和官府分庭抗礼,却也一直低调自省,少有与官府唱反调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对官府没有影响了,往往当地方官员有重要章程要往下推行时,都会来曲阜拜望衍圣公,与之有一番商量。
如此一来,孔家在山东的势力就越发的庞大起来,尤其是在这曲阜县城之内,更是成了说一不二的存在。就是寻常一名家奴走出门去,都能让县令大人恭敬以对。
不过孔家上下又深明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所以大多数时候对外总是显得彬彬有礼,让人如沐春风。当然,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们装出来的,背地里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寻常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作为孔家少主人,也就是下一任衍圣公继承者的孔承庆走在府内园子之中,时不时就有下人或族中子弟跟他拱手见礼。而这位如今已开始帮着自己父亲,当世衍圣公孔彦缙的长子,也显得颇为近人,即便是对上了下人,也是拱手还礼。只是这么一来,让他往前走的速度就显得有些缓慢了,几步路就走了有一盏茶的工夫。
直到进入一处只种有几棵苍劲松树的园子里时,人才少了下去,同时他的耳畔也响起了阵阵整齐的读书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正是一群族中子弟在西席的教授下在学那《论语》一书。
听到这朗朗书声,孔承庆的脚步不觉就放轻了一些,就仿佛是在怕自己的脚步声会打扰到正孜孜以学的学生一般。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因为要去拜见父亲,所以才不禁变得拘束起来。
当今的衍圣公孔彦缙是个方正儒雅之人,对自己的儿子那是相当严格的,从小就教育他必须如君子般说话行事,走路不得带出任何的声音,说话也得中正平和,反正就是怎么不自在怎么来。虽然如今他已年近而立,可在自己父亲跟前,却依然得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而孔彦缙还有一个癖好,最是喜欢听那些童子在身边朗诵书文,所以族里便把这为子弟开蒙的私塾设在了他所居的仁心堂边上,以让他每日早晚都能听到书声。
在来到古朴而不奢华的仁心堂前,跟守在门前的老仆点头示意之后,孔承庆方才轻轻地迈步进入其中,顺着抄手游廊一路就来到了父亲平时所待的书房跟前。在站定了身子,稳了稳心神之后,才用平和的语调道:“父亲大人,孩儿承庆拜见。”
其实说句心里话,除了每日的晨昏请安之外,孔承庆是很不希望去见父亲那张让他望之生畏的脸的。这是几十年的教训所带来的后遗症,只要在父亲的跟前,他就浑身的不自在,有时甚至会有种坐立不安,如坐针毡般的感觉来。
但是,今日既然是父亲让人叫自己前来,孔承庆就只能在这个午后的时间里来此拜见了。在说完话后,他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直到发现身上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才安下心来。
片刻后,书房里才传出了一个平和的声音:“是永祚哪,进来说话吧。”这永祚乃是孔承庆的表字,只是身为父亲的孔彦缙如此称呼自己的儿子,就显得有些古怪与生分了。
但自从入学得了这表字后,父亲对自己的称呼就换成了这个,也就让孔承庆习惯了这等疏离的称谓。在得到允准后,便又弯腰施了一礼,方才一提长袍的下摆,跨步走进了屋中。
然后又是遵照礼节的一番拜见,直到父亲开口让他起身,他才有些局促地束手站在了下头,等待着对方的训示。话说他都已经成年了,可在父亲面前却依然连座位都没有,只能站在那儿聆听吩咐或教训,这也是孔承庆不喜欢来此的原因之一。
又是一阵让人难熬的沉默之后,孔彦缙才缓缓开口:“永祚哪,听说你前段时日曾请了高藩台来家里作客,还与他有过一番商谈,可有此事?”
孔承庆心里略微一紧,但却不敢说谎,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高藩台此番前来却非孩儿所请,而是他有事要与我们商议特意上门来的。”
“原来如此。是为了新任的巡抚之事吧?”孔彦缙又问了一句。虽然他看似不怎么管家中之事,只是在后院读书写字,但其实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孔承庆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不敢隐瞒,便把自己和高尽忠相见之后所谈的事情简略地道了出来:“父亲之前就曾提过朝廷开海之策实在大有不妥,所以孩儿便想着让高藩台他们能劝阻一下巡抚大人,不要坏了祖宗的规矩。”一面说着,他还偷眼打量了自己父亲一眼,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修身养性多年的孔彦缙早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闻得此言也看不出心意来,只是略略沉吟后道:“此事看起来可不好办哪。这两日发生在济南的事情你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吧?”
果然是为了此事才找的自己么?孔承庆迅速明白过来,心里也总算轻松了一些。只要不是来追究自己责任的,他就能好好应对了。对自己父亲,他可着实有些畏惧,因为一旦真让其拿住了自己的错处,是一定要受家法的。那被押到祠堂里,当了好多族人的面挨板子的滋味儿可实在太不好受了。
在松了口气后,孔承庆才点头道:“回父亲的话,孩儿也是在今日一早听说了此事。想不到那白莲教的贼人竟如此大胆,而经此一事,陆巡抚在山东的声望日隆,听说他已打算在威海开设海港,连服役的民夫都已征召不少了。”
孔彦缙古井不波的脸上首次露出了某种表情来,只见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道:“此事可不是好兆头哪。要是真让他把港口开起来,我山东文教之地,必然会大受影响。这也就罢了,此风一开,则我大明太祖皇帝立下的祖训也就被其破坏了,此等对先帝不敬的做法,实在不能放任其肆意妄为!”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们来阻止这一做法么?”孔承庆有些吃惊地问道。以他对父亲的了解,这位地位显赫的衍圣公向来不怎么管外头的事情,今天居然会生出这么个念头来,显然这次的开海之事是真个触到他的逆鳞了。
“虽然我孔家不是官府,在许多事上不好做太多干涉。但这一次毕竟事关我大明国运,我们就断不能再袖手不顾了。永祚,你说说,该用什么办法阻止这次的开海之举?”许是因为动了真火,孔彦缙这回的说话很是直接。
“这个孩儿之前也曾想过,在此事上,该有三个法子可用。只是因为如此一来会让我孔家成为陆巡抚的对头,才不敢轻易动用,毕竟他代表的是朝廷和天子哪。”
“事关社稷,即便有些问题也不该避让。你且说来听听,若是合用,就依此办理吧。”孔彦缙当即吩咐道。
第589章
孔门来人
使人煎熬的连日秋雨终于停了下来,黄河水势也终于得到了下降,再不用担心其肆虐两岸,同时就连一直以来让官府头疼不已的白莲教也被几乎连根拔起,这个九月中旬对山东的官员来说实在是好事连连。
不少人都觉着自己总算是可以过上一阵轻松惬意的日子了,哪怕接下来又是繁忙的秋收时节,可是毕竟官府收粮还得到了十月中旬之后,至少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是没多少事情需要忙着办的。
唯有作为山东一省的巡抚陆缜却没有这样的福气,在解决了一系列关于白莲教的问题,把剩余那些潜藏在民间的白莲教徒也都抓捕归案之后,他便把注意力投放到了更加重要的开设沿海港口一事上,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
虽说靠着对付白莲教一事让他在面对下属官员时彻底掌握了主动,但在开港一事上他可不敢把所有事情都交给这些不怎么老实的官员来打理,还得由他在前面领路,随时盯着才能放心些。而这么一来,可就有的忙了。
别看开港只是一项基础建设般的工程,对后世来说只要资金人手什么的到位用不了多少时间便可办成。可对如今的大明官府来说,这项工程依然很是不小,光是征调的民夫就足有数千之众,再加上还需要把各种工具物资运去沿海的威海一带,整个统筹下来依然是个不小的麻烦。
幸亏在来山东之前陆缜从于谦手里接过了郑和当初下西洋时的庞大资料,这其中就有关于建设沿海港口的种种数据和规矩,不然要让他摸索着去建设这么一座港口还真不是短时间里能办成的。
可即便如此,每日里他需要处理和决定的事情依然多如牛毛,道一句日理万机那是丝毫不见夸张的。所以这一段时日里,陆缜几乎都没有空闲的时候,每日里都埋首在各种文书和决定之中,根本连行辕的大门都没空踏出去一步。
好在这样的付出总算是有些回报的,只十来天工夫,文登县那边就已有反馈传了回来,在这许多民夫的努力之下,港口的地基已然初见其形,只等相关的物资送达之后,便可进入真正的建设了。
当看着这份公文上所写的内容后,陆缜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就他计算,或许再过上一两个月,港口便可初见雏形了。等到了年后,威海将彻底大变模样,成为自郑和之后第一个可以与海外交通的港口。毕竟这时对港口的要求远没有后世那么严苛,只要能让两三万斤的大船顺利进出,不受海潮影响,这港口就算是合格了。而且,即便真有什么问题,也可等今后慢慢改进,毕竟路得一步步走,事得一点点做。
正当陆缜长舒了口气,端起茶碗喝了口早已冷却的茶水使自己提提神后,就看到韩五通面上略显激动地来到了门前:“老爷……”
“有什么事要禀报么?”陆缜一面问着话,一面又抽出了一份公文准备浏览一下。可是,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的动作为之一顿:“老爷,曲阜孔门派了他们的二管事前来拜见,人已在堂前候着了。”
“嗯?”陆缜听得这话后,动作便是一滞,脸上也现出了警惕之色,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早就从高尽忠等人口中知道了孔家在之前事情上所扮演的角色,这个传承了千年的大家族果然如于谦所说的那般对开海之事是极力抵制的!
自把高尽忠等下属压服之后,他就一直在等着孔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想不到他们倒也是挺有耐心的,居然花了十多天时间,才终于找上门来。不过越是如此,他就越不敢掉以轻心,显然这孔家应该早知道了之前的结果,所以姗姗来迟,一定是有了一个完善的计划。
心下提起了戒备,但陆缜口中还是说道:“请人进来说话吧。”虽然孔家只派了个家奴管事来见自己,但人家毕竟是世袭的国公,又是天下文宗,自己身为文官自然得要表示得有所尊重了。
韩五通却明显愣了一下,在瞄了一眼自家大人后,才又答应一声,急忙出去请人了。在他看来,哪怕来的是孔家管事,其身份也自不凡,自家老爷应该出门迎接一下,表示对孔门的尊敬才是。不过他只是一个下人,有些话是不好明说的,只有硬着头皮去叫人了。
片刻之后,他又回转,身边已多了一名身着长袍,眉目修长,看着极有书生风范的四旬男子。要说孔家确实不愧是天下读书人高山仰止般的存在,他一个管事看着都没有寻常人家管家那般的精明市侩,反倒显得儒雅沉稳,书卷之气扑面而来。
“学生孔澈拜见抚台大人。”来人进门之后,便先弯腰拜道,但却并未如寻常百姓见了如此高官般跪地叩见,而从其自称上,也能让人明白这是为什么。大明优待读书人,只要是有功名在身之人,就可见官不拜,保住其人格尊严。
陆缜这才抬头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这才抬了下手道:“孔管事不必多礼。”不过也就到此而已,并没有更进一步,让其坐下说话的意思。
见此,孔澈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快,心中暗道这个巡抚大人真是好大的架子。
要知道在这山东境内,孔家完全是太上皇一般的存在,别说他这个府内排得上号的二管事了,就是寻常的家奴出门见了知县乃至知府,也是有座的。而他之前甚至还与高尽忠这样的一省藩台昭穆而坐,对方也没有任何高人一等的表现。可没想到在这个年轻的巡抚面前却受到了如此轻视。
这不光是对他的轻视,更是对整个孔家的不敬。所以饶是他城府不浅,也难免露出一些不快的心思来。不过当着陆缜的面,他终究是不敢发作的,只能有些尴尬地束手立在下方。
陆缜也不忙着与之说话,先又处理了一份手头上的公文后,方才抬头说道:“本官最近忙于政务,多有怠慢了,还望孔管事莫要见怪哪。”
“不敢。”孔澈只能违心地道了这么一句。
“其实本官对衍圣公那也是相当尊敬且仰慕的,本打算抽空去曲阜拜望国公,奈何诸事缠身,只能失礼了。不知衍圣公他老人家身体可康泰么?”
“大人言重了,一切自当以国事政务为先。家主身子骨一向硬朗,多谢大人惦记了。”孔澈已迅速调整了心态,此时的回话很是得当。
陆缜便也与之闲聊寒暄了几句,随后才引入正题:“不知管事今日来见本官有何见教?可是受了衍圣公之托而来?”
孔澈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说道:“大人说的是,学生正是受命而来。这是家主的亲笔书信,还请大人过目。”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封信来,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哦?衍圣公竟如此上心么?”陆缜意有所指地说了这么一句,但还是起身接过了这封信。对这个孔家管事,他还能仗着身份随意应对,可面对孔彦缙的亲笔信,他却不得不端正姿态了。不然要是被眼前这位传出闲话,说自己轻慢了衍圣公,麻烦可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