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笑傲行(校对)第60部分在线阅读
杜松听了,却连声谢字都没说,只是大剌剌的一坐,“这饮食的事好说。我们边军都是苦惯了,吃口啥都成。但是我们这马可金贵,须得好草好料,你们也不会伺候,干脆折价吧。到时候把钱拿来,我们自己去买马干就好。另外我刚才一路看过来,你们少林寺手里的器械很不错么。有的军械,比我们边军的也不孬,你们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么,要这个干什么?要我说,还是交给我们边军吧,免得将来有人拿着军械造反,你们说不清楚啊。”
左冷禅一旁拍掌道:“杜将军说的好!方正大师即是慈悲为怀,就得为河南百姓考虑,这凶器可是不要留在手上为好。所谓手持利器,杀心自起,要是闹出人命来,对少林的名声大大不利啊。”说到此,只见他又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愿上帝拯救这些迷途的羔羊吧,阿门。”
此时那些洋人里,一个身高体健的大汉,瓮声瓮气的说道:“你们在这里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一切的问题,见了国舅再说。我们奉命前来,保护国舅的安全,任何人想要伤害国舅,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国舅已经传令,不许你们进攻金山寺,谁敢违抗国舅的命令么?”
说到此,这人用那双阔目直盯着方本。饶是方本武艺高强,自问决不会怕一个泰西洋汉,但被这一看仍觉得后背发毛。心里也明白了,原来师兄不是转了性,更不是发了疯,而是国舅传了命令,自己师兄不敢违抗而已。这些泰西洋人,原是钦差郑国宝的保镖,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这许多洋夷护卫。可是少林历次会议上,都强调国舅是个有头发的和尚,是我少林最好的朋友,怎么今天这朋友的表现,怎么看怎么像胳膊肘往外弯?
方正大师怕自己师弟出丑,急忙接国画来,“瑞恩斯坦将军,误会,误会了。钦差有令,小僧怎敢不遵?我们这次来,乃是为了和平,充满了诚意。您放心,我们在钦差下命令前,绝对不会主动挑衅。”
大明朝富有四海,官员任用上,也极为大度。鞑官、色目官都不叫事。不过这种金发碧眼,身高体健,如同个天神一般的西洋鬼子,一下来一百多个,怎么看怎么也是扎眼。再有就是这洋人,怎么说的一口流利的官话?方本大师越看越看不明白,方正见他如同雕塑般不动,催促道:“师弟,还不快去为几位将军准备饮食,夜晚之间,素斋准备不便,就有什么拿什么吧。”
其实不单是方本,就连郑国宝自己也不知道,妹子生怕自己有什么闪失,又发了这一路泰西洋兵,前来护卫。那为首的洋人,名叫瑞恩斯坦·冯·沃德森尼亚,祖上原为沃德森尼亚伯爵,但某祖先一日打猎时不慎坠马,昏迷几天后醒来,却患了疯病,整天胡言乱语,说什么人人生而平等,要解放农奴,还要实行皿煮。
这等人要在大明自然要被视为异端,可是泰西到底开明,亲戚们彼此一商议,要对这位先驱给予关怀,这城堡阴暗潮湿,怎么好住这位大贤?要选一个阳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地方才行,干脆就把送进了疯人院。领地财产也被那些朴实的亲戚们瓜分一空,那位皿煮先驱的子孙们只能流离失所,就此以佣兵为业。
瑞恩斯坦生就的身大力不亏,在佣兵队伍里练就一身好本事,因为能打又懂礼仪,不是那粗坯可比,所以被西班牙某位体面的公爵阁下招募为卫队长。
西班牙国王菲律伯二世,以地球球主自居,听信了马尼拉备忘录的一派胡言,竟然构思出了二万五千人为部队,二十万比索为军饷的征服大明的计划。那位招募了瑞恩斯坦的公爵,被派去刺探军情,瑞恩斯坦自然要全程保驾。
到了马尼拉后,瑞恩斯坦便自告奋勇前往澳门去做排头侦察兵。此时的澳门在大明的称为壕境,葡萄牙人每年付一笔租金给大明,获得壕境的居住权。从行政角度上,他们全归大明广东香山县的县令管辖,数百火枪队,也要归大明调拨。
瑞恩斯坦上岛后,正遇到了正在澳门当兵的当年旧友,那位友人听了来意之后。大惊失色,连呼不可。按照那友人的说法,大明拥有部队超过百万,当年为抗倭,一次性就可以造出千门佛郎机,就你们拿两万多人来打大明,还不够送死的呢。实则,那友人心里清楚,西班牙与大明开战,明朝人分不清大小佛郎机区别,到最后还是要回到见夷人就打的旧规矩。自己在澳门吃粮当兵,到时候非受池鱼之殃不可,千万不能让这一仗打起来。
瑞恩斯坦在泰西也是打老了仗的,一听到千门佛郎机,顿时就蒙了头。这要是战场上一方拥有千门大炮,一齐施放,那还打个毛球?急忙谢了老友,回去力劝公爵收兵罢战,千万以和为贵。看在上帝的份上,赶紧把那疯狂的计划,从大脑里排泄出去吧。
可那位公爵非但不听,反把瑞恩斯坦臭骂一顿,差点一剑杀了。这位公爵大人平日里记性就不大好,总是忘了给部下发军饷。自己衣着体面,不顾身边的扈从全都欠了一屁股债。还对他们非打即骂,身边的护卫都已苦不堪言,人有怨气,瑞恩斯坦再一说千门佛郎机的事,这些人干脆连夜发动兵变,将公爵捆起来送交广东香山县处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谈判邀请
活捉番酋这种事,地方官员不敢怠慢,逐节上报。两广总督也无权处理这么大的事情,连忙将众人送往京师,后经六部会勘,查证属实。那位可怜的公爵大人,被塞到了天牢里,说是等着问罪大佛郎机国王后再行处置。考虑到大明的航海知识,这位公爵大人自是终生无望摆脱囹圄。
瑞恩斯坦受了重赏,赐了纹银千两,田地百亩,随行兵士各有赏银不提。他们一路目睹大明的繁华,再一想家乡的德行,便不复有回乡之念。他们身上带有东南亚地图,献交朝廷,以求为先锋攻打马尼拉。
虽然朝廷没兴趣南征,去攻打土鳖藩属,但还是给瑞恩斯坦一个锦衣卫百户前程,其余手下一同编入锦衣卫。郑娘娘听说这百十号洋人身穿板甲颇为威武雄壮,加上之前郑国宝在河南遇刺,便将他们打发去给郑国宝当保镖。
这干人的语言能力极强,在大明生活的又久,因此一口汉话说的倒也流畅。方正大师虽然一心爱我大明,见了番鬼洋教,都欲除之而后快。但是他并不糊涂,见这干洋人身强力壮,甲胄、火枪俱全,心知这必是国舅亲兵,绝不能有丝毫慢待。
等到好不容易用好酒好肉,把杜松和那些洋人打发走,方正总算长出一口气。见帐中只剩下自己,冲虚,左冷禅三人。开口道:“这些骄兵悍将,比那皇亲国戚还难伺候几分,善了个哉的,累死贫僧了。我说左掌门,你我两门的过节,是不是也该放一放了?”
他肯在这里爆粗口,就是表示帐内没有外人,用不着掩饰。可左冷禅并没因一句粗话,就引为知己。依旧坐在角落里,也不看方正,只是自顾划着十字“我是个虔诚的教徒,是不会做任何背信弃义,卑鄙无耻之事的。只是,这人既然胆敢冒犯家父,就只能为了孝而抛弃道了,原主宽恕我的罪行。”
方正知他嘴里说的父亲不是指亲爹,而是指他的干爹张鲸。“左掌门,你的干爹是张督公,贫僧么,过段时间也要进宫为太后讲佛法。咱们两家都在嵩山,过节是有的,但是郑国宝却是你我共同的敌人,若是咱们不能携手共进退的话,这一局,还是个有输无赢。”
“大师,你着相了。”左冷禅划完十字,起身道:“这一局咱们的胜负无关紧要,要紧的是,郑国宝输了。他身为皇亲,又担着访查魔教妖人的差使,却和魔教的妖女纠缠不清,这便是他的死穴。所以这一局,胜负无关紧要,不论怎么样,他都输了。我们要做的,就是拿住他的证据,把他牢牢钉死!”
左冷禅这话,从道理上完全没问题,但是对少林寺来说,就大大有问题。这一局,如果少林输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旦暴光,国舅固然要倒霉,少林难道能落的了好?因此不管大局如何,少林在这一局里,绝对不能输。方正此时也只得放下身段,向这夙敌示好。“左盟主,金山寺内,乃是我少林历代祖师所积攒的一点佛藏,其价值微薄,然于我少林僧人而言,关系重大。若是被魔教妖人夺去,恐贻害无穷。还望左掌门,看在正道一脉的面上,与贫僧联手,保住这批佛产。”
“老贼秃,你也有低头的时候。”左冷禅心头暗骂,面上不动声色,只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方正自执掌少林门户以来,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有人胆敢对他如此放肆。他强忍着使出一记千手如来掌的冲动,点头道:“两成就两成!”
“谈判?这绝对不成。大小姐,这是秃驴的阴谋,这些秃驴素无信义,去谈判的话,只怕会被他们扣住。”
任盈盈看着焦急的绿竹翁,感激的一笑,“竹老一片丹心,盈盈谢过了。可是要说秃驴的阴谋,他们犯的上么?咱们这点人马,根本禁不住和尚一次冲锋,即使放火烧寺,这许多和尚,也救的过来。再说,他们又送来这么的伤药,我看他们还是很有诚意的。这一趟危险再大,我也要走上一回。不管怎么说,也要为这许多好儿郎争一条活路,竹老您对圣教的功劳这么大,难道让您白赔在这?”
绿竹翁道:“要不然,就让我去。老朽这偌大年纪,早就活够本了,便是死在秃驴手里,也没什么要紧。大小姐不可自入险地。”
任盈盈一摇头,“那夷人说的清楚,是请我去谈判。若是竹老前去,就显的咱们,怕了那些贼秃。再说,若是那个人来了,竹老去,反不如我去好用。没什么关系,那些夷人总不会是和尚派来的,这些伤药也不是假的。我去梳洗梳洗,再去和尚那里看看,他们到底要谈些什么。”她自从见了那送药的洋人瑞恩斯坦,便隐约觉得,只有国舅才能派来这样的手下。若是国舅到了这里,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要说怕,也是怕自己连日操劳,精神憔悴,万一变成丑八怪,就太丢人了。
郑国宝大队来到孟县金山寺外时,方正、冲虚、左冷禅三人带了各自的门下亲信前来迎接。见国舅这队伍甚是威风,前后绵延几里,两翼里护卫兵马盔甲鲜明,多携火器,队伍里竟然还拉着几十门佛郎机大炮。身边一支马队,装具齐全,怎么看怎么像是之前在河南闯下好大名声的伏龙军。
方正与河南高官多有往来,一眼认出,国舅的卫队带队的军官,是巡抚杨一魁的标营里的中军。可是再一看,却又认出来,这里面怎么还有河南绿林那些草莽鼠辈?难道杨一魁已经和这些人联成一线,做了他们的靠山?
如今虽然叛军被官军打的丢盔弃甲,可是毕竟名义上,还是有上万人马。南阳府也有过被叛军围攻,被迫交钱赎城,献了钦差顾允成的先例。自那以后,河南各大城池,全都募兵自守,生怕被乱军偷袭。杨一魁的标营,更是一步不离开封,哪怕各地被叛军荼毒,标兵也是一动不动。没想到今天,居然肯借出大半标营护卫国舅,看来杨一魁倒向郑娘娘,这个传言不虚。
方正要想在河南呼风唤雨,地方大员的支持,就绝对离不开。杨一魁是河南巡抚,如果他和国舅联手与自己作对,那少林就没好日子过了。要是河南绿林草寇再搀和进来,其危害比起嵩山派,还要恶劣的多。原本以为正道三大掌门在此,底气多少要足一些,可一看这阵仗,方正额头上已然隐隐沁出汗珠。
瑞恩斯坦那些洋人,早就在头一天前往拜见国舅,递了书信,如今已是国舅身边的亲兵。练天风虽然看他们别扭,可是终归不能干涉国舅的行动,只好在队伍前面做引马,落个眼不见心不乱。
这些日子郑国宝安排诸事,又去开封,拜见了巡抚杨一魁。这杨一魁本来任内出了兵变,就已经是大罪,又因与与顾允成不睦,南阳之变,有见死不救的嫌疑。这两条加起来,他如果再不找一根大腿抱,朝内的君子志士,不活剥了他的皮才怪。如果说以往他对郑国宝示好,是因为有河工这个大雷在,而不得不为之,那么如今,他已经彻底算是郑娘娘这条船上的人了。
兵变初起时,河南局势糜烂,朝内便有人提议要派人来接替杨一魁职务,让他自己到京师待参。结果杨一魁上了本章,把局势说的恶劣了十倍,河南内无饷银,外无救兵。无兵无以解围,无饷何以养兵?唯今之计,只有与城同殉而已。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武当掌教
他这么一说,反倒没人敢再来提摘印的事了。戡乱平定之功,谁都想立。失守城池,糜烂地方的罪名,谁都不想担。眼看河南已经成了个烂泥潭,谁还上赶着来送死?有什么话,都只能等平定乱贼之后再说。杨一魁利用这个宝贵时间,罗织材料、筹措资金,等到郑国宝一来,便将自己的投名状献了上去。
他自己这一脉里,也有不少关系不错的同门、同年、同乡,皆可为娘娘所用,与郑国宝算是各取所需。那些家眷进城后就交由杨一魁管理,乃至于如何招抚河南叛军的事,也要由他操持。郑国宝到河南是来镀金的,不是来干活的,具体的事务上,他也懒得费心思。
杨一魁也明白怎么做人,国舅来了后,除了送上厚礼以外。更是积极请教,比如河南的官员,谁该升,谁该降,谁该拿,谁该杀。河南五十几个营头,哪些能保留,那些能扩编,哪些需要裁撤,也全都听国舅安排。自己只替国舅背锅,决不多说多动。
见到杨一魁这么配合,郑国宝当然也欢喜。尤其杨一魁这些年积蓄颇丰,这回又是郑娘娘的脂粉钱,又是小皇子的营养费,国舅的辛苦费等等,也让郑国宝发了笔财。他既有心拉拢杨一魁,催逼的也不过分,二人在书房里鼓捣了几天,大致拿了个升官方案出来。
凡是当初积极主动投靠顾允成,或与顾态度摸棱两可的。都在撤裁之列,有的还要下狱问罪。而坚决抵制顾允成,能够始终与杨抚台保持步调一致的,则可获得提升。营兵方面,郑国宝也拿了个方案,只是具体操作上还得杨一魁动手。目前乱军未定,还不到动营兵的时候,等到彻底平了八营兵变,整个河南也得要有一番大动作。
安顿好了那些家眷,他又借了五百标营,又将河南锦衣卫中选拔了三百人随行,河南绿林方面,也是出动了数百好汉,随行保驾。那支新归附的伏龙军,急于立功,自也全程跟随。按说钦差身份,要让少林寺屈服,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任盈盈身份特殊,攻打的又是少林的仓库重地,一封公文怕是起不了作用。再者,这一次剿匪之后,犒赏、抚恤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方正作为河南地头蛇兼首富,不斩他几刀,怎么对的起如来佛祖?
他这辆马车是杨一魁特别准备的,内藏暗箱,若是千把两黄白二色的河南土产藏在里面,绝不会被发觉。车内铺垫的也甚是舒适,王家姐妹二人如今也得了自由,自是须臾不离国舅左右。郑国宝在车厢内左拥右抱,手上时不时的摸捏一把,将二女羞的抬不起头来。
王芊芊道:“老爷,这一番去会那秃驴,您可千万不能手软。我爷爷每年都要给他们上解一笔好大款子,否则便难以在河南立足。乃至河南各大小山寨,也要给少林交孝敬,否则就等着少林带官兵上门抄山。我们姐妹买几件首饰、衣裳,可就全指着少林大师了。”
郑国宝在她身上捏了一把,“芊芊,你的见识也太短浅了些吧。钱,那算个什么?珠宝、首饰、绸缎、那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知道是什么么?是地。少林土地大无边,北过黄河南越山。你听听,这是多大的威风。这么多的地,却挂着佛产的名头,一文钱的税也收不上来。数万的壮丁,因为是法子法孙,成了和尚的佃户,就不交丁税。当年张叔大,也算的起一个狠人,搞一条鞭法搞的自己尸骨不存,满门遭难,结果到了少林这,还是推不下去。现在少林寺里,还存着天家的碑文,许他免赋免税。若是不狠斩他几刀,过不几年,整个河南怕是到处都是僧产,到时候朝廷找谁要钱去?”
等到了地方,方正等人接了国舅下车。依次过来行礼拜见钦差,郑国宝面带笑容,一一回礼,口中谦虚道:“下官何德何能,劳烦几位大驾在此迎接,实在是惶恐惶恐。咱们有话进去说。”
练天风见了冲虚,虽然也叫了声师叔,可是神态上半点也没有恭敬的意思。冲虚见了他,也似十分尴尬。等到了大帐之外,只见那位面目狰狞的杜松,带着数十名亲兵护卫,簇拥着一个女子进了大帐篷。只是惊鸿一瞥看不清五官,只见身材修长,体态婀娜,料想必然是任大小姐任盈盈。由于担心有什么闪失,她的安全一直由杜松亲自负责。
王家姐妹在后面见了,彼此对视心里泛酸。老爷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从开封跑来孟县与和尚们谈判。为了这女人,又是边军,又是标营,还有河南绿林各山寨水寇,全都惊动了,自己姐妹往哪摆?想那任盈盈是江湖有名的剩姑,便是再漂亮,也敌不住岁月蹉跎,人老珠黄,自己又是一向姐妹联手,到时候看看谁赢谁输。
进了大帐之后,见按国舅的要求,几张桌子拼成一字长蛇之形,任盈盈坐在一边,另一边的椅子全都空着,打横处一把大椅,显然是为郑国宝准备的。两边都放着文房四宝、茶水、瓜果、点心等物。此时才看清,任盈盈头戴帷笠,白纱把头面全都遮住,看不清五官,身穿一件银红绉纱白绢里对襟衫子,豆绿沿边金红心比甲儿,白杭绢画百褶长裙,倒是一副闺秀模样,丝毫看不出是个魔教妖女。
杜松带着那几十名家丁并瑞恩斯坦的百多洋兵就在大帐两侧站下,充当护卫之责。练天风抱了宝剑站在国舅身后,王家姐妹挎了单刀,紧贴着郑国宝身后站定,半是护卫半是示威,朝着任盈盈挺了挺胸脯。方正与练天风四目相对,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当初差点被他一剑刺死旧相识,见了练天风的面,恨不得食肉寝皮。不过方正好歹活了一把年纪,也分的清轻重缓急,知道这时候千万发作不得,便只当做没看见。
郑国宝落座之后,扫了一眼,朝冲虚问道:“冲虚道长是吧?你这武当掌门,是怎么算的?你是哪一宫的道士啊?”
冲虚急忙施礼道:“贫道乃是紫霄宫的。”
“紫霄宫的提点,乃是赵冲玄赵真人,我前年还见过的,什么时候换成冲虚道长了?练老兄,你出身武当,这事按说你最清楚啊,还请指点迷津。”
练天风施了一礼,冷哼道:“万历八年,冲虚师叔与冲玄师叔争夺提点之位,官司一直打到许大参那,结果还是冲玄师叔赢了。从那以后,冲虚师叔便下山远行,走到哪,都打着武当掌门,紫霄宫观主的旗号。江湖上一提起武当派,怕是先要想到冲虚师叔了。”
郑国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冲虚道长,这武当掌门的名号可不好乱叫的。要是在朝廷看来,如今的武当掌门,是黄勋黄公公、许守谦许大参;便是在江湖上看么,则是王守真王真人的名号更响亮。今日这会,道长,您是不是就不要参加了?”
大明朝自永乐大修武当山起,就在武当设立官员管理,其中文官为钦差提督大岳太和山整饬郧襄等处兵备及治南阳汉中分守下荆南道湖广布政使右参政兼按察佥事;中官为太和山提调太监;至于道官上则有道录司和武当八宫提点。以上这些人,都能勉强算做武当掌门,可是冲虚这种身份,确实不在几种之内,说他是武当掌门,在江湖上也勉强可以,官府否认起来,却也很容易。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处置
方正知道,谈判的时候,多一张嘴帮衬,总比少一张嘴要强。一个人即使再如何铁嘴钢牙,也斗不过一百张嘴,到最后永远是人多的一方取胜。连忙为冲虚解释,“冲虚道长乃我武林正道高人,今日他在这里,是代表武当派发言,钦差还请高抬贵手。”
郑国宝摇头道:“大师,你这话就错了。要说代表武当派,他可不够资格。我身后这位练天风,练大侠。他师父是武当王守真老真人,那是朝廷敕封的大真人,他比起冲虚来,可更有资格代表武当派。来人啊,把冲虚给我拖出去,天风,你过去坐下,一会你可要为名门正派争好利益,寸土也不能放啊。”
瑞恩斯坦听了命令,带着十几个西洋壮汉便来捉冲虚,冲虚一身武功精湛,并不惧怕这十几个洋人。但是他只要稍微有反抗动作,马上就得被当成对抗朝廷,反抗官军,说不定也要被落上个乱贼的标签。在这非常时期,外面又有几千儿郎,冲虚道长即使请来三丰老祖上身,也不敢担这个罪名啊。
他只得一边拼命抓着桌子边缘,一边高喊道:“钦差,我有话说!我是武当掌门,你凭什么不让我参加武林之会。练天风的武功修为比我差远了,他代表不了武当。”
“问题他有证,你没有,懂了么?掌门跟武功高不高没什么关系,许大参不会武功,他一样是武当掌门。别废话,快拖走。”
“我曾经教授过申阁拳术,与元翁私交甚笃……”
“瑞恩斯坦休得放肆,快把人请回来!”
郑国宝急忙唤住瑞恩斯坦等人,问道:“冲虚道长,你可不要冒认官亲,这可是罪上加罪。”
“贫道不敢。那还是张叔大为首辅时,贫道曾进京访友,偶遇申翁,申翁喜好武当太极功,贫道曾在他府上盘桓数月,教授太极拳剑,彼此极有交情。如今偶尔也有书信往来的。”
怪不得这厮敢和师兄争夺掌门,原来还有这么一层靠山。只是争掌门时,申时行还不是首辅,加上许守谦没给面子,他这才惜败于赵冲玄。可是许守谦可以不买申时行的帐,郑国宝不能不买自己未来岳父的帐,思忖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冲虚道长就请安心列席,但是发言的事么,还是交给练天风负责吧。您老人家年纪大了,该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您只要在一边为他把把关就好了。”
冲虚现在只求不要被赶出去,其他就什么都好。要知道,如今这营盘里,少林僧兵数千人,还有边军、标兵数千,以及黄河的绿林枭雄。冲虚道长被夷人丢出大帐这事让他们知道,用不了几天就得上了知己小报。到那时候,自己的身价一落千丈,再想顶着武当掌门的名义骗吃骗喝,参加各大门派召开的会议,就不方便了。
因此他不在乎损失话语权,只在乎损失列席权。今天这事只要不传扬出去,以后自己行走江湖,仍是人人景仰的武当掌门,是参加了正邪两方会谈,并舌战魔头,面骂勋贵的大侠客,大宗师。至于真相为何,反正没人看见,到时候就随自己说了。
方正见国舅在自己这边明目张胆的搀沙子,搀的还是自己的大仇人,心中不悦。强笑道:“钦差,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江湖上的事情,练少侠年纪尚轻,似乎不该由他说话吧。”
郑国宝道:“这话不对,年纪大小,跟是否有资格做代表是两回事。冲虚道长年纪大,功夫好,可那有什么用?他有朝廷认证么?他有朝廷颁发的印信么?都没有吧,什么都没有,谁承认他这武当掌门身份啊?既然本官参与此事,那么就一定要按照程序来,按照规则办。我们必须尊重组织程序,这样吧,我看咱们还是先就冲虚道长是否有资格发言,练天风是否有资格代表这事,开一个专题会议,等讨论明白了,统一了认识,再讨论其他的。”
要论起开神仙会,郑国宝自问足以秒杀帐内所有人,只要方正敢答应,他就敢奉陪到底。还是左冷禅乖觉,咳嗽一声,“这事,就按国舅说的办。咱们不必多口了,国舅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