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笑傲行(校对)第5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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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告急
  黄伯流眼睛尖,悄悄对郑国宝道:“蔡公冲这个夯货,守个宝山不知道用。成天到晚睡在女营,也没睡出啥名堂。这些家眷身上,可带着好东西呢。”
  郑国宝一听,便把那晚扑倒的女寨主叫来。这小娘前者卖自己得了二百两,也算吃到了甜头。这条道上的女人,卖自己的很多,但是头水儿卖到这个价的,一个没有。这得是上行院的花魁,才敢叫的价啊。因此见了这出手阔绰的国舅,就羞答答的抬不起头,身子直打哆嗦,那模样也不知道是怕是恨还是有些别的情怀。郑国宝道:“行了。别哆嗦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打摆子呢。你带上其他寨里的几个女头领,去女营里给我搜。这些人身上有东西,搜出来的,你留半成。”
  那女寨主一听,原来不是说让她服侍的事,心里自然有些失望。但一听能留半成,觉得这个价也算合适。也不多废话,出门便去张罗。至于男子这边,黄伯流等四个副盟主,又带了桐柏双奇,黑白双熊这四个面目和善,举止文雅的人同行,催收工作进展的比女营那边还要顺利。
  那些军头起兵之时,多请地方士绅过营叙谈。再谈论了一番生命与金钱孰更重要的哲学问题后,由家属带着伙食费把人领走。靠这种方法,义军起兵之初,就募集了大笔资金。之后,又打破了一些县城,洗劫了些官仓,手头更是丰厚。那些大架杆招安之后,本身也有不菲的家私,腰包十分丰厚。
  可是等到转战一段时间后,各路义军都面临同一个问题,没钱发饷。这么丰厚的家私,怎么会发不出饷银?那么多银钱,最后都流到哪去了?这一谜题的答案,就要着落在这些家眷身上。
  招安也好,为匪也罢,图的不就是个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固然造反是为了招安,但是最后能否全部招安,以及在交战过程中,自己能否保证生存,这都是问题。那些架杆们为了自己的家眷不至于自己一死就没了饭辙,便把多年为匪的积蓄,以及抄没来的钱财,全带在他们身上,带到老营。
  这些财产自然不能是大笔银锭,也不能是铜钱。多半都是折成了珠宝,黄金等物事带在身上。其中类似珍珠衫、百宝衣之类的物件,更是举不胜举。王天纵的少爷,刘镇华的夫人,全都有一件,而且是贴身穿好,须臾不离身。
  蔡公冲在女营里,只是看脸看脚下手,结果白白走了宝。这偌大的一笔财富就他眼前晃荡了那么长时间,他硬是没发觉。等到他郑国宝抄没之后,他看着箱子里那些珍珠、金叶子、各色宝石等物,当场抡起巴掌,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额对不起趟将身份,额对不起列祖列宗,额给各位同道丢人咧。这么一大笔钱财放在眼皮子下面,硬是没闻到味道,还有啥脸面见人么?”
  这支庞大的家眷队伍,关系到整个剿匪工作,郑国宝不敢怠慢,令二把总带兵护送这老营的家眷,前往开封。又行文开封府,抽调精锐部队,前来迎接。河南绿林中的军头们,又抽出一部分人马全程护卫。山东绿林那几位大佬也带着自己的儿郎,加入护卫队伍里,这么一路走下去,等到了河南,也就有了出身。那些宝贝,总算是没白送。
  黄伯流见老营安排妥当,心里惦记着圣姑,抽冷子来问,“国舅。圣姑手上的人马有限,少林秃驴又像疯了一样包围金山寺,咱们是不是抓点紧,万一金山寺失守,这事,就麻烦了。”
  郑国宝微笑道:“黄老,你就放心吧。本国舅自有主张,即使少林和尚不卖我面子,真要讲打,也没有他们的便宜。在金山寺,他们的人是不少,可是在怀庆府,我留了两千边军。真要是大家抓破面皮,我看少林贼秃,能不能顶的住两千边军一击!另者,我又调动了两个新建勇营,移防开封一带,只要方正不是个傻子,他就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如果圣姑有个什么闪失,我就把少林寺化为白地,让他们知道得罪我是个什么下场。”
  金山寺内,断刀残剑随处可见,伤兵们被移到大雄宝殿之内,因为缺少药材,只好用清水洗洗伤口,呻因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任盈盈举目望去,夜色之中,四外灯火点点,人声嘈杂,她观看多时,翻身从墙头上漂落,绿竹翁急忙迎上去,“圣姑,怎么样?”
  任盈盈的皮甲上,已经有多处破损痕迹,连日来多次交手,任盈盈也受了些内伤。身上带的药品,已经悉数用尽,她也只得靠着自身修为勉强支撑。父亲留给她的这支亲兵队,伤亡高达五成,基本已经丧失战斗能力。一起来开金山寺的仆从军,损失更是高的惊人。虽然寺内食、水充足,但是只怕少林再发动一次总攻,这金山寺就要彻底失守了。
  她咳嗽了一阵,勉强用力压住伤势,摇头道:“不成。一点破绽都没有,少林秃驴也是拼了,四面围困的铁桶一样,突围根本出不去。”
  金山寺初被围困时,他们就组织过突围,但是几次突围,全都以失败告终,最主要的伤亡,也是集中在突击战里。少林和尚也是下了血本,严防死守,就是不让他们退出战斗。十八门的僧人及俗家弟子纷纷聚集此处,内中更有许多是河南兵变里的溃兵。这些人是打老了仗的,战斗力不是那些普通僧兵可比,与任盈盈的亲兵队相比,也不逊色多少。
  这些溃兵加入少林之后,吃了饱饭,又得了军饷,战斗力大为上升。任盈盈这支亲兵队虽是按着军队操练出来的,但终归是缺乏实战经验,结果处处被动吃亏。
  要不是少林爱惜金山寺这个仓库,各种破坏性的手段没有使出来,便是火攻也用的少,金山寺早就失守了。如今这里就是一处绝地,任盈盈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之前河南绿林也组织过几次营救,想要突破少林的围困,但是一交上手,却完全不是对手。那些人虽然头上也顶了个某某军的名头,但是自身还是绿林作风,江湖习气。任盈盈待人虽好,却无将略,并不能把这支绿林武装按官军的法子操练。
  少林那些招募来的溃兵,却是受过正经官军操练的,两下一打,便看出了区别。一个江湖人能打赢一名官兵,但是一百个江湖人却打不过一个官兵百人队。那些绿林中人对上这些新剃头的和尚,就只剩下挨打的份。
  而即使是采用最笨的法子,强行攻寺,其实也不好应付。少林趁着河南兵变的机会,弄了不少军械充实实力。便是军用良弓也得了上百把,一排箭雨射上来,就让亲兵队损失惨重。好在后来有人检点寺藏,居然发现金山寺里也存着大批的军械,两下以军械斗军械,才勉强守到现在。
  绿竹翁修为精湛,武艺高强,是这支人马的中流砥柱。金山寺守到现在不失,任盈盈的威望、亲兵队的忠诚、绿竹翁那一身高强的武艺,都是重要因素。可是连续激战,任是铁人也坚持不住。绿竹翁武艺虽然不弱,但年老力衰,精神萎靡,再打下去,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第一百七十四章
绝望
  “竹老,咱们的人怎么样?”
  绿竹翁摇摇头,“我看是不成了。连日苦战,师老兵疲,士气不足用。若是假以时日,今天活下来的,都可成为笑傲天下的强兵,但这个时日……我看是等不到了。不过大小姐放心,儿郎们对老教主赤胆忠心,对您也决无什么二话。若是秃驴攻寺,老朽带着他们断后,小姐你自己……寻机突围吧。”
  任盈盈心知,绿竹翁对战局已经持彻底悲观的态度。她也顾不上地上肮脏,就这么坐下去,双手抱膝。“竹老,谢谢您。若是没有您帮衬,盈盈也走不到今日。不过要是让我放下您和这些忠勇儿郎,独自逃生,将来还有什么面目见我爹啊?再说,若是落到秃驴手里,是什么下场,您想必也知道。我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留在这,和儿郎们共进同退,死战到底。”
  绿竹翁长叹一声,“大小姐。我们这些人苟延残喘到今天,只为了看着老教主复出,扫除杨贼,诛杀东方。只要能实现这个心愿,便是粉身碎骨,也没什么要紧。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老主人的消息,您若是轻易放弃此身,那我们的牺牲就没有意义了。请答应老朽,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只有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就是希望么?”任盈盈嘀咕着,仰望夜空,思绪却已经飞到了这金山寺外,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锦衣玉带,鲜衣怒马的身影。若是这个人在,任是少林僧兵万千,又算的了什么,便是救爹脱险,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可是他,现在又在哪?若真是被那些和尚所擒,将来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他?
  她自出道以来,第一次感觉这么疲乏无助,只想找个坚实的肩膀去靠一靠,什么都不想,把一切问题都丢给别人解决。那对鸳鸯宝剑,也是那么的沉重。伤势此时又发作起来,肺叶似火烧般的难受,眼皮越来越沉,真恨不得就此睡过去,再不醒来。
  此时忽听外面阵阵喧嚣,夜空中,朵朵旗花火箭绽放开来。绿竹翁见识丰富,一见这烟花形制,叫道:“这是外面的秃驴迎接少林掌门!方正那老贼,居然亲自到了!看这规格,似乎还有重要客人。”
  任盈盈勉强起身,凄然一笑“方正么?若是他来,这金山寺就守不住了。没想到,拼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场空。竹老,对不住,连累了您老人家和这么多的好儿郎,要陪着我,一起折在秃驴手里。”
  绿竹翁也知,能守到现在,除了自家奋战之外,少林方面战斗意志不强,也是个重要原因。少林寺除了本寺以外,下面还有十八门,像这次与他们合作,并最终导致他们陷入死地的通显,就是清凉庵的。其他如大悲庵、延寿庵等等,都是少林的组成部分。每一庵内都有无数弟子门徒,彼此之间按“法子法孙”的方式传承。
  换句话说,每一庵都仿佛是一个家庭,主持就是这个家的家长,其门下弟子以法子法孙形式,组成家庭。彼此之间虽未必有血缘关系,但却如同宗族一般,彼此照应,互相帮衬。
  若是任盈盈这次劫的是某一庵的仓库,其他庵多半只是象征性出兵救应,但是被劫的那一庵,必然上下舍命进攻,万难抵挡。可是这金山寺是少林本寺的仓库,里面的积蓄六成以上都是少林寺的,其余部分也是十八堂共有。这出兵一事上,便是十八堂共同出兵。少林本寺的僧兵,接了朝廷的命令,回山听令,只留在此地几个观察员,外加管事和尚负责指挥,连口粮都是十八门自备。
  这样安排下,少林本寺的利益得到了最大的保障,十八门的利益却是受到了巨大损失。在出兵的问题上,十八门也是尽量以避免伤亡为主,作战不是十分积极。尤其十八门谁死的人多,谁死的人少,谁弓箭消耗的多,这些都是问题。那几位少林管事和尚,每天的工作就是平衡十八家关系,安排好今天该谁主攻,谁助攻,损失的物资,少林本寺报销多少,死者的抚恤伤者的汤药,又该怎么分摊。
  若是方正到了,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少林本寺的精锐僧兵,十八门在方正面前,也不敢虚应故事。再看看自己这边满营伤兵,能战者不满百,下一轮进攻,怕是万难抵挡。
  绿竹翁不禁想起少年时跟随任我行,与名门正派几番浴血撕杀,争抢码头,以及任我行是怎么在短刀板斧之下,把自己救出来的情景。单手一推胡须,“大小姐,您何出此言?老夫这把年纪,又有几年好活?能为大小姐而死,是老夫的荣幸。只可惜,不能看着老教主光复圣教,看不到我圣教中兴之日了。”
  他一声令下,将寺内所有能动的人全都集中起来,看着这百多人中轻伤号占了一半有余,他心头发酸。咬牙道:“儿郎们,老夫这把年纪了,纵死不算夭折。你们大多年轻,若是不想死的话,老夫也不为难你们。只是老夫自己受老教主大恩大德,自当舍生报效。愿意与老夫一同效死的,就向前一步,与秃驴们死战到底!若是想活的,老夫也不会见怪。”
  众亲兵一起想钱迈步,竟是无一迟疑。绿竹翁点头道:“好样的!不愧是老夫带出来的好兵。儿郎们,当初老夫教你们使刀杀人,带你们护卫圣教。今天最后,再带你们,与天下名门大战一场,总不能让贼秃们小看了咱圣教的本事。”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任盈盈那厢,已经唱起了圣教古老相传的战歌。据说每当圣教子弟面临必死之局时,便唱起这战歌,面对死亡,义无返顾。即使国朝定鼎乾坤,驱逐黄金家族时,两军阵前,也多唱此歌,毅然冲阵,便是蒙古健儿闻此战歌也要退避三舍。她嗓音甜润,虽然肺部有伤,但唱起这苍凉战歌时,仍多了几分婉转柔魅之意。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百十名兵士纷纷附和,看着这月光之下,如同女武神降世的大小姐,这干人皆生效死之心。任盈盈望着空中明月,只想着:郑国舅,你到底在哪?只要你能救我出此危局,我便什么风花雪月都不要,也随了你去。
  金山寺外,此次围攻魔教,收复金山行动现场负责人方本大师,原本日子过的很是悠闲,每天平衡平衡关系,发放抚恤金、汤药费,计算计算人头,打打报告,比起在寺里管帐要轻松许多。至于冲锋陷阵,披坚执锐这种粗活,自有那些新归附的贼坯去做,不用他上手。
  虽然十八堂的关系复杂,平衡起来要费些心力。但是只要记住,方正大师出身大悲庵、方生大师出身延寿庵、方慧大师出身……,把各位大师的地位、重要性、出身都记牢,并以为标准,平衡各庵利益,就保证万无一失。论武功、论智谋方本大师都得敬陪末坐,可是执掌香积厨的他,在人事平衡上的造诣,却是其他人所望尘莫及的,因此由他来担任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倒是最合适不过。
  眼见魔教妖人的援兵越来越少,看来他们的力量也差不多用尽了。方本大师决定,过两天就下一道动员令,谁第一个拿下金山寺,可以在初祖庵不交钱住三天,再和任妖女探讨一个时辰佛法。有此诱惑,拿下金山寺,不费吹灰之力,立下如此战功,伤亡还这么小,这回普陀山考察的名额,绝对不会把自己漏掉。
第一百七十五章
援兵
  可没想他这还打着如意算盘,方正方丈居然连夜赶到,随行的还有武当派掌门冲虚道长,嵩山派掌门左冷禅。三位正派大佬同时抵达前指,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些吧?金山寺内虽然有魔教圣姑,但又不是任我行,至于那么大动静么?
  方本大师心里不免有些惴惴,寻思若是自己在抚恤金、汤药费上的手脚被发现了,也不可能带着外人来啊。寺内的审计还不到日子,也不可能出问题,老方丈这是要闹哪出?
  左冷禅与方正素来不对,二人居然能同路而来,而且彼此的亲随部队完好无损,也是着实让人费解。只见方正身边随行的,乃是少林寺圆字辈十八罗汉;而左冷禅身边护卫的则是嵩山九大太保,外加二十八将;冲虚道人身后则带着武当紫霄宫两大高手,清虚、成高。在这三位正派大佬身后,还有百十余名身穿红夷全身铁甲的大汉,个个身高体健,模样却非我天朝苗裔,一看便是红夷番鬼。
  少林虽然佛门广大,但是对于番鬼一向敬而远之,难道是嵩山派的援兵?据说左冷禅信了洋教,还取了个什么尼古拉·左的教名,这些夷人番鬼,多半便是左某的同道。看这架势,难道是要跟魔教总决战了?
  看这些人生的身高体阔,一看便是孔武有力之人。方本不敢大意,急忙调十八堂口精锐子弟前来,待会若是打起来的话,也好以多为胜。方正大师面沉似水,进门便询问战情。
  方本道:“回方丈师兄,师弟这几日里亲领大军,几次攻入金山寺内。奈何后援不继,只能孤军奋战。贼人人多势大,又负隅顽抗,小弟众寡悬殊,难以取胜。虽有心舍命殉身,又恐弟子损失过大,有伤出家人慈悲之意,无奈只得带兵撤出。方丈师兄你来了就好了,弟子们见了您,浑身上下就似有了用不完的气力,些许伤患也觉不出疼痛,不吃不喝也觉不出饥饿。您且在这休息,师弟这就带着一干亲信弟子,连夜攻寺,到明天早上,我就不信拿不住任盈盈。”
  左冷禅冷眼旁观,此时笑道:“方正大师果然了得,门下弟子忠心耿耿,舍身护法之心,左某全都看在眼里。再见贵寺僧众手中的兵器,似乎有不少还是军械,还有的高僧身上都有甲胄。有此坚甲利兵,整个河南,您还怕的谁来?恭喜大师,贺喜大师。”
  冲虚道长这个武当掌门,与王守真那个武当掌门,没有丝毫可比性。他头上连个真人封号都没有,只好跟着方正帮闲,混口饭吃。自然要维护自家靠山的体面,反唇相讥道:“左盟主,您这话就差了。要说威名,如今整个大明朝,也是你嵩山派名声最大。镇嵩军勾结魔教,糜烂地方,如今把边军都招来了。左家与镇嵩军的关系,也有趣的很那。”
  “道长此言差以。镇嵩贼是镇嵩贼,左家是左家,二者怎能混为一谈?自镇嵩贼倡乱以来,我左家宗族前仆后继,浴血杀贼。罹难者不下几百人,得贼首级六十七颗。贼酋柴云升,亦在其中。这些可是有朝廷认可的文书在,道长不可不察。如今我左家组建嵩山讨逆军,编练义、勇、仁三营。皆为朝廷效死,将来铨叙功劳,自有朝廷封赏。到时候怕是还要寄食于开封、洛阳二府,钱粮应支,还需方正大师多多帮衬才是。”
  方本见方丈不理自己,左冷禅又与冲虚斗口,便又问了一句,“方丈师兄,小弟是不是这就去点动人马,连夜进攻?师兄远来,鞍马劳乏,可要小弟为您准备斋饭?”
  方正将脸一沉,“师弟,你出家多年,然一个嗔字,却始终勘不破,实在让为兄失望。魔教妖女虽然歹毒,但她也是人,那些魔教教众更是大明子民,不过受了魔教妖人的蛊惑,走上歧途而已。能够救一些,便要救一些,怎么能随便讲打讲杀?贫僧平日对你们的教导,难道你都忘了么?出家人慈悲为本,所学武艺,不过强身健体,保家卫国之用,不是用来制造杀孽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师弟,你需要加强研读佛经,化解胸中的戾气,否则于己大有妨碍。”
  方本在心里将方正的祖宗几代挨个问候了一通,但表面上,仍旧必恭必敬双手合十“多谢方丈师兄教诲,小弟顿开茅塞,真如同当头棒喝一般,日后修行定然一日千里。”
  他不知师兄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一下子改了口径。金山寺里的库藏,可不是普通的物件。那里面有大批的粮草、军械、还有费了天大力气弄来的几门佛郎机。有了这些东西,便是遇到魔教妖人的大军,也足可一战。只是少林寺一时还没找到会用火器的人,加上官府自镇嵩军起事之后,于军械上查禁的十分严格,这火器更是作死,只好先寄存在金山寺里。这回都落到了魔教手上,好在魔教也不会用,否则这些天不知要多多少伤亡。
  这些暂且不提,单是里面的藏珍,有许多是不属于少林寺,而属于方正大师的。那能说不要,就不要么?方丈之前不是还说,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一定要拿下金山寺,活捉任盈盈,让她到少林寺听经三年,化解胸中戾气么?怎么今天口风就全变了?
  可是自从圆智、通显勾结魔教事发,被处以极刑之后。现在的少林寺还处于敏感期,任何忤逆方丈的言行,都可能被冠以同情魔教的危险分子名义,而受到少林寺内部僧人的监控,甚至不需要任何罪证就可以逮捕到戒律院受罚。因此方本在这种大环境下,哪还敢乱说乱动,只是点头而已。
  他这不等明白过来,只听外面又是一阵战马嘶鸣,接着就是甲叶摩擦之声,十几条汉子闯进大帐之内。正中一人,生的身材高大魁梧,盔甲鲜明,进门来,就咧开那血盆大口,哈哈笑道:“方正老和尚,你这话说的挺有意思啊。我老杜在外面就听见了。练武不为了杀人?那还练了做啥?练功夫,不就是杀人用的么?你说对不对么?”
  方正对这粗鲁武夫倒是十分恭敬,急忙起身迎接,“杜将军,你也到了。这便好了,有您在贫僧也就放心了。”
  “那是,你就放心吧,我老杜可不是自己来的。五千边军儿郎,我全都带来了。其中光马队就有两千,还有炮队。这位大和尚,说要去攻打什么金山寺?要不要交给我来办?几百门佛郎机架上去,一通炮轰,任是什么都剩不下,你看怎么样?”
  方正神色如常,只是双手合十不住念着罪过。他心中有数,这位杜松杜将军面粗心细,这话说的厉害啊。五千边军,百门佛郎机,皆不可信。他才不信朝廷会派这么多边军来到河南,郑国宝更不可能派这么大一支部队驻扎怀庆府。据他掌握的消息,怀庆方面驻扎的边军总数只有两千,能跟随杜松到这的,最多不会超过一千人。
  但即使是一千边军,也不是少林所能应对的。虽然少林号称僧俗十万众,僧兵万人。但这与五千边军一样,都是用来骗人的假数,里面是搀了大量水分的。
  攻打金山寺,保护少林佛产,对手是人神共愤的魔教。在这种大义名分下,自己这可以动员出四千多僧俗来包围金山寺,真正卖命的,却还是那千把溃兵。要是让他们去对抗朝廷官健,这些僧俗武装恐怕会先跑一半,再要是对抗边军,那剩的人能不能有五百都两论。
第一百七十六章
瑞恩斯坦
  而这些边军都是在九边要地与鞑子打老了仗的老军伍,那些河南乱军跟边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至于僧兵……还是洗洗睡吧。杜松这将军他也知道根脚,这次带队剿匪的边军参将杜桐是杜松的亲胞兄。杜松本人能杀善战,一口金背大刀,勇猛绝伦,带的家丁也如狼似虎。
  来到河南之后不久,杜松就阵斩了宁字营的大架杆宁荣邦,把宁字营打的七零八落,一战扬名河南。因此指望溃兵对付他们,也是指望不上。即使是一千边军,既然杜松说了是五千,他也得认五千。就得按五千人的标准,准备粮食、马干、犒劳、军饷。
  方正大师是河南僧纲司的掌印都纲,虽然官职只有从九品,但是一省僧尼都归他管理,事权极大。加上他为人长袖善舞,文武双全。不拘是金石古董,还是书法字画,乃至歌舞琴棋样样皆能,即使是河南巡抚衙门,他也是座上之宾。要在往常岁月,杜松这种宁夏左卫四品指挥佥事,总兵麾下果毅营守备,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随便哪个文官上个折子,就能让他回家啃老米饭,哪容他一个丘八在自己眼前放肆?
  可是河南兵变以来,这丘八的地位便直线上升,尤其他们又是客兵,地方官府对这群瘟神都不敢随便招惹,自己又何必惹祸上身?这些人是边军部队,跟河南一文钱关系没有,真要是惹毛了,他们烧杀抢掠一通,把罪名推到叛军头上,自己上哪说理去?再说官军最重首级,万一他们嫌自己手上的人头不够,来割光头,少林寺怕是要遭遇空前浩劫,再加上有左冷禅这恶邻在侧,更要小心应付。
  因此他强忍心疼,一副好好先生模样,“杜将军带了五千虎贲之士前来,贫僧就放心了。有这五千朝廷官健在,钦差缇帅的安全便有了保障。将军放心,哪怕鄙寺倾家荡产,也要保证几千官军的饮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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