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19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94/283

  朱瑾正在船楼上看着船队靠岸,听到岸边喧哗,便走到这边来细看,只见马夫正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那匹坐骑牵下跳板。另外一边,小工们正鱼贯而入,将舱中的器械马甲搬下船来,举目望去,只见京口码头的数条栈道上,都停满了大船,一匹匹战马正沿着跳板上岸来,马儿们离开了摇摇晃晃的船舱,上得坚实的陆地,不由得发出阵阵嘶鸣,空气中弥漫着马匹的骚臭味,整个码头区便好似一个巨大的马市一般。
  “相公,这只怕是淮南,不,整个南方最强大的骑队了,您这番出手,定能将镇海军吕方小儿一鼓而平!”说话的汉子高鼻深目,头发卷曲,双目略带棕色,应该是有胡人血统,可口中腔调是再纯正也不过的洛下音,原来此人姓史名俨,他本是河东李克用麾下的骑将,当年朱温与朱瑄、朱瑾兄弟相争,激战数年后,形势日渐对朱氏兄弟不利,于是向身为朱温大敌的河东李克用求救。李克用便遣义子李承嗣,骁将史俨引五千骑相救,不久之后,魏博镇罗绍威归附朱温,河东与朱氏兄弟地盘隔绝,李、史二人也无法返回河东。不久朱温击破朱氏兄弟,生擒朱瑄,朱瑾出外打粮时,留守兖州的守将康怀英举城投降朱温大军,朱瑾不得已领残兵向南投奔杨行密去了,史俨也只得随朱瑾南下,并一直与其共同为杨行密效力,淮北之地平坦,车骑纵横,淮南军利于水战步卒,车骑非其所长,能够据有淮北之地,与朱瑾一同南下的那些骑兵起了很大的作用。
  朱瑾矜持地笑了笑,并没有立即回答爱将的话,只是看着下面的部属下船,过了半晌,他方才答道:“哪有这般容易的,我朱瑾铁骑纵横天下闻名,吕方又不是傻子,也会有所防备,我骑兵长枪虽利,他若是高墙深沟,避而不战,我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史俨点了点头,随即问道:“相公所言甚是,不过听说吕方此番是倾国而来,足有十万之众呀!说不定他会出营与我方野战。”
  “他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壁垒后面,我倒也拿他没啥办法,若他敢与某家放对。”说到这里,朱瑾冷哼了一声,沉声道:“他吕方纵有百万之众,也未必挡得住某家长槊一击!”
  曾二郎小心翼翼的下得跳板,将自己肩上的货物放到一旁的空地上,这些都是些马具、马甲什么的,一旁的督促干活的军士笑道:“这是你搬第五趟了吧,且到旁边去喝口水,歇口气,可千万别把东西掉到水中去了,那可就麻烦了!”
  曾二郎赶紧唱了个肥诺,赶紧走到一旁的树荫下休息,同来的小工赶紧送来葫芦,他接过葫芦,一边喝水,一边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几丈外的战马。这些高大强壮的牲畜一面打着响鼻,一面甩动尾巴驱赶着在他们身旁嗡嗡飞行的蚊蝇,几个马夫正小心翼翼的用马料袋套在它们的嘴上,给它们喂食。
  “好高的畜生,怕不有五六尺高吧,和它们比起来,上次咱们在镇上看到的马简直就是头驴子。”一个年轻的小工咋舌道,江南之地本就少马,一般耕作都是用牛,连骡子都很少见,向朱瑾这等沙陀铁骑使用的高头战马,更是闻所未闻,也无怪他这个模样。
  “这么大的畜生,可不要吃掉不少草料吧!一般庄户人家只怕都用不起的。”说话的是个已经成家的中年汉子,倒是想的多多了。
  “吃得多,力气也大呀,我看就是百十亩地,这牲口两天也就耕完了。”那年轻的小工气哼哼的反驳道。
  “百十亩地?你家才撑死也就二十亩桑田,十七亩口分田,用得着这么大的牲口吗?就算真的给了你,半年一年就把你家给吃穷了!”那中年汉子反驳的话语正中要害。气得那年轻的小工满脸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曾二郎却完全没有听到同伴的打趣,眼前那马匹修长的脖子,强健的胸部,细长灵敏的四肢,都给他带来一种无言的吸引力,在他已经度过的二十多年生命中,还从来没有见过一种这么美丽的生灵。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引力所牵引,他站起身来,走到最近的一匹战马身边,伸手抚摸起那马匹背上的皮肤,在那缎子一般光滑的皮肤下面,强健的肌肉就好像流水一般在滑动,给人一种无言的美感。
  “兀那汉子,快让开,小心畜生踢你!”
  一声断喝将曾二郎惊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名马夫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厉声道:“你不要命了,这马儿能乱摸的,它性子最烈的,若非主人,一后蹄将你踢死了也是白死!”
  “小的不知,还请恕个!”曾二郎赶紧躬身赔罪,他看着那马夫正背对着他将饲料袋套在战马的嘴上,不由得好奇问道:“这喂马的是什么东西呀”
  “炒熟的豆子,还有麦子,燕麦!”那马夫倒也不隐瞒,随口答道。
  “什么?这不都是给人吃的东西,怎能拿来喂这牲口?咱们村子里就算是丰年里,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麦子的。”
  “那是自然,莫说是你们,就算是军中士卒,吃的只怕也比不上它们。”那马夫一边用刷子清理着战马的皮肤,一边笑道:“这可是上阵的战马,这马可能是天底下最娇贵的牲口了,喂多了要死,喂少了要死,喝水少了要死,喝水多了也要死,你现在亏待了它们,那上了阵可就亏待自己了。莫说是死了战马,就是掉了膘,依照军法,骑兵都要挨军棍,掉脑袋的!”
  “什么?比士卒吃的还好!”曾二郎艳羡地看着那口袋飞快的瘪了下去,他很明白那样一个脑袋大小的袋子到底可以装多少粮食,反正他在这里干上一天,也就能挣这么多麦子,可是这么多麦子却被一头牲口毫不在意地吃了下去,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有几分酸楚,也有几分灼热。
第064章
骑队(二)
  武进城,随着时间的推移,镇海军的围城工事修筑的很快。工事主要由两条平行的壕沟和其间的矮墙,木栏组成。靠近武进城的那条壕沟相距城墙的距离大约就是弓弩的射程,将领们让一半的军队们披甲持兵警戒抵御城内突出的敌兵,剩下的一半军队和民夫开始动手干活,轮流用餐休息,在两天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武进城西面的壕沟,接着他们在壕沟底部插上尖桩。接着镇海军开始在这条壕沟的后面不远处,面朝淮南援兵可能到来的方向又开始挖掘一条平行的壕沟,接着又挖两条壕沟,与上面两条壕沟相交,形成了一个大概的长方形,在需要出行的地方,则使用吊桥。在壕沟的内侧,军士们用挖掘壕沟而出的土筑成了一道约莫两米高的土墙,土墙底部的厚度大约是土墙高度的一半,在土墙上面则是木栅栏,在面朝城墙的方向,镇海军修筑了一座约为六米高的土台,在土台上又修建了一座四层高的木塔,在木塔上进攻一方可以轻而易举的观察武进城内的一切行动,王佛儿让全军轮流不停的工作,战斗,吃饭,终于在十二天内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完成了这一切后,王佛儿将约莫一万五千人的军队驻扎在这个要塞中,自己则率领着剩下的军队留在运河旁的老营,两者间用甬道相连。
  战争就好像一只不详的乌鸦,将翅膀笼罩在武进城中每个人的头上,虽然镇海军还没有发起第一次猛攻,已经爆发的战斗只限于在空地上的前哨战,造成的伤亡很有限,但是城外那一天天成型的壕沟、矮墙就像一条绞索在城中每个人的脖子上收紧,这种感觉可并不好受。守兵们很明白,相较于短促的野战,旷日持久的攻城战所造成的伤亡和心理压力要大得多,所以一旦破城之后,攻方对于城中的士兵和百姓往往会施以残酷的屠杀,以发泄和复仇,所以除非他们在流血之前就放下武器,否则最后必然被血泊所淹没。这种看着毁灭正在日益靠近的感觉,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的确非常不好受,城中的人们就带着这样一种惶恐的感觉看着城外的镇海军。
  这天,城内的守兵突然西门外的敌军要塞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动静,就好像迁徙前的蜂巢一般。一开始守兵还以为敌方即将发起猛攻,如临大敌的准备了半晌,却发现镇海军并没有进攻的迹象,倒好似在迎接什么贵宾一般,在确定了这一点后,西门的守将让军士们下城歇息,只留下部分人留在城头监视敌方的动向。
  淮南军的守将没有猜错,他们对面的镇海军的确正在迎接最高统帅,两浙的主人,吴越王,镇海、淮南两镇节度(朱温封的)吕方,从湖州出发后,经过近半个多月的行军,吕方统领的后军终于在武进城下与王佛儿的前军会师了。
  “佛儿,这些日子你在这武进城下倒也没闲着呀!”吕方站在木塔上,手指在木栏杆上轻轻敲动,远处的武进城内的动静历历在目,便好似一幅图画。
  王佛儿脸色如水,看不出喜怒,说了句不敢,便束手站到一旁去了。
  吕方转过身来,指着下方巨大的工事,问道:“我将手中一大半的军队都交到你的手中,为的是讨平江东三州,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挖土的。”
  吕方的语音虽然不大,但木楼上其余几人也听得清楚,陈五、高奉天等人带也还罢了,先前反对先攻武进的罗仁琼却是心中暗喜。王佛儿却还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样,沉声答道:“正是因为主公将大权交在末将手中,末将才这般做,因为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哦?你且说来听听。”吕方眉头微皱,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此次出兵可以说是一场豪赌,他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压了上去,若是赢了自然是实力大涨,在南方绝对是第一,就算接下来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可若是输了就算没有身死国灭也差的不远了。依他事先的预料,两军会师时,不说已经打到宣州,武进城至少应该差不多了,可等他到了的时候,才发现王佛儿居然在这里挖了十来天的土,自然心中颇为恼火。
  “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至于人。末将以为我军若长驱直入,淮南军必定节节抵抗,消耗我方锐气,然后选择一有利之地与我方决战,与其这般,不如先引敌方援兵,将其一举击破,然后再趁胜追击更为有利。这十余日来,我修筑营垒,深具根本之地。此地相距运河不过四里路程,打算以甬道相连,交锋之时,我方水师强盛,以舟船行粮,士卒无饥馁之忧,百姓无转运之苦,与淮南贼交锋,有利则进,无利则守,定然能一举破敌。”
  王佛儿说完他的想法,木塔上静了下来。众人都是身居高位的,立刻就明白了王佛儿的方略。古时交通工具落后,运送补给的时候,往往大部分粮食都被民夫和牲畜消耗掉了,只有很少一部分才能够运到前线来,相比起车辆和人力,水运的成本就要低很多,所以古时大股军队的运动往往都要依赖水道运输。而王佛儿的想法就是先围武进城而不攻,先修筑完备的阵地,引诱敌军援兵前来决战,由于镇海军的营垒相距运河河道只有五里路,还有甬道相通,运送粮食的成本很低,又有坚固的壁垒用来防守,在未来的决战中就处于相当有利的地位。可是这一切必须建立在两个前提的基础上:一、在必要时能够迅速攻下武进城,否则决战时镇海军就会陷入两面受敌的窘境。二、淮南援兵主力会老老实实的前来此地决战,而不是在后方看热闹,这一点王佛儿想到了吗?
  “王都统,你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这武进城那么容易拿下来?淮南兵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过来?”罗仁琼第一个打破了静默,他早就对王佛儿的方略不满,趁着吕方赶到,自然要说出来。
  “徐温得位不久,威信未孚,若亲自领兵出外,必然力求速战,以免后方广陵生变;若遣大将出外,则会害怕有人效法灌婴、周勃故事,反戈一击,也会催促其速战。至于武进城。”说到这里。王佛儿看了吕方一眼,沉声道:“想必大王此次将‘那物件’带来了,有了那东西摧城拔寨不过等闲事耳,拿下武进城又有何难?”
  听到王佛儿提到‘那物件’,木楼上除了高奉天、陈五两人露出了了然之色,其他人都一副懵然模样,一下子目光都集聚到吕方脸上,只见吕方摇头叹道:“不错,不过我本来还打算留到攻宣州、广陵时候用的,想不到你连‘它’的主意都打到了!”
  “末将以为此战若大获全胜,江东三州便是土崩瓦解,就算广陵那边也必生变化,徐温既无威信,又无资历,所持不过广陵亲军,再挟杨隆演以令外镇。此番援兵定然是淮南亲军无异,若此军倾覆,徐温又如何能独存?京口与广陵不过一水之隔,一跃可过,又何必留到那时候用呢?”
  吕方闻言,皱眉思忖起来,显然在权衡王佛儿话语利弊,良久之后,摇头叹道:“你所言甚是,也罢,你都统前营,我驻节老营,为掎角之势,以待敌军吧!”
  奔牛镇,李简端坐在帅帐之中,察看着几案上的书信。这几日来,随着各处情报的汇集,战局的大体情况已经颇为明晰。正如自己先前所预料的,镇海军的主要进攻方向是京口、瓜州两大渡口所在的润州,虽然宣州方向镇海军的活动也十分频繁,但已经可以判定那不过是吸引自己注意力的游军罢了,唯一可惜的是,由于饶州方向的镇海军的参与,本来在象牙潭一战后已经底定的江西战局,又重新变得复杂了起来,危全讽虽然被擒,但是其弟危仔倡自称接任其兄长的镇南军节度使之位,一面积极抵御淮南军的进攻,一时间派出使者与其余江西诸州联络,虽然还无法翻过局面来,可周本所统领的那七千精兵和舟师也无法脱身,至于镇海军主力所在的武进城,好像是台风眼中一般,反而极为平静,据派出的探马报告,镇海军只是修筑壁垒,建造房屋,一副打算以长围困死城中守兵的模样。李简自然知道城中的粮食足够守军食用一年,困是困不死的,反正两军实力悬殊,徐温也只是要求他拖到援兵赶到后再做勾当,他又何必去冒风险和占优势的敌军交锋呢?只是一想到等到援兵到后,自己就要位居朱瑾那北人之下,听人指挥,当真是不爽之极。
  当真是讨厌什么就来什么,正当李简在帐中烦闷的时候,便有亲军进来通报,说朱瑾所统领的援兵先锋已经离后营不远了。依照礼仪,李简必须戎装出迎,可一想到这,他心中就满是怨气。良久之后,方才起身披甲出迎。
第065章
战前(一)
  营外,朱瑾在一队沙陀骑士的簇拥下,立在一处小丘上,正打量着淮南军军营的布置,只见淮南军营地分布在河道两旁几处高地上,河道上修建了一座浮桥,既可以沟通两岸的军队,又可以封锁河道,营外数百步内草木都被清理干净,以扫清射界,营内箭楼、壁垒林立,几个营门内道路通畅,显然是为反击所准备的。整个营地既考虑了兵卒的取水、交通、放牧,又相互掩护,深合孙吴之法。看到这里,朱瑾不禁暗自颔首,杨行密纵横两淮所向披靡果然并非幸致,这李简在那批旧将中名声不显,不过是第二流的人物,可看其立营布阵,极有章法,绝非等闲之辈。
  朱瑾正察看间,只见营门出得一队人马来,为首的那人身穿绯色官袍,头顶丝绢纀头,看服色应该便是李简,正快步向自己这边行来。朱瑾见状,立刻下得马来,整理冠服,上前相迎,他这些年来在淮上与这些淮南本土武将打了不少交道,对方对于自己的看法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和李简等人搞好关系,好打赢吕方。
  “朱相公远道而来,末将相迎来迟,还请恕罪!”李简离朱瑾还有丈许远,便敛衽下拜道,从表面上礼数绝对是尽到了。
  “李都统何必如此,折煞朱某了!”朱瑾不待李简拜下去,便抢上前来搀扶住了对方,把住对方的右臂,并肩而行,用一种十分亲热熟稔的口吻笑道:“久李兄是淮南有数的好汉,当年王茂章有不臣之意,李兄将兵从广陵至宣州不过三日,消逆谋于无形。朱某平生最喜欢的便是好汉子,李兄这若是拜下去,莫不是要朱某还拜回去?”
  “不敢,不敢!”李简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原来这平定王茂章叛乱的旧事虽然是他所为,可李简本人却并不以此为荣,毕竟从后来的迹象来看,王茂章并无反叛的任何迹象,最多是不满杨渥的倒行逆施而已,这种情绪在淮南诸将十分普遍,李简也不例外。
  李简此时心中的情绪,朱瑾也没有察觉,自顾与对方把臂而行,一同进得营来,到得帐前,李简拉后半步,强笑道:“相公请先进,末将立刻令属下更换仪仗,换上相公的旗号!”
  “不必了!”
  李简闻言诧异道:“岂可如此,相公位在李某之右,依照军律,营中立刻须得换上您的节旗,也好让全军士卒知晓,激励士气呀!”
  “不必了!”朱瑾矜持地笑了笑:“若是换旗,彼军也就知道了。天下人都知道朱某善将骑,镇海军此番对武进围而不攻,就是想围城打援,一举将援兵尽数击破,再进取江东三州,乃至渡江,吕方小儿的盘算,某家岂不知晓。我这次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尝尝沙陀铁骑的厉害!”
  镇海军大营帅帐之中,侦骑跪伏在地上高声禀告道:“奔牛塘那边丹阳方向有大军移动,应该是江北援兵到了。”
  侦骑的话音刚落,帅帐中立刻升起一股嘈杂的声响,两厢的将佐脸上个个露出了兴奋的神情,这几日来,王佛儿只是让士卒休整,再就是督促民夫做些工事的稍微工作,可对尽在咫尺的武进城却好似没看见一般,连根毫毛都不动,这让这些将佐们颇为不满,毕竟他们这些武人若想要功名利禄,最快途径就是从马上取,这武进城如今已经被镇海军四面环围,兵力又在十倍之上,各种器械齐全,在这些将佐眼里简直就是口中的美食,早就看的眼红了,只是被王佛儿给压住了没有办法。几个机灵的便跑到吕方那边去,想要从这边大开口子,可吕方却每日在帐中高卧,概不见客,一副放权不管的样子,让众人好不气闷。
  “援兵有多少,有多少骑兵,多少步兵?敌营中旗帜可有变化?”坐在主将位置的王佛儿问道。
  “禀告都统,淮南贼的游骑、前哨颇多,小人无法靠近,只能看到敌军行列前后有六七里,约有四万左右,至于步骑多少,小人不知。敌营主将旗帜也无变化,还是‘李’字大旗。”
  “四万?”王佛儿沉吟了片刻,做了个让其退下的手势,四万这个数字十分惊人,看来广陵那边也是倾其所有了,虽然淮南军不是不可能再拿出更多的兵力来,但那是建立在削弱其他方向防御的前提下的,以徐温这么脆弱的统治基础,是很难在短时间抽出更多的兵力到这个方向来的,当得知淮南军依照自己计划的那样行事,王佛儿心中先是一阵兴奋,旋即又紧张了起来。
  “王都统,淮南贼的援兵也到了,总该可以攻城了吧!”罗仁琼第一个起身问道,其余人看到有人开了头,也纷纷起身,请求让自己为先锋。
  王佛儿沉声道:“大王面前,列位仔细失仪!”这才回头对坐在他侧后方的吕方问道:“如何行止,请大王示下?”
  “既然我已经委你以全权,你便只管行事,不必再来问我!”吕方笑道,这几日来他反复思量,觉得王佛儿的计划虽然粗看起来有些冒险,但细想起来却并非如此,毕竟有壁垒为依托,补给又有保证,武进城就那么点大,里面塞满了人也有限得很,只要留些团结兵在壁垒后面监视就够了,怎么算也是胜算较多。两军对垒,最忌讳的就是事权不一,既然这方略最佳的执行人就是作为提出者的王佛儿,那么就应该尽可能的维护他的威信,争取打赢这决定性的一仗。
  王佛儿点了点头,对吕方拱手为礼,沉声道:“那末将就放肆了!”这才转过身来,对众将沉声道:“众将听令,此番便是决战之时,淮南中枢精锐尽在此处,若能将其一举击破,大江以南便可传檄而定,列位都是主公股肱之臣,定要全力死战,若是有临阵退缩的,军法便是为汝等所设。”
  众人齐声应道:“我等定全力死战,宁死于阵前,勿死于军法。”
  王佛儿点了点头,开始走到身后悬挂的大幅舆图面前,开始指点着舆图开始分配诸将任务,首先他让罗仁琼统领本部和殿前神机营开始围攻武进城,先佯攻,务必使声势浩大,迫使淮南援兵前来,待到援兵到后,则用团结兵等战斗力较弱的辅兵利用长围困住城中守兵,用主力击垮援军。王佛儿分配完毕后,转身对吕方拱手道:“大王可还有何训示的?”
  吕方矜持地站起身来,这次他并没有与其他将佐一般身披甲胄,而是穿着一件紫色圆领袍服,身旁的矮几上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是吕润性。吕润性竭力屏住呼吸,做出一副镇静自若的模样,用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父亲高大的背影。
  “明日之战,全凭王都统指挥,本王也要亲自督战,汝等都是我的股肱之臣,有的从淮上时便跟随我了,也从未曾让我失望过,不过。”说道这里,吕方停顿了一下,从腰间解下佩刀,递给王佛儿,沉声道:“这次尔等在你麾下,若有作战不力,临阵畏缩的,就是我吕方的亲族中人,你也一刀杀了便是,绝不姑息。”
  吕方的行动让帐中顿时静了下来,王佛儿躬身双手接过佩刀,转递给一旁的亲卫收好,众将的目光禁不住聚集在吕方那把没有什么装饰的配刀上,使用了多年的刀柄已经被手掌磨得有些油光发亮了,这柄看上去很平常的佩刀此时却好似多了一种摄人的魔力,让帐中每个人的目光都离不开它。
  “臣自当尽心竭力,摧破吴贼,不负主公厚恩!”王佛儿对吕方躬身道。
  “尽心竭力,摧破吴贼!”帐中众将齐声道,数十个浑厚的男声汇成一片,仿佛要将这帐顶冲破了一般。
  战马的铁蹄踏在道上,溅起了一阵阵尘土,道路两旁灌木和乔木的枝叶,打在骑士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血口。那骑士却恍若未觉一般,竭力压低身体,以减少风阻,全力催促胯下的坐骑,远远望去,便好似一支飞箭向镇海军大营飞去。
  “什么人,快快下马接受盘检!”道旁拒马后的淮南军哨兵高声喝令道,身后受惊的同伴已经拉紧了弓弦,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那骑士没有回答,从腰间摸索了片刻,取出一面小旗迎风一展,旗面上一只朱雀在飘荡的旗面上仿佛要活了一般。哨兵中眼尖的已经看清,赶紧喊道:“是游骑探子,快把拒马搬开!”说着就开始搬拦在道上的拒马。可那骑来势却半点不减,眼看就要撞上来了,哨兵们赶紧四散逃开,免得被撞上了白白丢了性命。只见那骑士猛的一夹马腹,手上用力一提马缰,那坐骑便从拒马上一跃而飞,落地后飞驰而去,只留下满地烟尘,道旁的守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远去的骑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呸!”一人将满口的灰尘吐了出去,咋舌道:“好俊的骑术,老子吃了快十年饷了,这等骑士还是头一回见着,看来这一会镇海贼要吃大亏了。”
  “谁说不是呢?”一旁的同伴附和道:“那帮子船上的蛮子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可得让他们吃次大亏,长点记性了。”
第066章
战前(二)
  那骑士越过拒马,在马屁股上又用力抽打了两下,那马儿吃痛,跑的更是发力,宛如一支离弦的利箭,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到了大营门前,马上骑士双腕发力,猛的一提缰绳,胯下坐骑倔强的腾跳着、旋转着,用后腿直立起来,打着响鼻,愤怒的嘶鸣,可还是没有将骑士从马背上颠落下来。终于战马平息了下来,骑士从马上跳了下来,将缰绳丢给身后赶过来的哨兵,厉声道:“带它下去,先遛一遛,把汗擦干,再饮马,在马料里掺一半麦子!”说罢便快步向营内走去。
  帅帐里,朱瑾坐在首座上,李简坐在稍稍偏右的位置,正面对着眼前的舆图前写画着什么,这时外间传来一声通报:“史将军到!”
  “终于回来了!”朱瑾猛地站了起来,其实他心中打的主意倒是和对面的王佛儿不谋而合,都想通过一场决定性的会战将眼前敌军的主力击破,接着发起迅猛的追击,一举取得整个战争的胜利,但镇海军经过近半个月时间的经营,围绕武进城修筑了长围,隔绝了城内守兵和援兵的联系,并且有大量的哨探前出,朱瑾对敌军的详情并不了解,身为他手下头号骑将的史俨便自高奋勇,亲自出马去了解敌军详情,总算得了消息回来。
  “朱相公,李都统,镇海军营垒坚固,长围也已经筑成,影影绰绰足足有十余里长,一时间也很难判断总共有多少兵力,不过四五万战兵是有的!”史俨往口里灌水,一面说道,汗水将他的卷曲的头发和两鬓的虬髯连在一起,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那两只闪闪发光的栗色眸子:“不过看他们的营垒布置看,营帐间距很小,骑兵应该不多,最多不过两三千骑,倒是不足为虑!”说到这里,史俨便走到舆图旁,伸出手指在比划着叙说起吕方的营垒布置来。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94/283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