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1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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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钟匡时猛地站了起来,显然刚才的消息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不由得嘶声喝道:“这不可能,东门之外都是湖塘,根本没有陆地相连,这些日子吴贼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派过来,如何可能被攻破,定然是你搞错了!”
  此时的钟匡时脸色铁青,双目通红,哪里还有平日里那幅浊世佳公子的模样,那校尉也被吓得跪倒在地,连声答道:“小人不敢,钟延规那厮亲领选锋,由水门潜入,大队吴贼以轻舟潜行继后,守军防备不及,结果就……”那校尉说到这里就再也不敢说下去了,事实已经很明白,东门的守军自持城外都是水面,淮南军又从来没有在这里发起进攻过,结果防备松懈。而熟悉洪州内情的钟延规乘机发起突袭,一举成功。
  “钟延规!”钟匡时口中重复念着仇人的名字,仿佛要将对方的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一般,在钟匡时看来,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这个人带来的,一旁的本寂正要开口说话,外间又冲进来一名将佐,急声道:“禀告留后,东阳门已被吴贼攻破,守将战死,如今我军正坚守旧城城门,形势危险万分!”
  钟匡时一屁股坐回蒲团,双目发直,接二连三的打击将这个本来就还颇为稚嫩的年轻人给击垮了,不用多深的洞察力就能够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假如说单单只是东门被攻破还可以通过反攻来争取一下,但同时两处城门的失陷就意味着洪州城坡已经是定局了。
  本寂看到钟匡时呆呆的跌坐在蒲团上,显然已经突然而来的打击给打倒了,挥手示意那两人退出室外,急声道:“檀越,眼下时间紧迫,你必须立刻弃城而走!”
  “走?往哪里走?”钟匡时此时已经手足无措,完全乱了方寸。
  “往南门走,淮南军围城日久,如今破城,像洪州这等名城大邑,其士卒必然会入城劫掠的,其外围必然松懈,檀越你速速带了夫人,由南门外的码头上船,老僧记得南塘那边有一条小港可以直出赣江,如今城破之时,逃难的船只定然极多,只要您选用小船,不要露出显著标志,定然能够逃出生天去。只要出了赣江,您便可沿江直往抚州投奔危府君,他乃是您的岳父,定然会收容您的。”
  “那好,事不宜迟,大师立刻随我动身!”钟匡时此时听了本寂的建议立刻如获似宝,立刻挑了百余名健壮军汉,选了一顶小娇,装了妻子,便一路往南门而去。一路上只见四处火起,乱兵横行,两旁坊市里烧杀之声不绝于耳,逃难的百姓冲突之下,便是一步也难行。钟匡时见状立刻下令随行军士拔刀开路,顿时横尸满街,哭号咒骂之声直冲云霄,同行的本寂见状更是心如刀割一般。
  可是随着队伍靠近南门,路上的人流越来越密集,除了逃难的百姓,还有许多成群结队的溃兵,显然他们也是想要从南门外的码头乘船逃走了的。即使是以刀枪开路,钟匡时所在的队伍前进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了,甚至有的乱兵还开始拔刀相抗,与其厮杀起来,看见这般情景,钟匡时又气又恨,正要亮出自己的身份喝令让路,一旁的本寂赶紧拦住道:“檀越这是要作甚?”
  “自然是喝令这些贱民让路,不然这样下去,要到何时才能赶到码头?”
  本寂闻言不由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钟匡时竟然是这样一个草包,只得苦笑着劝解道:“万万不可,且不说此时他们未必会听从檀越的号令,只说您若是泄露身份,淮南军倒也罢了,钟延规那厮定然会衔尾追来,那时檀越当如何应付呢?”
  “这个!”钟匡时顿时结巴了起来,的确正如本寂大师所说的,淮南军也许还不是太在乎能否抓住钟匡时,但钟延规肯定是很想活捉钟匡时,将旧日仇怨一一回报与他,一旦在这里暴露身份,前景可不太美妙,想到这里,钟匡时连声道:“禅师所言甚是。”
  于是一行人只得随着人流缓缓前行,结果到了南门外的码头时,钟匡时点了点身边人,只剩下四十余人了,也不知是卫士见状不妙,自行逃走还是被路上的人流给挤散了。不过此时的钟匡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派人去搜罗船只,却发现码头上昔日里停靠的满满当当的船只现在剩下的已经屈指可数了,而且多半都是大船,不由得连声叫苦,因为一来大船需要的人手较多,二来由南塘通往赣江的大水道已经被淮南军所控制,只有走一些较为隐秘的小水道才行,而这些大船吃水太深,只怕半路上会搁浅。
  钟匡时正没奈何间,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水面上划过两条快船,正是自己需要大小的船只,他此时也顾不得泄露行踪,冲到岸边高声喊道:“吾乃镇南军留后,此时需船只停用,尔等快些将小船靠过来,我重重有赏!”
  这两条小船上的正是王自生一行,他从东阳门逃生之后,便带着手下弄了两条小船,准备逃生,正好经过南门外的码头,听到钟匡时的喊声。船上的军汉听到喊声,不由得对王自生捧腹笑道:“都头,岸上那厮好笑的紧,叫咱们上岸去载他,竟然还说自己是镇南军留后,莫说他不是,就算当真是的,现在又有哪个会去救他!”
  船上众兵齐声笑道,唯有王自生脸色凝重,对刘老七问道:“老七,你箭射的准,想必眼力也不错,且去看看岸上喊话那人,当真是钟使君吗?”
  刘老七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举手搭了个凉棚遮去余光向岸上望去,一边看还一边笑道:“真的又如何,莫非都头还真的去载他不成,反多了麻烦,咱们有三四十条精装汉子,又有船有刀,到哪里去混不到一口饭吃,又何必低三下四的去救这贼厮鸟!”
  “休得多言,哪来那么多废话,只管看清楚了便是!”王自生脸色突然阴沉了起来,二十许人的脸上突然显出一股子上位者的威严来。他这段时间来领着众人在生死间挣扎,不知不觉间已经形成了一股子威信,那刘老七不敢多话,看了半晌,方才小心答道:“离得距离有点远,不过看上去倒有七八分像!”
  “把船靠过去!”这一瞬间王自生脑海中已经盘算过数十遍厉害,他看到船上手下个个脸上都露出不豫之色来,心知部属们不愿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便高声冷笑道:“尔等不是要有个下场吗?我告诉你们,听命行事,我保你们只要能活着出来的吗,个个后半辈子都衣锦食肉,妻妾满堂!都给我把那张苦瓜脸给抹平了!”
  钟匡时在岸边叫喊了几句,眼见的那两条快船并不理会,气得破口大骂,可刚骂了两句,那两条船又掉头划了回来,不由得又惊又喜,等不及船靠上岸来,便卷起下衣,准备趟水上船。可那其中一条船离岸还有十余步远处便用长篙点住了,并不靠过来,钟匡时不由得又急又怒,高声喊道:“尔等这是作甚,莫非认不得本官还不把船靠上来!”
  王自生跳上船舷,对钟匡时唱了个肥诺,道:“并非小的认不出留后尊颜,只是这船小,岸上却是人多,若是靠了岸,你们一拥而上,反倒把小的人挤到水里去了,那岂不是糟糕了!”
  听了王自生的话,岸上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两条小船上各有快二十人,虽然未曾满载,可也没法多装几个了,钟匡时的随行军士不由得大急,害怕自己被丢下,纷纷怒骂起来,有的脾气暴躁的还张弓搭箭威胁王自生将船靠岸。
  王自生却是毫无惧色,高声道:“你们有弓弩,莫非咱们就没有了吗?咱们靠岸过来是为了救人性命,倒成恶人了不成?”说话间,船上军士也张弓对准了岸上的敌人,船头更是竹篙连点,眼看小船就要调头向深水处驶去。
  钟匡时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声喊道:“莫走,莫走!”接着便回头对岸上的护卫破口大骂,护卫们眼见得即使能够射死几个人也是于事无补,几个稳重的也连声呵斥,好不容易护卫们才将弓弩放了下来。王自生也不是当真要走,见势便下令重新划了回来。钟匡时见状大喜,一边涉水往船靠了过去,一边高声喊道:“快拉我上船!”
  王自生见状,操起一根长篙,伸了过去,钟匡时抓住一头,王自生双臂一用力便将其拖上船来。钟匡时上的船来惊魂未定,便催促开船,一旁冷眼看着的王自生双手微微一拱,问道:“请问您便是钟相公吗?”
  钟匡时闻言下意识的一挺胸,傲然道:“不错,正是某家,你为何还不开船?”
  王自生闻言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鄙夷之意,又强自压了下去,笑道:“这船上还可以装三个人,若是岸上还有什么紧要之人,小人便一同载了去,否则再开船不迟!”
  钟匡时闻言这才想起自己妻子还在岸上,他此行本来打算要投奔岳父危全讽,若是将妻子丢下了,面子上也不好看得很,又想起本寂见多识广,又能言善辩,无论是寻找睡到还是到了抚州之后都有很大的用处,于是答道:“也好,岸上还有本官的夫人,以及本寂禅师,将他们两人一同带上吧,其他人就不必上船了,尔等护送本官到抚州去,重重有赏!”
  王自生听说岸上还有钟匡时的夫人,不由得大喜,他知道钟匡时的妻子便是抚州刺史危全讽的女儿,如论身份的紧要只怕不下这钟匡时,赶紧强自压下喜意,对岸边高声喊道:“本寂禅师和夫人可在岸上,请上船来吧。”
  本寂看了看小船,为了防止岸上人强行抢船,那船离岸边还有十多步的距离,可钟夫人坐在轿中,分明是个弱质女流,如何涉水上船,只得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佛祖面前,众人平等,骷髅红粉,钟夫人,老衲得罪了!”说罢便揭开轿帘,伸手双手将钟夫人抱起,托在头上,涉水向船上走去。
第027章
破城(三)
  本寂双手托着一介女流,在水流冲击之下,走了几步便摇晃起来,幸好船上下来两人将其扶上了船。还不待本寂站稳,钟匡时便连声催促开船,王自生也不多言,立刻下令开船,只留下数十人在岸边大声哀求。
  本寂与钟匡时身上衣衫早已被水浸湿,虽然当时天气还不甚冷,可江风一吹,贴在身上的湿衣透出一股寒意,尤其是本寂,已经年过五旬,气血不旺,托举一人涉水时体力消耗又颇大,嘴唇已经被冻得灰白。浑身发抖,这样下去眼看就要生病了。
  王自生见状,赶紧吩咐手下从舱中取干衣来,他们出发之前,曾经抢掠了几伙逃难的百姓,弄到了不少逃亡途中需用之物,此时倒是派上用场了。钟、本二人换上干衣,才感觉好了些,王自生又取了一只酒葫芦来,走到本寂面前是却稍有犹豫,本寂见状伸手接过酒葫芦,笑道:“壮士无须在意,事急从权,想必佛祖也会见谅的。”
  本寂喝了两口烈酒,立刻缓过来了,苍白的脸色立刻变得红润了起来。王自生在一旁笑吟吟的接回葫芦,如果说他对钟匡时印象相当一般的话,他对眼前这个老僧倒是印象不错,所以将烈酒给了本寂,却没有给也有落水的钟匡时。
  一旁的钟匡时虽然换了干衣,可还是颇为寒冷,见王自生没有将酒给了本寂,却当自己不存在一般,不由得怒道:“快把葫芦给我,你没看到本相公冷的很吗?”
  王自生转过头来,脸上却如同冷霜一般:“船上只有这么一点烈酒,喝了一口便少了一口,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的,你年青力壮,沾了点水活动一下暖暖身子就行了,何必浪费这烈酒。”
  钟匡时闻言大怒,正要破口大骂,此时船上的气氛颇为诡异,众人好似全然没有听到方才王自生那无礼的话语,只是沉默不语的干着自己的事情,钟匡时也感觉到了这种气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盯着王自生半晌,又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王自生见钟匡时又坐了回去,冷笑了一声,自顾走到舵手处低声吩咐了两句,又回到钟匡时一旁坐下,只是擦拭着腰间的短刀,此时船上虽然坐满了人,但却静寂的很,只听到一下下木浆划动湖水的声响。
  钟匡时坐在船上,眼看着船离岸边越来越远了,可一颗心却是不住的往下沉,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就在一旁擦拭短刀的王自生却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此时钟匡时突然跳出一个念头:自己莫不是中计了。
  正当钟匡时在忐忑不安的时候,突然听到对面的本寂突然问道:“借问一句,这船却是往哪边去?”
  王自生笑了笑,却没有立刻回答,转过头对一旁头戴帘帽的钟匡时之妻笑道:“外间风大,还请夫人到舱内歇息。”
  钟夫人犹疑的向钟匡时这边望了过来,看到丈夫点了点头,方才起身走到舱中去了,王自生这才答道:“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必在隐瞒你们了,某家姓王名自生,乃是镇海军苏州团练使王佛尔义子,镇海军殿前亲军左厢押衙,受大王之命前来洪州打探军情,现在这船要往哪里去,钟留后与这位师傅总该是明白了吧!”
  王自生这话一出口,不但钟匡时与本寂两人大吃一惊,就连船上的军士们也个个失色,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以为王自生不过是洪州守军中的一个低级军官,只有少数一两个参加了那天饭局的才知道真相,不禁为王自生担心起来,右手已经扶到了刀柄上,准备厮杀。
  “乖乖!”一声怪叫打破了船上的沉寂,众人的目光投到了发出声响的人的脸上,却是刘老七,只见其咋舌道:“!我倒是哪路来的好汉这般本事,原来是镇海军殿前亲军的押衙,苏州团练使的义子,怪不得偌大口气,许下咱们个个衣锦食肉,封妻荫子。王押衙,你先前的话可还算数?”
  钟匡时听到这里,心知自己生死安危便是掌握在这些军士的选择之上,赶紧抢在王自生发话前截口道:“你们送我到抚州去,无论这厮许下多少赏格,本官都能加倍补偿!”
  “呸!”一口唾沫狠狠的射在船板上,却是刘老七,只见其不屑地笑道:“你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连命都是爷们的,还有什么资格谈价钱,快给我滚到一边去,否则小心爷们的刀子!”
  钟匡时一下子呆住了,他身为一方霸主之子,自小便在呵护下长大,哪里受过这般苛待,此时的他心中不由得暗自后悔,方才不该将随行护卫尽数舍弃在岸上,就带着老婆和本寂二人上船,此时落得个束手待毙的下场。突然,他灵机一动,连忙转过身来对王自生喊道:“王押衙,你有所不知呀,我已经与贵上联姻,算来我还是吕相公的大舅子,我此番前往抚州,就是为了联兵对抗吴贼之事,你若是将我劫到杭州去,只怕误了大事,反不为美吧!”
  王自生闻言一愣,他这些日子都在洪州,并不知晓陈象与钟媛翠前往杭州与吕方联姻之事,只当是钟匡时临时胡编哄骗自己的,不过他此时也懒得拆破对方的谎言,笑道:“留后却是不知,末将这次来大王便有叮嘱,说小姐颇为思念兄长与嫂子,让小人若是方便,便接留后到杭州去相聚。幸喜小人有福,得以接到二位,请留后去杭州一趟,也好让小人回去交差!”说到这里,王自生高声道:“来人,请贵人到舱中歇息!”
  洪州镇南军节度使府,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遗落的财物,这些贵重的物品散落的到处都是,可此时却无人前来拾取。府外传来一阵阵的哭喊和厮杀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声响也变得越来越清楚,这意味着淮南军已经离这个洪州乃至整个镇南军的心脏越来越近了。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节度府门终于被撞开,一队军士簇拥着一名黑甲大将冲了进来,那大将旁若无人的直接走上大堂,一屁股坐在了上首座上,杀气腾腾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恭喜钟将军今日终于得偿所愿!”随行的将佐也识机的很,立刻领着军士们齐声恭贺。那黑甲大将,不,应该叫他钟延规仰天狂笑起来,自从钟传过世的那天晚上,一直到今天,虽然时间不长,可他经历的危险,困苦、疑惑以及做出的决断只怕常人一世为没有经历过,如今洪州城已经落入自己的手中,依照与淮南军的约定,自己便是下一任的镇南军节度使,多年的夙愿即将变成现实,饶是他平日里以庄重自持,此时也不禁有些失态了。
  这时一名亲兵从堂下小步跑了上来,躬身下拜道:“禀告将军,已经将府邸搜过了,没有找到逆贼钟匡时,镇南军节度使的印信也没有找到,只有找到府中的正副管事!”
  钟延规闻言冷笑了一声,平日里的冷酷又重新恢复到他的身上:“来人,将这两个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正副管事都被带了上来,跪伏在地。钟延规也懒得废话,沉声道:“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人,先说出来钟匡时的下落的,就能活下来,剩下一个就死。现在不用我来教你们如何做了吧!”
  正副管事立刻抢着说话,唯恐落在后面,钟延规厌恶的指了指较为胖的一个道:“你先说!”
  胖管事得意地看了同伴一眼,又对钟匡时磕了个头,方才说道:“禀告将军,钟匡时听到城破的消息以后,便与本寂禅师与夫人一同往南门跑了,想必是乘舟去投奔抚州的危全讽去了!”
  钟延规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南门外便是码头,南塘又有不少小港汊可同赣江,可直通抚州,危全讽又是他的岳父,他定然是往那边跑了!”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到阶下高声下令道:“来人,快点二十条快船,在赣江上巡逻,若发现有僧人和妇人所在的船只,一律截下!”这时他才想起这两个管事,转过身来下令道:“来人把这两人全部推出去斩首!”
  那胖管事方才还满怀希望地等待着释放他回家的消息,可等到的却是处死自己的命令,不由得大惊失色,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嘶声喊道:“将军,将军,你刚才不是说只要先说出钟匡时下落的人就能活命吗?你可不能食言呀!”
  钟延规摆了摆手,示意正在拖胖管事出去的军士停下,走到对方面前冷笑道:“你既是王府管事,定然是钟匡时那厮的心腹。可你明知我要杀他,还出卖主人的行踪来换取自己的性命,你今日如此,焉知他日不会出首买我换取自己的性命,像你这种买主小人难道还不该杀吗?”说到这里,钟延规大手一挥,厉声道:“快快拖下去,斩了!”
第028章
来使(一)
  洪州城外蓼洲,淮南军大营,正如绝大部分古代军队以外,在经历多日苦战之后,取得了攻破敌方大城这等大胜,淮南军的守备也松懈了下来,原因无他,人类天性便是如此,一张一弛才是常理。就算秦斐这种素来以治军严整闻名的宿将也知道不可将部属逼得太狠,否则时日长久必然生乱,所以在攻破洪州之后,他便让各将进城,恣其所欲,自己却留在大营钟,其间若有违反军纪之事,他也就当作没看见了,这也算是将领的一个通病,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无非是程度轻重的差别罢了。
  淮南军大营所在的蓼洲正好扼守东塘与赣江的交汇之处,在围攻期间,不但有浮桥与陆地相连,而且还有许多小船在赣江上巡逻,不但可以防备守兵的突袭,还能够隔绝赣江上下游的交流,确保对守兵的封锁。但在洪州城破的现在,江面上浮桥依旧,但巡逻的船只的密度就小了很多,就算是有巡船,往往也只是在港汊处停泊休息,而不是像往日一般在江面游弋巡逻。
  从赣江下游划过来一叶扁舟,此时在空旷的江面上显得尤为突兀,站在船头的船长看了看江边,回头对舱内喊道:“客官,前面就是蓼洲,淮南大军营地,咱们去哪儿靠岸呢?”
  船舱内一阵响动,接着一名矮胖汉子出得舱来,只见其颔下微须,淡黄色脸盘,葛衫蓑衣,看上去和寻常江面上讨生活的渔家汉子没什么分别,只是其双眼满是血丝,脸色疲惫,好似数日未曾休息一般,正是从广陵而来的徐温心腹陈佑,只见其看了看前面景象,也不多话,沉声下令道:“向前划,咱们就到蓼洲去!”
  “什么?去蓼洲?”那船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陈佑,当他看到对方点头,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听错,脑袋立刻摇的同拨浪鼓一般,连声道:“不去不去,那边可都是些赤佬,若是栽了个探子的罪名,可是要掉脑袋的。你先前可只是说送你到洪州来,可没有说要咱们到淮南军大营去,这可怪不得我们!”说到这里,那船长一边向船尾走去一边高声喊道:“调转船头,咱们立刻回去!”最后这话却是对水手说的。
  那船长刚走了两步,便觉得眼前一花,脖子上便多了一股凉意,却是陈佑从怀中拔出短刀,抵在了对方脖子上,那船长顿时大惊失色,颤声道:“壮士你这是何必呢?”
  陈佑平日里言语可喜,无事也有三分笑意,可此时却好似刷了一层浆糊一般,又冷又硬,他一手持刀逼住船长咽喉,一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袋子,扯开束口细绳,丢在地上,冷声道:“你现在有两条路好走,一条是下令手下调头,被我杀了,还有一条是继续向蓼洲开,地上这些钱都是你的!”
  那小袋子落在地上,里面所装的东西从束口处跳出来少许,竟是几枚银饼,听布袋落地的声音,竟然分量不轻。那船长看了看地上的银饼,又看了看脖子上的尖刀,只得咽了口唾沫,苦笑道:“也罢,这些银钱便是买了某家这条性命也够了,便依了壮士所命行事吧!”
  陈佑笑了笑,却没有从船长脖子上撤下尖刀:“你也不必害怕,我便是淮南军中人,有要事要禀告都统,你这番有功无过,说不定还能再捞点好处!”
  “小人能保住这吃饭的家伙便是祖宗保佑,哪里还敢指望赏赐!”那船长苦笑道。
  陈佑的行动便好似一个催化剂,船上的水手看到这般情景,手上又加了三分力,只想早些将这位煞星送到,再不理会。转眼之间,这快船相距蓼洲不过里许距离,此时就算守军再怎么松懈,也早就发现这船只不对劲,毕竟想这等两军交战的水域,寻常百姓的船只早就避之不及,唯恐被牵涉其中,惹来麻烦,像这等直冲过来的,其中必有干系,若非是只有一条,守兵还以为是敌军的火攻船呢。很快,两岸的港汊中便驶出两只巡船来,看方向速度正是要来阻截这小船的。
  那巡船来的极快,不一会儿便靠近陈佑所在的船只,双方相距二十步左右时,船上将佐高声喊道:“尔等是什么来路的船只,快快停住,否则弓箭伺候了!”
  那船长正要回答,却被陈佑推到一旁。陈佑高声道:“我乃广陵来使,有要事禀告秦都统,尔等速速接我上岛。”说到这里,他又从怀中取出一面铜牌来,向对方船只方向高高举起。
  那巡船军官闻言颇有些疑惑,看这船只形制,应该不过是寻常民船,这一段水路都已经被淮南军控制,若是广陵来使,为何不乘坐官船?可看那人手持的铜牌,好像与真的无异,想到这里,那军官便吩咐手下靠过去,亲眼看个真假。
  两船相距还有丈许,巡船便伸出桡钩拉住,那军官跳了过来,接过铜牌细看,只见牌上赫然是一只白虎,形象饱满,制作精致,竟然是吴王府发出的最高级得信符,那军官不由得大惊失色,赶紧跪倒在船板上,双手将铜牌呈回给陈佑,恭声道:“小人不知上官来临,方才无礼之处还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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