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1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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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象与唐宝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办法不错,他们也知道时间紧迫,若是府外的随从军士发现不对,鼓噪起来,便大事去矣。陈象便唤人取来纸笔,让米高写信,待到写完了,便按他先前所说,在外间挑了四五个军士,随便挑了六七个人问了,果然都是营中平日里桀骜不驯,聚众闹事的不逞之徒,这才派人到了府外,只说唐刺史有赏赐,唤他们进来领赏谢恩。那些人倒也没啥怀疑,毕竟平日里唐宝手中也没有可用的兵力,每日里都是躲在后堂焚香祷告,这是已经传遍整个饶州城的笑闻,只道是在米高的威逼之下,破财免灾,米高则正好哪来做顺水人情,收买他们这几个心腹,实在没有想到这乃是杀头的毒计。待到到了后堂,看到先前进府的百余人护兵被人用长索串了,委顿在地,发现情况不对,早已来不及了,陈象一声令下,随行的军士立刻围了上来,四五个伺候一个,按到在地,不由得分说,悉数斩杀,呈上十余枚首级上来。
  刺史府外,剩下的那四百人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可除了中途有使者出来招了十余人进去,再就无人理睬,连半杯茶水也无人送出来。时间一久,军士便慢慢松懈了,解下衣甲坐在地上歇息,军器弓矢更是丢的到处都是,毕竟米高为了收揽人心,对于军纪也自然弛废了不少,都头十将们也懒得弹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躲到荫凉处歇息,至于刺史府中的米高,并无人关心,毕竟他带着百余护兵进去,若要拿下,岂能没点动静。
第024章
狡计(三)
  众兵丁正在府外候着,突然听到门内一阵脚步响动,接着便听到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大门便被推开了。一般像这等官府正门除非遇到有上官前来都不开启,一年都开启不了几次,府内人员平时出入都是从侧面的小门。众人正诧异间,从府内涌出一队队披甲持矛的甲士来,席卷了过来。众兵措不及防,又无军官指挥,纷纷后退,不一会儿便被这些甲士逼到了坊墙之前,挤成了一团,许多人连丢在地上的军器都来不及捡起来,赤手空拳地站在那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些甲士将众人围住了,并没有接着进击,前面的第一排士卒蹲下,矛尖斜指向上,第二排平指,第三排的则是手持强弩,锋利的箭矢对准了拥挤成一团的乱兵们,整个行动并没有常见的都头的发令声,却无声而又迅捷,显然这是一支久经行伍的精兵,绝非一般的乌合之众可以比拟的。
  由于其中的不少头目骨干刚才都被叫进府内了,这些乱兵的指挥体系被打乱了,所以一时间也无法形成合力,只是目瞪口呆的眼看着自己被包围,却没有人敢领头反抗,过了半晌,才有一个头目大着胆子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是米排阵使的护兵,都是自家人,我家将军在哪里?”
  包围的甲士们却没有回答,一双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盯着他们,仿佛是在看着一群死人一般,那开口说话的小头目咽了一下口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时门内走出几个人来,一个眼尖的乱兵看到米高正在当中,赶紧高声问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呀?”
  米高脸色苍白,一声不吭。陈象咳嗽了一声,高声道:“尔等乃军中吏士,受饶州百姓恩养,就应该外御敌寇,内平盗贼。但你们却挟持上司,欺凌良民,横行霸市,滥杀无辜……”
  包围之中的乱兵们被陈象连珠炮一般的罪名给打晕了,一时间居然忘了出声,机灵点的再联想起被叫进府中的那十几个人,还有眼前米高那副模样,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了,只是被甲士逼得挤成一团,施展不开手脚,虽然心急如焚,可也没有奈何。
  这时陈象已经将罪名说的差不多了,“念在尔等愚昧无知,为奸贼所欺,情有可悯,若反戈一击,尚可恕罪,否则天兵一到,自然玉石俱焚……”
  众乱兵虽然都是些粗人,对于陈象口中那些文绉绉的词语不太懂,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显然并非什么善类,几个胆大的开始煽动身边的同伴准备起事,只听得一阵弦响,接着便是一阵惨叫,那几名士卒仰头就倒,头上已经多了一支弩矢,正是刚才煽动同伴之人。
  众乱兵一阵耸动,可是在锋利的矛尖面前,又没有统一的指挥,很快又被逼成了一团。陈象轻击双掌,身后走出十几名刺史府中的卫士,这些脸色惨白的人手中都拿着一根长矛,矛尖挑着一枚首级,正是方才被引进府中的人。
  米高身后的军士捅了一下他的背后,他踉跄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依照先前嘱咐的话喊道:“兄弟们,快放下兵器吧,洪州大军已经进城了,只有反戈一击才是活路呀!”
  乱兵中顿时乱作一团,有的胆小的丢下手中武器,有的胆大的则大声的叫喊,乱糟糟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但绝大多数人则是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听米高的命令放下武器,还是群起放抗,将命运抓在自己手中为好。陈象见状,心知眼前便是紧要关头,若是有人振臂一呼,只怕立刻便是一番混战,他灵机一动,从怀中取出钱囊,抓了一把掷入乱兵从中,高声道:“得钱者不杀!”
  铜钱落在众乱兵们头上,许多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外围的甲士们也齐声重复着“得钱者不杀!”的喊声,几个机灵的已经低头抢过一枚钱币,丢下兵器向外跑去,甲士里在军官的指挥下让开一条缝隙让其通过。看到这铜钱真的可以作为保命的凭证,乱兵们立刻低头抢夺起来,捡到钱币的便狂呼着丢下兵器向外跑去,就算有几个还想负隅顽抗地看到这般情景也没奈何,只有低头去捡钱的下场,不过片刻功夫,外间的近四百人便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只留下散落一地的刀枪盔甲。
  看到手下的乱兵都放下军器,被陈象忙着打乱编制,重新分配军官,米高不由得有些肉痛,在这乱世里,兵不但是权柄,更是财富,自己手头上这点兵权如果被夺去,再想拿回来便是千难万难了,可转念一想,此番大变中能够保住性命便是祖宗保佑,又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陈象吞并这些乱兵之后,立刻取出府库中的财帛,赏赐给最先弃兵头像的四十个人,又斩杀了负隅不降的数人,恩威并施,然后才将这些乱兵重新打散,分别编入王府亲卫和带来的镇海军甲士中,分配停当后,才派人送信到都指挥使和都虞候那边,只说米高部属触犯了军法,请二位前来商议如何处置。这两人都已经得到了米高领兵包围刺史府的消息,以为正是个好机会一箭双雕,架空唐宝同时剥夺米高的手中兵力,却没想到陈象早已有了安排,这两人刚刚进得府来,大门便在身后闭合,接着两厢便是箭如雨下,如林般的长矛冲杀过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转眼工夫,两颗血淋淋的首级便悬挂在刺史府门前,首领被杀,又是大军已经进城的谣言四起,群龙无首的乱兵并没有形成有组织的抵抗,很快就放下了武器,整个饶州城在第二天就全部落入了陈象的手中。
  洪州,东阳城,经过数日的苦战。早已是另外一番情景,城墙外羊马墙、壕沟等障碍物早已被清理干净,壕沟中,墙角下,四处横陈着军士和民夫的尸体,其间散落着损坏的攻城器械,在战斗的间隙里,城墙外的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不时跑过的野犬,撕咬着尸首,不时警惕的抬头察看四周的动静。
  城墙上疲敝的守兵倚靠在女墙上呼呼大睡,这几天的猛攻,淮南军的攻势昼夜不息,一浪高过一浪,已经将镇南军的守兵的精力压榨的干干净净,主将钟匡时每日里只是躲在府中,也不出来激励士气,若非这些守兵家人妻小都在城中,破城之后便是玉石俱焚,只怕早就有人打开城门向淮南军求降了。
  王自生捡起旁边的半块胡饼,咬了一口。这饼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了,又冷又硬,险些将他的牙齿磕下来一颗。他绝望的将放下饼,口中喃喃地骂了一句。
  这时一旁递过来一只陶碗来,王自生抬起头来,是一张同样疲敝的脸。“这饼太硬了,得弄碎了再用水泡着吃!”说话那人接过那半块胡饼,拔出腰间的小刀将其切碎,丢在碗中,又倒了点水进去,用小刀搅了搅,将陶碗递给王自生:“来,这样就好多了!”
  王自生接过陶碗,拿了一块塞入口中,果然浸透了水的饼要软多了,虽然还是粗粝的很,但总算可以入口了,他满意地笑了笑,将陶碗放到了两人的中央,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对面那人也拿了一块,于是二人便你一块我一块,不一会儿便将陶碗中的碎饼吃完了,连水都没有剩。
  “郎君,你这一身功夫俊的很,可行事却不像是行伍历练出来的,应该是将门子弟吧?”那人吃罢了饼,低声问道。
  王自生哑口无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对答,中国有俗语说“好男不当兵!”这固然是说战阵上的厮杀危险,更多的却是说当兵的苦楚。行军打仗时,底层士卒必须背负着军器盔甲,辎重食粮,到了营地还得挖土掘壕,伐木烧水,没有片刻休息,更不要说吃的行粮更是难吃到了极点,粗粝无比,时常三两日也未必能吃上一顿饱饭,便是最穷的佃户只怕都胜过了。王自生虽然很小便在军中,战阵娴熟,但毕竟身为王佛儿义子,又是在吕方的身边做事,那些底层士卒的苦楚自然是经历的少,结果被这等老行伍一眼就辨认出来了。
  那军汉见王自生没有回答,知道是对方默认了,便接着说道:“这几日的情况您也都看到了,吴贼的攻势一日胜过一日,城外的屏障也给填的差不多了,他们有那么多船只,若要拆了打制攻城器械,怎么也用不完,咱们却有两人没有援兵上来了,这般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呀!”
  王自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军汉,只见他腰背有点佝偻,须发斑白,细看却只有三十多岁,正是那种在军中待了十余年的老兵形象,他在父亲的麾下就曾经看到不少这种人。王自生知道这等老兵,眼光最是毒辣,寻常资历浅一点的青年军官,根本指挥不动的,他此番过来,定然有话说。便笑了笑:“你有什么话便直说,这里就你我二人,便是有什么犯忌的话,我也只当没听见便是!”
  “好!”那军汉笑了笑:“既然如此,某家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您是将门子弟,应该清楚洪州守备全在蓼洲,只要蓼洲在手,洪州内外交通就不会断绝,水军可以进退自如,要是蓼洲一失,水军就被堵在南塘中……”
  “罢了,这些我都知道,你且拣要紧的说便是!”王自生抬了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那军汉也不以为忤,笑道:“某家的意思是,眼看这洪州城守不住了,咱们替钟家打得这么狠,也算对得起他们了,但城破之后,总不能落得个没下场吧!”
  王自生没有立即说话,他这几日来进则先锋,退则殿后,在所部士卒中的威望也是日渐提高,昨日鲁四受了箭伤去城中治疗后,他已经是这三百人的官长了,他留在这孤城之中自然不是为了钟匡时卖命的,而是另有所图,此时机会出现了,他却分外慎重了起来,思忖了半晌之后,他才沉声问道:“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东西?”
  王自生这问话却可作两种解释:其一是为什么跟我说而不跟别人说,其二是为何和我说这些而不说其他的。王自生的此时的意思是第一种,那军汉笑了笑,道:“因为郎君并非本地口音,没有家室牵挂!”接着那军汉不待王自生,一把扯开衣衫前襟,袒露出毛茸茸的胸口笑道:“某家也是了然一身,也有十几个单身汉子追随,这里搜罗一下敢干的也有百十人,也能做一番事业了,只要郎君给条出路,某家这条性命便卖给郎君了!”
  王自生的呼吸一下子沉重了起来,这几日来他一直在苦思冥想,如何寻找机会,为镇海军的侵攻获得先机,可无论怎么想,要成事至少也要一队人马。但手下的三百人若要他们守城倒也罢了,若要他们对自己惟命是从,去干其他勾当,只怕就难了,却没想到今天机会竟然自己跳到眼前了,难道是大王当真是有天命在身,有百神庇佑不成?
第025章
破城(一)
  正当王自生在那边权衡利害的时候,南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滚荡荡的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王自生一下子弹了起来,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远处灰蒙蒙的一片,只看到人影绰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三、余七!你们两个快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回来报信。余者皆不得擅动,违令者斩!”王自生拔出腰刀,厉声喝道,他也知道此时军心已乱,若是强逼,反会激起生变,不如派人前去打听,军士们反而安心。
  守兵们见状,也渐渐静了下来,毕竟眼下在孤城之中,连具体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到处乱跑,只怕会成后面督战队的刀下鬼。此时城外传来一阵阵的鼓声,已经熟悉敌情了的守兵们明白淮南军的下一波进攻即将开始了,城下的民夫们开始将箭矢、油脂、石弹等军械送上城头来,守兵们也压低身躯,隐藏在女墙等遮蔽物的后面,准备迎击对方的猛攻。
  但是城下淮南军的行动却十分古怪,虽然鼓声在持续,但军队并没有前进,甚至士卒们席地而坐,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一般。城上的守兵见状再联系起方才的巨响,眼神也不断的向南面飘去,一阵阵的交头接耳声在城头响起,王自生听得越发烦躁起来。
  不一会儿,先前被派去打探消息的两名士卒便赶了回来,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惊惶之色,冲到王自生身旁低声道:“都头,不好了,东门那边出事了,淮南兵从水门那边杀进来了,占了好长一段城墙,好几个坊市都起火了!眼看守不住了!”
  “什么?东门那边出事了?”王自生不由得大惊失色,仿佛是为了印证陈三、余七二人的话语,南面升起了几道黑烟,直冲云霄,城头上守兵见状更是紊乱起来。
  王自生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一把将陈三扯到一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东门那边不是水门吗,正对着东湖,旁边也有舟师,前些日子一点事情都没有,怎的一下子就出事了?”
  陈三苦笑着答道:“小的如何知道,只听逃下来的败兵说领头的是钟延规那厮,他对这洪州城就跟自家后院一般熟悉,兴许是有那条小道摸过来的吧!”
  “原来如此,想不到淮南军一直都没动那边,全力攻打东阳门,却是为了吸引守军的注意力,好一个声东击西,虚实互用。”王自生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洪州城一共有北门、范宁门、昌门、皋门、松阳门、南门、东门、东阳门八道城门,其中昌门、皋门、松阳门、南门、东门这五座城门分别面对赣江、南塘、东湖,城外的陆地十分狭窄,淮南军投入的进攻兵力不多,只是在蓼洲设立大营,卡住南塘、东塘通往赣江的入口,尤其是东门,城门外就是东湖,乃是一道水门。随着东阳门、范宁门、北门方向淮南军攻势的加强,在东门方向的守兵也逐渐被抽走,而钟延规则抓住机会,引精兵潜行进入水门,一举夺下城门。
  “都头,淮南军动了,我们当如何应付呀!”一阵喊声把王自生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冲到女墙边,只见随着一阵阵的鼓声,城外的敌军开始缓慢的向这边移动过来,显然又一轮新的攻势即将开始了。
  “该死,淮南军这是看到已经破城,想要牵制住这边的守兵,防止守兵重新夺回东门。这样一来,东门守将的最好选择就是堵死身后的旧门,逼守东阳门的守军死战到底,为反击东门争取时间。处于第一线守军的自己就是死路一条了!”几乎是电光火石间,王自生便判明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他自然不愿意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乱军之中,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对方才那个和自己一同吃饼的军汉喊道:“你过来一下!”
  那军汉跳起身来,躬身领命道:“喏!”
  王自生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方才不是说有十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吗?”
  “不错!”
  “其中可有射得准的?”
  那军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郎君何必找其他人,我孙老七倒也开得两石的弓,五十步内,索人性命如寻常事!”
  王自生打量了一下孙老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好,便是你随我去了,将你那些弟兄也都叫上,待会你便听我号令,让你射谁就射谁!”
  刘老七也不多问,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不过片刻功夫便回来,背上多了一张强弓。王自生也不多言,挑了四十名士卒,连同刘老七的人一同向旧城门方向行去。待到他们到了旧城所在,果然正如王自生先前所料的,守兵正忙乱着搬运器械,关闭城门,显然是准备将败兵堵在外间,随王自生同来的士卒也不是傻瓜,一个个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
  “你们是东阳门的守兵吗?到这里来做什么?临阵脱逃要斩首不知道吗?”一名正在指挥手下搬运物质的军官终于发现了王自生一行人,上前一步厉声制止道,同时威胁一般的挥舞着手中的短杖。
  王自生并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向前走,那军官立刻从眼前这群男人脸上的阴沉表情中感觉到一种不祥来,还不等他发出警报声,王自生就扑了上去,宛如一只矫健的灵猫,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就从对方的左肋刺了进去,鲜血很快就填满了肺泡,从气管了涌了出来,那军官张开了嘴想要叫喊,可从口中冒出来的不是声音而是鲜血。
  王自生拔出了短刃,那军官的身体就好像一张被揉烂的废纸一般落在地上,随着几声短促的惨呼声,城门附近正在搬运物质的士卒们便失去了生命,叛兵们的探询的目光聚集到王自生脸上。
  “快,冲进城去,咱们到松阳门去,那边只要抢到船就还有活路!”
  王自生果断的声音好似一支兴奋剂打入了军士们的血管中,所有的人凶猛的向城上冲去,这些习惯于服从的人现在需要的是命令,果断明白的命令,主将的命令越果断,他们就越安心。王自生从那死去的军官腰间拔出长刀,缓步向城上走去,巨大的城楼阴影映在他的双眼中,明暗莫名。
  当王自生走上城来的时候,残酷的战斗正在进行中,叛兵的果敢行动达到了突袭的效果,城头上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守将刚刚将一大部分军队派往东门那边,准备用征集来的民夫青壮代替守碟争取时间,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王自生这一彪人马杀上城来,顿时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多镇南军的将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倒在叛兵中的乱刀之下,过了好一会儿,守兵才在守将的指挥下建立起了比较有组织的抵抗。
  一个箭步上前,顺势斜劈,锋利的刀刃割断了对方的喉管,滚热的鲜血从伤口处喷射出来,王自生敏捷的向旁边一让,躲过斜刺里来的一枪,夺过长枪,一个肘击,将敌手打得昏死在地。
  “好俊的身手!”方才还在敌人围攻下左支右绌的刘老七翘起大拇指赞了一声,一刀将地上昏死的敌兵砍死,王自生深色不动的抖了抖手中的长刀,将刀刃上的残血抖了下来,这时一旁传来一阵叫骂声。
  “顶住,给我顶住!再过一刻钟,不,半刻钟,援兵就上来了,我要把这帮叛贼全部吊死在城头上!”喊话的是城门守将,他一面竭力挥舞着刀剑,一面断断续续的大声叫喊,激励着一小撮守兵竭力抵抗着叛兵们的围攻,他本人就是支撑守兵抵抗的最后一根支柱了。
  “你方才说能开两石的弓,五十步内索人性命寻常事?”王自生也不回头,沉声问道。
  刘老七会意地笑道:“某家是否夸口郎君马上就知道了!”
  守将正竭力的挥舞着佩刀,突然他感觉到颈部挨了一记重击,整个人猛的向后一仰,接着便跪在地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向颈部摸去,手上满是温热粘稠的液体,他突然间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柄正在砍向自己的横刀。
  “都头,守兵们都跑光了,咱们现在去松阳门那边抢船吧!”一名叛兵高声禀告道,城头上短促的战斗已经结束,叛兵们有的正在休息,有的则在敌人的尸体上搜罗着战利品,不远的松阳门处,守军正在竭力抵抗着淮南军的猛攻,这让这些叛兵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
  “都别拿了,没了性命要什么都没用,现在事情紧迫,咱们马上就走!”王自生厉声喊道,一旦淮南军夺下东阳门,这里就是首当其冲,无论是为了逃命,还是另外的选择,立即离开这里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镇南军节度府,后堂,佛像前香气弥漫,两行儿臂粗细的明烛将这门窗紧闭的室内照的通明,一名沙门跪坐在蒲团上,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轻声念诵着经文,钟匡时跪坐在一旁,也随着那沙门念诵经文,只是他脸上的肌肉却在不住的跳动,和堂内那安静祥和的气氛颇为不符。
  木鱼声突然停了下来,那僧人睁开双眼说道:“钟檀越,我看你心神不宁,这般诵经只怕有害无益呀!”
  “本寂禅师!我在这孤城之中,可连丈人都不肯出兵来援,这叫我如何心绪能宁静的下来呀!”钟匡时双手合十行礼叹道,他此时已经是镇南军留后,与吕方、马殷、杨渥等人并肩的人物,可对眼前这僧人十分敬重,行礼如仪,原来这僧人来头非同小可,乃是禅宗曹洞宗开山鼻祖良价的弟子之一,法号本寂,钟传在世时屡次遣使相迎,十分敬重,钟匡时能得此位,此人也出力不小,此番钟匡时请他来,也是有求教之意。
  本寂听钟匡时话语有求教之意,脸上不由得露出难色,他先前支持钟匡时继位乃是因为此人乃是钟传亲子,又得到了危全讽为代表的江西土豪势力的支持,但却没想到钟传尸骨未寒,钟家兄弟便爆发了内争,钟延规引淮南兵入侵,洪州被围。毕竟这本寂又并非神佛转世,到了这般境地,他也没有什么办法,眼看淮南大军入城之后,生灵涂炭,钟氏一族只怕也会落得个满族皆灭的下场,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026章
破城(二)
  本寂思忖半晌,最后只得叹道:“这洪州已是孤城,缓急之间又无外援,钟檀越不如弃城别走,再图他计吧!”
  钟匡时此时便好似一个落水挣扎之人,手中无论抓到什么都当作救命的稻草,听到本寂的话,急道:“某若是让城别走,可有返回洪州,重为镇南军节度使之日?”
  本寂顿时哑口无言,他参悟佛法多年,虽然未曾统军作战,但对乱世里盛衰无常之理还是理解颇深的。他自然知道钟匡时一旦逃离洪州,此生就和这镇南军节度使之位再无瓜葛,危全讽等人也只会将他当作利用的对象罢了。可看着钟匡时的双眼,本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得好,过了半晌,他双掌合十叹道:“如今天子蒙尘,刀兵四起,乃是佛经里所说的末法之世,檀越能保全身首无恙,便已是先王善行福佑。至于官职之类的身外之物,还是莫要想的太多为好!”
  听到本寂的话语,钟匡时双目中希望的光芒一下子就熄灭了。这时,房门一下子被突然推开了,冲进来一名披甲校尉来,不待钟匡时出言呵斥,那校尉便急声道:“禀告留后,大事不好,吴贼已经攻破东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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