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175部分在线阅读
广陵,节度判官府邸,蒙蒙的细雨落在道旁房屋的瓦当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让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意来。这雨已经连续下了快二十天了,黄土夯制而成的坊间道路早已泥泞不堪,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华丽的府邸门口,那平日里几乎从不开启的包铁红木大门此时已经倒在地上,依稀可以看到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整座大门就好像一张被敲掉门牙的嘴,成群的淮南军士卒正不断的从这大门出入,搬运出一箱箱的财物来。
“出来了,出来了!”随着一阵低语,围观的人群出现了一阵耸动,只见从大门中推出一群囚徒来,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身着白衣,被长索串成长长一串,被两厢的淮南军士卒驱赶着,在泥地里走的一步一滑,狼狈不堪,这些人都是淮南节度判官周隐的家人,看到这些数日前还高高在上的人们落到这般下场,围观百姓的感受是很复杂的,场中突然静下来了,一时间只能听到押送士卒的喝斥和甲叶碰击声。
突然行列中一个老妇脚下一绊,跌倒在泥泞中,众人被长索串在一起,顿时行列停滞下来了,一旁押送的军士见状大怒,不由分说便操起矛杆狠狠的抽打在那老妇背上,那老妇身体本就不行,挨了两下便口吐鲜血,趴在泥泞中动弹不得,那军士还要再大,却被旁边冲出来的一个年轻人撞开,摔了个屁股墩。那年轻人可能是老妇的子侄,推开打人军士后便去搀扶老妇,却不防那军士爬起身来便一枪当胸刺来,年轻人待要闪避,却无奈被长索捆着,躲闪不及,被一枪贯腹而入,余势未尽,连其身后的老妇也一齐钉在地上。
突然看到这番血腥的场景,道旁围观的百姓们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叫,许多妇女都下意识的用手掩住眼睛或者扭过头去。囚徒中的男人们愤怒的吼叫着,竭力挣开绳索,发起反抗,押送的军士则用枪杆和皮鞭狠狠的殴打,由于数量和武器上的优势,反抗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泥泞的道路上满是血迹,但很快就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了。
哗啦!一只茶杯摔在青石地面上,碎了一地,一个中年男子怒道:“太过分了!好歹周隐也是跟随武忠王起兵的老人,就算当年吴王继位的时候说错了话,可这几年也都尽忠职守,未曾有过逾矩的事情,吴王竟然就这么把他杀了,杀了也就罢了,还牵连到家人老小。当年田覠起兵谋反身死,武忠王还替其奉养老母,这父子二人行事怎么差的这么大!”
一个生的颇为富态的妇人赶紧走到门旁,探出头去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的关上房门,小声劝阻道“相公,你小声点!小心让哪个多嘴的传出去,惹来灭门之祸,周家便是前车之鉴呀!”
那中年男子满脸都是愤懑之色,但在妻子的劝阻下还是闭口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恨声道:“大王这般胡来,依我看,武忠王的基业也就到这一代了!”
那天晚上,在广陵城中的许多家庭中都有发生过和上述类似的情景,尤其是那些跟随杨行密打天下的老将们,周隐的遭遇不但让他们胆寒,更让他们愤怒,已经逝去的杨行密的行为越是宽厚,眼下杨渥行动的毒辣就让他们觉得越发难以接受,人们都用一种阴郁的眼光看着吴王府那高大的府邸,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广陵吴王府,大殿上两侧排满了儿臂粗细的大烛,将殿上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杨渥斜倚在一名姬妾怀中,已经喝得有六七分醉意,正得意地看着坐在下面两厢的心腹饮酒喧哗。从江西传来的胜利消息就好像一股明快的溪流,将他即位以来的不顺一扫而空,即将改建而成的马球场,曾经反对自己的周隐的死都让他觉得更加快意,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权力的甘美,那种心中所欲立刻就能化为现实的畅快感觉让他几乎觉得自己整个人就漂浮在半空中一般。
这时,从背后伸出一对圆润的玉臂,捧了一杯酒呈到杨渥嘴边。“大王,妾身请您满饮了此杯!”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杨渥身后响起,杨渥转过头来,只见一个俏丽的妇人半跪在地上,女子名叫馆娃,是杨渥的一个姬妾,吹得一手好笛,颇得杨渥宠信,正双手捧着一杯美酒,脸上满是柔媚的笑容,这杨渥却没有立即接过酒杯,只是瞪着一对醉眼上下打量着这馆娃,直到对方笑的脸上都有些发僵了,才突然狂笑道:“好,好,好!”一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那馆娃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准备接回酒杯,躬身拜谢道:“大王果然海量,妾身佩服!”
杨渥却没有将空了的酒杯还给对方,笑问道:“馆娃儿,你可知道我方才赞好的到底是什么吗?”
馆娃觉得杨渥的笑容有些不对,但到了此时也只得跪下答道:“妾身愚钝,请大王告知!”
“我方才连说三声‘好’,赞的便是馆娃脖子生的圆润修长,实在是世上少有,不过还有一件更好的事情。”杨渥突然将酒杯往地上一扔,反手拔出放在一旁的佩刀,横刀一挥将馆娃的头颅斩落在地,横刀狂笑道:“不管这脖子长得多漂亮,本王随手一挥便断为两截,这岂不是更好的事情?”
杨渥突兀的行动一下子让场中人都惊呆了,过了半晌功夫才听到一声惊叫,原来是方才坐在杨渥身旁的那名姬妾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方才还活色生香的一个大美人转眼之间便身首异处,不由得惊慌失措,一面惊叫一面连滚带爬的向一旁逃去,却被杨渥快步赶上,一把抓住头发扯了起来,一刀从后心刺进去,立刻便丢了性命。
正当殿上一片混乱的时候,殿下突然有一名卫士狂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禀告大王,有乱兵,有乱兵冲进来了!”
殿上正在饮酒作乐的众人一下子全部站起来了,身为王府总管的李怀中抢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卫士厉声问道:“什么乱兵?领头的是什么人?一共有多少人?府内的亲兵呢?”
“乱兵很多,也不知有多少人,领头的听说是亲军左衙指挥使张灏,大伙儿拼死抵抗,无奈乱兵太多了!”那卫士狼狈的很,说话也语无伦次的很,但从他的回答中很容易判断出局势的严重性,显然这不是那种自发的兵变,而是后面有人发动的有组织兵变。这时李怀中已经可以用自己的耳朵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三四重院落外已经升起了几股黑烟,显然这是王府的卫士正在全力抵抗,但是从双方的声势来看,防守一方能够坚持的时间是很有限的。
“快,王五郎,李老七,你们两个护送大王出府,赶快去东院马军那里,剩下的人随我断后,只要大王能够逃出去,咱们还有扳回来的机会,不然大伙全得死在这儿!”李怀中立刻做出了准确的判断,王五郎与李老七赶紧扶起已经喝得手脚发软的杨渥,由后堂向外冲去,李怀中则定了定神,开始尽可能的用能找到的武器武装好自己,准备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来换取杨渥逃生出去的机会。正当众人忙乱的时候,乱兵们赶到了。
张灏站在行列的第一排,黑色的铁甲上已经沾满了血迹,肩膀和右臂上还有几道刀剑划过的痕迹,如果不是这件山文甲优良的质量,只怕他此时已经无法还站在行列中。他的目光扫过殿上的众人,仿佛在寻找某个人一般,终于张灏沉声问道:“杨渥在哪里?”
“张灏你好大胆子,竟敢直呼大王名讳!想作死吗?”李怀中高声呵斥道,他心中暗喜,如果能用言语来换取宝贵的时间是最好了,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一切的幕后指使人是谁,只要叛军没有在第一波的突袭中将杨渥掌握在手中,他们就无法逃脱失败的命运,到底那时候,自己说不定也能逃出一条性命去,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能够在眼前的劫难中活下来,想到这里,李怀中只觉得口中一阵发苦,不由得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张灏并没有理会李怀中的斥责,他摆了摆手,身后的甲士们向前移动了几步,锋利的矛尖在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深蓝色。张灏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高声道:“我数三下,说出杨渥下落的可以活命,其余的死!”接着张灏毫不停顿地喊道:“一!”与此同时屈下了大拇指,剩下直着的手指只有两根了。
“二!”李怀中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唾沫,此时他的喉咙跟被四五个月没下雨的旱地一般干渴,看着慢慢靠近的敌方甲士,他现在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就是如果自己现在回头去殿上找一杯酒喝还来不来得及。
“张左使切勿忧心,大王安然无恙!”一个响亮的声音在殿后响起,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向声音来处投过去,只见徐温宽袍玉带,一旁两名军士挟持着一人,被捆得跟粽子一般,口中塞了核桃,言语不得,正是杨渥。
第015章
计谋(三)
李怀中见此情景,只觉眼前一晕,险些跌倒在地,他也知道自己留下来断后固然是九死一生,只不过若是杨渥落到乱兵手中,自己以及其他的杨渥心腹肯定是十死无生,权衡利弊之后还是留下来拼死断后,说不定还有一丝活路,却没想到徐温计高一着,让张灏领重兵在正门猛攻,自己却带了少数兵力在后门静候,正好逮了个正着。
“徐温、张灏,大王待你们不薄,你们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难道不怕天公有眼,降下天罚吗?”李怀中身旁一人见状,再也忍耐不住,厉声喝斥道。
张灏好似听到极为可笑的事情一般,仰天狂笑起来,过了半晌他才停止狂笑,上前一把,猛拍了一下腰间的佩刀高声道:“天公?天罚?这刀把子就是天公、天罚,杨渥手里抓着刀把子,想杀谁就能杀谁,现在这刀把子在老子手里,自然老子也就想杀谁就能杀谁!”
张灏的狂语一下子激起了众人的怒骂,那些人也知道自己绝无幸理,也再无顾忌,污言秽语铺天盖地一般的倾斜过去,那张灏也不着脑,只是笑吟吟看着,好似看一场好戏一般。
“张左使此言差矣!”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怒骂,众人诧异的目光一下头投了过来,只见徐温笑吟吟地说道:“分明是尔等奸佞小人,蛊惑主公,滥杀旧臣,好大喜功,弄得广陵城内怨声载道,眼看先王万般辛苦方才创下的一点基业,就要毁在你们这几个小人手上。我等兴义兵,锄奸佞,清君侧,又有什么不对的!”
张灏听到这里,不由得又惊又喜,连声击掌赞道:“说的对,说的对,敦美兄说的正是某家的心声。听到没有,你们才是奸佞小人,老子是义士,哈哈哈!”说到这里,张灏不由得狂笑起来。
听到徐温这番颠倒是非的谬论,堂上众人不由得连声怒骂,徐温却只是不理,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军士也齐声回骂起来,两边人数悬殊,一下子便把堂上的人给压住了。张灏见大局已定,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翘着大拇指赞道:“徐兄,当真有你的,略施小计便把这些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么样?现在就把这些小崽子给杀了?然后收拾了杨家,咱们两个也来坐坐这个淮南节度使的位置?”张灏行事虽然素来不甘于人下,但这次发动兵变,几乎就是按照徐温的计谋而成的,于是隐然间他也把徐温当作了首脑,下意识的过来询问下一步当如何行事。
徐温却没有立即回答张灏,而是转过身来微微一拱手,恭声询问道:“严先生以为下一步当如何行事呢?”
张灏这才注意到徐温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男子,那男子从一开始就一身不吭,紧紧站在徐温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倒好似徐温的影子一般,若非徐温突然转身询问,张灏还以为不过是跟随的某个护卫,经徐温这一问,张灏这才发现对方便是那个以前跟随杨渥前往宣州的谋士严可求,现在看他与徐温的关系如此亲密,莫不是这两人早就勾搭在一起,只是将所有人都瞒在鼓里?想到这里,张灏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来。
严可求双手微微一拱,伤疤纵横的脸上并无半点表情,低声道:“依在下陋见,杨渥和这些人都杀不得,起码现在杀不得!”
张灏闻言,立刻变恼了,喝道:“如何不杀,现在他们落在咱们手上,若不立刻杀了,待到他们脱了身,只怕便要反过来杀我们了。你这般说话,莫不是得了什么好处,现在来替他们说话!”
严可求被张灏呵斥,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说了下去:“二位将军此番行事虽然果决,一举将杨渥极其亲信一网打尽,但也留下了不少遗患:其一、淮南在外州郡的将帅们虽然对杨渥暗怀不满,但毕竟杨渥是有朝廷敕令的节帅,是先王的骨血,那些将帅们只会服从杨渥的号令,若是二位将军直接将杨渥杀了,将杨家一脚踢开,只怕立刻便会面临着打着讨伐逆贼,为杨渥报仇的讨逆大军,无论结果如何,最后坐上这淮南节度使宝座的肯定不是二位将军。”
随着严可求毫无感情色彩的话语,张灏脸上的轻狂渐渐消失了,变为惶恐和不安,在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最紧要的是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杨渥极其心腹一网打尽,然后控制住广陵,其余的事情他觉得不过是应刃而解,眼下听了严可求的一番分析,才发现拿下杨渥和他的那些心腹不过是刚刚开始,剩下的诸多麻烦事一个弄不好,自己和徐温辛苦许久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想到这里,他对严可求急问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严可求却好似没有听到张灏的问话一般,继续分析道:“其二,杨渥的亲信大部分都在西南行营之中,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些二流货色,若非如此二位也无法如此轻易得手。虽然秦斐才是都统,但他们手中也控制着相当一部分军队,这些都是淮南精锐,一旦其联合马殷等外地,顺流而下,以讨逆为名,只怕又是一番大祸!其三……”
“莫说了,莫说了!”张灏终于被严可求毫无感情色彩的分析给压倒了,他一把抓住对方双手,急道:“严先生,你快说现在该如何行事,我与敦美照办就是!”
严可求看了徐温一眼,徐温笑着点了点头,他才抽回双手,低声道:“在下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有两件事情,第一,派出得力军官到城外东院马军军营去,将杨渥亲信尽数拿下,控制住广陵诸军。”
“说的对!这桩事的确得抓紧!那第二桩呢”张灏急问道。
“第二桩则是要先赦免周隐之罪,释放其家小,公布其冤情,然后将史太夫人和城中诸将一同招来,共同审判杨渥亲信!”严可求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赦免周隐之罪收买那些老将人心是一招妙棋,那将杨渥亲信一同审判岂不是多此一举,若是审判后要放过了他们,那我们就当真放虎归山?”张灏不解地问道,他脸上满是疑惑之色,若非方才严可求言辞有利,只怕他便要跳起来了。
“好个妙计!”徐温突然大声赞道,随即他笑着对张灏解释道:“张左使,你想想,本来我们若杀了这些人,还有可能被加上个‘擅杀’的罪名,但如果有了史太夫人和城中诸将的背书,这就是名正言顺了,就算外州诸将想要起兵,也没有借口,这岂不是绝了未来的后患?”
“这话虽然不错,可若是太夫人他们放过了这些人,那我们岂不是弄巧成拙了,这缚虎容易纵虎难呀!”张灏还是有些犹疑,毕竟,眼前这些人一旦能逃得生路,第一件事便是反过头来要对付自己,那时候可就悔之莫及了。
“那又有何妨,眼下广陵城内兵权都在咱俩手中,就算当今天子来审,还能让他们逃出生天去?若还是不放心,待会把最紧要的几个杀了,只说是负隅顽抗,误杀而死便是。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能够逃出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多囚禁起来小心看管便是,过段时间待到风头过了,让狱卒下手了结即可!你又何必多虑呢?”
张灏左思右想,觉得徐温说的有理,既然对方远比自己更擅长处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那自己干脆将府内事情交给对方,全力去抓城外的兵权,他索性一划手,对徐温道:“这样吧,王府里的事情都交由你处置了,我立刻领兵出城,去抓住兵权,这事可千万马虎不得,若是消息走漏出去,局势翻转过来便悔之莫及了!”
徐温稍一沉吟,笑道:“也好,严先生,你知道杨渥印信所在吧,立刻准备好敕书告身,交与张左使。”
严可求微微一愣,转过身来面朝徐温躬身行礼,口中说道:“谨遵将军之命!”右手却是微微摇摆,徐温见状,稍一迟疑,还是笑道:“张兄弟,你我现在便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谁也走不脱谁,城外之军你可千万要抓住了!”
严可求是何等机敏的人,立刻明白了徐温是在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和张灏勾心斗角的时候,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将广陵这番局面稳定下来。于是严可求应了一声,便快步跟着张灏一同去取印信,准备敕书告身了,不一会儿,便准备停当,张灏便领了十余人出府去了。
待到张灏带人离去,徐温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厉声道:“来人,将这些乱党给我拿下,有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
众军早已摩拳擦掌许久了。他们也知道如果拿住杨渥是头功,可千辛万苦地跟着张灏杀进王府,这头功却被跟着徐温从后门入府的右厢袍泽轻轻松松的抢走了,只剩下眼前二十余人了,这在他们眼里不是活人,倒是一注注会走路的财喜、恩赏,这时听到徐温的应允,立刻齐声应诺,围了上去。
李怀中看到众军围了上来,知道已经没有幸理,反倒去了杂念,大声喝道:“列位,人终有一死,只是早晚而已。咱们受大王厚恩,无以为报,今日便拿这条性命去拼了吧!”
众人都是杨渥的心腹,也知道这等内斗最是残酷,对于对方的心腹人员,投降也难逃一条死路,不如死战一场,也捞个垫背的,纷纷齐声应和,拔刀冲了上去。徐温却对于战局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转身对严可求笑道:“这里嘈杂的很,严先生与我到厢房去商议要事可好!”说罢便伸手延请,将那血腥场面抛在身后。
二人进得屋来,亲兵也将被捆得跟粽子一般的杨渥抬了进来。徐温看了杨渥一眼,转过头来问道:“严先生,他应当如何处置呢?”
严可求看了看杨渥,冷漠的眼神好似不是看着一个活人,而是看一个无机质的物体,这让不断挣扎,用愤怒的目光看着严、徐二人的杨渥渐渐地静了下来。过了半晌,严可求答道:“若是大王愿意下书罪己,惩治奸佞,痛改前非,任用忠良的话,在下以为这位子还是不要换人为好!”
徐温听了严可求的回答,沉吟了起来,严可求的话语中颇有深意,下书罪己就是为徐温、张灏的行动背书,承认他们的正确性,惩治奸佞就是自断羽翼,所谓痛改前非,任用忠良自然是让徐温和张灏的部属充满王府,成为他们两人的傀儡,同时提升他们的官位,使他们兵变得到的果实合法化。听到这里,徐温不由得暗自点头,看来自己抓住严可求无路可去的机会,将其招揽到自己帐下是得了个宝了,毕竟用暴力获得的权力不能用暴力来代替,到了最后还是要靠政治手段来抱住果实。
“休想!本王绝不会答应你们这两个逆贼的要求!”突然躺在地上的杨渥厉声吼道,原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咬断了束在他嘴上的皮条,将核桃吐了出来,此时他的酒早已醒了六七分,哪里还按捺的住胸中的怒气,各种污言秽语连珠炮一般喷射出来。
严可求却还是那副冷淡模样,一点也不被杨渥的怒骂所刺激,伸手制止住一旁想要给杨渥重新塞上口的军士,沉声道:“若是大王执迷不悟,那武忠王虽然子嗣不多,但也不止大王一人!只说是打马球时跌死即可!”
杨渥的怒骂声立刻停止了,好似被一把快刀斩断了一般。严可求冷淡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让杨渥不敢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恐吓自己。徐温佩服地看着严可求,他也没想到这么麻烦的事情这么容易就被对方搞定了。
“若是大王不再说话,那便是应允了在下方才所提的意见了?”严可求低声问道,目光死死地盯着杨渥的双眼,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话,可以发现他的双眼竟然是灰色的。
杨渥的嘴唇开合了一下,仿佛要说什么一般,可最终到了最后还是没有说话,看到杨渥低垂的脑袋,徐温笑道:“来人,请大王下去,好生伺候着,若有半份差池,某家定然饶不过你们!”
第016章
计谋(四)
杨渥的嘴唇开合了一下,仿佛要说什么一般,可最终到了最后还是没有说话,看到杨渥低垂的脑袋,徐温笑道:“来人,请大王下去,好生伺候着,若有半份差池,某家定然饶不过你们!”
待到军士将杨渥拖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严可求与徐温二人,徐温温颜笑道:“此番若非严先生居中策划,岂能如此顺当,待到事成之后,先生但有所求,徐某只要力所能及之处,但无不允的!”
严可求听了徐温的话,脸上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那副淡然的表面下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只是这剧变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给压制住罢了。接着,严可求起身叉手行礼道:“徐公本就对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愚钝,徐公不念旧恶,以大事相任,这便是大大的恩惠了,小人又岂敢再有所求!”
两人推让了几番,严可求却还是那么谦恭模样,徐温也没奈何,通过这些事情,他知晓这严可求智谋多端,实在是未来在淮南政治斗争中的一大臂助,但若是落在敌人手上,则是一件极其厉害的武器,此番若不是杨渥不虚心纳谏,只怕此时躺在地上的就不是他,而是自己和张灏二人了,但偏生这严可求来历神秘的很,自己若不弄个清楚,又如何敢把机密告知呢?想到这里,徐温暗自下定决心,此番事了之后,定然要想尽办法,将这一切弄个水落石出方才罢休。
徐温正暗怀心事,却听到严可求低声道:“徐公,今日虽然顺遂,可大事也只是成了一半。这些人不过是杨渥手下的二流货色。范思从、陈潘等人尚在江西,麾下有大军数万,且居上游之势,他们若得到此间消息,必不干休,我等还是早作防备为上。”
徐温点了点头,沉声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洪州与广陵相距千里,只怕鞭长莫及呀!”
严可求站起身来,走到徐温身边附耳低语半晌,徐温脸上神色变幻,突然击掌叹道:“杨渥有严先生这等奇才却弃之不用,当真是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徐温站起身来,高声下令道:“来人,快去招右厢虞侯陈佑来。”
外间牙兵应答后,不过半晌功夫,房门便被推开,进来一名披甲军汉来,敛衽行礼道:“末将陈佑拜见上官!”
严可求上下打量着来人,只见这人体型微胖,颔下微须,淡黄色脸盘,不说话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若非身上穿的盔甲,粗粗看上去倒有点象一个寻常的小商人。“难道徐温要派这个人去执行自己的计策。”严可求的心中不由得暗自打鼓起来。
“你在本将军麾下也有七年了吧?”徐温待陈佑行罢礼,突然沉声问道。
“将军好记性,再过一个月,末将在这右厢中便整整七年了!”陈佑虽然已经站起身来,但还是执礼甚恭。
“嗯,这七年来你只升了一级,许多原先位阶低于你的现在也在你之上,陈佑你可有怨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