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四部曲(校对)第2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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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确信,马尔蒂里广场上鞋店的关张,还有阿方索的辞职都和莉拉的指引有关。但假如我要问起米凯莱的事儿——她是怎么摆脱米凯莱的,为什么米凯莱会开除阿方索,莉拉都会笑一声,说:“我该怎么说呢,他的鞋店开张关张,做买卖,搞破坏,生别人的气,米凯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的笑不是嘲笑,也不是满意或者高兴的笑,她的笑是为了避免我进一步问这个问题。有一天下午,我们在千人军街上买东西。很多年里那都是阿方索的领地,他自告奋勇陪我们去了,他有一个朋友开了一家店,卖的东西很适合我们。大家都已经知道他是同性恋,只是表面上一直和玛丽莎生活在一起,但卡门已经跟我说了,阿方索的两个孩子都是米凯莱的。卡门还跟我嘀咕了一句说:“玛丽莎现在是斯特凡诺的情妇——是的,斯特凡诺,就是阿方索的哥哥斯特凡诺,莉拉的前夫,这是最近才传出来的闲话。”卡门的语气里充满了喜爱,“但是阿方索才不管这些呢,他和他妻子各过各的,日子还是向前过着。”所以,我看到他那个开店的朋友也是个飘飘——就像阿方索给我们介绍时说的,我一点儿也不惊讶,让我惊讶的是莉拉对他的摆布。
我们都在那里试穿孕妇装,从试衣间出来后,我们从镜子里看见阿方索和他的朋友在看着我们,建议我们穿什么衣服,不建议我们穿什么衣服,气氛非常融洽。后来莉拉毫无缘由地开始焦躁,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她不喜欢自己,很疲惫。她对阿方索说了一句类似于这样的话:“不要给我建议一些不适合我的东西,你会穿这个颜色吗?”
我感觉,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就是介乎于可见的和掩藏的事实之间的东西。忽然间,莉拉抓起了一件深色的裙子,就好像店里的镜子坏了,她对过去的小叔子说:“让我看看,我穿起来怎么样。”她说了一句不合常理的话,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请求,阿方索二话不说就拿起了那件衣服,消失在试衣间里。
我还是接着试我的衣服,莉拉很漫不经心地看着我,无论我穿什么衣服,店老板都说很好看。这时候,我很不安地等着阿方索出现。他出来时,我简直目瞪口呆。我的老同桌披散着头发,穿着优雅的衣服,简直是莉拉的翻版。他对莉拉的模仿,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现在忽然成为一个确凿的事实。也许当时他要比莉拉更漂亮,他是一个女性化的男性,就是我在书上写过的那些男人,他们总是在通向保存“维特莱山黑圣母像”圣堂的那条路上出没。
他带着一丝不安问莉拉:“你喜欢自己这样吗?”店老板很激动地鼓起掌来了,很知情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谁会喜欢,你很漂亮。”他们说的都是隐语,都是一些我不知道,但他们知道的事。莉拉做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对阿方索说了一句:“我送给你。”她没再说别的。阿方索很高兴地接受了,也没有多说,就好像莉拉已经和他还有他的朋友交代过了。不用问,够了,我已经看到和听到得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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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种巧妙摇摆于直接和暧昧的态度,有一次让我感觉尤其痛苦,就是我们一起去看妇产科医生时,唯一不愉快的那次。那时候已经十一月了,城市还是很炎热,就好像夏天一直迟迟不肯离去。莉拉在路上忽然感觉不舒服,我们就在一家水吧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有点儿担忧地向妇产科诊所走去。莉拉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跟医生说,她肚子里的小东西已经很大了,一会儿踢一会儿拽,让她一刻不得安生,让她很虚弱。妇产科医生满怀兴趣地听她说,让她放心下来。她说:“您会生一个像您一样的儿子,很活跃,充满想象力。这很好,一切都很正常。”在离开之前,我多问了一句:
“您确信,她一切都很正常?”
“很确信。”
“那我怎么了?我感觉很不舒服。”莉拉也忍不住问。
“这和您怀孕没什么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和您的头脑。”
“您知道我头脑是什么情况?”
“您的朋友尼诺说,您的脑子很好使。”
尼诺?朋友?我们不说话了。
我们出去之后,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服莉拉不要换医生。在离开之前,她用那种最不客气的语气对我说:“你的情人肯定不是我的朋友,我觉得,他也不是你的朋友。”
我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尼诺不牢靠。在过去,莉拉已经给我展示了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现在她在向我暗示,她已经看到但我还没注意到的事吗?让她解释也没有用,她话没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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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和尼诺为这事儿吵了一架。我说他不应该那么出言不慎,尽管他信誓旦旦地否认,但我确信,他一定是对他同事的妻子说过那些话。尽管我习惯把一切都埋在心里,那次我也忍不住发脾气了。
我没告诉他,莉拉觉得他是一个爱撒谎的叛徒。我知道那没有用,他一定会笑起来。但我怀疑,莉拉暗示他不值得信任,肯定有什么更具体的原因。那是一种迟缓的怀疑,夹杂着一丝不情愿,我没有任何意愿把这种怀疑转化成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现实,但无论如何,怀疑一直在持续。因此,十一月的一个星期天,我先去了我母亲那里,然后在下午六点去了莉拉家里。我的两个女儿在佛罗伦萨她们父亲的家里,尼诺和他家人(那时候,我就是这么说的:“你的家人”)去参加他丈人的生日聚会了。至于莉拉,我知道她一个人在家,恩佐有事要去阿维利诺的亲戚那里,他把詹纳罗也带去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很不安分,我说,这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莉拉抱怨肚子里的孩子太折腾,在她肚子里不停地拳打脚踢。为了让肚子里的孩子平静下来,莉拉想去散散步。但我去的时候带了点心,还煮了咖啡,在那个面朝大路、非常简朴的房间里,我想坐下来和她心平气和地谈谈。
我假装特别想和她聊,我先说到了一些我不是特别关心的话题——为什么马尔切洛说,是你把他弟弟毁掉了?你对米凯莱做了什么?然后我要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就好像只是想说说笑而已,但我的目的是一步步让她说出心里话,我要问她一个我最在意的问题:关于尼诺,有什么事情是她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莉拉很不情愿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她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起来。她说,她肚子的感觉就像喝了好几升汽水儿。她说,奶油蛋卷的味道让她受不了,平常她很喜欢吃,但现在她觉得那味道太糟糕了。“你知道马尔切洛是什么人。”她说,“他从来都没有忘记我小时候对他做的,但他是一个懦夫,不敢当面把话说出来,他表面上装作是一个善人,一脸无辜,但却喜欢在背后说人闲话。”这时候,她用那个阶段她常用的语气,就是热情里夹杂着一丝不恭,她说:“你现在是个阔太太了,你不要再操心我的那些烂事儿了,跟我说说你母亲怎么样了。”她只想和我聊我的事儿,但我没死心,说完我母亲的身体,还有她对埃莉莎还有我两个弟弟的担忧,我又把话题扯到了索拉拉兄弟身上。她用满是讽刺的语气说,叹了一口气说,男人最热衷的事儿就是搞女人。她笑着解释说:“不是马尔切洛——虽然他也一样——我说的是米凯莱,他后来发疯了。他一直以来都对我有意思,他对我影子的影子都会穷追不舍。”她特别强调地说了“我影子的影子”。她说,因为这个缘故,马尔切洛才很生她的气,威胁了她,他无法忍受她像对狗一样对待米凯莱,用绳子拴住他带上街去遛,他觉得这很丢脸。她说这些时,依然在笑,她后来忽然冒出来一句:“马尔切洛以为自己能吓唬到我,真是的!唯一真正让人害怕的人是他母亲,你知道她后来的下场了吧。”
她在说话时,一直在摸自己的额头,抱怨天气太热,还有她早上起来轻微的头疼,到现在还没消退。我明白,她一方面想让我放心,一方面又向我展示出,她每天工作和生活背后的一些事,在新旧城区的街道上,在那些房子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一方面,她好几次都否认这里很危险,另一方面,她又说了各种各样的犯罪:勒索、殴打、偷盗、放高利贷和恶性报复。曼努埃拉的那本秘密的红本子,在她死了之后开始由米凯莱掌管,现在是马尔切洛掌管——因为不放心,他从他弟弟手里要了过来。马尔切洛现在也掌管着他们家所有合法和非法的生意,也包括和警察局的交涉。她忽然说:“好几年前,马尔切洛把毒品带到了城区,我想看看,这事儿怎么收场。”还有类似于这样的句子。她脸色很苍白,一边用裙摆扇风。
她提到的所有事儿,只有毒品让我印象深刻,尤其是她提到毒品时,用了那种非常鄙夷的语气。在那段时间,对于我来说,使用毒品很正常,在马丽娅罗莎家里,有时候在塔索街上的房子里,经常有人会吸。我自己从来没吸过,除了出于好奇,抽过几次大麻,但其他人这样做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我当时出没的那些场合,还有来往的人,大家都觉得这些没什么大不了。就这样,为了和她聊下去,我提到了这些使用非法毒品的人,还特别举了在米兰时的例子,在马丽娅罗莎看来,使用非法毒品是个人享受的众多渠道之一,是一种文明的释放形式,可以让人打破禁忌。莉拉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释放什么?莱农,帕尔米耶里太太的儿子两个星期前吸毒死了,他们在小花园里找到了他。”我感觉,我说的那个词——释放,还有我说这个词时赋予它的正面价值,激起了她极大的反感。我一下变得很不自在,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他会不会是心脏病发作了呢。”她回答道:“是海洛因发作了。”她草草结束了话题:“不说了,我好烦,大星期天的,我不想说索拉拉兄弟的那些烂事儿。”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比其他时候说了更多他们的事儿。过了很漫长的一刻,因为烦躁不安,也因为疲惫,也可能是因为她的选择——我不知道——莉拉把话题扯开了。我意识到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她还是在我脑子里填满了各种各样的影像。我早就知道米凯莱想要她——他用那种非常抽象、偏执的方式想要她,这种欲望折磨着他,很明显,她利用这一点让他趴下了,但她提到了她“影子的影子”,让我马上想到了阿方索。阿方索特别像她的影子,在千人军街的那家店里,阿方索穿着那条裙子时我仿佛看到了米凯莱——一个被迷惑的米凯莱,他掀开了那条裙子,把阿方索揽到自己怀里。至于马尔切洛,忽然间毒品已经不是我通常想的那样,只是那些富人们休闲的游戏,我感觉毒品已经转移到了教堂旁边的小花园里了,已经变成了一条毒蛇,毒液慢慢渗入到我的两个弟弟、里诺,也许还有詹纳罗的身体里。这条毒蛇会杀人,会把钱带到曼努埃拉·索拉拉那里,那个红本子先是由她保管,后来经过米凯莱又交到马尔切洛手上,现在那个本子应该在我妹妹家里,在我妹妹手上。我又一次感到莉拉说话的那种魅力,她用短短几句话就能激起很多想象。她很随意地说着,说几句,停下来,让那些场景和情感慢慢浮现出来,她不补充别的。我有些凌乱地想:我错了,我到现在在写作时,我只是写出了我所知道的。我应该像她说话那样写作,我要留下漩涡,我要建立一些桥梁,但并不完全描述出来,我要强迫读者去注视流水。马尔切洛·索拉拉、我妹妹埃莉莎、西尔维奥、佩佩、詹尼、里诺和詹纳罗很快掠过我的脑海,还有跟在莉拉的影子的影子后面的米凯莱,我想象着帕尔米耶里太太的儿子的血管——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现在我为他感到心痛,他的血管和尼诺带到塔索街上的那些人的血管全然不同,和马丽娅罗莎家里的那些人的也不一样。现在我想起来了,马丽娅罗莎的一个女性朋友病了,后来不得不去戒毒。有人可以幸免,有人会死掉。我不知道我大姑子现在在哪儿,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很努力地从脑子里抹去那些影像:男人之间放荡的性交,插入到血管里的针管,欲望和死亡。我试着和她继续聊下去,但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儿,那个午后的炎热让我喘不过气来。我记得我的腿很沉重,脖子上全是汗水,我看着厨房墙壁上的钟,那时候刚刚七点半过一点。在灰暗的灯光下,我感觉自己再也不想提到尼诺,比如问坐在我面前的莉拉:关于尼诺,她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她知道很多,甚至太多了,她本可以让我想象一些再也无法抹去的场景:他们曾经一起睡觉,一起学习,她帮助过他写过文章,就像我帮他修改文章一样。我忽然感到一阵嫉妒和醋意,让我很痛苦,我尽量把这些话压制下去了。
或者,把这些话压下去的,是这栋楼和大路底下的轰隆声,就好像大路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卡车向我们的方向开来了,就好像这些卡车马力十足,开到地下,在这栋楼房的地基下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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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喘不上气来,有那么一刹那,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咖啡杯在小碟子上颤抖,桌子腿碰到了我的膝盖。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我意识到莉拉也很忧虑,她也想站起来。椅子向后倒去,她试着想抓住它,但她的动作很慢,她弯着腰,一只手伸向前面,伸向我的方向。她的另一只手伸向椅子背,她眯着眼睛,好像在做出决定之前的表情。这时候房子下面的轰隆声依然在继续,就好像地下的一阵风,正在地板下掀起一阵神秘的波浪。我看着天花板,灯泡和上面的浅红色玻璃灯罩一起在摇晃。
地震了!我喊道。地在摇晃,脚下爆发了一场风暴,像一阵摧枯拉朽的风,在摇撼着整个房屋,墙壁在咯咯吱吱作响,好像膨胀起来了,墙角在开合。天花板洒下来一阵阵灰尘,和墙壁上抖落的灰尘混合在一起。我冲向了门口,又喊了一句:“地震了!”但冲向门口只是我的一个意图,其实我没办法向前迈一步,我的脚很沉重,一切都很沉重,脑袋、胸口,尤其是肚子。我想踩上去的地板,好像忽然收缩回去了,之前还在,一刹那之后就远去了。我想到了莉拉,我用目光搜寻着她。那把椅子终于倒在地上,家具——尤其是一个老橱柜上面的所有东西:杯子、刀叉、中国的小玩意儿,都随着窗户玻璃一起抖动,就像刮风时屋檐口上长着的杂草。莉拉站在房间中央,她弯着腰,低着头,眯着眼睛,眉头紧皱,她的手紧紧抱着肚子,就好像担心肚子会蹦出去,消失在周围飞扬的灰尘里。过了漫长的几秒,一切都没有恢复。我叫她,她没有反应,我感觉她很冷静,她是在场的所有事物之中唯一能对抗这种抖动和摇晃的。她好像抹去了所有感觉:耳朵听不到,鼻子也不再呼吸,她的嘴巴紧闭着,眼皮也合拢着,她是一个僵硬的、一动不动的身体,只用张开手指捂着肚子的两只手是活的。
莉拉!我叫她。我要过去抓住她,把她从屋子里拉出去,那是最要紧的事情。但我的潜意识忽然又冒了出来,对我说:你应该像她那样,你应该一动不动,抱着肚子,保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要跑开。我很难做决定,尽管我们只有几步远,走到她跟前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最后我抓住了她的一条胳膊摇晃了一下,她睁开了眼睛,我只能看到她的眼白。整个城市都在呼啸,维苏威火山、街道、大海、全部城区、法院路的老房子,还有波西利波的新房子,声音大得让人无法忍受。莉拉甩开了我,喊道:“不要碰我!”那是非常愤怒的叫喊,这声叫喊和地震漫长的几秒,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我明白我错了:她总是能掌控一切,在那个时刻,她什么都掌控不了。她吓得已经动不了了,她害怕,即使我轻轻碰她一下,她就会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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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了很大的劲儿,又推又搡,再加上恳求,才把她拉到外面。我害怕,在刚才那阵让我们无法动弹的地震之后,会来另一场更彻底、更可怕的地震,会让一切都倒塌。我说她,恳求她,提醒她我们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这样,我们也和大家一样,卷入慌忙失措的举动和叫喊中,就好像整个城区和城市的心脏快要破裂了。我们刚来到院子里,莉拉就吐了,我也强忍着呕吐。
那次地震——一九八〇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的那次地震,还有随之而来的无穷无尽的余震,都深深刻在了我们的脑子里。这场地震,打破了我们往常那种坚固的信念:下一秒和上一秒会完全一样,下一秒的声音、动作都是我们熟悉的。我进入了对任何保证都会产生怀疑的阶段,我趋向于相信各种各样的预言,我开始关注这个世界支离破碎的迹象,我非常焦虑,很难恢复正常,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街上要比家里更混乱,到处都是叫喊的声音,一切都在动,我们听到了一些传言,让我们的恐惧增加了百倍。我们看到铁路那边有红色的光,维苏威火山醒了过来。大海掀起的巨浪,撞击着梅格丽娜莉娜区、市政府还有奇娅塔莫内。红桥那里塌陷了,“彼岸托”公墓和里面的死者一起下沉了,波焦雷亚莱监狱全塌了,犯人要么被压在了废墟下面,要么逃走了,现在他们在街上杀人放火,只是为了取乐。通往海边的隧道也塌了,把半个城区都埋了。传出很多危言耸听的消息,每个人都加入了自己的想象。我看到,莉拉什么都信,她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整个城市都很危险,”她小声对我说,“我们要离开这里,房子会倒塌,把我们压在下面,下水道在往上喷水,你看看这些老鼠都在逃跑。”很多人都开车逃离,道路马上就塞住了。她拉住我,喃喃地说:“所有人都去乡下,那里要安全一些。”她想要去她的汽车那里,想去一个开阔的地方,头顶上只有天空,塌下来也不会那么重,我没办法让她平静下来。
我们来到了汽车跟前,但莉拉没钥匙。我们从家里跑出来时,什么都没拿,门在身后拉上了,我们回不了家了,再说,我们也没有勇气回去。我抓住了一个车门把手,使尽全部力气拉,摇晃,这时候莉拉在叫喊,就好像我拉车门这个动作制造了极大的噪音,让她受不了。我看着周围,我看到了一块从矮墙上脱落下来的大石头,我用石头砸开了一个车窗。“我会找人给你修的,”我说,“我们在车上待一会儿,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坐到汽车里,但地震并没过去,我还是感觉到地在抖动。透过落满尘土的挡风玻璃,我们看着城区的人都一堆一堆围在那里交谈。当一切似乎平息下来了,但这时候有人一边跑,一边喊着过来了,这让大家都四散跑开,有人狠狠地撞到了我们的车上,我的心跳简直都要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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