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名字的故事(校对)第28部分在线阅读
“你就是那个在《罗马报》和《那不勒斯晚报》上写文章的人的儿子?”
尼诺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米凯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好像要在他眼睛里找到那种血缘关系。最后他不再和尼诺说话,只和莉拉说话。
莉拉很客气,话里经常也带刺,有时候有些邪恶。米凯莱对她说:
“你哥哥吹牛说,那些新鞋子款式都是他想出来的。”
“这是事实。”
“因此那些鞋子都是破烂儿。”
“你看着吧,这些破烂要比之前的样式卖得还要好。”
“有可能吧,但你要来店里的话才会卖得更好。”
“已经有吉耀拉在那里了,她卖得很好啊。”
“吉耀拉要在甜食店里帮我。”
“那是你的事,我要在肉食店里看店。”
“太太,你看吧,你如果来到马尔蒂里广场上,那就是一张王牌。”
“王不王牌,你都不要想了,我就待在我该待的地方。”
他们一直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好像在玩踢球的游戏。我和吉耀拉时不时想插几句,尤其是吉耀拉,她异常愤怒,因为她男朋友在谈及她的未来时,根本就不问她一句。至于尼诺呢——就我觉察到的——他发懵了,或者他在欣赏莉拉能那么自如地应付米凯莱,她能用方言和他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最后索拉拉家的年轻男人放弃了,他们要走了,他们的太阳伞还有东西都在很远的地方。他和我告别,然后很热烈地和莉拉告别,再一次重申说等着她九月去店里。他非常严肃地对尼诺说,就像命令一个下属去买包烟那样:
“跟你爸爸说,他写文章说他不喜欢店里的装修,他做得不对。他拿了钱就应该写店里所有一切都很好,要不然他会见不到钱的。”
尼诺很惊异,有些不知所措,也许是因为很屈辱,他没有回答。吉耀拉拉着米凯莱的手,他有些机械地让她拉着,他们俩走远了,后面跟着吉耀拉的弟弟,他一边走,还一边看着漫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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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气愤,也很害怕,我对自己做的事、说的话都感到不满意。米凯莱和吉耀拉刚一离开,我就对莉拉说,而且我故意让尼诺也听到:
“他看到你们了。”
尼诺有些窘迫地问:
“他是谁?”
“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克莫拉黑社会成员,简直是一坨狗屎。”莉拉满脸鄙夷地说。
我马上补充了一句——尼诺也应该知道:“那是她丈夫的合伙人,他会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诉斯特凡诺。”
“发生的什么事儿?”莉拉否认说,“没有什么可讲的。”
“你很清楚,他们会告密的。”
“是吗?谁他妈在乎。算了吧。假如你不愿意帮我,该发生什么事儿就让它发生吧。”
她不管我在不在场,就和尼诺商量第二天的事情,就好像遇到了米凯莱·索拉拉之后,她的劲头倍增一样,而尼诺就像一个快要没电的玩具,嘟囔了一句:
“你确信你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而陷入麻烦?”
莉拉用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说:
“你不想来了吗?”
那个抚摸好像又激活了他。
“我只是为你感到担心。”
我们很快和尼诺告别,回家去了。在路上,我对她讲述了一些可能出现的可怕场景:“今天晚上,米凯莱一定会和斯特凡诺讲这件事情,斯特凡诺也许明天早上就会跑来,在家里看不到你,农齐亚会让他去巴拉诺找你,在巴拉诺也找不见你,你会失去一切。莉拉,你听我说,这样一来,你不仅会毁掉自己,而且会毁掉我,我妈妈会打死我的。”但她只是在漫不经心地听我说话,微笑着对我说了类似这样的话:“我很爱你,莱农,我会一直爱你,但我希望你在一生中,至少要感受一次我现在的感觉。”
这时候我想:活该你遭殃!晚上我们没有出去。莉拉对她母亲很温和,她想自己做饭,自己盛饭,收拾桌子,洗盘子,最后她还跟她妈妈非常亲密,坐在她膝盖上,抱着她的脖子,用额头顶着母亲的额头,忽然很忧伤。农齐亚不是很习惯女儿的这种亲昵,她应该非常尴尬,后来她忽然哭了起来,眼睛里充满泪水,在不安中她说了一句让人百感交集的话:
“我求求你了,莉娜,没有人像我,拥有你这样的女儿,别让我难过。”
莉拉充满温情地和她妈妈开了一句玩笑,陪她去了房间。第二天早上是莉拉来叫醒我的,我觉得非常痛苦,不想起床实施那个该死的计划。一辆电动三轮车把我们带到了弗里奥,我又跟她说了可能出现的可怕场景,但她都无所谓:假如内拉不在呢?假如真的家里有客人,没地方给我住呢?假如萨拉托雷家人决定来到弗里奥看儿子呢?她的回答总是带着玩笑的语气:“假如内拉没在,尼诺的妈妈会接待你;假如没地方住,那你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假如萨拉托雷全家人都来布鲁诺家,他们敲门,我们也不会开门……”我们一直都在说这些。还不到九点,我们就已经到了目的地。尼诺已经在窗前等着了,他跑来开门。他只是向我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把莉拉拉进了门里。
在到达这所房子的大门之前,一切还是可以挽回的,但之后一切都无法逆转了。莉拉掏钱,让我坐着同一辆三轮车直接去巴拉诺,在路上我意识到,我真的没办法恨他们。虽然我对尼诺感觉到怨恨,对莉拉也心怀嫉妒,甚至希望他们俩死掉,但我又渴望奇迹会发生,让我们三个人都平安无事。我总是顺着他们的意思,我意识到自己对他们的情感不是仇恨,我恨的是我自己,我鄙视我自己。在岛上,电动三轮车开动时,风吹着我的身体,带来了青草和树木在清晨散发的气息,但是我怏怏不乐。我内心深处能感受到他们的感受,我没有办法不想到在空房子里,他们拥抱亲吻,他们的激情席卷了我,让我很不安。我爱他们俩,因此我没办法爱我自己,感受到自己的感受,我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充满盲目的力量,来表达我自己的生命需求。我当时的心情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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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内拉那里,像往常一样,我受到了内拉和萨拉托雷一家人的热烈欢迎。我摆出一副最甜美的面孔——那是我父亲收小费时的面孔,是我的祖先为了避开危险时做出的表情,他们总是那么惊恐,那么低三下四,那么讨人喜欢。我用讨好的语气,说了一句又一句谎言。我说卡拉奇家里有客人,我那天晚上没地方住。我说我希望我来这里不是一件很冒失的行为,这样突如其来,假如这里不方便的话,那我就回那不勒斯几天。
内拉拥抱了我,她再三说我能去找她,对于她是莫大的幸福。我没和萨拉托雷一家人去海边,尽管几个孩子都在抗议,坚持让我陪他们去,莉迪亚也在坚持,让我尽快去找他们,多纳托说他会等着我一起下海。我和内拉待在家里,我帮她收拾屋子,做午饭。谎言,他们通奸的情景,我对他们的掩护,还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嫉妒,一切都裹挟着我。我嫉妒莉拉,因为她把自己给了尼诺;我也嫉妒尼诺,因为他占有了莉拉。忽然间,我觉得没那么沉重了。我觉得内拉好像对萨拉托雷家人没那么多成见了。她说,他们夫妇俩好像找到了一种平衡,他们俩之间关系好了,就不怎么烦她了。她给我说了奥利维耶罗老师的事情:她专门给老师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去看她,她感觉奥利维耶罗老师比之前更虚弱了,但要比之前乐观。总之,我们平静地交流了一些信息,但没说几句,话题就扯开了,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当时处境的沉重。
“她一个劲儿地表扬你。”内拉在谈到奥利维耶罗老师时说,“但当她知道你和两个已经结了婚的朋友来看我时,就问了我很多问题,尤其是关于莉娜太太。”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教了那么多年书,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么聪明的学生。”
提到莉拉之前的优异,这让我很不安。
“是真的。”我承认。
但内拉做了一个不赞同的表情,我在她的眼里也看到了。
“我表姐是一个好老师,”她说,“但我觉得这次她判断错了。”
“不,她说得没错。”
“我能告诉你我的想法吗?”
“当然了。”
“我说了你不会难过吧?”
“不会。”
“我不喜欢莉娜太太,你要比她好得多,你比她漂亮,也比她聪明。我和萨拉托雷夫妇也说了我的感受,他们也这样认为。”
“你们这么说,是因为你们爱我。”
“不是这样的,你要小心啊,莱农!我知道你们很要好,我表姐告诉我了。我不想说那些和我无关的事,但我一眼就能看穿一个人,莉娜太太知道你比她强,因此她对你,不像你对她那么实诚。”
我笑了,做出一副怀疑的样子问:
“你觉得她会害我吗?”
“我不知道。但她是个害人精,从她脸上都能看出来,只要看一下她的额头和眼睛就能发现。”
我摇了摇头,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啊!假如事情一直那么清晰明了就好了。但我已经知道——尽管和我现在所知道的不一样,我们之间一切都要更加复杂。我开了个玩笑,笑了,内拉也笑了。我对她说莉拉给人的初步印象总是不好,从小她就像个小恶魔,她的确也是这样,但是她没有恶意,她的脑子很好使,她无论做什么总是能做得很好。假如她有机会学习,那她会成为像居里夫人那么厉害的科学家,或者像格拉齐亚·黛莱达一样的小说家,或者像尼尔德·伊奥蒂15——陶里亚蒂16的情人。当听到最后两个名字,“我的天哪!”内拉感叹了一下,打趣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她微笑了一下,最后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她想在我耳边说一个秘密,那是萨拉托雷对她说的,按照他的看法,莉拉是一个近乎很丑的美人,就是那种男人看了她会被迷住,但也会害怕的那种女人。
“怎么会害怕?”我低声问。她用更低的声音回答说:
“男人会担心自己那玩意儿不管用,软了,或者害怕她拿出一把刀给割了。”
她笑了,笑得胸口乱颤,甚至笑出了眼泪。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觉得很不自在,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不是我母亲的那种笑,不是懂得男女之事的女人那种猥亵的笑,内拉的笑声里混合着纯洁和粗鲁,那是一种老姑娘的笑,这让我也不得不跟着她笑了起来。她是一个好女人,我想,她为什么会为这种事情发笑?这时候我也看到了年老的自己,胸中也带着这种苍白和恶意。我想:我将来可能也会像她这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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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午饭的时候,萨拉托雷一家都回来了。他们在地板上留下了很多沙子,还带来了海水和汗水的味道,他们用很愉快的语气责备了我,让几个孩子白白等了我一上午。我摆好盘子,吃完后又收拾桌子,洗碗,最后我跟着皮诺、克莱利亚和西罗出去了,我和他们走到苇丛边上,帮他们砍了一根芦苇来做风筝。和孩子们待在一起,我觉得很自在。他们的父母休息,内拉在阳台上的躺椅上打盹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我非常投入地在做风筝,从来没有想起过尼诺和莉拉。
下午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了海边,内拉也去了,她是去放风筝的。我在沙滩上跑前跑后,后面跟着三个孩子,他们看到风筝要飞起来,都张口结舌,但是当他们看到风筝旋转了几圈之后,出人意料地掉在了沙滩上时,就会大声地惊叫。我尝试了很多次,一直都没让风筝飞起来,尽管多纳托在太阳伞那里对着我大喊,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最后我投降了,我浑身是汗,对皮诺、克莱利亚和西罗说:“让你们的爸爸放吧。”几个孩子把萨拉托雷拉了过来,他看了看芦苇做的风筝架子,还有天蓝色的纸、风筝线,他研究了一下风向,然后倒退着跑了起来,尽管身体很沉,但他还是充满活力,一跳一跳地向前跑着。几个孩子在他旁边跑着,兴高采烈,我也重新打起了精神,跟着他们一起跑,最后我也被他们的幸福感染了。我们的风筝越飞越高,已经飘在了天上,不用跑了,只要拉住线就好了,西罗、克莱利亚或者皮诺都可以放了,当然我也可以。后来萨拉托雷就把风筝线给了我,但他待在我的身后,我的脖子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说:“这样,拉一下,放开。”后来天就黑了。
我们一起吃饭。吃完饭,萨拉托雷一家人去镇子上逛,多纳托、莉迪亚还有三个孩子,他们都晒得通红,穿着过节的衣服。尽管他们非常热情地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出去,但我还是和内拉留在了家里。我们收拾好了屋子,她帮助我在厨房的角落里支好我的床,然后我们在阳台上乘凉。漆黑的天空中有一些白色的云朵,看不到月亮。我们说到了萨拉托雷的几个孩子真是聪明,内拉有些昏昏欲睡。这时候,白天和夜晚发生的事情忽然一下子都涌上心头。我踮起脚尖,悄悄走了出去,来到了玛隆蒂海滩上。
我不知道米凯莱·索拉拉有没有把他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不知道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不知道农齐亚在古奥托路上的房子里有没有睡着;或者斯特凡诺是不是已经乘着最后一趟汽艇来到了岛上,他没有看到妻子,正在火冒三丈,农齐亚正在尽量安抚女婿;不知道莉拉有没有打电话给她的丈夫,确保他在那不勒斯,在离得很远的新城区的那所房子里。现在莉拉正和尼诺在一起,这对秘密的情人毫无恐惧,他们正在享受自己的夜晚。这个世界上的每样东西都生死未定,都充满了风险,那些不接受风险的人,那些不了解命运的人,在角落里日渐衰落。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我没能拥有尼诺,而莉拉能够拥有他。我不能追随那些真实的感情,我无法使自己打破陈规旧矩,我没有莉拉那么强烈的情感,她可以不顾一切去享受那一天一夜。我总是落在后面,总是在等待,而她总是去主动获取她想要的东西,让她充满激情的东西,她总是竭尽所能,根本就不害怕别人的鄙视、讥笑和唾骂,也不害怕挨打。总之,她应该拥有尼诺,因为她认为自己是爱他的,这就意味着她可以主动占有他,而不是希望他采取主动。
我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下了斜坡,有一轮月亮出现在稀疏的云朵中间,夜晚非常芬芳,可以听到海浪让人沉醉的声音。在海滩上,我脱了鞋子,沙子很冷,海面上波光粼粼,闪烁着蓝灰色的光。我想:是的,莉拉说得对,事情的美丽都是一种假象,天空是让人恐惧的苍穹;我现在活着,距我十步之遥就是海水,这一点儿也不美,这是让人恐惧的情景;我是这个沙滩、这片海的一部分,我是熙熙攘攘的万物中的一员。这是一种宇宙性的恐怖;这时候,我是一个无穷小的分子,通过这个分子,我能觉察到对万物的恐惧;我在倾听大海的声音,我感觉到沙子的冰冷和潮气;我想象着整个伊斯基亚岛,想着尼诺和莉拉的身体缠绕在一起,斯特凡诺一个人睡在他们的新房子里——那所房子现在也没有那么新了。我想他们今天疯狂地享乐,就是为了滋养明天的暴力。啊,这是真的,我太害怕了,我希望这一切尽快终结,我担心那些噩梦般的人会吞噬我的灵魂。我渴望从暗中涌出一群群恶狗、毒蛇、蝎子,还有巨大的水蛇。我渴望我坐在这里的时候,在海岸上,从黑夜中冒出来一些凶手,把我砍碎。是的,是的,我应该接受这样的惩罚,因为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活该倒霉。有一种非常搅扰人心的东西,让我无法安然度过今夜、明天,还有将来的一天又一天,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我会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合时宜。我当时想的就是这些——一个非常沮丧的女孩的心思。我在那里待了不知道多久,我听到有人叫我:“莱农。”有一只冰冷的手指抚摸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心头一惊,马上转过头去看,我认出了多纳托·萨拉托雷,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就好像史诗里的神奇药水,那种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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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纳托跟我说,内拉醒过来看我没有在家里,她很担心,莉迪亚也有一点担忧,就让他去找我。他是唯一觉得我没在家里是很正常的人。他向两个女人保证,他说:你们去睡吧,她一定是去沙滩上看月亮了。然而出于谨慎,也为了满足两个女人的要求,他就出来看一下。事实也是如此,我正坐在海滩上倾听大海的喘息,注视着神圣美丽的天空。
他差不多就是这么说的,然后他坐在了我的身边,低声说他了解我就像他了解自己,我们对于这些美丽的事情都同样敏感,我们都欣赏美,同样需要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出夜晚多美温柔,月亮多迷人,大海的波光怎样粼粼,就好像两只动物在黑暗里,在芬芳的晚风里相遇,并能够认出彼此。当他说话时,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声音很做作,很可笑,他的诗意是那么拙劣,他充满激情的话里其实隐藏着想扑倒我的欲望。但我想:也许我们真是一样的,也许我们真的注定这样庸俗。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我有点儿冷。”他马上就用一只胳膊搂住了我的腰,把我慢慢拉向他,问我好些了吗。我回答说:“是的。”像一声叹息,萨拉托雷用食指和拇指抬起了我的下巴,轻轻把他的嘴唇放到了我的嘴唇上,他问:“这样怎么样?”他一下一下地吻着我,力度越来越大,然后接着低声问:“这样,这样呢?你还冷吗?你好些了吗?”他的嘴唇很热,也很湿,越来越深入到我的嘴唇里,那些吻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舌头掠过我的舌头,顶着我的舌头,探入到我嘴巴的深处。我感觉好多了,我又振奋起来了,寒意在撤退,在消散,我忘记了恐惧。他的手去掉了我的寒冷,是渐渐去掉的,那些寒意好像有很多层,每一层都很薄,萨拉托雷很灵巧,他小心翼翼一层一层地把它们去掉,并没有破坏它们的完整性。他的嘴也很灵巧,他了解我的身体,要比安东尼奥更了解,甚至比我自己更了解,安东尼奥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么多。我明白了,我有一个隐藏的自己,他的手指、嘴唇、牙齿、舌头能把她发掘出来。一层又一层,那个隐藏的自我失去了藏身之所,恬不知耻地显露出来,萨拉托雷知道怎么能防止那个自我害羞地逃开,他知道如何让她留下来,就好像那是他那些深情的动作、那些时缓时急的揉捏的最终目的。整个过程中,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我任凭这件事发生,我没有犹豫,我觉得很自然,我希望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也许,萨拉托雷后来忘记了他华丽的辞藻,这对于我是一种释放,他和安东尼奥不一样,他不希望我的介入,他没有把我的手拉过去,让我抚摸他。他只是说他喜欢我的一切,他只是在我的身体上仔细地投入他的激情,他很自豪,想展示他非常了解女人。他甚至都没有问我你是不是处女,可能他非常清楚我的情况,他十拿九稳。我感觉到了一种渴望和快感,一种全然忘我的感觉,让我不仅仅忘记了身处何处,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还有他的身体——在我的眼睛里他是那么年老,我忘了我给他贴的那些标签——尼诺的父亲、多纳托、铁路员工、诗人和记者。他意识到了我的渴望,他进入了我。我感觉到他开始的时候很温柔,然后是很果断干脆的一击,让我的腹部有一种撕裂的感觉,但那种剧痛很快被一种有节奏的起伏抹去,一种撞击和厮磨,掏空了又填满了,还有一种狂热的欲望冲击,直到最后,他猛地抽身而出,趴在了沙滩上,发出一阵呻吟。
我们默默地待了一会儿,大海,还有恐怖的天空,让我觉得很茫然。萨拉托雷又开始了他拙劣的抒情,他以为是他的甜言蜜语让我委身于他,其实他的那些话我最多只能忍受两句。我猛地站了起来,抖掉了头发里和身上的沙子,我整理好衣服。这时候,他居然厚着脸皮说:“我们明天在哪儿见呢?”我用意大利语带着一种义正言辞的语气说,他不应该那么问,他不应该再找我,无论是在海边还是在城区。他露出了一个怀疑的微笑,我跟他说了安东尼奥·卡普乔,梅丽娜的儿子会做出什么,米凯莱·索拉拉更不用说了,我跟他很熟,只要我说一句话,那就有他好看的。我对他说,米凯莱已经等不及想狠揍他一顿了,因为他拿了钱,却没有写马尔蒂里广场上那家的店铺的好话。
一路上我都在威胁他,我要让他清楚地知道我的态度,让他不要再那样对我讲话;我的语气让我自己都很惊讶,从小我习惯于用方言说那些威胁的话,现在我用意大利语也能说,而且效果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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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那两个女人醒着,但是她们都睡了,她们还没有担心到睡不着觉的地步。她们认为我很懂事,她们相信我,所以都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很愉快,尽管尼诺、莉拉和发生在玛隆蒂海滩的事,时不时会浮现在我眼前,但我感觉很好。我和内拉聊了很长时间,和萨拉托雷一家人吃早饭,我对多纳托佯装出来的父亲般的慈爱也不反感。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和那个虚伪自负、夸夸其谈的男人发生性关系是一种错误。但我坐在桌前,看着他,听他说话,想到是他让我失去了处女之身,这让我觉得有些恶心。我和他们一家人去了海边,和几个孩子一起下海游泳了,我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我非常准时地回到了弗里奥。
我在楼下叫了尼诺,他马上露脸了。我不愿意上去,一方面是因为我们要快点回去,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并且记住尼诺和莉拉两个人单独相处了几乎两天的房间。我在下面等着,莉拉一直没有下来。我忽然觉得很不安,我想象着斯特凡诺可能一大早就出来了,会比平时提前几个小时到这里,他正在向我们住的那个家里走去。我又叫了一次莉拉,这时候尼诺又探出头来,他示意让我再等一分钟。他们一刻钟之后才下来,在门口竟然还无所顾忌地拥抱亲吻。莉拉向我跑了过来,但她忽然停了下来,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她又转身回去吻了尼诺。我的目光看着别处,有些尴尬,这时候有一个想法挥之不去,那就是我觉得自己长得不够好,无法真正吸引别人,而他们看起来非常漂亮,每个动作都很完美。这时候我不得不叫喊起来:“莉娜,快一点!”她好像被一个看不到的东西扯着一样,一种残酷的力量,她的一只手慢慢沿着他的肩膀滑了下来,一直到他的手指,就好像跳舞的动作一样。最后她终于走到了我跟前。
我们坐三轮车回到家里,一直都没有说几句话。
“都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