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名字的故事(校对)第27部分在线阅读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怀孕。”
“你已经怀过一次了。”
“我告诉你我不会怀孕。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是谁?”
“尼诺。他会用套子。”
“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这么说的。”
“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你就相信了?”
“就是放在上面的东西。”
“放在什么上面。”
我想逼她说出那个词。我想她明白,她对我说的话前后矛盾。开始她向我保证他们只是接吻,然后她说尼诺是不会让她怀孕的人。我非常生气,我希望她能感到羞耻。但实际上,她对发生的每件事都感到高兴。到家的时候,她对农齐亚非常友好,她还强调说,我们提前回来了,然后就去准备睡觉了。她没有关房门,当她看到我已经准备好睡觉了,叫住我说:“你在我这里待一会儿吧,关上门。”
我坐在床边,但我很努力地表现出,我对她以及所有的一切都感到厌烦。
“你要跟我说什么?”
她小声说:
“我想去尼诺那里睡。”
我惊讶地目瞪口呆。
“农齐亚怎么办呢?”
“等一下,你不要生气。时间不多了,莱农。斯特凡诺星期六就来了,他会在这里待十天,然后我们就要回那不勒斯了,一切都会结束了。”
“什么一切都结束了?”
“就是现在这些日子,这样的夜晚……”
我们讨论了很长时间,我觉得她脑子很清醒。她小声说,将来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她嘀咕说,她爱他,她想得到他。她用的是这个动词——爱,这是只有在书上,或者电影里才能找到的词,在我们的城区里,没人用这个词,我在自言自语时,才会用到这个词,我更倾向于用的词是“喜欢”。她不一样,她爱,她爱尼诺。但她非常清楚地知道,那种爱会遭到扼杀,需要提早结束。她会那么做的,从星期六晚上开始,她会扼杀那份爱情,我应该相信她。但是在剩下来的短暂时光,她打算献身于尼诺。
“我想和他整日整夜都待在床上。”她说,“我想和他拥抱着睡在一起,想什么时候吻他都可以,想怎么抚摸他都可以,包括在他睡着的时候,然后我们就永别了。”
“这是不可能的。”
“你要帮我。”
“我怎么帮你?”
“你应该说服我母亲,说内拉邀请我们去巴拉诺待两天,我们会睡在那里。”
我沉默着。看来她已经打算好了,她已经有了计划。当然,这可能是她和尼诺一起想出来的,也许他专门让布鲁诺离开也是这个缘故。谁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打算的,可能是在他们聊完新资本主义,聊完新殖民主义、非洲、拉丁美洲、贝克特,聊完罗素之后。尼诺已经不再讨论这些问题了。他们的脑子现在只是想着如何利用我骗过农齐亚和斯特凡诺。
“你简直疯了,”我气愤地说,“假如你母亲相信,但你丈夫永远不可能相信这事儿。”
“你只要说服我母亲就好了,让她放我们去巴拉诺,我说服她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斯特凡诺。”
“我不会答应的。”
“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不是了。”
“你不再是尼诺的朋友了?”
“不是了。”
但莉拉很擅长把我卷入她的事情之中。我没办法抵抗。我嘴上说着我不愿意,但同时,我觉得如果我不再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能再参与她的奇思怪想,我一定会觉得苦闷。从根本上来说,她的这场欺骗,难道不是她那些充满想象力、充满风险的一贯做法吗?我们俩一起并肩作战,应付所有人,我们第二天要化解农齐亚的阻挠;后天我们会很早一起出去,到弗里奥我们会分开,她会去布鲁诺和尼诺的住处,而我会坐船去玛隆蒂海滩。她会和尼诺整天整夜在一起,我会在内拉那里待一天,晚上睡在巴拉诺。第二天我会在午饭的时候回到弗里奥,在布鲁诺家和她见面,然后一起回家。一个完美的计划。她策划着这些大小巨细的事情,想一步一步不出破绽地执行下去,这让我的脑子也活跃起来了,她拥抱着我,祈求我。这就是一次新的历险,我们俩一起,我们又一次要攫取那些生活不想给予我们的东西。我是希望她无法获得那种欢乐,让尼诺遭罪?还是希望他们都失去理智,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被激情席卷,然后陷于危险之中?我不知道。那天夜里,有那么一刻,我想到了我一直在跟随着她的思路,支持她的冒险行为,这是我们漫长友情中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我展示自己爱情的方式——她说的是友谊,但我很绝望地想到了爱情——爱情,对尼诺的爱情。就在这时候,我说:
“好吧,我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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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跟农齐亚讲了那些连我自己都觉得羞耻的谎话——居然是用奥利维耶罗老师做了幌子,更可耻的是,这是我的想法,而不是莉拉的。老师那时候住在波坦察,不知道情况有多糟糕呢。“昨天,”我对农齐亚说,“我遇到了内拉·因卡尔多,她跟我说了她表姐的事情,奥利维耶罗老师正在康复,她现在在内拉那里度假,期望大海能让她完全康复。明天晚上,内拉要给奥利维耶罗老师庆祝生日,邀请了我和莉拉,我们当时都是她最好的学生。我们真的很想去,但聚会会持续到很晚,我们没有办法去。内拉跟我们说,我们晚上可以住在她家里。”
“住在巴拉诺?”农齐亚皱着眉头问我。
“是啊,聚会是在那里。”
一阵沉默。
“莱农,你去吧!莉拉不能去,她丈夫会生气的。”
莉拉这时候说:
“我们不告诉他。”
“你说什么?”
“妈妈,他在那不勒斯,我在这里,他不会知道的。”
“但凡做过的事儿,迟早都会被人知道的。”
“不会的。”
“肯定会的,够了。莉娜,我不想跟你再说了。假如莱农想去,她可以去,你要留在这里。”
我们就这样纠缠了一个多小时,我强调说老师的健康状况很糟糕,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向她表达感谢的机会。莉拉是这样跟她母亲说的:“你跟爸爸说了多少次谎,坦白说吧,你为了拥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出于好意要做一件该做的事,但是他又不同意的事情,你为此一定说过谎的。”说来说去,农齐亚开始说,她从来都没对费尔南多说过任何一个小小的谎言,然后她承认她说过一个、两个……很多个。最后她带着一种混合了母亲的自豪和愤怒的语气对莉拉叫嚷着说:“我生你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错?打嗝了吗?抽筋了?停电了?灯泡闪了?抽屉柜上的水盆掉地上了?一定是出了什么错!你天生就是那么让人受不了,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说到这里,整个人变得很伤感,好像心软了。但是很快她又怒气冲冲,说不应该为了见一个老师而对自己的丈夫说谎。莉拉这时候感叹说:“我现在仅有的那点文化,都是这位老师教的。”最后农齐亚做出了让步,但给我们定了一个具体的要求:星期六下午两点,我们要准时回到家里,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假如斯特凡诺事先来了,没有看到你怎么办?拜托了,莉娜,你一定不能让我难做人,明白吗?”“明白。”
我们去了沙滩,莉拉兴高采烈的,她拥抱了我,亲吻了我,说她这一辈子都欠我的。但是我已经开始觉得愧疚,因为我提到了奥利维耶罗老师,使她成为这场聚会的核心,我想象着她充满活力地给我们上课,她的处境应该比我当时看到的还糟糕。当时她被救护车拉走的情景历历在目,可能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比我在医院里看到的还要让人揪心。想出这个借口的成就感很快就消失了,和莉拉合谋时的惊心动魄消退了,我内心充满悔恨。我在想,我为什么要帮助莉拉,为什么要为她的不忠打掩护。
从根本上来说,莉拉是想背叛她的丈夫,她想破坏神圣婚姻的束缚,她想摆脱她作为妻子的处境,她想做一件疯狂的事情,斯特凡诺假如发现了的话,会打破她的脑袋。我忽然回想起她对那张婚纱照做的事情,我觉得胃里很难受。现在我想,她还是那样,但不是对一张照片,而是对卡拉奇太太本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卷入了其中,帮了她一把。尼诺只是一个工具!是的,是的,就像那些剪刀、胶水和颜料,她利用尼诺来搅局。她就是推动着我做了一件这么糟糕的事情,为什么我让她牵着走呢?!
在沙滩上,我们看到尼诺在等着我们。他非常焦急地问:“怎么样了?”
她回答说:
“办好了。”
他们俩跑去游泳,根本就没有邀请我一起去。当然,即使他们叫我去,我也不会去的。因为我内心非常不安,我觉得很冷。即使我下了水,也还会害怕水太深,最后还不是会一个人留在海滩上!
那天有风,天上有一缕一缕的云彩,海浪有点大,他们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莉拉高兴地叫喊了一声。他们很幸福,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他们充满能量,因为他们马上就要得到自己渴望的东西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都愿意。他们稳稳当当地用胳膊划水,很快消失在海浪中间。
我觉得自己被友情绑架了,那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感觉。一切都那么曲折,是我让莉拉来到了伊斯基亚岛,是我利用她来追随尼诺,那是一种无望的追随。我放弃了我在迈佐卡农内书店的工资,为了得到她的钱。我现在服务于她,是女佣的角色,我要协助自己的女主人,掩护她的通奸行为。我要为她的行为做准备,我要帮助她得到尼诺,我要让她替代我得到他,让他上——是的,让他上,和他干上一天一夜,给他口×。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我用脚后跟蹬了两三下沙子,在脑子里回想着我小时候听过的那个词——口×,这个词让人想入非非,夹杂着其他性幻想。这时候,学校消失了,书中那些漂亮的句子也消失了,拉丁语和希腊语翻译也从脑子里消失了。我盯着耀眼的海面,绵延的水面一直在起伏,水天相连,能隐约看到一道白色的水浪间,有尼诺和莉拉的影子,他们是两个小黑点。我不知道他们是一直向前游呢,要游向海平面的云层那里,还是正在往回游。我渴望他们被淹死,渴望死亡会剥夺他们明天要享受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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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马上回头去看。
“我看得没错吧。”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早说了,是她。”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马上就听出来那是米凯莱·索拉拉和吉耀拉!我站了起来,他们和吉耀拉的弟弟一起来的,她弟弟叫雷洛,是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
我很高兴地欢迎了他们,尽管我一直没有说:你们坐吧。我希望他们能赶快走开,希望他们正在为什么事儿赶时间,但吉耀拉仔细地把她和米凯莱的毛巾铺到了沙滩上,把包、香烟、打火机放在了上面,然后对她弟弟说:你躺在热沙子里,现在刮风呢,你泳衣是湿的,会感冒的。怎么办?我强忍着不看海里,以为这样他们就不会往海里看。我假装对米凯莱很关注,他开始用他特有的那种漠然、漫不经心的语气和我聊了起来。他们放了一天假,因为那不勒斯太热了,他们早上坐汽艇来,晚上坐汽艇回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马尔蒂里广场的那家店里现在有皮诺奇娅和阿方索,也可以说是阿方索和皮诺奇娅,因为皮诺奇娅没什么用,而阿方索很能干。他们是听了皮诺奇娅的建议,才决定来弗里奥的。皮诺奇娅说:你们一定会找到她们的,只要沿着海滩走。的确是这样,走着走着,吉耀拉就喊了一声:那不是莱农吗?这时候,我重复说了好几次,见到你们真高兴。米凯莱沾满沙子的脚不小心踩到了吉耀拉的毛巾上面,她说了一句:“小心一点儿!”我的努力都无济于事。现在他们说完了他们来伊斯基亚岛的理由,我知道他们下面要问的问题。他们在发问之前,我已经在他们的眼里读到了这个问题:
“莉娜去哪儿了?”
“她在游泳。”
“浪这么大,还游?”
“也没有那么大啦。”
无法避免的是,他和吉耀拉都转过头去看海面,海上全是小小的白色浪花。他们已经坐在了毛巾上,看得不是很仔细。米凯莱和吉耀拉的弟弟争执,因为男孩还想下水游泳。“你在这里乖乖待着吧!”他对男孩说,“你想淹死吗?”然后把一本漫画书塞给他。米凯莱对女朋友说:“我们再也不要带他来了。”
吉耀拉对我说了很多恭维话。
“你看起来真棒,皮肤晒得黝黑发亮,头发越来越金黄了。”
我微笑着,并没有觉得飘飘然,我唯一想的事情是:我应该想办法把他们带走。
“你们去家里休息一下吧,”我说,“农齐亚在家呢,见到你们,她一定会很高兴。”
他们都拒绝了,他们过两个小时要坐汽艇回去,动身前想多晒一会儿太阳。
“我们去水吧那里喝点儿东西吧。”我说。
“好的,我们等等莉娜,一起去。”
这时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个无比紧张的时刻,我很费劲地没话找话,我先是问了很多问题,所有我能想到的问题:吉耀拉的父亲在甜食店里怎么样啦?马尔切洛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找到女朋友?米凯莱觉得新设计的鞋子怎么样?他父亲怎么想?他母亲怎么想?他爷爷怎么看等等。最后我站了起来说:“我去叫莉娜。”我来到海边,大声喊了起来:“莉拉!回来吧,米凯莱和吉耀拉在这里呢。”一点儿用也没有,她没有听到我的叫喊。我回来坐在海滩上,又和他们一起聊了起来,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希望莉拉和尼诺回到岸上时,能发现吉耀拉和米凯莱在这里,在他们看到这一切之前,不要做出一些亲昵的动作。但吉耀拉在听我说话,米凯莱连假装听我说的态度也没有——他来伊斯基亚岛的目的就是为了遇到莉拉,和她聊聊新鞋子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确信。他一直看着波浪越来越汹涌的海面。
最后他看到莉拉了,她从海里出来,和尼诺手拉着手,他们是那么耀眼的一对,别人根本不可能看不到,两个人都很高,都很优雅,他们的肩膀碰在一起,他们在相视微笑着。他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觉察到我不是一个人在那里。莉拉看到米凯莱的时候,她放开了尼诺的手,但已经太晚了。吉耀拉也许什么都没有觉察到,她的弟弟在看漫画书,但米凯莱看到了那一幕,他转过身来看我,就好像要在我的脸上得到确认,确认刚才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事情是真的。他应该看到了我的惊恐,他很严肃,用那种决断的缓慢语气说:
“十分钟,我们就是打个招呼,马上就走。”
实际上他们待了一个多小时。我介绍说,尼诺是我们小学时一个同班同学,我强调说他还是我高中同学,当米凯莱听到尼诺的名字,就问了尼诺一个最让他烦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