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名字的故事(校对)第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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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困死了,你问问电话在哪里,我要给斯特凡诺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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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聚会对她伤害多大,是我后来在她的笔记本里才看到的。她承认是她自己要求陪我去的,她说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暂时脱离肉食店一个晚上,可以和我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见证和参与我的越来越宽广的世界,认识加利亚尼老师,和她交谈;她说她相信自己一定不会丢脸。她在笔记本中写道,她很确信男人都喜欢她,她一直都很招男人喜欢。但那天晚上,她感觉自己没有话说,没有魅力,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美丽。她记下了所有细节:当我们挨着站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和我讲话,都只和我讲话,他们把吃的喝的递给我,没有人照顾她。阿尔曼多给我展示了一幅他们家祖传的画,那是一幅十七世纪的古画,他给我介绍了足足有一刻钟,他根本就无视了莉拉的存在,就好像她什么都不懂一样。没人在意她,没有人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感到她的生活永远都会围绕着斯特凡诺和肉食店,围绕着她哥哥和皮诺奇娅的婚姻,她的生活只能是和帕斯卡莱以及卡门聊天,还有和索拉拉兄弟低俗的斗争。这都是她记在笔记本里的,可能是当天晚上记的,也可能是第二天早上在肉食店里记的。当时,在当场,她感觉到一种彻底的自我迷失。
但在汽车里,当我们回到城区时,她根本就没有提到这种感觉,她只是变得情绪很坏,很卑劣。当她丈夫情绪低沉地问我们玩得开不开心,她刚上车就开始说了,我没有说话,感觉有些晕,因为整个晚上我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很激动,也很快乐。她慢慢让我觉得很痛苦。她用方言说,她一辈子从来都没有那么腻味过。“当时我们去电影院就好了。”她对丈夫说她很后悔——这很不正常,好像是故意要伤害我,是想提醒我:你看,无论好坏,我还是有一个男人的,你看看你,什么都没有,还是处女,你知道一切知识,但是你不知道事实上是怎么样的——她抚摸了一下斯特凡诺放在换挡杆上的手。她说即使看一晚上电视,也比和那些烂人在一起度过一个晚上好。在那所房子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一幅画,是他们自己挣钱买的,家里的家具都是一百年前的。那栋房子至少是三百年前修建的,他们家有些书是倒是新的,但很多都是很老很老的书,书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不知道有多少年都没有人翻阅过了,是一些法律、历史、科学和政治方面的书籍。在那所房子里,他们读书学习,曾祖父、祖父还有父亲,祖祖辈辈,至少有一百年时间他们都从事律师、医生和教授的职业。因此他们都是那样说话的,因此他们都是那样穿衣服,那样吃东西,那样走路的。他们的生活是那样的,因为他们生来如此。但他们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一种思想是他们自己的,是他们自己动脑子想出来的。他们知道一切知识,但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她吻了一下丈夫的脖子,然后用指尖梳理他的头发,“斯特!假如你在场的话,你会听到他们叽叽咕咕,鹦鹉学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相互之间也不理解对方说的话。你知道什么是养老保险基金,你知道什么是左派的开放吗?莱农,下次你别带我去啦,你要是带帕斯卡莱去,你就能看到,他会三下五除二把他们都搞定。他们都是在厕所撒尿拉屎的猴子,而不是在野地里,因此他们才那么趾高气扬,他们说自己知道中国应该怎么办,阿尔巴尼亚、法国和加丹加省(扎伊尔沙巴区)应该怎么办。莱农,你也一样,我得说你要小心一点,你也快变得和他们一样了,一样鹦鹉学舌。”她对着丈夫笑了起来,“你应该听听,”她对丈夫说,然后用很娇气的声音说,“叽叽咕咕。你让斯特凡诺听听,你跟那些人是怎么说话的?你和萨拉托雷的儿子一模一样。‘世界和平旅’,我们有能力,有手段,饥饿,战争。你在学校里那么辛苦地学习,就是为了说这些话?谁能解决世界和平的问题?厉害。你记不记得萨拉托雷的儿子是怎么解决难题的吗?你记得的,是的,你完全听他的吗?你也想像个布娃娃,扮演那个角色,和那些人来往?我情愿生活在我们狗屎一样的现实里,我自己头破血流,你们去叽叽咕咕吧!去他的饥饿、战争、和平、工人阶级!”
她就是这么恶毒!车子经过维托里奥·埃曼努埃莱大街,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我都一言不发,默默地听着她那些刻毒的话,我原以为我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时刻,在她嘴里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虚伪可笑的笑话。我不想相信她说的,我觉得她是一个敌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能让好人也变得神经质,能在人心里激起一种毁灭的怒火。我觉得吉耀拉和皮诺奇娅说的有道理,那张照片是自己着魔烧起来的。我恨她,就连斯特凡诺都觉察出来了,他把车子停到我们家大门口,让我从他那边下车,他用一种抱歉的语气说:“再见,莱农,晚安,莉娜是开玩笑呢。”我也小声回了句“再见”就走了。汽车已经启动了,我听见莉拉朝我叫喊,她在模仿我在加利亚尼老师家里使用的声音:“再见,哦,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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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关系第一次破裂了。从那天晚上起我们开始了长时间的分离,我经历了一段漫长痛苦的时光。
我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在那一刻之前,曾经有过上千个让我们关系破裂的理由:她的不愉快、她的任性和肆意妄为,但她从来没有像那天晚上那样,公然侮辱我。我再也没有去肉食店找她,尽管她给我买了课本,尽管我们已经打赌了。我后来也没有去告诉她,我的升级考试两门是九分,其他都是八分。学校刚刚放假之后,我就开始工作了,在迈佐卡农内街上的一家书店里工作,我从我们的城区消失了,但我没有告诉她。那天晚上她对我的讥讽,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越来越清晰了,我对她的怨恨也越来越强烈,我无法原谅她。我永远都不会想到,就像之前在其他场合一样,她竟是通过侮辱我来化解她遭受的屈辱。
让我能洒脱离开她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我很快得知,在那场聚会中我给大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一天,在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我在迈佐卡农内街上逛荡,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是阿尔曼多,他正要去考试。我发现他在上大学,考试非常难,但是在去圣多梅尼克·马奇奥区之前,他还是停下来跟我聊了几句,他又聊起了政治话题,而且恭维了我很多次。晚上他甚至跑到书店里来找我,他考试得了二十八分,他很高兴。他问我要了电话号码,他问我星期天能不能一起出去散步。我对他说星期天我要在家里帮我母亲干活。他又说起了拉丁美洲,他打算大学毕业以后马上去那里,说服那里的穷人拿起武器,对付那些压迫者。他的话题扯得那么远,我不得不在我的老板发火之前,让他走了。总之我很高兴,因为很明显,他喜欢我。我对他很客气,但我不会和他约会。无论如何,莉拉的话还是给我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我觉得我穿衣很糟糕,头发也梳得很难看,说话语调很虚伪,而且还很无知。学校放假后,没有加利亚尼老师的帮助,我阅读报纸的习惯也中断了,因为钱很有限,我觉得没必要自己掏钱买报纸。对我来说,那不勒斯、意大利还有整个世界重新又陷入了一片灰暗之中,我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对阿尔曼多说的话,我点头表示认可,但我基本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第二天,又是一场惊喜,我正在打扫书店地板时,尼诺和娜迪雅出现在我面前。阿尔曼多告诉了他们我工作的地方,他们特意过来跟我打招呼。他们建议星期天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我不得不用回答阿尔曼多的话来拒绝他们:我去不了,因为整个星期我都在外面工作,星期天我的父母亲希望我待在家里。
“你可以在城区里散步吗?”
“这个可以。”
“那我们星期天来找你。”
这时候,书店老板用一种很不耐烦的语气在叫我——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脸上的皮肤看起来脏兮兮的,他目光猥亵,也很易怒,他们马上走了。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天早上,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听见院子里有人叫我,我听出是尼诺的声音。我探出头去,看到他是一个人来的。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我就把自己收拾得可以出去见人了,我没有告诉我母亲我要去哪儿就跑了下去,我非常幸福,也非常不安。当我面对他的时候,我简直喘不过气来。“我只有十分钟时间。”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没出去在大路上散步,而是围着小区里的楼走着。为什么娜迪雅没有来?为什么她不能来,但他还是照样提出了那个建议?我没有问他,但他还是说了。娜迪雅父亲家的亲戚来了,她不得不待在家里。尼诺坚持自己来了,一来是为了再看看这个城区,另外是给我带些阅读的东西,是《南方新闻》杂志的最新一期。他把那本杂志递给我,但不是很痛快,我对他表示感谢。他说了些这本杂志的坏话,我想他既然那么说,那为什么还要把杂志送给我。“有些教条,”他笑着补充说,“就像加利亚尼老师,像阿尔曼多。”然后他变得严肃起来,用一种老人似的语气对我说,他觉得自己欠老师的太多,如果不是她的话,他的整个高中阶段就是在浪费时间,但需要小心她,防备她,她最大的缺点——他强调说——就是不允许别人和她的想法不一致。你可以从她那里获取她给你的,但后面的路你要自己走。最后他的话题又回到了杂志上,他说加利亚尼也在这个杂志上写东西。他忽然转变了话题,提到了莉拉:“你如果有机会,可以让她读一下。”我没有告诉他,莉拉现在什么也不看,她现在是卡拉奇太太,和她小时候相比,她身上唯一保留下来的就是她的坏。我回避了莉拉的话题,问起了娜迪雅。他告诉我,她这个暑假会和家人一起出去旅行,开车一直到挪威,然后在阿纳卡布里度过剩下的时间,她爸爸在那里有一套房子。
“你会去找她吗?”
“我会去一两次,我得学习。”
“你母亲还好吗?”
“非常好。今年她会去巴拉诺,她和房东已经和好了。”
“你和你家人一起度假吗?”
“我?和我父亲?我才不会。我在伊斯基亚岛,但是我自己去。”
“你去哪儿?”
“我有一个朋友,他在弗里奥有一套房子。父母让他整个夏天都待在那里,我们会在那里一起学习。你呢?”
“我在迈佐卡农内的书店工作,一直要到九月。”
“包括八月十五,圣母升天日?”
“不,八月十五我不上班。”
他微笑了:
“那你来弗里奥吧,房子很大,也许娜迪雅也会来待两三天。”
我很激动地微笑了。弗里奥?伊斯基亚岛?在一套没有大人的房子里?他还记得玛隆蒂海滩吗?他还记得我们在那里接吻过吗?我说我要回去了。“我会再来的。”他许诺说,“我想知道你对这本杂志的看法。”他低声补充了一句,手插在口袋里:“我喜欢和你说话。”
实际上,他一直在说话。我忽然变得很骄傲,也很感动,因为他在我面前很自在,尽管我几乎什么都没有说。我轻声说:“我也喜欢和你说话。”我正要从大门里进去,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俩都很不安。那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周日院子里的寂静,我看到梅丽娜从窗口探出头来,她张开双臂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这时候尼诺也很不安,他转身去看,梅丽娜叫喊得更加厉害了,用一种夹杂着欢欣和焦虑的声音喊道:“多纳托。”
“这是谁?”尼诺问。
“梅丽娜。”我说,“你记得吗?”
他做出一个很不自在的表情。
“她在喊我吗?”
“我不知道。”
“她喊多纳托。”
“是的。”
他又一次转过身去看梅丽娜的窗口,那个寡妇还是在继续呼喊那个名字。
“你觉得我长得像我父亲吗?”
“不像。”
“你确信?”
“是的。”
他有些心神不安地说:
“我走了。”
“好吧。”
他快步走开了,耸着肩膀,这时候梅丽娜喊得更起劲、更激动了:“多纳托!多纳托!多纳托!”
我也很快逃开了,我回到家里,心还在怦怦地狂跳,思绪万千。尼诺和他父亲一点儿也不像:身材不像,面孔也不像,动作甚至声音和目光也不像。他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他太漂亮了,他那凌乱的长头发真是迷人,他和其他男性一点儿也不像,整个那不勒斯没有任何人像他那样。尽管我才上高三,他已经上大学了,但他欣赏我,还特意在星期天来看我。而且他关心我,特意来提醒我要注意的事情,提醒我加利亚尼老师很好很善良,但也有她的缺点。他把那本杂志带给我,相信我能看懂,而且能和他进行讨论,他甚至邀请我在八月十五号去伊斯基亚岛,去弗里奥。虽然那不是一个真正的邀请,因为对我来说不可行,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为我的父母不像娜迪雅的父母,他们不会让我去的,然而他还是邀请了我,因为他想传达的话外之音是:我很想见你,我很高兴像之前一样,在港口,在玛隆蒂海滩上和你聊天。好的,我一定去!我听到了我脑子里的欢呼,我也很喜欢和你聊天,我会去的。八月十五那天,我会离家出走,和你会合,管他呢。
我把那本杂志藏在了我的课本中间。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看了那本杂志的目录,轻叹了一句:有一篇尼诺的文章。这篇文章刊登在一份看起来非常严肃的杂志上,这本杂志不像之前学生办的那本杂志——那本杂志的封面是灰色的,很不起眼的一本小杂志,就是两年之前,他建议我在上面发表短文抨击神父的那本,而眼前的这本几乎像一本书,看起来非常正式,是那些大人写的,给大人看的杂志。我看到了尼诺的全名——安东尼奥·萨拉托雷。我认识他,他只比我大两岁。
我看了那篇文章,但不是很懂,我又看了一道,文章讲的是一个“大写的规划”,写得非常复杂。那是他聪明才智的体现,是他这个人的一部分,他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是悄悄地送给了我。他把刊登着他的文章的杂志送给了我。
单独给我。
我的眼里涌出了眼泪,直到很晚,我才把杂志放开。我要和莉拉说这件事情吗?把这本杂志给她看?不,这是我自己的东西,我已经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见面的时候只说“你好”,还有其他无关痛痒的话就行了。她讥讽我,但是其他人却懂得欣赏我,阿尔曼多、娜迪雅和尼诺,他们才是我的朋友,我应该信任他们。他们在我的身上看到了莉拉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因为她的眼光是我们这个城区的眼光,她只能像梅丽娜一样封闭于自己的疯狂之中,梅丽娜在尼诺的身上看到了多纳托,把尼诺看成了她之前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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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想去参加皮诺奇娅和里诺的婚礼,但她亲自给我送了请帖,对我非常热情,在很多问题上还咨询了我的意见,我没法拒绝她,尽管她只邀请了我,并没有邀请我的父母和几个弟弟妹妹。她解释说不是她不愿意邀请所有人,而是因为她哥哥斯特凡诺不仅拒绝出钱给她买房子,还把原本准备邀请的人删去了一半,斯特凡诺说他把钱全部投到鞋店和肉食店里了,还要付钱买婚纱,雇人摄影,付婚宴的钱,只能这样了。她抱怨斯特凡诺太过分了,但里诺比她更尴尬。里诺想把婚礼搞得和莉拉的婚礼一样排场,也想像她一样能在铁路边上的新小区里买套房子。但单凭借他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虽然他现在是一家鞋子作坊的老板,加之他花钱总是大手大脚,最近才买了一辆“菲亚特1100”,一分钱存款也没有。在经过多次抗争之后,他们最后决定先去堂·阿奇勒之前的老房子里生活,让玛丽亚把主卧腾出来。他们打算婚礼尽量节俭,攒钱买一套比斯特凡诺和莉拉的房子更漂亮的房子。“我哥哥是个混蛋,”皮诺奇娅最后带着怨气跟我说,“他老婆想花多少花多少,轮到妹妹,他就没钱了。”
我尽量不做任何评价,在玛丽莎和阿方索的陪伴下,我去参加了皮诺奇娅的婚礼,我觉得阿方索迫不及待地等着这样的机会,可以让他装扮成另一个人。现在,我之前的同桌阿方索已经变成了一个英俊的青年,举止得体,头发油黑,浓密的胡须已经长到了脸颊上,刮完胡子之后,皮肤有些发青,他的眼睛含情脉脉,身上穿的衣服不像其他男人那样邋邋遢遢地垂着,而是很显身材,让他看起来又纤瘦又矫健。
我希望在玛丽莎的要求下,尼诺能陪他妹妹来,我非常认真地研究了他写的那篇文章,还有整本《南方新闻》杂志,但只有阿方索充当玛丽莎的骑士,他去她家里接玛丽莎,然后又送她回去,尼诺一直都没露面。我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因为我不想和莉拉单独面对面。
在教堂里,我隐约看见莉拉在第一排,坐在斯特凡诺和玛丽亚中间,我很难对她视而不见,因为她太耀眼了。婚宴还是在贺拉斯街的那家餐厅举行,差不多一年之前,莉拉的婚宴也在那里举行。在餐馆我们俩遇到过一次,只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几句。最后我坐在一张比较僻静偏远的桌上,和阿方索、玛丽莎还有一个十三岁左右的金发男孩在一桌。莉拉和斯特凡诺一起坐在新婚夫妇那桌,那桌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客人。这么短的时间里,事情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安东尼奥没来,恩佐没有来,他们俩还在当兵;肉食店的两个售货员——卡门和艾达被邀请了,但帕斯卡莱没被邀请,也可能是他自己选择不来,是因为他不想和有些人混在一起,也就是我们在比萨店里聊天时,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打算亲手干掉的那些人;帕斯卡莱的母亲朱塞平娜也没有来;梅丽娜和她的几个孩子也没有来。卡拉奇、赛鲁罗和索拉拉全家,在生意上和他们有往来的那些人都和新婚夫妇坐在中间的那张桌子上,佛罗伦萨来的亲戚,也就是那个贩卖古董的商人和他的妻子也在其中。我看到莉拉在和米凯莱聊天,笑得很夸张。她时不时会往我的方向看过来,但我很快把目光移开,我感到厌烦和难受。她笑的时候总是很大声,我想到了她母亲,她就好像在扮演一个已婚妇女的形象,说话和行为方式都很俗气。她把米凯莱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尽管米凯莱旁边坐的是他女朋友吉耀拉,吉耀拉脸色苍白,米凯莱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这让她怒气冲天。只有马尔切洛时不时和他未来的弟媳聊几句,好让她平静下来。莉拉!莉拉!她总是那么夸张,那么肆意妄为,她用这种方式让我们所有人感到痛苦。我发现农齐亚和费尔南多也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女儿。
除了两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天基本还算比较顺利。我们说说第一件,被邀请的人中间也有吉诺——药剂师的儿子,因为最近他和卡拉奇家的一个侄女订婚了,他未婚妻是一个很瘦的姑娘,栗色的头发总是粘在头皮上,眼圈发青。吉诺长大以后更加可憎了,我以前是他的女朋友,后来分手了,他一直没有原谅我。以前他就很卑鄙,到现在他还是老样子,他甚至还找到了机会向我展示他变得比以前更卑鄙。他这次考试又不及格,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见到我他连招呼都不打,但他对阿方索比较关注,现在他时而表现得很亲密,时而用一些带性暗示的脏话开他的玩笑。在那种情况下,可能是因为嫉妒(阿方索的考试都通过了,平均分是七分,而且他和玛丽莎在一起了,玛丽莎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眼睛很动人),他表现得让人难以忍受。
我们那一桌坐着刚才我提到的那个金发小男孩,他非常漂亮,但是很害羞。他是农齐亚一个亲戚的儿子,那个亲戚移民到了德国,娶了一个德国女人。我当时心情焦虑,没有太注意到那个男孩子,阿方索和玛丽莎一直在照顾他。尤其是阿方索,他和那个男孩聊了起来,在服务员忽视他时,阿方索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甚至还陪他到阳台上去看海。当他们俩从外面进来,相互开着玩笑回到座位前,吉诺离开了试图拉住他的女朋友,笑着坐到了我们这一桌。他指着阿方索,低声对那个男孩子说:
“你得小心那个人,他喜欢男孩子:现在他陪你到阳台上去,下次就该陪你到厕所去了。”
阿方索气得满脸通红,但没有回击,只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无奈地露出一个微笑。这时候,玛丽莎怒了:
“你怎么能那么说?”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
“你确信?”
“是的。要我说给你听吗?”
“说吧。”
“我女朋友的哥哥有一次在卡拉奇家里过夜,不得不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然后呢?”
“就被他摸了。”
“被谁摸了。”
“就是他。”
“你女朋友在哪儿?”
“在那边。”
“你告诉那个贱人,说我能证实阿方索喜欢女人,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证明你。”
这时候,她转身面向她的男朋友,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当着所有人的面,玛丽莎热吻了阿方索,这个吻那么热烈,我觉得自己永远没有勇气这么做。
莉拉不停地向我这个方向看,好像在监视我一样。她是第一个看到那个吻的,她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米凯莱也笑着开始鼓掌,斯特凡诺对着他弟弟喝彩,那个古董商人马上也更大声地喝起彩来。总之,口哨声四起,但玛丽莎假装若无其事。她用力地握着阿方索的手,那么用力,我看到她手上的骨节都有些发白,吉诺在那里嚅嗫着,满脸迟钝地看着他们接吻。
“现在你赶紧滚,省得我扇你。”
药剂师的儿子一句话也没有说,站起来回到了他的位子上,他女朋友马上在他耳边嘀咕着什么,看起来很凶,玛丽莎用充满鄙视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
从那一刻开始,我对玛丽莎刮目相看,我欣赏她的勇气和她投入去爱的能力,还有她对阿方索的认真,她是另一个被我忽视了的人,我带着懊悔想到自己之前错了。我一直那么依赖莉拉,这让我什么都看不到,莉拉刚才的掌声是多么轻浮啊,她现在和米凯莱、斯特凡诺还有那个古董商一样让人觉得俗不可耐。
第二件事情的主角正是莉拉。婚宴基本要结束了,我站起来去洗手间,正好经过新婚夫妇那桌,我听到那个古董商的妻子笑得很起劲儿。我回过头去看,皮诺奇娅这时候站着,她在拼命挣脱,因为那个古董商的妻子正在把她的婚纱向上扯,露出她的结实强壮的双腿。她正在对斯特凡诺说:
“看看你妹妹的大腿,看看她的屁股和肚子。现在你们这些男人喜欢那些像马桶刷一样单薄的女人,但只有像我们的皮诺奇娅这样的姑娘,上帝专门创造她们出来,就是生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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