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骑砍(校对)第565部分在线阅读
两名军医施礼,简单回答:“喏。”
田纪也不想多说话,将带来的一条辽东人参交付军医应急,也就下船。
有太多的话想要跟马良说,虽然很敬重马良这样壮烈的自我牺牲,可立场不同,他要说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可看马良现在的状态,生怕言语激烈给活活骂死;甚至在船上说话太多,骚扰了马良的正常休息……如果马良没撑到江都,那就是他的麻烦。
绝不能与马良的死因沾染关系,哪怕是次要责任……只要沾染上了,自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扩大事端。
他站在丹阳码头望着一艘艘运船鱼贯南下航入丹水口,心中因马良憔悴面容泛起的涟漪也渐渐平息。
两三年前繁盛的丹阳邑,如今衰退了十倍不止,人口规模、生产技术叠加在一起的繁华,已彻底不见了。
凡是经历过麦城、丹阳从无到有渐渐兴盛,再突然分崩离析的人,对江都朝廷普遍缺乏好感。
他在岸边静静驻望,目光无神,思绪不在这里。
当后面一艘船经过时,田豫从他视线内与船只向下游漂流而过后,他才反应过来,扭头向南去看舟船。
田豫就坐在甲板上,宛若一具木雕。
田纪见了,微微摇头长叹一声:“马季常行举刚烈,田国让焉有余地?”
他身后的李丰也是喟然长叹,与田纪一样替田豫感到惋惜。
廷尉卿是他爹李严,就马良、田豫的这起案件,如何审判是李严拿主意,可真正决定马良、田豫生死的是廷尉府外的各方交涉。
丞相肯在其他方面让步的话,马良可以夺官流放了事,这也成全了先帝以来不杀大臣的惯例;田豫的处置最少比马良要轻一个量刑。
马良如果诛族,那田豫就死定了;马良本人斩首,田豫就是流放;马良是流放,田豫就是除职。
所以田豫罪不至死,可现在已经死定了。
马良不肯受辱,不肯让丞相、朝廷的体面受辱;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一种刚烈的死法。
马良肯牺牲自己维护大局,那大局自会维护马良;作为马良的重要同僚,田豫的处境立马就难过了。
从律令上来说,主要责任人马良以一种令人同情的悲壮方式取死,那次要责任人田豫就要承担更重的责任。
从道德上来说,马良不堪受辱,为保全体面而死;那田豫你怎么好意思厚颜回江都?
田纪自己理解马良,但不愿原谅马良;田豫也应该会理解马良,至于是否原谅马良……别人猜不到。
田豫会怎么想?如果躲过一劫,今后的田豫又会是个什么立场?
田纪思索此事,只觉得后怕不已。
自己临阵决机的素养绝对只是二流水准,比不上陆议,也比不上田豫。
乐观估计,也就跟马良类似。
可如今自己却空有名将、宿将、悍将的名声,可谓是名闻列国,为天下所知。
两相对比,自己能成为天下皆知的名将,不是自己多了不起,是自己运气好,身边没有坑。
颇有自知之明,再看看田豫如今的窘迫处境,怎么不令他感慨世事无常?
何止是田豫,这些年征战沙场,多少敌国宿将、重将、名将被自己这些人砍翻在地。
不是这些人不行,也不是自己这些人太强,而是对方那些人里总有些本事不好,运气也不好的人。
偏偏这种运气不好、本事不好的人能被己方识别出来,针对性布置,才能一举撕开敌人的防线,直接当场打死,一击致命。
难道对面的主帅不知道那些人的缺点?
他们很清楚,可又不得不用;典型的如东征之战时的张辽麾下王凌、令狐俊这对甥舅。
张辽上有魏国的朝政格局强行分配过来的王凌之流,下有农奴兵,这怎么打:吴国也是,上面有一个孙权,下面又是无法凝聚成一股绳的松散军制。
再算上现在的马良、田豫,怎么看,都有一种不好总结的规律在其中……外行干扰内行的现象太普遍了。
要考虑政治因素,所以军队里掺沙子就成了一种必然。
而己方正极力控制这种趋势,自己是征北将军,那就是个单纯的将军,不再兼任南阳郡守。
到目前为止,北府的将军们依旧是将军,战时曾短暂接管地方,梳理干净后就不再兼管地方政务。
唯一例外就是兼任关中都督的姜良,也只是名义兼任罢了。
己方的指挥结构,从来没有被政治、人为因素干扰、破坏过。
唯一有机会破坏过的是孟达,田信处置办法是让他的儿子孟兴接过军权,把孟达摘出作战序列。
后来先帝委派彭羕当护军,田信又指派彭羕这个益州名士去搜集故事,编撰《北府战纪》。
从始至终,统兵权、练兵权、指挥权都握在同一批人里,彼此熟悉、信任,这才有了种种神奇战绩。
能击败一个优秀将军及其麾下精锐的,是遍布全身、形成防御缺口的同僚、友军,以及粮秣后勤。
而这些缺点,皆系国家、庙堂平衡考虑……军权也是要平衡的,哪怕会摔一跤,也要维持各方面的均衡。
均衡,就是稳定,追求稳定,是为了更好的生存,这应该就是政治。
均衡打破,就如高楼倾塌,整体不复存在。
为了整体存在,制衡各方就成了必然。
这意味着,魏军从完成篡汉的那一刻开始,整体战斗力就开始下滑,原因就在于制衡。
己方要避免魏军的覆辙,那就要更稳妥的选择时机。
田纪一瞬间的感悟,驱散了马良、田豫事件带来的阴霾。
心中残存的那点急躁、迫切,也渐渐消退,整个人的气度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练。
马良、田豫这样的战败……一定要避免。
最好混一辈子,以绝世名将的身份下葬,盖棺定论。
做一个欺世盗名的人,做一个名垂青史的人。
第七百二十八章
习温
汉津下游的汉水边,飞虎山。
自田信当年用一个冬季的时间捕杀云梦泽、荆山范围内的虎群后,飞虎山里已很少能看到虎群踪迹;就连夷陵的荆门、虎牙山一带也没了老虎。
老虎猖獗时,能在江陵中洲、油江口一带泅渡长江,出现在江都城郊。
此刻的飞虎山没有老虎,却来了比老虎更令人恐惧的存在……执金吾陈到。
飞虎山曾短暂安置过夏侯氏部曲千人,其中部分人与周围孤寡女子重组家庭,也就在山中形成聚落,如今设立亭里,也有三百多户人口。
与往日一样,陈到坐在木隔子屏风后面,审视录好的口供卷宗,听着正厅里对当事人的二次、三次盘问。
不时从木隔子隙缝观察对方的神色,以判断对方说话时的情绪、态度。
留在这里没有跟着夏侯氏迁走的部曲,自然不是多么受夏侯氏器重的人才,但终究不是凡类。
别的不说,留在这里的夏侯氏部曲,多多少少都是识字的,经历过军中启蒙教育。
以夏侯氏在魏军内的影响力,从各地网罗豪杰,招纳谯沛子弟进行培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加上夏侯氏家族有意放弃兵权,向诗书勋贵门阀过渡,因此军中启蒙教育颇为用心。
不同于北府、虎豹骑、羽林虎贲这种全面教育,夏侯氏的教育范围也就局限于自家的附庸。
也只有这样经过文化教育,也经受过军事训练的人……才能逻辑清晰,守口如瓶。
可这些人已经没了官方身份,是寻常百姓,民就是民,哪里经得住反复盘查?
就算这批人耐心都很好,可作为家庭主要劳动力,这么接受调查是挣不来口粮的。
拖的越久,耐心自然消磨的快。
休息时,陈到书写公文,对进来的左丞习温说:“业已能断案,只是不便向朝廷上奏。持我公文,驰入江都递交于大将军当面。”
习温是习珍、习宏兄弟的大侄儿,以羽林中郎率羽林骑在汉口一战中破敌斩将,战后屡做调动。按着官秩俸禄来说,六百石的朝官、廷官都有涉足。
始终没有让他喜欢的,正好陈到这里的工作比较神秘、刺激,他就调到了陈到麾下,跟随陈到追查魏国奸细案。
可随着查案不断推进,陈到却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不是为了肃清朝堂而查案,而是为了肃清在野的奸细……朝堂上有嫌疑的官吏,基本不做深入调查。
习温心中有疑不敢表态追问,现在听陈到如此说,也是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