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清新第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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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竹何曾不知道这个?也就和范大姐讨论起来,“肯定是要再说亲事的了,只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学堂里。以前在女学,人人都羡慕她有门好亲,现在……她心里只怕会过不去。”

时,因为未婚夫考不上进士,悔婚改嫁的都有,夫死改嫁更是很正常的事,宋家三叔去世以后,三婶就是把女儿宋艾托付给明老安人,自己改嫁。当然民间风气更是
谈不上守望门寡了,不过一般来说,也不会立刻就再给赵元贞说亲,怎么都要等个一年半载,那就正好赶上科举,说不定赵元贞就要‘榜下捉婿’了。宋竹想到她去
年和自己谈起颜钦若亲事时,流露出的同情,不禁也是有些唏嘘,只是大年下的,也不好老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题,眼看花厅在望,也就找了别的话说。

家春酒,也是叫了百戏来席间取乐,后来更是成班人转移到花园里看相扑,这相扑请的都是西京有名的力士,此时男男女女分坐大堂两侧,中间有屏风相隔,都在看
中间空地上两个大力士角力,叫好之声,此起彼伏。连范大姐都看得极为用心,只有宋竹看了那些人的厮打,忽而想到宜阳县城门外常见的流民打斗——为了维持稳
定,各地流民都是被拦在了西京城外的县治里,虽然今年冬天各地都是乱象频生,但洛阳城内,却还是歌舞升平,这些衣衫锦绣的贵人,围着这故作惊险的表演大呼
小叫,就像是根本就不知道,不过是几十里外,每天都有人因一块馒头而搏命相斗,而若不是关西还有一支硬骨头的右军,如今的洛阳城,也许早都沦为了西夏人的
屠宰场,而他们这些人里,亦不知有多少会沦为饥民,只为了一块粗面馒头,甚至肯付出生命。
她的心绪,顿时多了几分烦闷,然而却又是更为无奈地意识到:她不过是个女孩子,天资更是极其有限,不论是西京城内让人反感的奢靡,还是宜阳县外让人不忍的凄苦,这些事其实根本都和她无关,就是她想管,却也没这个身份。
她无心再看相扑了——这做作的表演,只会让她想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宋竹默默地退出人群,披了斗篷往后廊走去,她宁可对着后廊的梅花出神,也不想凑这个热闹。
说来也就这么巧,才走了几步,迎面又是遇见萧禹,两人打了照面,都是一怔,宋竹想到刚才他面上挂着的寒霜,便也不多加搭理,而是默默让开了几步,继续往前走去。
萧禹哼了一声,果然还是一片冷淡,压根没有软化的倾向,他瞟了宋竹一眼,忽然说了一句,“你身上的斗篷,还是我们萧家节礼送的皮子做的。”

话说来也是平常,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可萧禹说出来的那方式,那种高高在上、充满了优越感的态度,一瞬间也不知传递了多少信息:这样的东西,在我们萧家也
就是随手拿去送礼,你们宋家就当成宝贝,做了体面衣裳,新春会客时候穿。——穿着我们家送的衣服,还不给我们家好脸,真是不知礼数的乡巴佬……
反正,这句话中所包含的那冷冰冰的恶意,竟是比院子里吹过的寒风更冷,宋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说真的,就是当时和李文叔说了几句话,都几个月过去了,这张翻过去的脸,怎么还没翻回来?
如果说她上回还是迷惑更多于生气,所摆出的那副态度,更多的是为了维护宋家女儿的尊严,那么这一回,宋竹也是真的动了情绪了。
“哦,原来是这样。”她说,伸手就解下了系带,把斗篷脱了下来,平静地看了萧禹一眼,和和气气地道,“萧衙内尽管放心,我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自然也不会穿的。”
屋外寒风凛冽,一旦失去斗篷温暖的包围,宋竹顿时是被吹得毛孔耸立,几乎忍不住就要打起寒颤,她也不再去看萧禹,转身快步走回屋内,寻到范大姐,对她抱歉地笑道,“大姐姐,也许是刚才出门时吹了冷风,我有些不舒服,却是要先回去了……”
☆、第44章
表现
到底是年纪还小,宋竹脾气上来了,也是个倔性子,既然打从心底恼了萧禹,从范家出去一路,她就硬是没披斗篷,还是到了车上,想到一会怕姨母发问,
下车时这才勉强裹上了,这一冷一热的反复刺激之下,当晚她就是连打了几个喷嚏,第二天早起,便有了轻微发热。——这一来,反倒是无人起疑心,都以为她真是
在齐国公府着凉不舒服,这才提前告退。
在刘张氏的悉心照顾之下,这小病倒是没有恶化,过了三五日也就痊愈,只是借着这病为借口,宋竹把大多数邀请她上门做客的帖子都回了,不过,依然有许多同学,或是派人来,或是自己亲自上门探望,刘家到底也要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学相聚,和那样热闹不堪的宴会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宋竹自来洛阳,一直就不怎么痛快,这几日养病期间,心绪倒是好转不少。至于齐国公府那一个亮相,又是引来
了多少人的美誉,这些事,现在是既不能让她开心,也不能让她惶恐,真正已经无法有丝毫打动她了——这些人家看重她,未必是因为她本人,夸奖她,也肯定不是
真的欣赏她的人品,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刘张氏大概也是察觉到了宋竹的心情,是以当她提出想回宜阳时,倒是痛快地
答应了下来,又张罗着带了几个小儿子,准备往宜阳去探望小张氏,同她相聚一番。毕竟虽说姐妹俩就在洛阳、宜阳两地,距离不远,但小张氏家务繁忙,刘张氏也
不能时常离开洛阳,是以两姐妹真正见面说话的次数也并不多。
这一次出行,那就十分隆重了,刘张氏装了好几车的礼要送上门,又特意
请了守军派出兵士为护卫,有前哨,有断后,一溜十多辆车排成长队,在官道上慢慢走着,速度自然不能去指望。宋竹盘膝坐在车里,望着窗外朦胧的天色,忽然又
想到了几个月前,萧禹和她同路回宜阳去,特意为她备了马,两人一前一后在官道上碎步慢行的情景。
说起来,萧禹来书院前后也不到一
年,可在宋竹心里,这一年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此时回去看去年的端午,好像都是隔了许久。她心里虽然还很生萧禹的气,对他颇感疏远,但也是空落落的,十分
难过:“那样开心的时候,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有了。三十四哥性情大变,怕是以后对我都不会有什么好脸……就是他有,我也不会再搭理他了。”

禹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她若还对他有个好脸,岂不是让人连宋家都看低了去?再者,虽说宋竹心里也有不舍,但想到当日萧禹的态度,那股气也是轻易消散不去,
是以虽然愁肠百结,难过惆怅了十二万分,这决心毕竟还是坚定的。只有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角落,还有一些莫名的希冀,盼着萧禹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好生来和她
赔罪,赔上好几次以后,两人也许终究还是能和好的。
车队行得慢,再加上天气冷,半路上肯定要停下来打尖,别的不说,起码也喝点热
水、热酒。行到路上,有个清洁的茶铺,众人便止住了脚步,刘张氏带着宋竹和几个孩子,坐在店铺最里头,都在慢慢地喝热茶,余下的兵士伴当,喝的就都是滚热
的浊酒。铺子里也有许多往来客商,都是成群结队,如临大敌,见到刘张氏这一支队伍有官兵护送,均都过来商量,想要依附他们一起行走。
“如
今路上是乱了,”刘张氏听了一会,便扭脸对宋竹叹道,“安宁了十几年,好容易才把西京一带平定下来,关西一个败仗,又是老样子了。十多年前,我们从西京出
去赴任,也是一个样子,不是白日结队,绝对不敢出行,官道上强盗横行,有时一天能遇上好几伙,欧阳文公怎么说的?‘一伙强似一伙’。一遇到灾荒年间更是什
么都不必说了,那时候商旅出行,宁可在驿站周围露宿,都不敢投宿陌生的村子,就怕一入夜,方才还是老实巴交的良民,刀一抄立刻就换了一张脸,这辈子便是再
也回不了家了。”
她声音虽然不大,但茶棚也小,众人都听见了,也是好一番唏嘘,“正是,普天下除了东京城、西京城以外,其实哪有个安乐的处所?要不是宜阳县还算是安宁,这一条线我们如今也不敢走了。”
又都夸奖宜阳书院和如今的宜阳县尊多么英明神武,在这一冬的乱象下,到底还是保住了县治起码的安宁,这一茶棚的人,从老客商到茶棚主人,提起来都是只有夸赞,竟没有一句不好。
虽说此地和齐国公府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宋竹倒觉得今日的茶水还有些滋味,她听着听着,不由露出甜甜的笑靥,心里也很是自豪:“虽然我没什么本事,又是个女儿家,但好在我们家人都是极有用的,还有爹爹教出来的学生,日后也少不得国家栋梁。”
一行人正是议论时,洛阳方向也是来了一辆车,车边上有几个骑士护送,到了这里,亦是停下来打尖。宋竹一眼望去,便认出来了——那是周霁带了个小娘子,想来,应该是他的三妹,取代了原来的周二娘子,要到宜阳县读书了。

家原来也有男丁在宜阳书院,便是周霁的哥哥,不过和宋二哥宋栾一科,都是考中进士,出外为官了。且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日,周三娘子这么早到宜阳,无人伴护
的话,想来也是十分凄冷无聊的,不如三月过来,春暖花开,来了就能上课,反而更便宜。宋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不免多看了那几人数眼,倒是招来了周霁的注意
力,两人隔着薄纱对了一眼,周霁便是面露迟疑之色,仿佛已经认出了她来。
“姨母,那是我认识的。”宋竹便同刘张氏道,“原来也是我们同学……”
她这边介绍,那边周霁也上前问好,又带了周三娘子过来介绍认识,刘张氏听闻他们也是去宜阳县的,自然便邀了几人一路。因此处毕竟是野地,也不好多聊什么,宋竹更不欲暴露身份,几人坐了一坐,便纷纷上车,汇聚成一个庞大的队伍,往宜阳县而去。
人一多,速度就更是慢了,走了一阵以后,宋竹开始担心了——按这个速度,只怕今晚都到不了宜阳。

想得不错,一下午大概就走了不到十里路,眼看是夕阳西下,众人方才是拐到了前往县城的岔道上,不过这里已经是宜阳县县治内了,治安要好许多,众人的心也都
安了下来,眼看天色晚了进不得城,便是拐道去附近的一家老客栈歇息。只有在宜阳县里有亲眷的一些行人,和刘张氏他们一起,继续往县里前进。
天色黑了下来,宋竹一日也没吃什么东西,此时又冷又饿,只是盯着豆大的灯火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辚辚之声忽然一顿,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宋竹不禁便是一惊,正欲出言相问时,乳娘已是敏捷地爬了出去,不多时便回来道,“小声些,咱们遇见盗匪了。”
这对宋竹来说,还真是第一次,她自然有些害怕,好在乳娘立时又道,“不要紧,兵士们都在呢,杀上几个,他们自然就散了。”
过不得多久,果然听见车外不远处传来了弓弦之声,还有惨叫声以及诸多稀奇古怪的声音,又过了许久,周霁的声气一路响了过来,在挨车询问车内平安。宋竹拉成了耳朵,隐约听见刘张氏的车子报了平安,这才是真正放下心来。
“车内平安吗?”一会儿以后,周霁就问到了她。
宋竹忙道,“平安,周兄,不知士兵大哥们都还好么?”
“我们这里没人伤亡,放心吧。”周霁的语气很柔和,“怕了吗?”
他态度稳重,又很平和,宋竹在他跟前,并不怕自己被捉弄、嘲笑,因此也兴不出什么防备心,而是如实道,“有一点点。”
“别怕。”周霁说,“一伙小蟊贼而已,已经料理清楚,马上就能到家啦。”
他又拍了拍车壁,仿佛是在拍宋竹的肩头,宋竹心里一暖,嗯了一声,周霁方才继续前行,去问后头的车子。
等他走远了,乳娘似乎是自言自语,“倒的确是个青年才俊。”
宋竹想到范大姐的说话,脸上不觉也有些发烧——她倒是还没想过自己嫁给周霁的可能,只是心里终究是有些好奇起来了:家里否决了周家的提亲,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因为周家是太后旁支,她忽然想到家里否决了萧家三十二的事情,心里倒是有了联想,自以为恍然大悟:哦,也许是因为家中不愿和外戚结亲吧……
想到此点,不知如何,她心里也并无发觉答案的轻松,反而是有些沉甸甸的,宋竹寻思了一会,都不知是为了什么,过了半晌,才是回答了乳娘的话,“不错,周家这位衙内倒挺有大将之风的。”
却是语调平平,完全听不出什么感情和兴趣在内。
乳娘看了她几眼,亦是暗暗点头,便也不提此事,只是柔声抚慰起了宋竹的情绪,“可别怕了,咱们一会就到家了……”
宋竹提起油灯,挑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只见外头远处,隐隐约约有几个人,仿佛是拖麻袋一般的,把一些物事往道旁拖,她也明白:这多数是在拖刚才被射死的盗匪了。
她心里忽然一阵悲伤,“我不怕,就是觉得挺难受的……他们其实也都是可怜人,不是因为关西战乱,无家可归,又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倒是在异乡送了性命。”
乳娘闻言,不免也是一阵叹息。就连问完了车队,正巧往回走到附近的周霁,隔了车壁听到这句话,也不由是停住了脚步。
他望向宋竹车辆的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欣赏:在齐国公府,不卑不亢、贞静少言,和师兄都没有多的话,唯独在关心同学时话多了点,却也是矜持谨慎。在野外,大方得体,聪慧慈悯,虽说世上多有名不副实之辈,但宋家三娘,倒的确不愧传言,既美且贤、宜室宜家……
想到还未有回信的那封提亲信,他却又不免暗叹了一声:虽说她极好,但一家有女百家求,想要抱得美人归,只怕还没那么简单。
心念电转间,将诸多因素考量遍了,周霁已是暗下了一番决心,他温存地看了看宋竹车窗上的影子,便是加快脚步,往前招呼道,“都平安呢,咱们加快脚步吧——”
☆、第45章
新年
过了上元节,春月很快也就到了尾声,回到各地过年的学子,陆续也都贩回书院,有些不能及时回来的,也早已通过师兄弟辗转带话,对书院的先生们报备
交代。不过这样的人为数也并不多,宜阳书院的教学节奏,以三年为一循环,上一年是科举刚结束的一年,节奏还比较缓慢,从今年开始,课业会比从前更紧。有些
立定了决心,明年要去赶考的士子,比如宋栗这样的,更是早在去年下半年就给自己加了功课。若是在这一年还无故缺勤,那么回来以后,水平立刻就会比同学们还
要落后一些。
当然了,女学内却是感觉不到这股变化的,新年来到以后,学内人员虽然也有少少变动,但那紧张中透着悠闲的氛围,却毕竟没什么改变。
对宋竹来说,有件事是让她比较放松的——也不只是因为什么缘故,颜钦若新年没再来上学,倒是当日在颜家曾经讥刺过她的颜七娘取代了她的位置,她年岁要比颜钦若还大一些,基础却是比她差,到来以后,每日里一心就是要跟上功课,目前来看,还没有什么挑事儿的意图。

有便是她早就知道的,周二娘因为体弱,回家修养,周三娘换了进来读书。周三娘的基础要比颜七娘好,然而好学之心却只有更甚,除了读书以外,对人也甚是和
气,比起她姐姐总是细声细气的样子,她气质和顺,倒是更为惹人好感。此外,她哥哥周霁,居然也进了宜阳书院求学。
之前她在齐国公
府,大家闲谈时,宋竹已经知道,周霁不但是考过举人,而且是东京国子监的学生,今次是探亲告假,才有闲空到西京来。——要知道,国子监学生研读的都是官
学,时常能听到朝中大儒的讲课,甚至可能和未来的主考官、出卷人都是有接触的,对于科举来说,这样的条件有多有利,那就不必说了。可以说宜阳书院虽然算是
天下有数的大书院了,但每一科中进士的人数,还是要少于国子监。而且监生还有一项福利,那便是如果年年成绩都是优等,也有一定的可能,可以不经过考试,直
接被授予进士出身。
而能入国子监读书,对于任何一个世家来说,也都不是很简单的事,国子监作为天家的书院,历来都是严格管控,即
使是宰相,按惯例也只能荫庇三个子侄入监读书,要再添人,只能是由官家恩赏。即使是颜家、范家这样的老宰执之家,在孙子一代,也只有一二名衙内直接入监读
书。周霁本人逾期不归,留在宜阳书院,宋先生自然是欢迎的,但对周家来说,这就等于是放弃了一个名额,却是不可能再换一人,入读国子监了。
难道这宋学的魅力就这么大?宋竹心里,自然很是纳闷,只是她知道了周家为周霁提她以后,却又不好和周三娘多打听什么,免得引来误会。只能是在心里暗暗猜疑而已:虽然很荒谬……但,难道周霁是为了和她的婚事,才进入宜阳书院的?

宋苡的婚事上,她表现大胆,如今二姐定了亲事,也轮到她,各方的提亲信也陆续都写来了,情况远远要比去年宋竹瞎担心的好上许多,可她却又拧巴上了,怎么都
提不起去问父母的念头。——这会儿,她也算是明白了二姐去年的表现了,对于嫁人,以及嫁人后的生活,宋竹心里非但没有期待,反而是隐隐约约,有一些畏惧,
只要家里人不提起,她也是巴不得这件事就永远都别提起来,就让她永远留在平静幸福的家里,留在父母身边。
除了颜七娘、周三娘这两
个新同学以外,要说学堂还有什么变化,那也就是赵元贞的回归了,屈指算来,她也是为那无缘的表哥在洛阳住了有三四个月,亦算是尽过了自己的情分。而虽说颇
有几个同学对她的为人有意见,但此时此刻,倒也没人落井下石地多说什么。课堂的气氛,反而要比去年好上许多,起码,大家是真的都收心开始认真读书了。

余时间,宋竹还是照旧时常到父亲身边去伺候,宋先生也照旧还是会把萧禹、薛汉福乃至其余几个得意弟子喊来书房内指点功课,只是如今,宋竹却是一听到有人
来,立刻就躲到里间去,不论是谁来都不出来打照面了,反正她在里屋,也照样可以旁听宋先生指点诸位学生,而且还更加自由,也不用顾忌到自己的仪态。

期跟在父亲身边,对宋竹的教育作用的确还是比较大的,当然了,除了学问上的进益以外,更多的还是一种潜移默化式的影响,和宋先生议论如今朝局的学生并不
少,使得宋竹不但对天下大势有所了解,而且也渐渐习惯了从大局去考虑问题。——当她还在为关西战乱所带来的颠沛流离而难过的时候,她父亲和师兄们,却是已
经在考虑关西战事不利,对朝廷大局带来的影响了。
“本来推行新法的声音,在朝中就很是响亮。”现在屋外说话的就是周霁——他毕竟
是国子监的学生,在宜阳书院,很快就脱颖而出,也得到了宋先生的称许,更是时常过来请教学问,今日便是和宋先生议论起了朝事,“今次关西战事失利以后,西
京一带乱象频生,也引起了朝廷诸位官人的注意,携此大势,在南党推动下,只怕保甲法的推行已经是在所难免。学生也以为,保甲法利国利民,确实是从根本上解
决了北方盗匪横生的难题,在这点上和官家对着干,反而是自误了。”
近日也巧,在外屋的都是熟人,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厉声回应,宋
竹听了一会,觉得他的声气和颜钦若很像,应当就是颜衙内,“周师兄此言差矣,保甲法或可解一时之难,然而相比南党新法对天下的残害,却又无法相较了,为将
来计,怎都应该严防死守,把此法扼杀于襁褓之中。”
“颜师兄这样说,倒是有些因噎废食的味道了。难道南党诸公的每一个计划,北党都要反对,哪怕此事实在是对北方有利?”周霁也不生气,语调仍然是不疾不徐,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对他的话语就有些信服,“身为北人,不为北人谋利,恕霁无法赞同。”

保甲法其实的确是针对北边盗匪乱象而设的良方,也就是把各地的庄户按照保、甲为编制,组织起来,闲暇时军训、巡逻,防止盗匪为患,而且也阻止了他们转化为
盗匪。说白了,北边哪来那么多专业打家劫舍的强人?很多时候都是当地百姓到外地去客串抢一把,宜阳县之所以治安好,就是因为县治内百姓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所以兼职盗匪的人就少,外地过来的盗匪,又有学生们带领的巡逻队处理,其实和保甲法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颜安邦可以赞同、颂扬宋先生和萧县尊的做法,却
绝不可能附和由南党提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政策,这便是如今横亘在南人、北人跟前的门户之见了。
然而,宜阳书院中不少学生出身关
西,对于大辽,他们没有河北一带的住民那么恨之入骨,反而西夏是心腹大患,因此对南党的联辽灭夏并非那么反感,反弹得要比颜安邦这北党中坚人家的子弟小上
许多,反而都是认为周霁所言有理,一时间众人唇枪舌剑,纷争难下,屋内热闹到了十分。
宋竹一开始还有兴趣细听,后来听多了,也觉得无趣,心想,“还没考中进士呢,关心这些做什么,没看就是萧师兄那样的人才,现在也不过就是一县之尊,比起这些国家大事,先想想以后如何做亲民官才是真正有用。”

过,话虽如此,她却也知道这些政见对于士子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至少大部分学生,日后都要在很多事上做出表率,寻找同盟,在仕途上才能走得更快更远,因此
这些书院中的争论,对他们来说,也有彼此甄别,寻找志同道合之辈的作用。——这道理,还是前些时日宋先生告诉她的。
耐着性子多坐了一会,宋竹见天色晚了,知道父亲今晚不能按时回家吃饭,便收拾收拾,从后门悄然走出,准备回女学和姐妹们会合,却没料到,才走出门,她便见到萧禹在后院里站着,仰面朝天,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宋竹怔了怔,欲要退回去,又觉得着迹了,想要和他打招呼,但思及正月里萧禹那句话,却不愿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略一犹豫,便当做没看到他,径自往小路走去。
一路上她都能感觉到萧禹的眼神跟着自己,更是不知为何,有好几次真想回头看他一眼——她没对自己承认,但内心深处,却也明白,想要回头看他,无非是为萧禹创造上来搭话的机会:若不是为了和她说话,他到这儿来做什么?
可,他终究是没出一声,而宋竹心里,也老想着自己在范家听到的那一句话,虽然心底有着期盼,却终究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丝毫想要和好的迹象,照旧是脚步如常地进了小径。直到肯定脱离了萧禹的视线范围,方才是心跳如鼓,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空荡荡的,萧禹到底是没追上来……说不定,他心里压根就没想着和她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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