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清新第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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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叔看了看她,脸色更是难看,转身对萧禹强笑道,“我竟不知道师弟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薛师兄和师弟也没有多亲近吧,你又如何知道他在找我了?”
萧禹看了李文叔几眼,反而笑了,轻描淡写地道,“我不知道,是颜师兄告诉我的。”
宋竹丝毫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怎么又把颜安邦给扯进来了,只是见李文叔还没有离去之意,不由皱起眉头。这边正要说话,那边门帘又被挑了起来,居然真是薛汉福探头出来,“文叔,我正找你呢,还没聊完,你怎么就跑了?”
定亲以后,薛汉福对宋竹来说就不是外人了,因此他也没怎么避讳、拘谨,扫了宋竹一眼,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射箭,便把李文叔一把拉走了。宋竹手里拿着弓,莫名其妙地站在当地,见萧禹也要跟着翻身出去,忙低声唤道,“三十四哥、三十四哥。”
她对萧禹没什么戒心,因此便走近了才问,“刚才这是怎么回事啊?”
萧禹定睛看了她两眼,面上似乎是风雨欲来,宋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正欲再问时,眼前一花,头顶已经被萧禹连凿了好几下——这一下萧禹是用了真力,她只觉得一阵疼痛,比起以前玩笑般敲她脑门,绝不是一个程度了。
“你这是做什么!”这一阵痛并不轻微,宋竹被他敲得眼泪汪汪,见萧禹神色恼火,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信,捂着头忙退了几步,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莫名其妙的,萧禹这是发的哪门子火啊!
还没回过劲呢,就听见萧禹低声训斥,语气居然是放得极重,“识人不清!择友不慎!你和你哥哥姐姐哪有半点相像,连你妹妹都比不上,你还算是宋家人吗!”
☆、第40章
疏远
这一句话说出来居然如此火气,别说宋竹了,就连萧禹都是被自己吓了一跳,见宋竹双目含泪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心中顿时划过了轻微的悔意,但这些微悔
恨,很快就被卷上来的怒火给带走了:他毕竟自小出身富贵,在家又是千恩万宠,可以说连父母兄长有时都是有意无意地让他几分,虽然说平时和善可亲,但怎么可
能没有脾气?现在火气上来了,也是不管不顾的,自然是怎么伤人怎么说了。
“我又有哪里识人不清了?”宋竹居然还和他顶嘴呢,萧禹一听,这还了得?当下便是预备了无数夹枪带棒的回话,欲要说回去。

是他到底还有一点好——虽然脾气上来了也是不分青红皂白,不管天皇老子都敢发火,但毕竟不曾全被冲昏了头脑,还算是知道宋竹的身份,因此许多话也就忍住不
说,只是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地道,“你哪里识人不清?你也不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二姐夫人都走了,还要特意回来寻那李文叔?他这人奸猾狡诈,心术不正,你
难道看不出来?也就只有是你,好赖不分,见到他不赶紧走也就算了,还邀他和你一起射箭?我要是不来,你和他一个外男,孤男寡女,在这么荒僻的地方单独相
处,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他本也很难说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此时越说越顺,倒是把冠冕堂皇的一条思路给理出来了,更加是理直气壮,没等宋竹回话,又抢白道,“是了,指不定是我想多了,你就根本没在意那么多,你本来也就不是很规矩的一个人!”
这话说出口,萧禹心中一阵畅快之余,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愣怔,就像是失手打翻了一个花瓶,虽然破裂的声音听着也有些爽快,但这爽快是没有下一刻的爽快,是明知闯了祸的爽快……他还在气头上,不至于后悔,只是不免也密切关注宋竹的神色,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伤人的时候,唇舌就是利剑,刺伤一个人又是何等容易?他这几句话说出去,宋竹面上果然闪过痛楚之色,但她却并未哭闹,只是冷冷地看了萧禹一眼,反手拭去了
眼中泪水,冷然道,“李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真不知道,我本来和他见面少,也不了解他,只听说他在处置流民动乱时表现出色,倒是要比只会躲在山门里读
书的人要好得多。”
这一句话,顿时戳中了萧禹的痛处,实际最近他看李文叔特别不高兴,便是因为他已暗自决定要封堵他入仕的道路,
为宋竹出气。然而,纵然他出身贵胄,这样的事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李文叔这一阵子的表现,为他增添了许多政治名声,日后若是成功进入殿试,只怕要黜落他都不
容易,而且事情走到那一步,他也不可能为了私情去阻碍国朝任用一个的确有才能的官员。
萧禹一向自忖看人极准,以他之见,李文叔为
人卑鄙,爱使阴招,说他在背后阴了什么流匪一招,萧禹是信的,可说他奋勇杀人马前斩敌,在萧禹看来是绝不可能的,这背后肯定是有鬼。偏偏,他成日被拘束在
书院里,却又不能跟随李文叔出门查看事实真相,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名声扶摇直上,要说心里不生气,这也太高看了萧禹的涵养。
这本
来心里就窝着火呢,又从薛汉福口中若有若无地听过几次,说是李文叔没事老往宋先生书房跑,频率远超常人,萧禹是有心人,一点就透,怎么猜不到李文叔是想来
见宋竹的?但这件事他亦无力阻止,而且以宋竹年纪,也根本并不被任何规矩阻止。宋竹现在若是乐意,每天在书院里来回走动,抓住个人就和个人聊天,也根本都
不越礼——在大家看来,她还是个孩子。
接连两件事都是他无能为力,这大违萧禹一直以来心想事成的作风,唯独能安慰自己的,也就是李文叔才学平平,未必能考中举人,更不说省试登科了,还有宋竹本人对李文叔也很有意见,肯定不会主动出来见他,李文叔就是跑上一千次,那也是白搭。

虽如此,他却也还是留了心,这一次大家谈论军事到了兴头上,来寻宋先生主持辩论,萧禹便是很注意李文叔的动向,大家离去以后,一见他没了踪影,便立刻回头
来寻。不料却被他看到了这一幕——宋竹居然对李文叔笑得颇为开心,两人聊得十分投机的样子,更是主动邀请李文叔和他比试射箭……
这就好比看到一个小贼,在主人的疏忽下一步步地接近了他的钱囊,虽然心里最讨厌的还是贼子,但对主人也免不得恨铁不成钢,萧禹凿那一下,本意是轻飘飘地,活跃一下气氛,结果心绪起伏,没控制好力道,随着宋竹痛呼,他的脾气也就跟着失控了。
要是宋竹任由他数落,那也就罢了,可现在非但回嘴了,还回得这么准,萧禹只觉得怒火像是被风吹着,越来越旺,心里对宋竹极为失望,甚至都不想和她说话,只是不断摇头,痛心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也不想想,你二姐夫为什么要特别回来——我真是看错你了。”
他之前说薛师兄找李文叔,不过是随意抓了个借口,只是刚才薛汉福居然也不放心,又折返回来,立刻就被萧禹拿来做了现成的把柄。

竹闷哼一声,居然还不让步,反而更是面若冰霜——她本来就生得好看,只是平时娇俏可人,还不觉得什么,此时面容冰冷,气韵逼人,竟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
觉,萧禹就是还有气话,也被她神韵所慑,不敢开口,眼见着宋竹收拾好弓箭,同他擦身而过,进了宋先生的书房,不片晌又披上大褂子,从后院出来直接往女学方
向而去,对他居然是视若无睹,好像根本都没听到萧禹的说话。
萧禹生平,还真没被人如此对待过,气得在空地上呆了半晌,才对宋竹喝道,“宋粤娘!”
宋竹立定身子,却不回头,只是寒声道,“师兄说得不错,孤男寡女、荒僻之地,本来就该有所避讳。承蒙师兄指点,三娘也不敢再和师兄独处,不过师兄心中也要有数,女儿小名,也不是师兄一个外男可以随意叫出口的!”
她本来一直都叫萧禹为三十四哥,虽然这也是很普遍的称呼,但不知为何,在宋竹口中,仿佛就硬是多么几分亲热和信任,而此时的师兄,却是冷冰冰的好像一块大石头,直压在萧禹胸口,让他闷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低低地咒骂道,“白瞎了我平日对你的好!”

要走,又不甘心,注视着宋三娘的背影,想说什么,却也说不出来,见她穿的是一件吉贝布的斗篷,百忙间忽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见到宋栗和她都穿着吉贝布衣
服,一问之下,得知宋家不爱用皮草,不到隆冬腊月,都穿着棉服取暖。他觉得山间清冷,宋栗还罢了,只担忧宋竹……还有宋先生着凉,还特地让胡三叔回洛阳送
信,请姨妈送些皮毛料来,充进萧传中给宋先生的年礼……
思及此事,再想想刚才宋粤娘连小名也不肯让他叫,他真是一口血差些满上
来,站在当地纷纷地把‘宋粤娘’三个字来回念叨了几十遍,方才恨恨地走了。回到下处,左思右想仍是不平,也不顾天气变冷,到了傍晚,山风吹来是刺骨的凉,
非得冒着风跑出去,到县衙找到胡三叔,吩咐了一番,这才略略出了一口气,又走回书院休息。
也许是昨日在空地上站了太久,也许是空着肚子来回跑了城里和书院,第二日起来,萧禹只觉得头重脚轻、鼻塞咽痛,居然是得了风寒,忙请师兄帮他请了假,又往县衙报信,萧明氏立刻安排人来,接了他回去用医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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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宋竹这里,如何知道萧禹那千回百转的心思?只觉得他一通脾气爆发得莫名其妙,几句话都说得极为难听,心里震惊不信的情绪,自然是占了多数——目前倒是还
没到委屈这一步。她其实还是不懂,即使李文叔如萧禹所明示的一般,是个对她有非分之想的卑鄙小人,那么他在书院里能对她做出什么来?无非也就是说几句话而
已,难道他还胆大包天,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什么轻薄之事?
她对李文叔的印象虽然不说有多好,但还是能分辨得出其大概为人的,他
想要接近她,宋竹知道,但似乎还没到如此疯狂的地步。以她所见,李文叔无非就是想多和她说几句话而已,这也不算是什么罪过。萧禹如是不喜李文叔,大可直接
和她说说这人不好的地方,若她也觉得李文叔不好,日后自然不会搭理。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大吼大叫的,算是什么事?
一开始她还想解释一下射箭的事其实是一场误会,然而萧禹的态度和他的冷言冷语,却使得宋竹也立刻感到了一股让她极为不喜的气息——来自洛阳城颜家、余家众人的气息。
那股蛮不讲理、横行霸道,以自我喜乐为天下中心的权贵之气,本来就是令宋竹极为反感,此时她所不信的,倒还不是萧禹忽然发火,而是萧禹居然也是这么一个富贵习气很重的人。她甚至觉得对他很感陌生,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

就是到了此时,她才发觉,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萧禹当成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兄长,就和亲哥哥一般可靠体贴,甚至由于宋栗年岁大了,外务众多的关系,如今
在她心里,萧禹是比亲哥哥还要更亲近的人……亲人薄待她、误会她,她不怕,她可以解释,可以赔罪,宋竹在亲人跟前是没什么脾气的,否则如何能挨得过二姐那
惯常的冷言冷语?可她不能接受的是,原来萧禹一直有这么一面隐瞒着她,原来她也许一点也不了解萧禹……这份说不出的疏远,才让她心中若有所失,赌气般地说
出了刺痛萧禹的那么一句话来。
可,见到萧禹面上的痛楚,宋竹却是立刻就后悔了:难道她要和萧禹站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揭疮疤?
那他们俩和村夫村妇又有什么区别?这件事摆明了,萧禹是见到她对李师兄笑了,又邀他一道来射箭,仿佛原来也要和李文叔射箭,因此上了情绪,虽然说话过分,
但到底也是恨铁不成钢,终究是为了维护她,为了她好……
然后萧禹就说了那一句‘我看错你了’,他面上的失望之情,一下就勾动了宋竹勉强压抑着的情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萧禹有脾气,宋竹难道就没有?只是她家教严格,而且又有宋苡这么个姐姐,对于善意责备的忍耐力要比萧禹更强一些而已,此时萧禹一句话触到了她的逆鳞,她若不走,简直怕自己要发箭射他。
直到走回女学,回家吃过晚饭,又对着灯火发了半日的呆,感到了脑后那货真价实的疼痛,心底的委屈,方才是缓缓地、慢慢地泛了上来,宋竹摸了摸脑后的包,心里想道:“连我家里人都没这样打过我……”
她忽然感到了一股由衷的委屈,不是不服气,不是恼恨,就只是委屈——萧禹是没错,可她又何曾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是她得了个肿包?

想想自己当做亲哥哥一般看待的萧禹,原来是这般陌生,还有这么样的一面,这委屈顿时又加了倍,说不出为什么,她有种依靠落了空的感觉——她对萧禹可真是没
什么隐瞒和保留,什么事都会和他说,都会和他商量,都会求恳他,在他跟前,从来都不装模作样,端什么儒门弟子,宋家娘子的架子。
可萧禹呢,原来他对她的保留还多得很,原来还有这么一面是她不知道的……
她忍不住哭了几声,才是擦去眼泪,在心中恨恨地想道,“好,就你会含蓄,难道我不会含蓄?从此以后,我只管含蓄守礼地对你,一句话也不对你多说!”
☆、第41章
变动
要说宜阳书院的学子们何时能够尽情休息,那便无疑是年节了,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宜阳书院一年会放假的,也就是清明、端午、冬至、年节这几个重要
日子,其中又以年节假期时间最长,足足有一个多月,也是为了方便各地学子赶回家中过年。再者,到了这个月,山上的确也十分寒冷,有时候几乎是滴水成冰,一
些建筑在高处的课堂,已经不再适合讲学。
对宜阳县来说,这也是难得的冷清时分,随着大批学子及随从撤离宜阳县,县城的常住人口一下就少了近千,好在也有乡下住户上城置办年货的,是以街面集市倒还是极为热闹。而宋先生乃至是宜阳书院各教授家里,也开始收学生们送来的年礼了。

今天下书院,基本上是不收取学费的,如果是通过考试进入书院读书的学子,还包吃包住——宜阳书院的伙食质量还挺不错,当然,给教授的俸禄也是书院自掏腰
包,所有这些支出,都是依靠书院名下的田产和店铺收入来支持,而每年考中进士,又或者是家境富裕的学子,也会通过送田送铺来回馈书院,至于对教导他们的业
师,则是以年礼取代了束脩,也算是对老师们有所回馈了。
每年节下,宋家院子里肯定是要被全国各地的学生送来的年礼给堆满的,毕竟
宋先生占便宜,原来在国子监里做过祭酒,名义上来说,那两年的国子监生和宋先生都有师徒之份,而监生考中进士的机会,却到底又要比书院生大得多,这几年下
来,有些早入仕的学生已经是坐到了不低的位置上,给老师送来的节礼,当然也就是一年比一年更丰厚了。
当然,宋家却也不可能把这些节礼全都吞下,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小张氏、季氏,甚至是明老安人,都是颇为忙碌,她们要把收到的年礼分类统计好,然后再量交情深浅,乃至家境宽窄,把米面布匹等物资,分送到族中诸亲戚手上。
“大
家大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回,小张氏便把二姐宋苡、三姐宋竹都带在了身边,教导宋苡道,“当然,族中有些龃龉,也是在所难免,但若是族中先
自内斗起来,外人自然连全族都看不起,这一族的人要做什么事,都是举步维艰。是以不论是族中嫡支冢妇,还是小支新妇,都要想着维系好族人的和气,有好处
时,给大家分润,这样有了难处,族人才会团结一致,有难同当。譬如我们家,这些年来也算是薄有声名,你们爹爹、叔叔便不曾忘了族人,又是在族中兴办族学,
又是带契族中晚辈到任上帮忙,或是资助族中贫寒之家读书。也是因为如此,偌大一个书院,在宜阳县占了这么大一片地,每日里也不知有多少麻烦琐事,但却也是
顺顺当当地办了下来,到如今都没起过什么风波,有些什么事,族中亲人便想着先处置了,这样有形无形的帮助照料,就像是滴油入锁,虽然外人看不见,但我们自
己,却是不能不明白族人在其中的帮助。”
其实这些道理,也都是从小就说烂了的,只是小张氏在这些事上,倒是不厌其烦,也不会微言大义、意在言外,真真切切是把这些做人的道理灌输给宋家的小辈们。宋苡、宋竹听了,都是肃容应下,只是宋竹心里,不免有些嘀咕。
她的心事,能瞒得过母亲的不多,此时心里想着事情,面上不由自主就显露出来,小张氏望了她一眼,笑道,“怎么,想什么就说出来么。”
今日要是只有母女几人,也就罢了,偏偏祖母和叔母都在,宋竹就有些畏惧,只是不敢违逆母亲,也不可能说谎,嗫嚅了片刻,到底还是说道,“我是想,要不是我们高价买了地,三房、七房两家又开了笔墨铺子,族中怕也不会从上到下都全力帮忙吧……”

家一族也不算非常巨大,在宜阳安家落户也就是一百多年,如今繁衍了十几房,大多数都是耕读为业,房中出些县学教谕这样不入流的选人小官,除了宋先生这一支
的六房一枝独秀以外,最是风光,出过京官的,也就是三房和七房了,两房现在无人做官,但昔年亦是攒下了好大的家业,宋先生办书院,还是买了他们家在山上的
几片地,这才办起来的。而三房、七房也就乘着地利之便,在山脚下自己的地里,又是办笔墨铺子,又是盖房凭给学子们居住,这几年来背靠宜阳书院,赚了许多钱
财。宋竹虽不说对他们恨之入骨,但每回经过两房土地时,想起此事,心里总是不大舒服。——要不是高价买地,当时大姐出嫁时,家里的银钱也不至于那么紧
张……
君子不言利,这些话其实不是她应该说出口的,宋竹已经做好了被长辈教育的准备,不料这话出口以后,居然无人训斥,只有二姐看了她几眼,似乎有所不满,祖母、母亲、叔母反而是相视而笑,竟是隐隐有几分欣慰的意思。
“说
来,你也到这个年岁了,当年的事,便说给你听也不妨。”回答她的居然是祖母,而且态度和蔼,就仿佛在和宋竹拉家常,“咱们家买的那几片地,虽然看似是在山
上,且也不肥沃,似乎是不值这个价,但你想过没有,宜阳书院这些人,每日里吃的喝的,用到的水,难道都是从山下担上来的?”
“祖母是说——”宋竹在这些事上,脑筋倒是转得比读书时快了不知多少。“三房、七房卖给书院的地里,是有水源的?”
“这
水一般是直下两房的地,所以山脚的地,以前都是十分肥沃,因为是水浇地。”小张氏答道,“当年书院才兴建的时候,学生不多,是以水源还可以分润给山下田
地,大家各得其所。随着书院学子日多,水渐渐也都在上游被汲走了,三房、七房也就不种那几块地,而是改为笔墨铺子和建房租赁,得利亦要比种田高出许多。”
季氏接口笑道,“若是书院搬迁,地自然是卖回给他们,当时已经写了文书,不可卖给别家。粤娘,你仔细计较计较,这样做,合适不合适?可有谁吃了亏没有?”

仅宋竹,连宋苡都露出深思之色,明老安人道,“天下有很多事,譬如两人比武,一定是有赢有输,而有更多的事,看似必须分个输赢,但其实只要手段得当,却是
可以大家一起得利。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里的小人不是卑鄙之人,而是常人、庶民。兴办书院要找个宽敞的所在,偏偏山上田地虽然贫瘠,却有水源,因此
山脚土地才会肥沃。尽管建起书院以后,水源还能分润,山脚下也可办商铺,自有厚利。但常人都是喜静不喜动,没有高价,即使远景好,又怎么情愿承担这番风
险?人家心里不肯,便是见你势大,勉强顺从,裂痕也就埋下了。因此,这高价是肯定要开的。要维护一族的关系,不能把众人都想成君子,那就失之天真迂腐,却
也不能以小人手段行事——那是同流合污,不能谨身自持了,唯有以君子手段,抚小人之心,越是得意,越是谨慎,这般才是能真正上下一团和气,不令族中埋下分
裂的隐患。”
她扬了扬手中的礼单,道,“这是日常小事,买地是大事,小事是自己管着,不能疏忽,大事由夫君做主,也要时时提醒,不令其行差踏错,这般大小并重,才是一房主母的行事。二姐,明白了么?”
宋苡起身行了一礼,“孙女明白,过门以后,自当谦虚谨慎,即使官人仕途有成,也时时规劝,不使族中人等,对我房生出怨言。”

老安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会如此说,便是真听懂了。汉福这孩子,我看很不错,精细谨慎,宽厚有城府,大有君子之风,我们家当然不求其在仕途上多么高歌猛
进,但倘若他日登上高位,不但要谨记刚才的吩咐,也要千万记住,定要恩威并施,约束好族人,不使其在乡中行不法事,以免反而坏了汉福的官声。”
定亲以后,宋苡已算是半个薛家人了,这样的叮嘱也是再自然不过,即使宋苡性子拧巴,都未露出异色,而是自然地应了下来。明老安人便道,“你坐到我身边来,且看我怎么给族人们分节礼。”
屋内气氛,顿时就松快下来,宋竹心里还在咀嚼祖母的教诲,只觉得字字珠玑,这道理又何止是只能用在族中?
正是出神时,小张氏忽然笑道,“哦,萧家的礼单来了,玄冈今年怎么送了这么多皮草?”

冈是萧传中的字,他在宜阳这大半年,和宋先生更是越发亲近,日常也经常给宋家送这送那,按说这般关系,节礼反而不必特别加厚,可礼单上光是各色皮草,价值
就不下万钱,宋竹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有些疑惑,她摇了摇头,笑道,“也许是表姐看到我们家不大穿皮草,便送些过来吧。”
宋家讲究
春捂秋冻,穿上皮衣的时日的确要比一般人晚,在这方面也不追求什么华美,自然是以实用保暖为上,落入很多人眼中,便是寒酸的表示。若有不知情的人家,见此
送来好皮料,也不是什么奇事。不过在小张氏看来,萧明氏为人含蓄温存,之前贸然送来银钱给宋竹买衣,被自己坚决婉拒以后,应当不可能再来一次‘误以为寒
素,送钱帮补’的事——固然,皮草不是银钱,不过在很多地方也能当钱来用了。
这几个月,萧家和宋家是常来常往,小张氏也知道,萧传中一心扑在公事上,对家务事一般并不过问,都交给萧明氏处理,这几个月因为有流民入县,更是又下乡治去了,都很少回城。这皮草到底是谁做主送来的,她心中其实也有个猜测。
“说起来,萧家三十四是否病了?”她便闲聊着问女儿,“好似听你父亲说,他回洛阳养病,也有一阵没来上学了。”
宋竹摇头道,“这我不知道。”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五个字,小张氏却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女儿神态中轻微的不对——她不动声色,当下也就不提此事,直到宋竹翌日来她处,上节前最后一次女红课时,才随口又提起了萧禹。
“你三姨父明年任满,还不知要调去哪里,三姨甚是舍不得你,春月里想接你去洛阳小住。到时候范家少不得要打发人请你上门做客的,你倒是能问问萧三十四的好,当时听说是风寒而已,这么久没传来消息,可别耽搁成大病了。”
宋竹听到这话,却也不兴奋,反而眉头微蹙,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吭声。
小张氏见了,更是若有所思,她做了一回针线,居然也并不提萧禹,而是不动声色地说起了宋苡的婚事,“……缘分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你想你二姐,平日多板正的一个人,如今居然也会给汉福那孩子做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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