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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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杰利科的作战分析,乔治五世面色凝重,一言不发。陪同前来的第一海务大臣,巴滕贝格的路易斯亲王,正因自己的德意志出身而遭英国民众质疑抨击,身心皆惫的他已经准备好了辞呈,在这风口浪尖上不便就具体军务做任何谏言,而先一日抵达斯卡帕弗洛的海军大臣丘吉尔则言之凿凿地表示,敌人越强大,越能够激发出英国皇家海军绝地反击的光荣意志,只要能击败这支上门挑战的“无敌舰队”,大英帝国必将迎来又一个持续数百年的繁荣。
  自知英国的本土安全和海洋命脉已经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临界点,杰利科咬牙提出了一个“小艇换大舰”的作战方案,即集中大量驱逐舰、鱼雷艇和潜水艇强攻德国舰队,最大限度地削弱对手,再以主力舰队彻底击败对手。这一战术策略立即得到了丘吉尔的赞同,他干脆将其比喻为“蚁多咬死象”,并提出要在德国舰队归途敷设水雷。
  乔治五世一贯把德国海军视为没有底蕴的暴发户,但日德兰一战,拥有优势兵力的英国舰队居然一败涂地,数百年积累的无敌威望大受打击,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双方的实力对比。如今德国舰队携胜而来,英国海军如若再败,战争的前景、国家的命运,都将陷入空前的绝境。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乔治五世同意了杰利科和丘吉尔的作战策略,而为了顾全皇家海军的颜面,他明言这场战斗的关键仍是两支舰队之间的正面交手。
  “英国海军必须向世人证明,它的光荣传统和坚韧品质使之无惧任何对手的挑战!”
  战术既已确定,丘吉尔和杰利科分头展开部署。想要逆境取胜,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还很多,首先一点便是追寻德国舰队的行踪。由于情报并没有提供德国舰队离开基尔的准确时间,那些危险的战舰可能在威廉港或者亚德湾逗留,也可能早已驶出赫尔戈兰湾。为了获得关键信息,丘吉尔要求海军情报部门紧急联络派驻德国的间谍人员,让他们想方设法获取有关德国舰队动向的情报,同时向负责不列颠东海岸防务的海军部队发出指令,要求分舰队和巡防舰队紧急出动舰艇,对离岸150海里的重点区域实施分层次的战斗警戒。
  杰利科麾下那些参加了日德兰海战的轻巡洋舰分舰队和驱逐舰队大都损失惨重,但英国海军毕竟家底丰厚,截至对德宣战之日,在役的英国轻巡洋舰、侦察巡洋舰和防护巡洋舰达到87艘,是德国海军的两倍还多,现役英国驱逐舰221艘,远远超过了德国海军的90艘大型鱼雷艇,而英国海军的73艘潜艇也较德国海军的49艘有明显的数量优势,只有高速鱼雷艇是德国人占优——德国海军对外公布的数量达到了惊人的501艘,而英国海军拥有322艘,两者相加已经超过了全世界其他国家所装备的高速鱼雷艇之和!
  除去部署在海外殖民地的舰艇,英国海军战时大约70%的巡洋舰和驱逐舰、80%的潜艇和95%的鱼雷艇都集中在本土海域,杰利科的幕僚们很快列出了一份理论数据:不算斯卡帕湾的主力舰队,此时在不列颠东海岸诸港共有23艘巡洋舰、76艘驱逐舰和223艘鱼雷艇可供调遣,而部署在英吉利海峡内的海峡舰队还有21艘老式战列舰、6艘巡洋舰、20艘驱逐舰以及89艘鱼雷艇。这些大小舰艇很多都是在1906年以前下水的,各方面性能已经落伍,但若能集中一处,还是有机会湮灭跨海而来的德国主力舰队。
第69章
剑指何处
  夜已深,乔治五世夫妇下榻在斯卡帕弗洛海军基地唯一的高级旅店内,透过北海浪涛的涌动,依稀可以听到欧洲的时代脉搏,而在相距不远的舰队司令部里,以杰利科为首的一干舰队将领和高级幕僚,包括三位战列舰分队指挥官——贝利中将、瓦伦德中将、甘布尔爵士,舰队参谋长查尔斯·马登中将,第1战列舰巡洋舰分队的光杆司令贝蒂中将以及第2、第3巡洋舰分舰队指挥官索普少将、帕肯汉少将,仍在烟雾缭绕的灯光下讨论着当下的作战部署。
  实施警戒作战的命令已于三个多小时前发出,这段时间足够驻扎在英格兰和苏格兰东部港口的各海防分舰队、战斗中队的舰艇生火出航。为了扩大预警范围,此次还动员了后备舰只和武装拖船,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新的发现。也就是说,杰利科和他的将军们不仅不知道德国舰队的实际动向,甚至连它是否离开了德国海域也无法确定,一切尚笼罩在迷雾当中。用杰利科自己的话来说,这简直是“盲人骑瞎马”,根本不知路在何方。
  纵然没有对手的确凿消息,肩负着守卫本土和捍卫海权重任的海军将领们不甘被动受敌。经过慎重的演算和权衡,英国本土舰队——从8月4日开始改称大舰队,开始积极地调兵遣将。驻扎在苏格兰东部的巡洋舰和驱逐舰向罗塞斯海军基地集中,驻扎在英格兰东部的轻舰艇向查塔姆港集结,驻扎在不列颠东岸的高速鱼雷艇部队因续航力有限,仍在各自的驻泊地随时候命。
  就着浓浓的黑咖啡,杰利科撑起倦怠的双眼,黯然说道:“德国人若真是选在这个时候出击,只能说他们的指挥官确实眼光独到、胆略过人。在过往的训练当中,我们未曾尝试以究极窘迫的舰队阵容出战,德国人却因为舰队实力相对较弱,考虑并模拟了各种困境下的作战策略。仗还没开打,他们又领先了我们一步。”
  在场将领之中,资历较老的瓦伦德中将说:“以我对英格诺尔的了解,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指挥官,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不像是个屡屡冒险的人。”
  英国大舰队的首席幕僚官,舰队参谋长马登中将从旁分析:“这肯定出自于他们的舰队参谋长——普鲁士王子约阿希姆·弗兰茨·胡伯特之手。从他和希尔公爵孙女的风流事来看,这是个追求刺激和冒险的家伙,他深得德皇疼爱,所以能够将其他人敢想不敢为的事情付诸执行。”
  “很难想象,一个24岁的家伙居然能够让我们遭受百年未遇的失利。”跟着发出感慨的是第一战列舰分舰队指挥官贝利中将,他的分舰队编有8艘超无畏舰。在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放眼全球,没有哪个国家的主力舰队能够与之匹敌,然而日德兰一役,这支准备妥当且全员出战的分舰队两舰战沉、三舰受创,眼下仅有“帝王”、“征服者”、“雷电”这三艘猎户座级能够出战,前景不容乐观。
  “天赋与年龄无关,汉尼拔25岁成为迦太基驻西班牙部队的最高统帅,30岁率军击败罗马军队;拿破仑·波拿巴30岁成为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执政官,35岁登上帝位。”贝蒂温缓地说着,看似是在称赞对手,但他接着语调一转:“不过,太早获得成功很容易让人忘乎所以,汉尼拔45岁输掉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扎马战役,拿破仑43岁入侵俄国并遭到惨败。如果这位被德国人誉为‘霍亨索伦天才’的皇室青年因为自满而犯下致命错误,我不会感到任何的意外。”
  听到这里,杰利科抬头看了两眼贝蒂,要说年少成名,怎能少了29岁晋升上校,39岁成为英国海军百年以来最年轻的旗舰资格获得者(以海军少将军阶任分舰队指挥官),而且是非贵族出身的贝蒂?也许正是得到了上级的看重、同僚的认可、下属的尊敬,贝蒂的作战指挥有着咄咄逼人的霸气,他格外推崇纳尔逊式的冒险策略,这或是英国机动舰队一头撞进德国人陷阱的直接原因。
  “如果说稳重谨慎的英格诺尔不是日德兰海战的直接指挥者,而他前日确实在柏林参加德国的胜利游行,那么德国舰队的指挥权很可能落在了这位德国王子手里,既然如此,德国舰队为占得先机而再度出击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说话的是甘布尔爵士,他刚刚接替布拉德福中将成为第3战列舰分舰队指挥官。日德兰之战,这支由旧式战列舰组成的分舰队像是反应迟缓的醉汉,冷不丁挨了对方一闷棍,旗舰战沉,布拉德福中将以下700多人阵亡。
  贝利中将俨然从这番推论当中获得了一些启发,他说:“战斗一结束,我们就在全力抢修战舰,可到现在为止,‘征服者’和‘雷电’上还各有几门副炮和一些通讯设备未及修复,战斗力存在一定的减损。由此来看,德国舰队理应有一些主力舰是带伤上阵,而从日德兰到不列颠,双方的战场处境已经完全调转过来,一处不大起眼的损伤就可能葬送一艘具有核心作用的战列舰。双方还未交战,我们其实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
  贝利的最后一句话,正好对杰利科先前的消极感慨作出了纠正,在场的将领们多数都觉得他言之有理,气氛终于有了一丝乐观的转变,但贝蒂“不合时宜”地提及他在日德兰海战中的遭遇,以此告诫自己的同伴们,德国舰队除了无畏舰和战列巡洋舰,还有两件非常危险的武器:飞机和高速鱼雷艇!
  马登回应说:“‘坎帕尼亚’号的水上飞机已经分别转移到了‘哈格梅特’号和‘卢诺’号上,它们的航速勉强能够跟上舰队,再加上‘厄嘉丁’号,这次我们有三艘飞机母舰、十四架飞机协同作战,而且所有的飞行员都配发了手枪和手榴弹,这些肯定会给德国人一个大大的意外。至于高速鱼雷艇,据我们推测,德国人随舰队搭载的数量不超过60艘,而在不列颠东海岸,我们拥有200多艘。”
  甘布尔爵士插话道:“虽然这次作战已经来不及了,我还是那个建议——给所有战舰加装2磅炮,这种速射武器能够有效对付德国的高速鱼雷艇。”
  长长的雪茄渐渐化作雪白的烟灰,不知不觉之间,天色渐亮,在斯卡帕湾的英国海军基地,许多舰艇处于安静的锚泊状态,而另一些舰艇这是截然不同的模样:它们的烟囱往外喷吐着灰黑色的烟雾,舰员们或忙于将吊运上舰的物资搬进舰舱,或调试着舰上的火炮设备,在一阵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沉重的船锚带着海底的淤泥升上海面……
  因随时起航之需,已生火待命的舰艇将早餐时间提前一个小时。似乎预感到这将是意义非凡的一天,乔治五世起了个大早,他在码头巡视了一圈,先后登上“武仙座”和“帝王”号号察看备战情况,并在“帝王”号的军官餐厅里召见丘吉尔和杰利科等人。
  “经过连夜布置,我们万事俱备,只等德国舰队现身了。”杰利科努力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但他并不足够坚定的眼神出卖了他内心的顾虑。
  丘吉尔看出了这一点,此时虽不宜临阵换帅,但大舰队是以残阵出战,未必要杰利科亲自坐镇指挥,于是试探道:“我昨晚考虑了很久,有个建议想要征求陛下以及诸位的意见。现在我们只能从斯卡帕湾派出5艘新战列舰、6艘旧战列舰、6艘装甲巡洋舰编队作战,为了提高指挥效率,我建议将它们编为三个临时分舰队,贝利将军指挥新战列舰群,布朗宁将军指挥旧战列舰群,索普将军指挥装甲巡洋舰编队。其余巡洋舰和驱逐舰仍按原属舰队编配指挥。”
  将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默然无语。
  杰利科知道丘吉尔的用意,脸上虽有些挂不住,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最后,当场提出意见的仅有两人,贝蒂和甘布尔爵士,但他们并非反对丘吉尔的安排。贝蒂主动请缨参战,甘布尔爵士则提议将“爱尔兰”号和“阿金库特”号编入舰队。
  这“爱尔兰”号原名“瑞斯萨迪赫”,与乔治五世级同年开工,火力、航速乃至装甲都是扎扎实实的一流设计,只是建造工期比乔治五世级多出整整一年;“阿金库特”号最早是由巴西政府订购,后因巴西陷入经济危机无力支付后续费用而转售给了土耳其人,遂被命名为“奥萨马苏丹”,它是轴线上主炮配置最多的战列舰,装备7座双联装45倍径12英寸主炮,火力配置相当强悍,满载排水量超过3万吨,动力比任何一艘装备12英寸主炮的英国无畏舰都要强大。由于追求航速而牺牲了一部分舰体强度和装甲防护,所以它在总体性能上更偏近于战列巡洋舰。
  战争爆发之时,“瑞斯萨迪赫”和“奥萨马苏丹”皆已完工并进行了海试,只是出于政治战略方面的顾虑才迟迟没有交付。考虑到英国本土舰队的主力舰数量仅仅略多于德国公海舰队,在决定征用两艘战列舰之后,英国海军立即派遣现役人员登舰接管,并在阿姆斯特朗和维克斯公司的技术人员帮助下将两艘战舰从建造地驶往斯卡帕湾。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星期时间里,两艘战舰被列入英国海军作战序列,配备了舰长、各级军官士官以及水兵,并且紧锣密鼓地展开训练。按照英国海军的惯例,一艘新战舰在完成海试和设备调试后还需要六到八周的训练才能服役,大型战舰的训练期这往往长达四个月。如今战况紧急,破例为之并无不可,但海军新舰犹如陆军新兵,训练时间越长,对技战术的掌握和心理应变能力越高,反之亦然。
第70章
魅影现身
  晴天,小风,微波荡漾。在北海,这种宁静平和的天气一年到头加起来不足百日,傍海而居的英国人本应好好享受这样的天气,但当他们一觉醒来发现港湾中的海军舰只——不论战斗舰艇还是辅助船只,绝大部分都已离开泊位,心里顿时有种不详的感觉。在日德兰海战之后,许多英国民众一方面寄希望于勇敢无畏的英国海军能够力挽狂澜,另一方面又在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北海对岸的胜利者会像风暴一般侵袭而至,用可怕的炮火摧毁不列颠海岸的要塞和港口,白底黑十字战旗将成为英国人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那些离港的军舰和辅助舰艇上,正规的英国皇家海军官兵也好,战时应召加入海岸防卫部队的平民也罢,莫不带着忐忑而又沉重的心情投入此次行动。迎着初升的太阳,他们举目远眺,不断有人因为过分紧张而产生幻觉,其实前方海平面根本没有敌人的舰影。
  倒不是因为德国舰队出击是子虚乌有的假情报,按照英国大舰队司令部的部署要求,最先出航的警戒舰艇应于上午9时左右抵达距离不列颠东海岸150海里的最远阵位,但因为设备老化、准备仓促、航速不够以及机械故障等等原因,仅有3艘防护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按时抵达指定位置,大部分舰艇还在航行途中,使得纸面上较为完整的预警体系破绽百出。
  前一批舰艇严重滞后于既定的时间表,第二批出航警戒舰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式驱逐舰“紫狐”号即是典型代表。遥想当年,它和它的同级舰被冠以“30节驱逐舰”的响亮名号,是当时各国海军最先进的轻舰艇,十几年过去了,30节早已是遥不可及的速度,甚至连长时间保持20节航速也非常勉强。听着老迈的蒸汽机时时发出沉重喘息声,人们不免担心它们随时可能“罢工”。
  在“紫狐”号舰桥顶部观测台和桅杆瞭望台上,蓄着白山羊胡子的舰长和他稚气未脱的助手皆以望远镜观察海面。视线中有几条淡淡的带状烟云,烟云下方是隐约可辨的舰船——铅灰色的属于海军舰艇,白色或者黑色是根据海军法令在战时征召的民船,它们型号纷杂、状况不一,有的配备无线电,有的只能用信号弹示警,虽然组织不甚严谨,但这些舰船数量可观,而且是在本土海域活动,彼此遥相呼应,充分显现了英帝国的资源特点。
  “看,东边有东西在飞!”
  桅杆上的水兵既有居高望远的优势,又有年轻人的良好眼力。在他的提醒下,老态沧桑的舰长终于注意到了那些不同于云朵和海鸥的白色飞行物。
  “是飞机……噢,没有浮筒的飞机,必须从陆地上起飞,不可能是从德国飞到这里来的。”舰长自言自语式地揣测分析说。
  水兵俯下头,对帽檐与自己的靴底位置齐平的舰长说道:“您觉得这是我们这边的飞机?”
  “不很确定。”舰长回答道。
  听到两人交谈,甲板炮位上的一名水兵仰头对他们说:“我可听说贝蒂的战舰在日德兰遭到德国飞机的攻击,‘澳大利亚’号挨了它们投掷的一枚鱼雷,好在威力不大,它才得以挣扎着回到斯卡帕湾,后来因为那里的船坞不够,在一群驱逐舰的保护下趁夜开到纽卡斯尔进行大修。”
  舰长抖了抖他的白山羊胡子,大声回应说:“嗬,这些都是你从酒馆里听说来的吧?那可是一个听故事的好地方。”
  那水兵一脸认真地答道:“我并不觉得这是个故事,长官。要没有秘密武器,德国海军怎么可能击败我们的主力舰队,就凭一场风暴?”
  舰长沉缓说道:“那是因为他们出了个非常厉害的天才,威廉二世的小儿子,德国的汉尼拔。这个人策划了日德兰之战,让德国舰队集中兵力先重创了贝蒂,然后对杰利科实施分割包围。至于飞机,它们确实能够用来侦察,扔几颗炸弹吓唬吓唬人,但小型飞机载不动鱼雷,大型飞机又过于笨拙,并不适合海战。”
  两人争论之际,桅杆上的水兵已经数出了那些飞机的数量:“它们一共有6架,跟我在查塔姆见过的飞机差不多样子,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是我们的飞机,应该散开侦察才对,为什么保持这种紧凑的队形?”
  这话就像是一桶冰水,让每一个听者都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舰长迟疑片刻,随即以急促的语调唤道:“吉姆!吉姆!快发电报!我们在泰恩河口以东70海里的位置发现了德国机群,有六架飞机,正朝我们相反的方向飞去!”
  等年轻的实习电报员满头大汗地将电报发送出去,六架飞机已然消失在视线尽头。
  “那是泰恩河口的方向!”桅杆上的年轻水兵嘀咕说。
  舰长眉头紧皱地摸着自己的白山羊胡子,当他想起“澳大利亚”号战列巡洋舰正在泰恩河畔纽卡斯尔的埃斯维克船厂进行大修,瞳孔因为惊讶而迅速放大,但紧接着又恢复了原状:“不,不可能,它们的炸弹对一艘2万吨的主力舰构不成多大威胁,除非是装有白磷的特殊炸弹,倒是有可能在船厂引发火灾,影响战舰的修复进程……德国人远道而来,为的只是干扰‘澳大利亚’号的维修?”
  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舰长正在纠结之时,桅杆上的水兵又发现了新的情况——前方海际出现了灰色的舰影,这个发现顿时让舰上的气氛紧张起来,人人都以为那是德国战舰,于是炮弹入膛、鱼雷定深,全舰迅速进入临战状态。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他们才意识到那原来是己方的一艘防护巡洋舰。又过了一阵,“紫狐”号追到了离它七八海里的位置,两舰用信号进行了一番沟通,这艘老式巡洋舰的舰龄比“紫狐”号大得多,舰况也不甚理想,出港没多久就接连发生故障,而它的预定警戒位置还在70海里之外!
  友舰中途掉了链子,“紫狐”号除了硬着头皮与之互换位置,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事实上,指挥部设置警戒线考虑的不仅是各艘舰艇的航速,有效航程也是绝不容忽视的关键条件。相较于巡洋舰和后期建造的驱逐舰,“紫狐”号的活动半径小得可怜,而且在设计之初,造船厂为满足海军部的硬性要求而对驱逐舰的试航能力作出了相应牺牲,所以当更为优秀的第一代江河级和部族级驱逐舰服役之后,前期建造的驱逐舰很快退出了主力舰队的附属序列,转入近海防卫部队和海峡舰队服役。
  “紫狐”号越过友舰继续前行之时,指挥部对它前往第一道警戒线的请示电报仍无回应,白山羊胡子舰长和他的舰员们并不知道,6架飞向泰恩河口的德国飞机就像是划过黑夜的闪电,让英国海军部官员和本土舰队将领对这场暴雨的到来不再持有任何侥幸,他们立即对德国飞机的航线进行反向推算,估计出德国舰队的大致方位,由此调整战斗部署——预定投入鱼雷攻击的轻舰群分别从罗塞斯和查塔姆出发,装载油料的补给船只亦向指定海域集结,准备为航程有限的高速鱼雷艇提供燃料,而分布在北海各处的潜艇也全速赶往目标海域,在斯卡帕湾待命的主力舰队亦载着乔治五世的厚望编队出发,唯独没人通知那些用于警戒巡航的老式舰艇和辅助船只向战区集结。很显然,它们航速慢、攻击力弱,在凶悍的德国舰队面前只能充当炮灰。
  在德国飞机出现在泰恩河口之前,纽卡斯尔的驻军、警察和地方官员皆已得到了警告,但他们意识到除了祈祷,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的有效措施:军队没有防空武器,只能用屈指可数的几挺机枪凑合;警察和地方官员来不及疏散民众,只好让大家避免在公共场所挤塞;拥有整齐厂房和巨大船坞的造船厂从空中看一定非常醒目,那些建造中的舰艇,以及入坞大修的战列巡洋舰“澳大利亚”号,就像是襁褓中的婴儿,无论敌人多么可怕,它们也没有任何反击和闪躲能力……
  午前的阳光下,六架德国飞机找到泰恩河口并溯流直上,很快抵达了纽卡斯尔。它们身形单薄、轻巧灵活,仿佛是风中的精灵,绝不像大炮或者战舰那样一出现就给人充满杀戮的压迫感。
  20世纪初,纽卡斯尔是英格兰最大的造船和修船中心之一,交通便利、工业发达,众多工厂和造船厂当中,最具规模和代表性的便是埃斯维克船厂,它是英国两大造舰巨头之一——阿姆斯特朗公司旗下最大的综合工厂,能够生产各式舰炮、建造各型舰艇,它的外销产品遍布世界各国,放眼全球,能够与之媲美也仅有德国克虏伯一家!
  无畏时代,埃斯维克船厂凭借首屈一指的雄厚实力承建了英国海军的帕勒洛丰级战列舰“华丽”号、猎户座级战列舰“帝王”号以及智利订购的战列舰“拉托尔海军上将”号(被英国海军征用后改名为“加拿大”号)、土耳其订购的“奥萨马苏丹”号(七炮塔神舰,被英国海军征用后改名为“阿金库特”号),还为英国海军建造了首艘战列巡洋舰“无敌”号。“澳大利亚”号系由约翰·布朗船厂建造,若从斯卡帕湾前往格拉斯哥维修,将是一段漫长而艰险的航程。该舰作为不倦级的一员,结构与无敌级仅有细微的区别,埃斯维克船厂不仅有合适的船坞,还能够提供钢板、舰炮以及除锅炉轮机外的多数内部设备,同斯卡帕弗洛海军基地的距离也比格拉斯哥近了许多。
第71章
出师不利
  嘿,英国人,这是一场与你们无关的大陆战争,远离它,远离死亡和悲伤!
  在泰恩河畔纽卡斯尔,一座工业时代充满活力的港口城市,数以十万计的传单像雪片一般飘落在广场、街道、港口和工厂,每一张传单上都写着这样简略而有力的句子。看到德国飞机扔下的是没有硬杀伤力的纸片,不管是在户外严阵以待的军人警察还是躲在窗户后面窥看的民众,心中的恐惧顿时消减了不少,而他们的注意力也很快从那些盘旋轰鸣的飞机转到了这些传单的内容上。
  ——这是德国人、奥地利人与法国人、俄国人的战争,英国为什么要参合进去?在过去的半个世纪,法国和俄国对英国的威胁可是远远大于德国人。
  ——英国应该退出这场战争。有可能的话,跟德国人缔结一份长久的和平协议,这样德国人就会把他们的主要精力放在欧洲大陆,而英国的海洋地位也不会受到威胁。
  ——英国人为什么要帮着高卢人和斯拉夫人打仗,无谓地牺牲精锐而宝贵海军?到最后,获益的反而是美国和日本。
  这样的观点不仅存在于英国民众的头脑中,看了德国人的传单,不少地方官员和军队人员竟也发出类似感慨。其实不论民族情感还是历史渊源,英法俄所组成的协约阵营只能算是权宜的联合,而不是同生共死的钢铁盟友。英法是多年宿敌,不久前还曾在埃及的争夺上发生激烈交锋;英俄在近东利益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而在俄国惨败于日俄战争之前,俄国舰队是英国的头号海上劲敌,而英国在俄土战争期间的多次强硬干涉也招致了俄国人咬牙切齿的反感。
  在泰恩河沿岸的纽卡斯尔、盖茨黑德、沃尔森德、南希尔兹等地投下传单之后,六架德国飞机很快离去,期间它们虽在埃斯维克船厂上空进行了侦察窥探,但终究没有像英国人担心的那样投下爆炸品或者燃烧物,此举似乎也展示了德国人无意与英国死磕的心态——至少在纽卡斯尔,许多人隐隐感觉到了这样的表达,只是微弱的反战呼声还不足以引起英国政府和军队高层的关注。此时此刻,这些手握大权、直接决定英国命运的人,仍禅精竭虑于如何在战场上扭转败势。
  晴朗的碧空下,在斯卡帕湾东南海域,一支由13艘战列舰、5艘装甲巡洋舰、7艘轻巡洋舰、22艘驱逐舰、3艘水上飞机母舰组成舰队以反潜护航队形缓缓南行。战列舰、装甲巡洋舰和水上飞机母舰形成三列纵队,轻巡洋舰和驱逐舰分散于纵队周围,战斗岗位上的每一名官兵都在密切注意着周围水面。数日来,德国潜艇在斯卡帕湾周边的活动有增无减,它们的战果除了“无畏”号战列舰,还击沉了2艘防护巡洋舰、1艘驱逐舰和7艘非战斗船只,并不断尝试在夜间潜入英国舰队锚泊地。由于斯卡帕湾的战略位置太过重要,英国海军只好从东海岸紧急抽调舰艇,用以增强斯卡帕弗洛海军基地的警戒防御力量。
  随着海军上将杰利科的留守,这支出击的英国战斗舰队实际置于海军中将勒维斯·贝利爵士的指挥之下。日德兰海战期间,贝利爵士以第1战列舰分舰队司令之职坐镇“乔治五世”号,相比于命运悲惨的伯尼分舰队,这支分舰队的表现和运气都不算太糟,归属其列的“帝王”、“征服者”、“雷电”也是眼下这支英国战斗舰队的绝对主力。在英国海军的主要将领当中,贝利爵士的资历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只是碍于年龄和威望才无缘本土舰队司令这一重要职务。
  至于下任本土舰队指挥官的热门人选之一,年富力强、声名赫赫的海军将领戴维·贝蒂,这时正置身于“爱尔兰”号宽敞明亮的舰桥上。日德兰的惨痛失利给他的前途蒙上了一层阴影,很显然,想要破冰而出,就必须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站起来。
  能够争取来临时指挥“爱尔兰”号和“阿金库特”号的机会,贝蒂俨然看到了翻身的希望,但要把这希望变成现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两艘战列舰都属于外销舰艇,因为战争爆发而被英国政府征用,实际服役时间不满半个月,设备和舰员严重欠缺磨合。接到出击命令之后,舰上的水兵们摩拳擦掌、无所畏惧,军官们却个个面露忧色。事已至此,他们也只好抓紧最后的时间进行作战操练。跟随舰队驶离泊位之后,两舰均组织官兵进行了实弹操作,并于航行状态下开火试射。震耳的炮声在一定程度上鼓舞了舰队士气,同时也让贝蒂看清了严峻的现实:两艘战舰虽配备了许多经验丰富的官兵,但不管是战术指令的执行速度还是技术的准确度都差强人意。从双方战巡编队在日德兰发生遭遇战的情况来看,德国舰队无疑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百分百的状态尚且一败涂地,要是只有百分之五十,结果光想想就足够让人焦虑的!
  贝蒂正纠结着这两艘新战舰如何能够发挥出最大的作战效力,突然之间,前方海面传来了一声异常沉闷的轰响声。由于实弹操练仍在进行,“爱尔兰”号上的官兵对此大都无动于衷,而视线中既没有可疑的舰影也没有敌方的飞行器,舰桥上的戴维·贝蒂却异常警惕地朝前观望。只见担任临时旗舰的“帝王”号舰艏两侧出现了一些散开状的白色水浪,那艘体态雄健的超无畏舰乍看起来安然无恙,但舰体周围荡开的波纹俨然揭示出它刚刚所经历的剧烈震荡!
  “注意!敌袭!”
  贝蒂沉稳有力的低吼终于让身边这些掉以轻心的家伙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舰队此时距离斯卡帕湾的海军锚泊地仅二十多海里,回首还能望见南罗纳赛岛薄雾笼罩的轮廓。除了随行驱逐舰,此时在英国战斗舰队周边海域还能够看到不少警戒巡航的英国炮舰和小型鱼雷艇,在这种安然有序的情况下遭到袭击,可能性通常只有两种:德国潜艇发射的鱼雷,德国舰艇提前布设的水雷!
  经过最初的茫然与迟疑,英国舰队的护航舰艇开始在海面上疯狂搜索德国潜艇的踪迹。不多会儿,一艘驱逐舰开火了,相距不远的另一艘也跟着开始射击,砰砰乓乓的炮声顿时对其他舰艇上的作战人员产生了强烈的心理暗示,所有人都开始紧张兮兮地警惕着周围的海面,不断有人把正常的波浪当成潜艇潜望镜搅动出的水花,此起彼伏的炮声让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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