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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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当然不是它们的对手。”希佩尔的口气听着心平气和,这时,一团爆炸的焰光映亮了他的脸庞,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眸却没有甘拜下风的坦然。
  在希佩尔身边呆了三年多,雷德尔对这位指挥官的性格和思维方式已经颇为熟悉了。在这种形势紧迫的战斗时刻,他纵有不同的想法,也不会妄自劝言,而是一边揣摩其每一个决策的用意,一边踏踏实实地当好参谋助手。
  忽见敌舰艏部闪现一团明黄色的火球,希佩尔微微翘起嘴角:“喔,击中目标了!”
  作为毛奇级的升级改进型号,“塞德利茨”号没有继续沿用11英寸口径的三联装主炮,而是采用了50倍径的12英寸炮,全舰主炮数量虽然减少了一半,射程和毁伤力却有增无减。在与贝蒂舰队交锋的过程中,舰上先后有三座主炮塔受到损伤或发生故障,经过抢修,这些炮塔又重新投入使用,但以临时措施应付的装甲破损在新的战斗中必然存在隐患。
  非重点部位挨了一炮,“大胆”看起来并无大碍,它的左舷副炮就像满节拍发信号的通讯灯光一样不断闪烁着,与此同时,它的主炮则放弃了华丽的齐射,各自以目前状况下所能达到的极限值开火。
  作为战争爆发时英国海军最好的主力舰之一,“大胆”装备着威力强劲的13.5英寸舰炮,全舰沿中轴布置了五座双联装炮塔,单次齐射的火力强度较配备四座主炮塔的“塞德利茨”有较大优势,但双方主炮的射速差距已经在这场激烈交锋中显现出来。两分钟不到,先开火的“大胆”向对手发射了26发主炮弹,“塞德利茨”号的还击次数是29。不过,这时候战场上的运势似乎偏向了此前饱受摧残的英国一方,“大胆”已经取得了3次直接命中,且都是结结实实的打击。3次剧烈爆炸,“塞德利茨”号的每块钢板都在颤抖,每条通话管都传来低闷的爆炸声,击中舰尾的那一发差点让它失去转向能力,并给这艘高傲的德国战列巡洋舰增加了300多吨的新负荷——持续灌入底舱的海水使得全舰左倾2度,舰艉吃水增加了1.5米,而这一切暂时还不至于成为要命的拖累。
  事实上,希佩尔的旗舰,满载荣誉却也满身伤痕的“塞德利茨”号,在绝对吨位上反而超出对手——英国乔治五世级三号舰“大胆”号2000吨。“塞德利茨”侧重全面防御,全舰最厚装甲在舰桥指挥塔,而“大胆”采取重点防御,全舰最厚装甲在水线位置。两者的防御设计各有千秋,很难评价孰优孰劣,就这场海战的情况而言,德国战列巡洋舰的抗沉性将让世人侧目,英国无畏舰出色的防护水平却因为整体败绩而黯淡无光。
  风急浪高的海面上,两支在颠簸中快速前行的舰队相对位移变化得很快。转眼之际,双方先导舰的距离从400米接近到200米,因为彼此并没有强行撞击对方的意图,这基本上是两者间距的最小值——站在单纯的技术角度,在这样近的距离上,最厚的装甲也形同薄纸。这几乎意味着谁能够更多的命中对手,谁就更有机会赢得这场贴身肉搏式的战斗。
  接下来的三分钟成了希佩尔舰队在这场海战中所度过的最艰险、最难熬的一段时光,若非德舰的损管人员和机械师奋不顾身地进行抢修排险,这甚至有可能成为德国人的“黑色三分钟”。
  在这转瞬即过的时间里,“大胆”就像是中大奖一般,命中率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尽管舰艏的一号主炮塔发生损伤故障而停止开火,余下的8门主炮在一分多钟的时间里各自打出2轮射击,16发炮弹竟有5发击中“塞德利茨”号。雪上加霜的是,紧跟在“大胆”号身后的“乔治五世”号也加入对“塞德利茨”号的炮击,而且很快就有2发炮弹直接击中目标。希佩尔的旗舰简直像是一串被点燃的鞭炮,爆炸的焰光接连不断地闪现——这样的可怕场面,人们以往只在殉爆的战舰上见过。莫说是英国人,就连跟在“塞德利茨”号身后的“德弗林格”号上,官兵们也绝望地以为己方旗舰在劫难逃!
  一两次中弹可能有侥幸的结果,但六发炮弹,六次剧烈的爆炸,“塞德利茨”号确实蒙受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曾经受损的一号炮塔遭到贯穿,80名官兵全数阵亡,爆炸冲破了扬弹筒内的防火门,火势直逼弹药库,损管队紧急注水,防止火势扩大而引爆弹药。二号炮塔亦遭打击,所不同的是,英制穿甲弹未贯穿完整的炮塔装甲即发生爆炸,巨大的威力摧毁了炮座以及炮塔的转向装置,毒气开始渗进射控命令传送室,所有人不得不撤离。射控室的命令只能用传话筒发布,再用电话传达到炮塔。
  和一号炮塔一样,“塞德利茨”的三号炮塔也曾在与贝蒂舰队的交战中受损,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修方才重新投入战斗。这一次,英国人没有再给对手将其修复的机会,一发主炮弹炸穿了它的正面装甲,幸存的炮手们有些还没来得及转移,另一发主炮弹直接穿入其中,彻底将这座炮塔从战舰上抹去。
  四发炮弹摧毁了“塞德利茨”飞三座炮塔,其余三发虽然没有盯上它硕果仅存的四号炮塔,却毫不客气地在它的左舷舰体炸出面积不等的破口,舰上的进水状况迅速恶化。比起上一次主动退出战列,希佩尔的座舰这一次真正到了非退战不可的地步。但是,舰上的火势成了敌舰观瞄追踪的理想标的,就在“塞德利茨”艰难右转之时,处在四艘英国主力舰的“铁公爵”号又磨刀赫赫地冲了上来!
  因为冷凝器受损,“铁公爵”号的航速较友舰慢了3节,像是一只受伤的狼,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跟在同伴后面——射控系统损毁,接近半数舰炮战损或出现故障,而且舰长达夫以下上百名官兵阵亡,在绝望和痛苦的刺激下,人们本性的狂暴冲破了理性的束缚。眼看离“塞德利茨”越来越近,无论代理舰长、航海官哈托克少校还是仍在履行舰队总司令职责的杰利科皆未下令避让,刚刚修复的前向主炮压低炮口射击,左舷前部仅有的6英寸副炮也在拼命朝目标开火,紧接着,这艘仅以15节航速行驶的三万吨战舰再次客串雷击舰,从舰体前部的水下鱼雷发射管朝“塞德利茨”发射了两条鱼雷,险险取得了令双方雷击舰群汗颜的又一战果……
  在对手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塞德利茨”号的战斗舰桥几乎成为这艘战列巡洋舰上层建筑中唯一的完好之地,希佩尔的站姿依旧端直,面色却由从容变得苍白,黯淡的神情取代了几分钟之前的骄傲与期待,雷德尔每每转报有关本舰损伤及“德弗林格”和“戈本”的受损情况时,他尽管流露出紧张和焦虑的情绪,却倔强地咬牙坚持着。
  为了替己方主力舰解围,随行轻巡洋舰“斯特拉斯堡”号和“罗斯托克”号一口气向英国舰队射出了全部鱼雷,不断靠近的兰斯编队也以密集火力猛烈攻击英国战舰。在这最艰难的几分钟里,希佩尔的战列巡洋舰靠着怪物一样的生存能力勉强顶住了杰利科舰队的孤注一掷。接下来,炮弹爆炸的情景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四艘英国主力舰上,兰斯的“赫尔戈兰”号和“奥尔登堡”号先是凑准“阿贾克斯”号一顿猛轰,11英寸口径的穿甲弹在其次装甲带位置炸开多处破洞,泄露的重油把内部舱室变成了多处火海,紧接着,两艘配备三联装主炮的德国老式无畏舰又把矛头指向了“大胆”号,不仅击伤三座主炮塔,还击毁了舰上的通讯系统。
  兰斯编队趁英国主力舰攻击希佩尔舰队而再度大显身手,“国王”和“凯撒”这两艘正牌的德国主力舰也全速抄了上来,它们的首要目标便是用鱼雷狠狠阴了“阿尔伯特国王”号一把的“铁公爵”号,既然它正好又落在了英国舰队后面,夏树从临时旗舰上发号施令,调动各处力量围击“铁公爵”。
  接下来的几分钟,是这场激烈、紧张、曲折的舰队交战的最后几分钟,也是许多“铁公爵”号幸存舰员毕生难忘的几分钟。包括德国海军最新战列舰在内,先后有多达5艘德国战列舰在极近距离以势如风暴的炮火轰击这艘英国旗舰,位于水线主装甲带上方的次装甲带基本上变成了马蜂窝,用于增强舷侧防御的上部燃油舱无一幸存,位于甲板上方、前后舰桥之间的上层舱室被弹片清洗了一遍,五座主炮塔最终全数遭到毁伤,厚重水线装甲带也有大大小小的损伤17处,底舱进水超过5000吨,接近工程师计算出的危险极值,但它却奇迹般地逃脱了被击沉的厄运——在一群轻型舰艇的拼死掩护下,它全速向北逃遁,最终消失在人造烟雾和雨幕背后。
  这场海战大局已定,为免“阿尔伯特国王”号不幸的一幕重演,夏树遂令各舰放弃追击,主力舰队有序收拢,部分轻舰艇打扫战场、搜救生还者,部分组织起严密的后卫线,提防英国舰队不惜代价地发动反扑。
第56章
归途
  这场注定载入战争史册并占据多项军事纪录的大海战就此落幕了?
  海面上的炮声彻底平息了,耳边只有无尽的风雨浪声。“国王”号战斗舰桥内,军官们彼此相视,看到的首先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然后才是重挫英国舰队的喜悦。毫不夸张地说,这样一场海战足以用惊心动魄、险象环生、扣人心弦、神魂震惊、荡气回肠等一连串词语进行描述,基本上每一艘参战舰艇都有人员伤亡,被一发炮弹、一枚鱼雷击中而引发全舰爆炸的情况时有发生。从生到死,既有可能是一瞬的界限,也可能是一段极其漫长、恐惧、痛苦的过程。投身这场海战的每一个人,无论他是什么职级,处在什么位置,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同死亡擦肩。在经历这一切的过程中,人们目睹了壮丽与绚烂、悲壮与惨烈,感受着打击敌人的骄傲,为同伴的流血牺牲而愤怒、感伤……战斗结束之时,每一个肢体完整、境况无虞的人都应感到庆幸。
  “我们胜利了!”
  舰长贝恩克准将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怀看向并肩站在一起的舰队司令英格诺尔和舰队参谋长约阿希姆王子。从他的视角来看,至少在战斗的后半段,出身尊贵的年轻参谋长展现出了优秀指挥官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审时度势的眼光,临战决断的魄力,以及运筹帷幄的智慧。尽管战场上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偶然因素,从旗舰指令对战斗形势的影响来看,他所作出的决定大多发挥了积极有效的作用,而且这些发给执行者的指令是明确的,无需过多揣摩和二次抉择的,但这同时也是一种制约,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下级指挥官们的判断和发挥,而他们对战况的了解与掌握显然比负责统揽全局的旗舰更为贴合实际。此外,以旗舰“腓特烈大帝”号担当先导,冒着巨大的风险连续撞击英舰,无论这是否出自他的本意,都难逃草率、鲁莽之嫌。
  以贝恩克准将启头,军官们开始以言辞举止表达胜利的喜悦。仅以他们确定的情况,此战至少击沉英国战巡5艘、无畏舰7艘,英国海军由此损失半数主力,而德国海军虽有多艘主力舰遭到重创,截至目前还无一战沉,将这样的战斗归于胜利绝无不妥。
  “我们胜利了!尊贵的约阿希姆王子殿下,请接受我由衷的敬意!”
  在戈德上尉的带领下,公海舰队司令部的年轻参谋们纷纷向这位年轻有为的成功者致以军礼。即便没有指挥权的临场变化,作为此次出击计划的发起者、方案制定者和关键促成者,处在弱势地位的德国舰队能够获胜,他也首当其功,而尽管没有明言,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在这场大海战的进行过程中,德国舰队的实际指挥权掌握在这位舰队参谋长手里,他一力承担起了巨大的责任和风险,收获战功荣誉理所应当。
  周围的军官们,无论他们是否知晓实情,也都跟着肃然起敬。
  夏树转过身,面色平静、姿态稳重地说道:“先生们,能够赢得胜利,归功于大家的努力和全体海军人员的顽强奋战,整个德意志都将为我们今天的表现而骄傲。不过,庆祝的感想最好保留到归港时分再行抒发,现在,我们与英国舰队的距离还不远,敌人随时有可能调头来袭,我们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
  听到这里,英格诺尔转头看了看夏树,满是失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
  脱离战斗之后,德国舰队的战斗戒备并未接触,军官和水兵们都还在各自的战位上,但可以轮班睡觉。在那些没有繁重损管任务的舰艇上,轮值人员将咖啡、水果和面点直接送往各处战位,供战斗人员补充体力。许多人都意识到战斗的结束,因而相互握手,庆祝彼此依然健在。
  风浪依旧的海面上,德国舰队战力犹存的主力舰艇逐渐集中一处。“国王”、“凯撒”、“赫尔戈兰”、“奥尔登堡”、“威斯特伐利亚”五舰为一列,“莱茵兰”、“图林根”、“拿骚”、“路易波特摄政王”四舰为一列,各舰统一保持12节航速。受损严重的主力舰艇——“阿尔伯特国王”、“凯瑟琳”、“波森”、“奥斯特弗里兰”以及“塞德利茨”,因为航速不一而无从编队,只得在若干轻舰艇的护送下各自返航。
  在这些德国主力舰艇后方,3艘轻巡洋舰、10艘大型鱼雷艇组成了一条较宽的后卫线,两艘中度受损但航速犹存的战列巡洋舰,“德弗林格”号和“戈本”号,负责支援后卫线。
  凌晨3时10分,就在双方主力舰队脱离交战后半个多小时,担任后卫的大型鱼雷艇S-58在东北方海面发现舰影,它的报告立即让整条后卫线紧张起来,“德弗林格”和“戈本”编队马上拉响了战斗警报,消息传到主力舰队,9艘无畏舰也开始调整阵列,准备调头迎击,但过了几分钟,战斗警报得以解除,原来出现在S-58视线中的是先前受损而脱离舰队的轻巡洋舰“斯图加特”号。在德国主力舰队与伯尼编队交战的过程中,这艘执行侦察任务的巡洋舰饱受敌方炮火打击,舰上通讯设施全毁,动力系统也出现了严重故障,由于音讯全无,这艘属于“前约阿希姆时代”的巡洋舰一度被同伴列入“损失”名单,后来德国舰队击溃了伯尼编队,英国舰艇四散撤离,“斯图加特”在海上孤零零地漂了一个多小时。在舰员们的努力下,部分锅炉又重新运转起来,在一台轮机的推动下,它以9节航速蹒跚南行,后来第二台轮机也恢复运行,但指挥官和他的水兵们对战况茫然无知,唯恐再度遭遇英舰,只好小心翼翼地闭灯前行,险些因此而遭到己方两艘战巡的攻击。
  3时25分,又一艘遭遇相仿的德国舰艇——1913年级大型鱼雷艇G42号,修复损伤后追上了己方舰队,而且它还带来了一个颇为重要的消息:观察到一支至少拥有二十艘舰艇的英国舰队朝西北方驶去。
  10分钟后,两艘隆恩级装甲巡洋舰出现在“国王”号前方,它们是辅助舰队的护航成员,曾在天黑后遭遇英国巡洋舰并展开战斗。由于舰载机和高速鱼雷艇在恶劣海况下无从使用,以“俾斯麦”号改装航母和6艘鱼雷艇母舰为核心的辅助舰队整个夜晚都徘徊于战场边缘。
  在夏树的最初计划中,辅助舰队主要用在开局搅阵和结尾收场,如今看来,除非杰利科还想利用老式战列舰发动突然袭击,以挽回这场海战的彻底败绩,不然的话,己方辅助舰队完全可以提前收兵了。经过权衡,夏树最终还是决定让己方辅助舰队继续在赫尔戈兰湾以北海域逗留,毕竟北海的雨暴通常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这盛夏时节,再过一个来小时就会天亮,这支奇兵没准照着英国舰队的屁股狠狠踢上一脚。
  奇兵之奇在于它相对超前的作战方式,这些辅助舰艇虽然得到多艘巡洋舰和大型鱼雷艇的保护,若直接遭遇英国主力舰艇,被屠戮的命运在所难免。3时40分,夏树令主力舰队左转,9艘无畏舰在2艘轻巡洋舰、8艘大型鱼雷艇的掩护下转起了大圈子,而两艘隆恩级装甲巡洋舰则越过主力舰队继续北行,准备同两艘战巡一道支援后卫线。
  4时将近,雨势出现明显的减弱,低垂的雨云逐渐升高,海上不再是漆黑不见五指,可视距离增大了许多,舰队前部已能够望见后部舰艇。尽管海况有所改善,因伤撤离的“阿尔伯特国王”号还是发出了弃舰信号——在撤往赫尔戈兰湾的过程中,这艘新锐无畏舰的舰艏进水失去控制,海水逐渐渗透到了上部舱室,舰体倾斜状态愈发严重,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纵有万般不情愿,舰上人员也只得忍痛放弃这艘造价高达225万英镑的主力舰,而它或将成为最后一艘被敌方战列舰所发射鱼雷击沉的战列舰!
  在先前的战斗过程中,“阿尔伯特国王”仅有91人阵亡,余下的近千官兵,包括百十名重伤员,都需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转移离舰,随行的三艘大型鱼雷艇当即开始了接应收容工作,距离不远的“德累斯顿”号轻巡洋舰也赶来协助。这些舰艇上很快就挤满了“阿尔伯特国王”号的撤离人员,而当最后一批舰员撤离之时,它的二号炮塔已经被海水淹没。
  在人员尽数转移之后,“阿尔伯特国王”的最后一刻也行将到来。按照惯例,随行舰艇中的一艘将发射鱼雷结束它的痛苦,但三艘大型鱼雷艇已在战斗中用尽鱼雷,刽子手的角色只好由“德累斯顿”号扮演。它从300米外发射了舰上的最后三枚鱼雷,并且全部取得命中。几分钟之后,“阿尔伯特国王”号便静静躺在了距离赫尔戈兰湾66海里之处。
  4时30分,几成一具漂浮物的“凯瑟琳”号带着沉重的创伤驶入赫尔戈兰湾,而落在后面的“腓特烈大帝”、“波森”、“奥斯特弗里兰”、“塞德利茨”加起来仅有7门主炮可以正常使用,而这些德国主力舰中弹数累计超过两百发,仅超过12英寸口径的主炮弹就挨了四十多发,将它们修复对船舶工程师而言绝对是一项空前的挑战。
第57章
焦灼
  清晨5时,一贯保持着军人作息的德皇威廉二世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睁着眼睛揉了揉略微有些胀感的太阳穴,起身走到浴室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和着睡袍来到书房,在分类摆放了不少文件的办公桌前坐下来,顺手按响了办公桌上的铃铛。
  和往常一样,三名谦卑有礼的皇家侍从鱼贯而入,他们分别端来茶水和报纸。
  “陛下昨晚睡得可好?”为首的侍从官微笑着问。
  “不怎么好。”威廉二世瓮声瓮气地回答说,“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起来的时候脑袋有些胀痛。”
  为首的侍从官微笑着答道:“那建议您去花园走一走,呼吸带露水的新鲜空气,那样感觉会好很多。”
  皇帝显然无心闲谈这些,他眼巴巴地看了看送来的报纸:“是否有海军部发来的新电报?”
  头发花白的侍从官早有预料,他恭谦而淡定地答说:“冯·布克尔茨少校正在门外等候。”
  威廉二世连忙将自己的侍从武官召入书房,从他那里获得了一份电报。急切地拿起来扫了一眼,当即喜形于色地猛拍桌子:“哈,从今天起,在海洋上飘扬了两百多年的乔治旗终于落下了!”
  侍从官笑盈盈地应道:“恭贺陛下!”
  “太好了!太好了!我要给他们发嘉奖电报!”威廉二世独握右拳,神情亢奋地来到窗前,朝霞映在天边,清风拂动树叶,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
  “不,我要亲自到基尔去,去迎接我的将士们,他们创造了属于德意志的海洋历史,他们是了不起的英雄!”拿定主意,皇帝连忙转身,向侍从官吩咐说:“我现在更衣,早餐安排在专列上用,通知下去,我要立即动身前往基尔!我要在基尔向全世界宣布德国海军的光辉胜利!”
  侍从官恭顺地应令道:“是,陛下!”
  勃兰登堡是晴空无云的好天气,而在数百公里外的基尔港,瓢泼大雨下了半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渐渐转为小雨,但劲烈的风依然刮着,户外行走颇为不便,纵是如此,闻得公海舰队倾力出战,军港码头依然聚集了许多翘首以盼的民众,他们有的是海军官兵的家属,有的是心系国运的人士,也不乏好事者和窥探者,而留守母港的普通海军人员亦在紧张等待着舰队的归来。
  随着碧玉河船闸的开启,第一艘灰色舰影出现了,码头上的人们伸长了脖子。片刻之后,两个比前者大了许多倍的舰影依次驶过船闸,接着是两个依廓缩小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舰影,再之后仅是几艘渺小的勤务船艇,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随着五艘灰色舰艇缓缓驶近泊位,人群渐渐变得鸦雀无声,他们屏住了气,他们悬起了心,他们瞪大眼睛看着战火在这些熟悉的舰艇上留下的千疮百孔、满目疮痍,扭曲变形的舰体甲板,歪斜倒塌的上层建筑,还有那些烟熏火燎、鲜血浸染的痕迹,一切的一切都让围观者感到触目惊心,更让他们揪心的是,难道被寄予厚望的德国舰队吃了一场糟糕至极的败仗?难道他们的亲人、朋友,那些朝气蓬勃的青年,那些素养良好的军官,都已经葬身在了波涛汹涌的北海?
  在一处延伸入港湾的码头上,当伤痕累累的战舰靠过来时,人们早已从它那尚且完整的舰徽辨识出这是隶属于第1侦察分舰队的“布吕歇尔”号。现场秩序得到了基地卫戍部队及警察的维持,好几辆救护车也直接开到了码头上,而人群中有人高声问舰上的水兵:“仗打得怎么样?我们赢了吗?”
  大多数水兵并不说话,但也有人含糊其辞地回答:“我们打沉了好几艘英国战船,它们就像是木头做的,不堪一击!”
  其实相较于同行的“毛奇”号以及两艘侦察巡洋舰——“斯特拉尔松德”号和“科尔堡”号,“布吕歇尔”号的损伤情况还不算太糟,它之所以退出战斗主要是挨了一枚鱼雷,鱼雷炸出的破口处在水线以下,舰体因为大量进水而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倾斜,但上层建筑还都保持着较为完整的原貌。放下舷梯之后,舰员们在卫戍部队的帮助下把百多名受伤人员转运前往海军医院,这一人数在整个海战的损失中只占据了很小的比例,在普通民众眼里却成了一件十足沉重的事情。许多人眼含泪水、神情悲戚,更有不少人迫切地向这些参战舰员打听其他舰艇的情况,但他们所得到的回答只能加剧心中的焦虑和忐忑,因为“布吕歇尔”号连同它的官兵们过早离开了战场,即便军官们收到过有关战况的电报,按照海军的军事条例,他们也不能向普通舰员透露。
  在相距不远的另一处码头,德国民众所受到的视觉震撼是极为强烈的,他们最钟爱的战舰之一,拥有12门主炮而显得威风凛凛的“毛奇”号,就像是一个在激烈比赛中被打得鼻青脸肿、眉弓开裂的拳手,他的面目甚至让自己的家人感到陌生:遭鱼雷命中的舰艏露出骇人的破洞,油污还在顺着破口往外渗漏,里面的舱室看样子已灌满海水,里面是否还悬浮着阵亡者的遗骸就不得而知了;两座前主炮塔在战斗中皆遭敌舰命中,装甲板并未遭到贯穿,却也留下了乌黑的弹痕,而射击指挥塔遭到致命侵袭,封闭结构竟像是盛开的月季一样绽开,翻卷的钢板上还挂着一缕明显属于军服的布条,给人以极其悲怆的遐想;舯部的甲板舱室遭到炮火横扫,舷窗玻璃无一健存,而且舱内燃起过大火,灰色的舱壁焦黑一片,位于其上部的几门副炮也徒留残迹……
  因为曾在战斗中数度同英国轻舰艇群激烈交锋,巡洋舰“斯特拉尔松德”号和“科尔堡”号更像是从火灾现场抢救出来的物件,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而且舰员的伤亡占到了编员人数的一多半,等到受伤人员转往海军医院,留在舰上的官兵寥寥无几,致使两艘巡洋舰皆显死气沉沉,这愈发加剧了人们心中的忧虑。
  同一个清晨,在基尔运河的另一端,德国第二大海军基地威廉港,翘首以盼的德国民众也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率先返航的是编入舍尔第2战列舰分队的三艘老式战列舰,“阿尔萨斯”号、“西里西亚”号和“汉诺威”号,它们皆在与英国主力舰队交战中严重受创而被迫退出战列。无论是水线被击穿多处、舱室大量进水的“阿尔萨斯”,主炮塔悉数损毁、上层建筑一片狼藉的“西里西亚”,还是舰艏千疮百孔、舰桥四处漏风的“汉诺威”,给人的第一感觉莫不是惨败而归,何况离舰接受救治的伤员们带来了让所有人痛心疾首的消息:“黑森”号战沉,“波默恩”号战沉,“德意志”号战沉……
  天明时分,在赫尔戈兰湾北端,由9艘无畏舰组成的德国公海舰队主力编队不紧不慢地航行在己方辅助舰队附近海面。尽管天空中还飘着雨点,经历了一夜的生死之战,舰员们纷纷从炮塔和舱室内走出来,在甲板上大口呼吸没有硝烟、毒气和焦灼气息的空气。视线中,模样怪异的“俾斯麦”号已调整至逆风方向,宽大的甲板上隐隐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尽管舰队中的大多数官兵并不知道己方舰载机在前一个黄昏给了英国贝蒂舰队多么大的“惊喜”,但在战前的一系列训练演习中,许多人都已见识到了这些不起眼的飞行器具备何等军事潜力。在安静的小雨中,四架侦察机依次离舰,朝着西北方向飞去。
  看过海军基地刚刚发来的电文,夏树对英格诺尔说:“昨天,我们损失了3艘飞艇,今天这样的天气,基地没办法提供航空侦察。”
  “看来你是对的。”英格诺尔缓缓说道,“聪明人不会将全部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飞艇有飞艇的优势,飞机有飞机的特点,互为补充。”夏树淡淡回答。
  “若是杰利科的残余舰队在与我们脱离接触后一心撤退,他们现在距离赫尔戈兰湾应该有百多公里了。”英格诺尔望着英国舰队遁走的方向,神情和语气都显得颇为复杂。他与杰利科素无交情,可当这场战争无可阻挡的到来之时,他们作为本国海军主力舰队的指挥官,各自肩负着历史所赋予的神圣职责。如今两支舰队已经分出高下,杰利科成为败北的一方,但英格诺尔却不是那个真正击败他的人。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背后插匕首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我们最可憎的敌人。”夏树颇有意味地说道,“空中侦察能够让我们更为全面直观地了解敌我双方的形势,要是敌人有那么一两艘主力舰因为动力问题拖在后头,我不介意将它们痛快地收拾掉。”
  英格诺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那如果杰利科以此为诱饵引诱我们调头回去,意图同我们再决雌雄,殿下会如何抉择?”
  “当然有那种可能。”夏树肯定地回答说,“有三艘主力舰昨天没有随杰利科出征——也许是因为临时的机械故障,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它们现在可能已经从斯卡帕湾赶来了,那么杰利科手里最多能够集结10艘主力舰,还有至少6艘老式战列舰,这支力量足够同我们展开一场决战。很可惜,就算杰利科的旗舰离我们只有20海里,我也不会调动舰队前去击沉它,而只需要派遣飞机挂载鱼雷出战,另外,我们的潜艇昨天还未充分展现实力,它们对付航速缓慢的目标可没什么难度。”
第58章
悲喜两重天(上)
  日出时分,外观雍容、内饰华贵的皇家专列从勃兰登堡开出。一身华丽戎装的德皇威廉二世得意洋洋地坐在餐桌旁,煎蛋、香肠、培根、蘑菇、番茄、土司一一下肚,看得出来,好心情让他胃口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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