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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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盾中剑(下)
  “注意……碰撞……”
  当急促的叫喊声由“铁公爵”号的后桅杆嘹望员发出时,身处这艘英国旗舰后甲板的战斗人员莫不惊恐万分地望着从左舷方向直冲过来的德国战列舰,尽管对方只是一艘满载排水量2万吨出头的拿骚级,而“铁公爵”的吨位比它多出一半,但在这更加靠近德国本土的海域,导致航行能力减损甚至丧失的舰体损伤是英国人更不愿意看到的。
  战斗尚在进行,舰上的普通英国水兵只听闻“本邦”和“猎户座”已经战沉,根本不知道它们遭到德舰撞击而致最终的厄运,但看到敌方战舰如野兽般猛扑而来,他们心中的惊惶与恐惧如出一辙。
  眼看威风凛凛的德国战列舰就要撞上舰尾,“铁公爵”号舰长亚历山大·路德维奇·达夫少将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冷静。他无视恶劣天气,率领数名军官坚守在舰桥观测台上。这里仅仅搭设了防雨蒙布,每当大浪袭来,他们几乎是站在水里指挥战舰,身上的雨披根本不能阻挡海水的浸透,而且随时有被弹片击中的危险,但这里是舰桥上唯一能够全向观察侧方和后方情况的位置……
  “左满舵!左轮机倒车!”
  达夫少将嘴对着传音筒,竭力撕扯着嗓子,以对抗恶劣环境的干扰。
  传音筒内立即传来了下方舵手铿锵有力的应答:“明白!满舵左!倒车左!”
  在轮舵偏转和桨叶反转的双重作用下,这艘原本右转避敌的英国主力舰迅速做出反应,庞大而沉重的舰体稳住了姿态,尖利的舰艏不再朝着顺时针方向偏转——当它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中反向移转的时候,舰尾同那艘德国战列舰艏部的距离仅剩十数米,它们仿佛是两艘相邻停靠的战舰,双方舰员可以清楚无比地观察到对方舰舷所有的细节!
  相同的时刻,两艘战舰上的两千余名官兵莫不悬着一颗心等待碰撞的到来。时间飞快地流转,预期中的巨大碰撞和震动却没有出现,处在上层战位的舰员们惊讶地看到对方的舰舷不断向后移动,双方久久保持在抛物可及的横向距离上,直到敦厚的舰尾从视线中一闪而过,最终消失在黑暗当中。
  惊险无比地避过对手,“铁公爵”号的战斗舰桥顿时一片沉重喘气声。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但这并不意味着英国军官们可以定下心来继续执行他们的战术策略,刚刚错身而过的那艘德国战列舰拥有四座完好的三联装主炮,舰体和上层建筑未见明显的伤势,这意味着它理应具备充足的战斗力。即便撞击不成,它仍能够在极近距离以高密集度的主炮火力猛轰英国旗舰!
  炮声还未袭来,“铁公爵”号主桅杆上的瞭望人员猛然发现左舷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另一艘德国战列舰的浑厚舰影,刚才的惊魂一刻显然给英国舰员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瞭望哨竟毫不迟疑地向舰桥通报:左前方发现敌舰,正朝我舰冲来!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联通舰桥、观测台以及射控指挥室的传音筒内传来达夫少将那充斥着环境噪音的吼声:“回舵,左轮机正转,集中火力攻击左前目标!”
  舵手飞快地转动舵盘,唯恐迟一秒就会造成致命的后果。
  在这之后,面色稍有缓和的约翰·杰里科用他那冷板的腔调下令道:“给‘百夫长’发信号,让它掩护我们撤出战斗!”
  话音刚落,舰尾方向传来颇为清晰的咚咚炮声。转瞬之间,响亮的爆炸声接踵袭来,“铁公爵”号就像是在拥挤人群中受到推搡的壮汉,舰体不可避免地在原有状态上出现了新的摇摆趋势。不等人们适应这种节奏,突然间,舰体猛地一颤,震耳欲聋的轰响直冲耳膜。
  身陷敌阵,形势本就十分微妙,这个爆响瞬时让“铁公爵”号上的无数颗心重新悬起!
  “舰尾中弹!”
  传音筒里很快传出舰长达夫少将的声音,停顿了两秒,这位刚猛的战舰指挥官又道:“伤势应无大碍!”
  听到这句话,杰利科和他的参谋军官们总算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舰上的射击指挥室传来“各主炮装填完毕,将向左前敌舰实施交替开火”的报告。全舰统一射击指挥系统并非德国海军所独有,事实上,英国海军在这方面的研究起步最早,只不过在实际运用上稍晚于后来居上的对手。在射击指挥室的有序调度下,舰上的13.5英寸主炮早已对准了目标,只等开火的指令一到,便发出声威慑敌的雷鸣咆哮。
  半数主炮开火之后,舰桥上的多数军官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右前方海面。借助炮火的光亮和来自“百夫长”号的探照灯,可见此次射击的弹着点皆在目标近舷位置,舰上主炮无需调整参数即可继续射击,6英寸口径的单装副炮则处于自由射击状态,有的已经找准目标,有的还差之甚远。
  与这些占据“多数”的军官们不同,长着一张“复活节雕像脸”的约翰·杰里科颇为警惕地注视着右舷后方,先前遭到“铁公爵”与“百夫长”联袂攻击的那艘德国主力舰仍可见火光浓烟,它刚刚似乎又遭到了“百夫长”号的一轮近距离齐射,航速有明显的减失,但顾及旗舰的安危,“百夫长”号显然不能继续紧咬着它直至将其击沉。按照杰利科的设想,其余英国主力舰此时正在“乔治五世”号的带领下同德国舰队的主力舰艇展开对射,从而掩护“铁公爵”和“百夫长”实施快速的穿插攻击。
  “左舷海面发现敌方驱逐舰队!”
  一声惊呼让杰利科的军官们迅速将视线转移到战舰的另一侧。孤军冒进的一大风险就是随时可能遭到敌方轻舰艇的围攻,但为数不多的护航舰艇不足以形成有效防御,过多的护航舰艇又将制约战术灵活度。鉴于恶劣的海况极大地制约了轻舰艇的鱼雷攻击,为达成战术的突然性,杰利科未遣己方巡洋舰队和驱逐舰队大张旗鼓地开路护航,仅有直接附属于旗舰的防护巡洋舰“萨福”号和驱逐舰“橡树”号随行,而面对突然出现并企图撞击旗舰的德国战列舰,它们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惊险一幕上演。
  “我们撤退。”几个生冷的音节从杰利科的牙缝中吐出,距离稍远的军官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舰队司令刚刚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注意!本舰转向撤离,并发信号通知‘百夫长’!”
  舰队参谋长查尔斯·马登中将用嘹亮的嗓音让这些心神不宁的同僚们各归其位。他是英国本土舰队前任司令官乔治·卡拉汉爵士的旧属,在这支攸关英国命运的主力舰队供职多年,对它的舰艇、人员以及各种传统都烂熟于心,而约翰·杰里科早期供职于大西洋舰队和海军部,从1913年才开始在本土舰队任副司令,直到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天才正式接任本土舰队司令一职,两者的配合必不可少,有时甚至关系到舰队作战的成败。
  接到指令,舰长达夫少将依然坚守在观测台上,并通过传音筒把“右转16个罗经点”的指令下达给战斗舰桥内的舵手。战舰主炮的第二次轮替射击不出所料地取得了直接命中,出现在右舷前方的那艘德国战列舰也没有摆出一副冲上来搏命的驾驶,而是试图利用主炮数量优势展开近距离的对攻,舰员的观瞄射击非常精准,却始终欠缺了一点运气,几轮快速而猛烈的炮火下来,依然只给英国旗舰造成不足为虑的近失伤害。
  就在“铁公爵”号转向撤出战斗的时候,与之策应的“百夫长”号却同时陷入四艘德国战列舰的围攻。与“铁公爵”碰撞未成的拿骚级战列舰“莱茵兰”号位于它的左舷,并将12门射速可达每分钟3发的11英寸主炮转向这艘乔治五世级战列舰;遭到重创但仍在坚持战斗的凯撒级战列舰“凯瑟琳”号,它尚有4门12英寸主炮和一些副炮可独立实施观瞄射击;在“凯瑟琳”的正前方,同级战列舰“路易波特摄政王”号因受坚守阵列的命令限制,只能以4门后主炮和部分副炮攻击“百夫长”;参与围攻的第四艘德国战列舰是“图林根”号,遵从舰队临时旗舰的指令,它从“凯瑟琳”与“路易波特摄政王”之间穿过,顺势右转,径直冲到了“百夫长”号右舷后方猛轰敌舰。
  “凯瑟琳”和“路易波特摄政王”一个受损严重,一个位置不佳,真正让“百夫长”号大吃苦头的反而是两艘先期建造的老式无畏舰。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它们的11英寸穿甲弹频频击中“百夫长”,造成两座主炮塔损坏,舰桥和甲板舱室多处起火,左右两舷皆有上层装甲带被击穿或震裂的情况,燃油舱内的重油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泄露。若是处在正常的舰队交战状态,“莱茵兰”和“图林根”的11英寸舰炮很难对英国乔治五世级战列舰的重点防御部位构成威胁,但在这片混沌之海,它们就像是从盾牌后面突然刺出利剑,令对手防范不及。
第50章
汉尼拔之阵
  当“凯瑟琳”、“路易波特摄政王”、“莱茵兰”、“图林根”四舰围攻“百夫长”的场面出现在这片受到雨暴侵袭的混沌之海时,为了更好地观察战斗局势的变化,夏树穿上雨披,带着望远镜,同另外几名军官一道来到战斗舰桥上部的观测台。这个观测台整体呈长条形,看起来像是横搭在圆筒上的筷子盒。从观测台的两端能够将舰艏、舰尾以及整个舷侧的情况尽收眼底,亦能够便捷地观察后方海面,但它除了及腰的护墙就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甚至不能够遮风挡雨。在日常演习操练中,军官们为图直观方便而在观测台上运筹帷幄,而在实战当中,这里随时可能受到弹片的侵袭,并不是稳妥可靠的指挥战位。
  狂烈的风卷着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睁着眼睛尚且不易,要从这忽明忽暗的海面上辨察战斗形势就更是困难了,但夏树可不是初入海军的雏鸟。整整十年,他从一名海军学员成长为职业军官,饱尝烈日暴晒、风吹雨打的滋味,正是这艰苦卓绝的海上军旅生涯,给了他真正脱胎换骨的机会。在临时旗舰的舰桥观测台上,他以坚韧的身姿傲然矗立,时而目测这场海战的整体战况,时而配以望远镜观察各处战斗细节,头脑中很快形成了一幅立体的战场形势图:杰利科的这支主力编队,战列舰数量明显少于德国舰队,但他的超无畏舰每一艘都是非常难啃的硬骨头。如果把这一晚的海战比作一场盛宴,贝蒂战巡舰队就是一盘可口美味、易于消化的鱼子酱,正适合餐前开胃;伯尼的老式无畏舰编队是一条鲫鱼,肉质鲜嫩但鱼刺众多,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解决;而杰利科的主力无疑是这场盛宴的正餐,一份浓香四溢的烤羊排,洒满了孜然和胡椒,呛鼻、灼手,而且肉紧骨硬,必须手口并用、不遗余力,方有机会享受这营养充分、嚼头十足的美食。
  在夏树眼里,大英帝国举世无双的强大舰队已然成为德国海军的美味佳肴,可海战的过程远比吃一顿大餐充满波折和悬念。一贯谨慎的杰利科居然亲率旗舰“铁公爵”及一艘乔治五世级战列舰杀入德国舰队的阵列,差点把德国海军第一流的主力舰——“凯瑟琳”号,一举击沉。现在,四艘德国无畏舰近距离围攻一艘乔治五世级,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四分钟,至少有十发大口径炮弹和数量难以估计的副炮弹直接命中,但它左冲右突,看起来依然战力不减。
  遵照先前的战斗指令,配属第3战列舰分队的两艘老式无畏舰已分别从“国王”号前方和后方海面穿插而过,兰斯的利剑傲然出鞘,夏树相机立断地展开微操——以前部探照灯向“凯撒”号发出右转指令,本舰随之右转,以后向探照灯给“阿尔伯特国王”号发送灯光信号,令其紧随本舰机动;以右舷信号灯向实施穿插攻击的“赫尔戈兰”、“奥尔登堡”、“威斯特伐利亚”等舰发令,要求它们保持编队继续前进,必要时不惜采用撞击战术牵制对面的英国主力舰艇。
  在这个通讯技术并不足够发达的年代,夏树的战术微操实际运用起来难度极大,如何准确辨别灯光信号就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幸而公海舰队在开战前有充分的准备时间,而这场雨暴的到来也迫使双方舰队在极为狭小的海域展开厮杀,相隔数百米,通讯兵们还是能够辨认出与己对应的彩色信号灯——发出信号者只需在探照灯前放置或红或绿的淡色纸片,再加上适当的战前演练,理应能够达成预期效果。
  在夏树的注视下,前方的“凯撒”和后方的“阿尔伯特国王”相继右转,而在临时旗舰转向之后,他下令向“路易波特摄政王”号发出信号,解除先前保持阵列的命令,让它用全舷火力对付已经转向撤离的“百夫长”,而此时的“莱茵兰”和“图林根”简直就是两艘身形略小一号的护航舰,它们一左一右地陪在“百夫长”左右,用凶悍的炮火不断轰击这艘遍体伤痕却依旧在坚强奋战的英国战列舰。
  几乎只是一转念的功夫,体型雄武的“百夫长”号已是焰光频闪、浓烟冲天,五座主炮塔似乎已有三座哑火,舰上的副炮所剩无多,以望远镜看去,从舱门和破损处窜出的火舌舔舐着每寸甲板,整艘战舰已沦为人间炼狱,“凯瑟琳”号曾经蒙受的创伤不仅如数奉还,看样子还给付了丰厚的“利息”。
  枪弹可及的战场彼端,在炮火、照明弹以及探照灯的映照下,以四艘超无畏舰压阵的英国无畏舰群早已显露身形,这些主力舰艇虽未追随旗舰直刺对方阵列,却也在交战过程中对德国舰队施以重压。它们的炮火一度让“阿尔伯特国王”号的指挥通讯系统陷入瘫痪状态,使德国舰队无法集中精力对付强行穿插的“铁公爵”和“百夫长”。当“百夫长”陷入德国战舰的围攻之时,英国舰队又将炮火集中于“路易波特摄政王”号和“莱茵兰”号。结果前者挨了两颗大口径穿甲弹,右舷装甲带被撕开了一个大裂口,经紧急损管和平衡注水才勉强脱离险境,而后者的运气还不算太坏,英国人的重磅炮弹只打穿两处煤舱,爆炸引发的火势很快就被扑灭。
  乍一开始,德国舰队航向正南,而英国舰队由西南朝向东北航行,经过十余分钟的交战,英国舰队已处于德国舰队航路后方,饱受德国舰队炮火打击的“百夫长”号为避免在不利阵位同“莱茵兰”号的发生碰撞,连续转向而独自落在了后头。处境不妙的“百夫长”号仍在苦苦支撑,而率队突击的英国旗舰“铁公爵”号这时候却不见了踪影。
  任何一场战役中,交战各方的指挥官都想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抓住破敌制胜的机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真正看清战场形势。在这夜已深沉的日德兰半岛海域,海风正劲,雨势不减,一根根明亮的探照灯光柱仿佛射向了无垠的深邃空间,能够看到的往往只是形同幕布的雨点和扭曲翻滚的浪涛,每当炮焰消逝,敌方战舰的身影总是瞬间消失在茫茫黑暗当中,但是,这些海上的钢铁巨兽并不具备随意跳跃的能力,它们的行踪有迹可循,它们的航速和航向通常是缓慢渐变的。
  从某种角度看,双方指挥官就像是在下一盘盲棋。
  经过错落有致的转向调整,德国舰队的13艘无畏舰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勺子状,“凯撒”、“国王”、“阿尔伯特国王”和“赫尔戈兰”、“奥尔登堡”、“威斯特伐利亚”这三新三旧六艘无畏舰构成了突前的左翼包抄力量,“路易波特摄政王”、“凯瑟琳”和“莱茵兰”、“图林根”这两新两旧四艘无畏舰在中路猛攻“百夫长”,而“波森”、“拿骚”、“奥斯特弗里兰”这三艘有伤在身的老式无畏舰构成相对薄弱的右翼。不经意之间,德国海军的无畏舰群摆出了前任德国陆军参谋长阿尔弗雷德·冯·施利芬最为推崇的迦太基阵形,若英国舰队为解救“百夫长”而冲击德国舰队中段,它们必然遭到德国舰群的三面夹击,尤为强大的左翼更将切断它们的退路!
  对自己的棋阵,夏树了然于心,而对手的动向,他观察到的以及从己方舰艇获悉的情况是片面的、零碎的,有时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唯有从中梳理出正确的头绪和线索,找准最佳的攻击时机,才能在这样一场局面纷杂的海战中占得先机,单纯的伺机而动必然造成处处被动的不利形势。
  雨幕遮天的海面上,夏树一面令通讯人员向“凯撒”和“阿尔伯特国王”两舰拍发“停火隐蔽,向我靠拢”的战术电报,一面令舰员们关闭除舰艏和舰尾航标灯外的所有外部光源,宛若一座钢铁堡垒的“国王”号在墨水般的黑暗中悄然前行,两盏若隐若现的信号灯就像是深海怪鱼用来吸引猎物的诱饵。不多会儿,舰艏前方和舰尾后方相继出现了同样光泽的幽冷灯盏,侧耳倾听,风雨浪声的背后是沉闷的隆隆轰响声——为了保持高度的战术协调性,这三艘德国主力舰不惜冒着发生碰撞的危险将间距缩小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
  此时在“国王”号的右舷方向,“赫尔戈兰”、“奥尔登堡”、“威斯特伐利亚”保持着齐头并进的阵列,前主炮不断轰击英国舰队,后向主炮频频朝着千米之外的“百夫长”号开火,因而显得威风八面、气势滂沱。在它们火力强劲的三联装主炮面前,对面的英国舰队炮火居然稀疏了下来,如风暴般连片闪动的炮焰很快只剩下了寥寥无几的橘色光点,炮弹绵软无力地落在或近或远的海面上,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震慑力。
  对于这一不同寻常的变化,夏树尽收眼中,他遂令通讯人员向兰斯将军所在的“赫尔戈兰”号拍发电报,令其闭灯停火并转向右前方海面,紧接着又以功率小、光度弱的信号灯向“凯撒”和“阿尔伯特国王”发出“随我右转90度”的简短指令。
  随着各舰近乎同步的转向,之前在舰艏和舰尾方向摇曳晃动的幽暗信号灯换到了“国王”号两舷方向,距离稍有增加,但三艘新锐无畏舰依然保持着非常紧凑的队形。它们很快从兰斯编队后方驶过,而此时除了围攻“百夫长”的战斗产生大量光焰声响,周边海面异乎寻常的安静。很显然,双方指挥官都准备给对方来一个措手不及,但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自己大吃一惊。
第51章
短兵相接
  狂风恶浪之中,战斗排水量4000多吨的“德累斯顿”号大幅度地摇摆着,五六米的巨浪轻而易举地涌上甲板甚至漫到舰桥。在这样的海况下,莫说操炮射击,能够控制舰艇航向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忍着海上的颠簸之苦,360余名舰员牢牢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自舰队起锚出港已有23个小时,进入交战状态也过去了7个多钟头,紧张的气氛、恶劣的海况以及不容一丝失误的战斗过程都加倍消耗着人们的精力和体能,而眼下的舰况根本没办法烹煮热食,人们只好就着凉水大嚼巧克力、罐装牛肉,然后趁着战斗间隙闭目养神,尽管谁也没办法让自己摆脱地心引力稍稍打个盹。
  舰桥上,穿戴齐整的德国军官们神情严峻地注视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面。相比于恪尽职守的普通舰员们,他们更清楚自己这艘战舰所执行的任务和承担的风险。不久之前,他们用鱼雷击沉了一艘受损严重的英国装甲舰,这固然给“德累斯顿”号的舰史增添了值得夸耀的一笔,但看到那些幸存的英国舰员在怒涛汹涌的海面上挣扎,除少数能够撑到被救起,大部分人很快就被淹没在浪涛当中,极其残酷的一幕给胜利者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警示:要想活着回到家人身边,最好别让你的战舰沉没。
  可是,作为一艘从属于主力舰队的侦察巡洋舰,“德累斯顿”号的任务几乎与生俱来:侦察、警戒、巡逻、探路以及在必要的时候挡枪或补枪。毫无疑问,只有最后一项是轻松而又愉快的,但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更多时候,它和在它上面服役的人们只能顺应命运的安排。
  在这远离己方主力舰艇的海域——这种“远”不是指绝对距离,而是一种心理感官,是完全看不到友舰身影的孤寂,“德累斯顿”号带着一群茫然而忐忑的舰员朝着更加深邃的海域驶去。尽管它此时仅有最高航速的三分之二,但司炉工们将12台燃煤锅炉烧足了蒸汽,以便军官们随时提高航速,而在主副桅杆的敞开式露天瞭望台,勇敢的轮值舰员用捆缚的方式把自己固定在条件舰舷的岗位上,他们努力在狂风暴雨中努力睁大双眼,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敌情。
  1时37分,这场发生在日德兰半岛海域的大海战即将迎来最后的高潮,“德累斯顿”号上的瞭望人员突然在前方海面发现了一个黯然闪烁的光点,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这密不透风的雨幕有效遮蔽了人们的视线,距离稍远根本发不现这些发出幽暗光芒的舰艇航行灯。根据这些航行灯的位置和往常的经验,德舰瞭望人员推断出两艘大型舰艇的存在,而且随着双方距离的缩短,他们很快从雨幕背后依稀辨认出战列舰的轮廓。一艘位于“德累斯顿”右舷前方,一艘处在它左舷前方,雄浑硕壮的朦胧身影逐渐显现……
  得到瞭望哨传来的警报,德国军官们同样被眼前的场面震惊得无以言表。此时双方的距离仅有数十米,这两艘强大的英国战列舰甚至不需要动用主炮,弹指之间便能够用舷侧的副炮将“德累斯顿”打成筛子,“德累斯顿”除了直接撞击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威胁到英国主力舰——从甲板位置发射的鱼雷需要一定的运行距离才能正常发挥战斗效用。
  在吨位不及对方五分之一的情况下,弱小的一方必是死伤惨烈的一方。
  迟疑了几秒,舰上的德国军官突然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于是急令战舰转向。险到极处,“德累斯顿”号的舰艏几乎是贴着敌方战舰的舰舷拐过,而除了桅杆上的德国舰员能够窥探英舰甲板以上的情景,其余人员所见只是一堵宽大雄伟的钢铁长墙。
  距离由近而远,英国战舰在德国舰员眼中的廓形重新变得朦胧模糊了,可“德累斯顿”还没完全遁离,英舰上的警戒瞭望人员就发现了这一侧的异样,他们随即发出信号核实对方身份。此时“德累斯顿”号上的德国人并不知道对手已经更换了识别灯码,仍以早先受到的代码做出回应。对面的英国人亦不清楚“本邦”和“前卫”曾因为身份识别的误会而造成了严重的误伤事故,见识别信号不对,他们毫不犹豫地拉响警报,舰上随之亮起了刺眼的探照灯光,外观具有典型的德国巡洋舰特征的“德累斯顿”号很快显现在光照之下。舰上的德国指挥官遂令射击,严阵以待的德国炮手们也抢在对手开火之前发炮,“德累斯顿”舰尾方向共有两座双联装6英寸舰炮,其中一门遵照指令挑高炮口发射照明弹。片刻之后,在低垂的雨云下方,一枚德制照明弹绽放出强烈的白炽光,在它的照耀下,德国人当即意识到行驶于这片海域的英国战舰并不止是“德累斯顿”先前差点撞上的那两艘。一座座巨大的三角桅杆在狂风骇浪中傲然耸立,庞大的舰身一一荡开波涛,在海面上留下了深深的水痕,英国皇家海军最强大的战舰正列队朝西南方向挺进!
  既然行踪已经暴露,这些英国战列舰便不再隐忍潜行,它们当即以密集的副炮火力猛轰“德累斯顿”号,一门门威风赫赫的主炮则早已指向那些蹂躏“百夫长”的德国战舰。震耳的炮声宣泄着复仇的怒火,夺目的炮焰表现出强者的狂傲。重磅炮弹的尖利啸声划破长空,它们带着势不可挡的恐怖摧毁力砸落海面,猛烈的爆炸竟成山呼海啸之势。因横阻在“百夫长”与英国舰队之间,德国战列舰“莱茵兰”和“图林根”所受到的攻击最为猛烈,尤其是“莱茵兰”号,炮弹爆炸产生的惊涛狂浪一遍遍冲刷着它的舰体和甲板,弹片打在装甲和舰壁上当当作响,周遭的海面更像是烧开了的水,不停地翻滚沸腾……
  杰利科的“铁公爵”带着英国舰队杀奔回来,而顽强的“百夫长”号陷入包围已有十数分钟。纵然拥有一流的防护设计,它也难敌德国舰群的四面围攻,舰上的火势越燃越大,后舰桥、烟囱柱以及舯部的上层甲板舱室皆呈坍塌状,主副火炮沉寂多时,水线装甲更是满目疮痍,航速也减慢到了10节左右,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战沉。在这种情况下,不屈的英国人并没有升起白旗,而是继续利用舰上的水下鱼雷发射管进行反击,但眼下的海况实在过于恶劣。对于近在咫尺的德国战舰,他们先后两轮施射,六条鱼雷却无一中的。
  德国舰队左翼,“凯撒”、“国王”、“阿尔伯特国王”这三艘新锐无畏舰仍在沉沉雨幕中向东疾驰。居中的“国王”号上,夏树冷眼观望着疯狂开火的英国舰队。他相信,除了解救友舰,杰利科的作战意图依然同前——不奢望扭转战局,但至少也要击沉几艘德国主力舰。鉴于英国主力战列舰装备着当前威力最大的13.5英寸舰炮,德国的主力舰艇并非无懈可击,特别是早期建造的拿骚级和赫尔戈兰级,重点部位的防护装甲尚不足以抵挡敌人的近距离射击。运气好一些的话,杰利科的铁公爵级和乔治五世级完全有可能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干掉“莱茵兰”、“图林根”以及伤势较重的“凯瑟琳”号。
  在运气决定海战走向之前,位于德国舰队右翼的三艘老式无畏舰,“波森”、“拿骚”、“奥斯特弗里兰”,猛然以一阵持续、快速的炮火提醒对手:忽略自己将是一个极其严重的失误。
  在射击速度上,德国老式无畏舰的11英寸舰炮以每分钟3发为标准,英国无畏舰的12英寸舰炮为每分钟1.5发,而到了13.5英寸口径,英国舰炮的射击速度已相应下降到了每分钟1.4发。在中远距离的炮战当中,双方战舰需要消耗较多的时间在校正弹着点上,绝对射速的差距并不那么致命,但在眼下这种海况恶劣而距离极近的炮战中,唯有高射速才能够相应弥补射击精度的缺失。
  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三艘德国老式无畏舰就令英国战列舰队的先导舰挨了四炮,紧随其后的战舰也吃了两发炮弹,虽然它们没有出现明显的损伤,也没有酿成糟糕的火灾,但谨慎的杰利科怎能对这样的威胁视若无睹?很快,英国舰队阵列中有两艘战列舰将炮口调转过来轰击“波森”号和“拿骚”号,在800多米的距离上,它们的炮火也很凶狠,首次射击就有一发命中“波森”,德舰当即燃起大火,接连的近失弹也对“拿骚”的观瞄造成了干扰,只有“奥斯特弗里兰”得以保持原有的射击状态。
  眼看那些英国主力战舰被炮火映照出的廓形越来越近,夏树等待的时机已经到来,他沉着冷静地让通讯人员向兰斯直接指挥的三艘无畏舰发电报,令其密切协同、相机行事,然后通知“凯撒”和“阿尔伯特国王”,让它们随本舰一同向对手发起突击,必要时不惜展开海上白刃战。
  舰上通讯人员刻不容缓地拍发电报,就在进攻号角行将吹响之时,“国王”号右舷方向突然亮度陡增,只见一团巨大的火球从那艘受围攻的英国战列舰上腾起,这样的场面只有在弹药库发生剧烈爆炸时才会出现……
  以一敌四并且一直在苦苦支撑的“百夫长”终于轰然倒下,受此刺激,杰利科舰队的炮火似乎变得极致疯狂,几乎在转眼之间,“莱茵兰”、“图林根”以及“拿骚”相继遭到命中,填充苦味酸炸药的英制穿甲弹基本上每击都会引发火势,而德国战舰上的火光又为英国战舰的瞄准提供了便利。
第52章
白刃搏杀
  400米,在使用黑火药和前膛炮的风帆战舰时代已经超出了有效战斗距离,而在蒸汽机驱动的巨舰大炮时代,这样的海战距离给人的感觉像是面对面的刀剑搏斗,每一次命中都可能造成致命伤进而结束这场战斗……
  在距敌大约400米时,飘扬着德国海军旗、舰队旗舰旗和海军上将旗的“国王”号战列舰突然打开探照灯,明亮的光束径直射向舰艏前方的英国战列舰,那是一艘德国人非常熟悉的乔治五世级。就在战前一个多月,它们编队造访基尔,并接受德国海军人员登舰参观,强悍的武备和宏大的舰体给德国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与“国王”号结伴而行的德国战列舰“凯撒”号和“阿尔伯特国王”号依葫芦画瓢,在打开探照灯的同时,那些粗黑的炮口齐齐指向敌舰。
  浪涛涌起,舰艏上昂,德国人并不需要等待浪涛的回落。只见三艘德国战列舰的前向主炮敏捷地压低炮口。顷刻间,炽烈的炮焰在炮口前方绽放,浓浓硝烟在探照灯下迅速消散,爆炸的火光随之出现在对面的三艘英国战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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