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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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德国舰队的先导战舰迎面冲来,指挥这艘英国战列舰的帕博上校顿时慌了神,他原本打算发挥全舷齐射的火力尽速干掉对手,可如果是野蛮撞击而非文明式的炮战,以己舷侧对敌舰艏几乎是最糟糕的态势。
  意识到对方的航速已经成为致命的利器,帕博上校一面下令满舵左转,一面寄希望于装填中的主炮火力。在“恶魔之眼”的映照下,两舰的距离迅速缩减,瞭望台上的英国舰员已惊讶地望见了对方桅杆上的舰队司令旗!
  咚……咚……咚咚……咚……咚……
  舰舯、舰尾的六门13.5英寸主炮因为之前未获射击角度,此刻是第一次开火。在这之前,炮手们仅从射击指挥室得到方位和距离的指向性数据,他们必须结合自己的观瞄确定最终的射击参数,再由射击指挥室根据初次射击的弹着点散布情况进行校正,但眼下的形势已经不由得他们从容调整了。若能一击即中,还有机会将对手的野蛮冲撞扼杀在终点线前,否则的话,胜败存亡将交由命运做出决断。
  区区两三百米的距离,人们的直观感觉是稍作瞄准就能命中,即便稍稍偏离,也能够对目标构成近失伤害,可大大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六发炮弹不但无一命中,有两发居然偏出百米之遥,最近的一发也只打在了舰艏前方十数米处,看似壮观的水柱完全不能阻挡钢铁战舰的强势突进。
  一转眼,“猎户座”压低至水平角度的四门前主炮接连咆哮起来。在这肉眼足以看清对方信号旗的距离上,炮弹明明都是直奔敌舰而去,却没有一团爆炸的烈焰如愿出现。四发13.5英寸口径的穿甲弹要么擦着“腓特烈大帝”号舰桥飞过,要么在高耸的烟囱上钻出一对弹眼,还有两发一左一右地落在了舰艏侧旁,能否炸穿舰体装甲不说,阻止对方的最后一次机会就此溜走。
  在“即将发生碰撞”的警告声中,“腓特烈大帝”号上的军官和水兵们在深呼吸的同时纷纷抓紧手边的固定物,而在数度与死神擦肩的战斗舰桥内,视忠诚和荣誉为生命的高级军官们都意识到这是一次铸就毕生荣耀的机会,他们各自正冠整衣,以从容不迫的姿态迎接军事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冒险。
第46章
英雄的时代(下)
  47个月前,“腓特烈大帝”号在汉堡伏尔锵造船厂缓缓滑下船台,那一刻,军人踌躇满志,民众欢欣鼓舞,绝不会有人料到,这艘以旗舰规格设计建造的新式战列舰会在英德大战中连续撞击敌舰,否则的话,工程师应该给它装上传统撞角,并在舷侧披挂额外的坚实重甲。
  1914年8月8日凌晨0时23分,与英国战列舰“本邦”号发生碰撞后仅仅7分钟,搭载德国公海舰队司令冯·英格诺尔海军上将、参谋长约阿希姆王子等一干指挥人员的“腓特烈大帝”号又一头撞上“猎户座”号。没有爆炸的烈焰与硝烟,没有摩擦的火星与刮刺,只伴随一声摄人心魄的轰然巨响,两艘三万吨的战舰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腓特烈大帝”号的舰艏像用斧子猛砍树干,一口气切开了对方那穿甲弹难以撼动的12英寸主装甲,由左舷狠狠插进了“猎户座”号舰体后部,撞击点在它三号和四号主炮塔之间的后舰桥位置,大致位于它纵线的四分之三,而切口深度接近十米,几乎触到了战舰的中轴线!
  猛烈的碰撞使得两艘战列舰都出现了极为剧烈的震荡,巨大的惯性让许多未固定物体原地飞了出去,17名英国舰员因此落水,但“猎户座”号只沉寂了片刻,左舷的6英寸副炮便急不可耐地狂吠起来,炮弹齐齐轰向“腓特烈大帝”号的舰桥,只是这些炮弹根本奈何不了德国旗舰13.8英寸厚的舰桥装甲,它们悉数发生了偏跳,而装备皇家海军的维克斯机枪也徒劳地扫向“腓特烈大帝”号的甲板和上层建筑,陆战队军官们则准备发动一场看起来属于风帆时代的跳舷进攻……
  以自己的舰艏撞击对方的舷侧,“腓特烈大帝”号无疑处在优势位置。它的舰艏部位如同卷刃的剑,整个发生了严重的变形,甲板高高拱起,水下部分成了踩瘪的铁皮盒子,锚机舱、水密舱悉数损毁,但伤势未及前部弹药库,只要妥善封闭相应的水密舱门,战舰并无倾覆之虞,只是难再以较高航速在惊涛骇浪中傲然巡游。英舰的左舷枪炮密集射击,德国旗舰右舷前部的双联装6英寸副炮也逮到了发挥威力的机会,而舰桥侧旁的88毫米单装副炮和舰桥上方的37毫米机关炮亦不失时机地朝对方猛烈开火。除了坚厚的舰桥是这些炮弹无法威胁的,其他甲板建筑任由它们“挑选”。“猎户座”号舰桥后方、桅杆之间的区域因此留下了不计其数的弹孔。
  与中小口径枪炮隔靴搔痒式的攻击不同,在这种近乎零距离的状态下,两艘战列舰的主炮具备彻底结束战斗的能力,但任何一艘战舰因弹药库遭袭而引发全舰大爆炸,另一艘战舰也必然受到波及,甚至可能出现同归于尽的结果。不过,没等双方指挥官在是否动用主炮轰击对手的问题上产生纠结,也没给英国海军陆战队员们展现他们英雄气概的机会,两艘战舰便已经摆脱了这奇异的合体状态。等待它们的将是截然不同的命运——“猎户座”号左舷遭受的可不是大口径穿甲弹的撕裂性创伤,而是深入脏腑、伤及脊骨的重击,切口位置的防雷舱、燃油舱、水兵舱以及底部水密舱乃至舰体的双重甲板完全遭到破坏,汹涌海水直接灌入锅炉舱,并且沿着水密舱上层的功能舱室和舰内通道迅速蔓延,战舰以非常明显的速度向左倾斜,而当倾斜角度超过维持舰体平衡的极限状态,倾覆也就无可避免。
  至于这场重大交通事故的肇事者,“腓特烈大帝”号,航行方向在撞击中调转了60度,分离之后越过“猎户座”的航迹向南驶去,其舰体因为前部舱室的大量进水而一度前倾10度,舰艏甲板没入海水,航速锐减至8节。
  与此同时,先前同德国旗舰发生碰撞的英国战列舰“本邦”号已在“凯撒”、“国王”、“阿尔伯特国王”三艘德国无畏舰的围攻下变成了一大团漂浮在海面上的燃烧物,坚厚的舰体装甲和良好的抗沉设计使它不像英国战列巡洋舰那样很快爆炸或者倾覆沉没,但在既无攻击力又不能自由转向的情况下,它俨然成了德国炮手们展开夜间射击训练的绝佳标靶。“本邦”号的最后时刻还没到来,“凯撒”、“国王”、“阿尔伯特国王”便开足马力前去支援旗舰“腓特烈大帝”号,而在此后的十数分钟里,顽强的“本邦”号又接连遭到“路易波特摄政王”、“凯瑟琳”、“赫尔戈兰”、“奥尔登堡”、“威斯特伐利亚”等德国战舰的轰击。直到0时40分,它才伴着一阵猛烈的爆炸从海面上彻底消失。
  英国铁公爵级战列舰的防御水平可见一斑!
  当许多参战的德国海军官兵惊叹于英国海军主力舰出色的防护能力之时,他们自己的主力战舰——公海舰队总旗舰“腓特烈大帝”号,亦向对手展示了德国造船业的精湛技艺。经过了先前的战斗以及两次非常态的战舰碰撞,它的进水量一度达到了2200吨,接近理论上的危险极值,舰上的人员伤亡也超过了300,相当于满编人员的25%。结束了同“猎户座”的亲密接触之后,大多数损管人员都集中到了中前部的底层舱室。为了增加战舰浮力,让接近海面的甲板相应升高,30名潜水员分成5组,他们逐个进入那些灌满海水的舱室,想尽一切办法堵塞隔舱之间的破口,危险的涡流和舱壁破损处的锐角时刻威胁着这些勇士的生命。凭着超乎想象的勇气和毅力,损管人员成功修复了一部分水密舱。随着后部舱室的平衡性注水和前部舱室的全力排水,“腓特烈大帝”号又逐渐恢复到了水平状态,航速提高到11节,但是,这样的状况显然已经不适合继续率领德国舰队冲锋陷阵了。
  因为英格诺尔的沉默,资深参谋官霍费尔特上校等人绝口不提更换旗舰的事情,到头来反而是舰长卢比奇上校主动提出了这一建议,英格诺尔没有表示反对,夏树再度成为拍板者。因为小型交通艇难以在这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作长距离航行,“腓特烈大帝”号发信号召来了在附近游弋的大型鱼雷艇V-25,但用于过渡的交通艇还没放下,海面上又出现了第三艘英国战列舰。这个与铁公爵级相差无几的大家伙突然打开探照灯并以全舷火力猛轰德国旗舰,在六七百米的距离上,英国炮手们的准头出奇的好,大大小小的炮弹纷纷落在“腓特烈大帝”号周围,激荡的水柱迫使公海舰队司令部的军官们暂停转移。伤痕累累的“腓特烈大帝”遂以仅有的4门主炮和为数不多的副炮进行还击,但没过多久,它前甲板的一号炮塔被英国战舰的大口径穿甲弹命中,一阵猛烈的爆炸过后,这艘德国旗舰就只剩下舰尾方向的一座双联装主炮还能够正常开火,雪上加霜的是,舰上的无线电天线也被炸坏。面对气势汹汹的攻击以及随之出现的第四艘英国战列舰,它只好转向避战,以灯光信号调遣援手。
  战力充沛的“凯撒”号和“国王”号原本就已追近,它们没有理会翻沉倾覆中的“猎户座”号以及数量众多的落水者,而像是两头冷静狡猾的狼,在黑暗中悄悄观察目标的动向。直到进入合适的射击阵位,它们才双双打开舰上的大功率探照灯,用刺目的光柱牢牢锁定第三艘英国战列舰,然后以快速而猛烈的全舷炮火轰击对手,短短三轮齐射就取得了命中。距离稍远的“阿尔伯特国王”号很快加入炮击,它将自己的庞大身躯藏在雨幕当中,前几轮射击仅以4门前主炮开火,左转绕过“猎户座”号残骸之后,方以全舷火力轰击目标。
  初遭德国舰队后续舰只的炮轰,在“本邦”和“猎户座”之后登场亮相的第三艘英国战列舰——猎户座级三号舰“征服者”,一门心思地攻击基本处于伤残状态的“腓特烈大帝”号。尽管恶劣的海况大幅降低了舰炮的近距离射击精度,它的炮火依然接连取得命中,但德国的凯撒级战列舰拥有比英国铁公爵级更胜一筹的防护设计,坚厚的水线装甲顽强抵御着英舰的猛轰,坚实的筒楼式舰桥也在风暴般的炮火中岿然屹立。在舰上的部分照明、通讯以及观瞄设施先后遭到破坏之后,“征服者”号终于将炮口转向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德国战列舰“凯撒”号。紧随“征服者”的同级舰“雷电”号也应友舰的呼求将主要火力集中到“凯撒”号身上,意图一举将其打垮,但德舰后方炮焰频闪,打向“征服者”的炮弹越来越多。随着“本邦”战沉、“猎户座”倾覆的消息得到确认,英国大舰队总旗舰“铁公爵”号的无线电报促使“征服者”、“雷电”以及半途加入托马斯编队的“前卫”、“海王星”齐齐转向,主动与德国舰队脱离战斗。
  在英国战舰一一遁入雨幕之前,隶属于第1战列舰分队的几艘德国无畏舰照着它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猛轰一阵,却没能让任何一艘英国战舰因伤掉队,视线中最终只剩下了德国人自己的舰艇。这个时候,处在“本邦”和“猎户座”沉没位置附近的德国巡洋舰及大型鱼雷艇才将精力转移到救援英舰幸存者上。惊涛骇浪之中,水性再好的人也难以独力支撑几个小时。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没有任何一名英国舰员拒绝登上德国战舰,尽管等待他们的将是前途未卜的战俘生涯。作为战场上的生死对手,德国人并没有为难或者羞辱这些英国舰员,为国征战是每个军人的职责所在,何况这两艘英国主力舰上的官兵们拼死奋战,用英勇无畏的精神捍卫了英国皇家海军的神圣荣誉。
第47章
指挥官的判断
  0时51分,以德国海军上将冯·英格诺尔为军阶最高者的军官指挥团队离开“腓特烈大帝”号,搭乘V-25前往临时旗舰“国王”号。在这相对短暂的摆渡过程中,夏树异常警惕地关注着南方海面的动静,担心杰利科的主力舰队会突然出现。除了退出战列的“腓特烈大帝”,余下13艘德国无畏舰依然保持着单纵队阵型,而V-25的无线电设备也能正常运转,但这却是德国舰队指挥最不灵便的时刻,尚有13艘无畏舰——其中8艘为超无畏舰的英国舰队,此刻仍具备翻盘的实力。
  夏树最担心的情况终究没有变成现实,十分钟后,舰队司令旗和海军上将旗在德国海军最新服役的主力舰上升起。“国王”虽然不像“腓特烈大帝”那样配齐了各种专门的指挥通讯设施,但毕竟是在凯撒级下水之后才定型建造的新式主力舰,除了主副炮型号未变,从基础钢材、动力设施到光学、电气设备都经过了升级改良,软硬件条件皆得到优化,而且德国海军的舰艇设计团队在拿骚级、赫尔戈兰级的建造服役过程中摸索、积累了大量的经验,这些都使得国王级战列舰成为德国海军有史以来最至臻完美的无畏舰。
  登上“国王”号之后,夏树所作的第一件事不是熟悉这艘战舰的军官团队,而是询问这艘战舰最近十分钟接收到的所有讯息。舰长保尔·贝恩克准将看了看神情有些黯然的英格诺尔,向舰队参谋长报告道:“收到了两艘鱼雷艇拍发来的电报,通过对我方救起的英国舰员进行讯问,获知战沉的两艘英国主力舰是‘本邦’号和‘猎户座’号。据悉这支编队一个多小时前就脱离了杰利科的主力舰队,那支舰队目前行踪未知。”
  言罢,贝恩克准将向英格诺尔建议说:“是否向各舰拍发电报,通知它们我方旗舰已由‘腓特烈大帝’号临时改换为‘国王’号?”
  英格诺尔看了看夏树,夏树不假思索地答道:“暂时不用。”
  贝恩克准将有些惊讶地看着神情截然不同的两位长官,然后对这种微妙的形势有了大致的了解。他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站在一旁等待着舰队实际掌控者的抉择。
  夏树不急不慢地说:“根据舍尔的报告,杰利科的主力舰队早已摆脱我方第2战列舰分队全速北行,如未改变航向,他们应该处在我们正前方,随时可能从雨幕中钻出来。”
  听到这话,贝恩克准将以及周围的军官们纷纷转头望向舰艏前方,黑沉沉的夜幕中不见一物。以当下的可视距离,即便一整支英国舰队正千米之外汹汹前行,他们就算打开全部探照灯也很难观察到。
  “但如果我是杰利科……”夏树话锋一转,以换位思考的方式推测到:“我不会在失去战巡编队和数艘主力舰的情况下与旗鼓相当的对手硬拼,但也不会灰溜溜地撤走,而是利用环境的掩护耐心寻找机会——一击制胜的机会!”
  贝恩克准将问顺势问道:“那么以您的判断,对敌人而言最好的机会是在什么时候?”
  夏树的一双俊眉却轻轻皱了起来:“也许……就是刚才。”
  “趁长官们换乘旗舰的时候?”
  “不,是我们还在‘腓特烈大帝’号的时候。”夏树答道,“战斗的损伤让它成了一艘无法正常履行旗舰职能的旗舰。”
  贝恩克准将想了想,意识到舰队参谋长说的在理,遂点头道:“看来,我们的敌人确实错过了最佳时机。”
  自从离开“腓特烈大帝”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英格诺尔突然开口道:“那也未必。”
  包括夏树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集中到正牌的舰队司令官这里。
  “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往往在非常接近胜利的时刻放松警惕。”英格诺尔扫视众人,目光在夏树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深邃无光的海面。
  “难道他们会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直到我们返航到赫尔戈兰湾的时候才发动猛攻?”一名少校参谋官惊讶地揣测到。
  戈德上尉轻蔑一笑:“那样倒是简单了。我们只需要穿过布雷区,就能够轻松将英国主力舰队置于死地。”
  在英德两国正式开战之前,德国海军就已经开始按照近海防御计划广泛布设水雷,赫尔戈兰湾以及附近的重要水道皆已形成雷场,安全通行的路线只掌握在公海舰队的少数高级军官手中。这些安全线路可以通过固定式浮标进行确定,即便是在完全没有自然光线的夜晚,德国舰艇也能够进出其中,但如果海浪非常恶劣,那么因为测距失误或锚雷链条断裂而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凭借自己对英格诺尔的了解,夏树不难顺着他的思路找出答案。若是寻常,他必是要给英格诺尔留足颜面的,可这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海战容不得指挥官有优柔寡断、踌躇不前的性格,所以夏树以教训的口吻对戈德上尉说:“不,长官的意思是在我们觉得敌人不会进攻的时候,比如……我们刚刚与舍尔舰队和后援编队会合一处,看起来阵容齐整、警戒周全,其实队列拖沓、顾此失彼,敌人只需遣出精锐猛扑上来,就可以让我们陷入混乱,借此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战果。”
  戈德上尉很配合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夏树遂转头面向英格诺尔:“长官,您说我说得对么?”
  刚才夏树做出诠释的时候,英格诺尔眼中就已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而是含糊其辞地说:“时间自会带给我们答案。”
  不用无线电向整个舰队通报旗舰更换情况是防范英国舰队的窃听,为了指挥调度的方便,“国王”号向主力编队中的无畏舰和护航舰艇发出灯光信号,通知各舰自即刻起遵从本舰号令,并很快发布了新的舰队指令:负责警戒侦察的护航舰艇继续各守战位,第1战列舰分队减速至12节,第3战列舰分队保持原有航速并向左调整位置,这意味着德国主力舰队将由单列纵队改为双列纵队。按照海军操作手册,如此规模的阵列调整至少需要20分钟,具体视各舰航速而定。
  指令下达不到一刻钟,在德国舰队右侧海域实施警戒侦察的大型鱼雷艇V-47发出战斗警报,除脱离队列蹒跚而行的“腓特烈大”帝,第1战列舰分队其余5艘战舰悉数提速至16节,正在第1战列舰分队右侧航行的第3战列舰分队所属8艘老式无畏舰亦调转炮口随时准备参战。在上万名德国海军官兵的紧张注视下,四个黑色舰影列着横队冲出雨幕。随着“国王”号的一声令下,多艘德国战舰齐齐打开探照灯。尽管强光直射让人难以睁眼,这些英国战舰却像是早有预料,它们轻盈的身躯时而隐没于浪谷,时而在浪尖跃起,等到德国舰艇纷纷开火,它们整齐划一地迅速右转,只在海面上留下了一道道饱满的弧线,很快就又消失在茫茫雨幕深处。
  在严阵以待的德国主力舰编队面前,四艘英国驱逐舰的主动退却看似顺理成章,但它们的出现立即引起了德国人的警惕。不论军官还是水兵皆将其视为英国主力舰队即将出现的一个信号,临战气氛令他们迅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为增强舰队右侧的外围警戒侦察力量,霍费尔特上校建议从舰队左侧和后部各抽调若干护航舰艇。这一次,夏树果断采纳了他的提议——随着舰队阵列由单纵队转为双纵队,战列线的长度几乎缩减一半,护航舰艇的警戒区域也相应缩减了许多,因而能够顺利抽调出4艘护航舰艇集中投入一个区域。不过,夏树并不认为刚刚这四艘英国驱逐舰只是打前哨这么简单,它们极有可能是在误导德国舰队的警戒方向,所以他同时向处在舰队后部的舰艇发去提醒:注意你们的右舷海面!
  1时17分,德国海军第3战列舰分队的先导舰“赫尔戈兰”号抵达与“凯撒”号齐平的位置,至此德国主力舰队的阵列调整已经到位。“国王”号旋即发出指令:各主力舰统一保持16节航速,各护航轻舰艇以适宜航速保持战位。
  4分钟后,处在德国第1战列舰分队末尾的“凯瑟琳”号在右舷海面发现可疑舰影,几乎同一时间,在该区域实施警戒的G39号也发出警报,并在敌舰进一步接近后果断打开探照灯——两艘结伴航行的英国驱逐舰随之出现在视线当中,它们意识到横阻前方的只是一艘德国大型鱼雷艇,遂以猛烈炮火驱逐之,但“凯瑟琳”号的怒吼立马压制了它们的气焰。两艘英国驱逐舰一面调头撤退,一面打开探照灯朝“凯瑟琳”及其周边海域照射。
  既然这两艘不知死活的英国驱逐舰主动打开了探照灯,“凯瑟琳”号上的德国炮手们毫不客气地覆以猛烈炮火,转眼的功夫就将其中一艘打得起火燃烧,而这场战斗的形势简直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现实诠释,“凯瑟琳”号的炮火很快引来了敌方的重磅炮弹。身处战场中央的G39号朝炮火的方向调转探照灯,一艘铁公爵级战列舰的朦胧轮廓随之出现。
  与德国的国王级战列舰一样,德国的铁公爵级也是战前开工建造、战争爆发时还未全部完工服役的主力舰。德国的国王级建成三艘,即“国王”号、“大选帝侯”号和“边境总督”号,后两艘还在海试阶段,尚不具备参战条件,仅有“国王”随公海舰队主力出征;英国的铁公爵级同样建成三艘,即“铁公爵”号、“本邦”号和“印度皇帝”号,“印度皇帝”号仍处海试阶段,实际编入大舰队参战的为“铁公爵”和“本邦”,而“本邦”号已经战沉,杰利科的舰队当中仅余一艘铁公爵级,那便是他的大舰队总旗舰“铁公爵”号!
第48章
盾中剑(上)
  “各舰自由攻击,开火!”
  为使战斗命令穿过雨幕的屏蔽传达到随行各舰,英国大舰队旗舰“铁公爵”号是以90厘米探照灯发送灯码信号,饶是如此,距离稍远的舰艇看友邻战舰转发的信号才知悉旗舰指令。因此,当隆隆炮声开始响彻海面的时候,处在舰队后列的英国战舰上,官兵们竟不知己方舰队已向对手发起猛攻。事实上,除了跳跃的焰光,他们所能看到的就只是茫茫雨水和滔天海浪……
  发出第一道进攻指令之后,坐镇“铁公爵”号指挥舰队的约翰·杰里科又单独向紧随旗舰的“百夫长”号战列舰发出指令——随我向前,集中火力猛攻敌方尾舰!
  不同于伯尼编队的那些老式无畏舰,此刻列队攻击德国舰队的皆是英国皇家海军引以为傲的超无畏舰,猛烈的炮火当即在德国主力舰艇周围轰起一根根冲天水柱,它们的高度远远超过了任何一艘战舰的桅杆,就连滔天海浪也要相形见绌。
  英国主力舰队来势凶猛、气势逼人,对面的德国人也未显半点慌乱。处于右侧战列的四艘无畏舰井然有序地开火还击,不足千米的交战距离上,它们的弹着点紧凑地分布在英国战舰周围,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水柱几乎将最先出现在探照灯前的先导舰包裹起来。只见这艘雄壮的铁公爵级战列舰以矫健之姿稳稳右转,舰艏直指德国第1战列舰分队尾部的“凯瑟琳”号。
  公海舰队的临时旗舰“国王”号上,舰队司令及其幕僚军官们紧盯着右舷海面。开战之前,他们因对手的强大以及自身缺乏实战经验而感到紧张忐忑,而在从黄昏到深夜的这七个多小时里,接踵而至的胜绩让他们积累起了空前的信心,以至于有些人已经渐渐忘记了英国海军的强大,在他们眼里,这支阵容齐整、士气高昂的德国主力舰队足以扫平一切通向胜利的障碍,但这样的乐观从未出现在英格诺尔以及那些资深军官们脸上,他们深知自己的对手不仅仅是技术和物质的强大,他们建立在光荣传统和意志信仰基础上的精神战斗力亦是过去数百年屡屡赢得胜利的关键因素。当那艘率队作战的铁公爵级战列舰毫不掩饰地摆出进攻姿态时,所向披靡的锋芒与勇往直前的霸气毕现无疑!
  做出决断的时刻又一次到来了,夏树知道自己无法从英格诺尔或者参谋们那里得到明确无误的建议。这些在德国海军院校和现役舰队中培养起来的德国军官有的学识渊博、反应敏捷,有的勇敢好斗、意志坚定,有的思维缜密、行事稳重,但这些只是风格的区别,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摆脱时代的局限性——目光不够长远,魄力不够大气,判断不够精准,而且受到皇权和政治因素的制约,往往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相较而言,夏树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是特权阶层的一员,而且自己为自己争取到了展现抱负的绝佳条件。
  审视新的战场形势,夏树觉得自己的对手未必是在“孤注一掷”,因为皇家海军是大英帝国的立国之本,整个战巡舰队和5艘无畏舰的损失将改变英德之间的实力对比,甚至迫使英国退出这场战争,但只要皇家海军主力犹在,繁荣的本土得到保障,广袤丰饶的殖民地不丧失,世界帝国的霸权地位就不会轻易丢失。反过来说,如果英国海军此战失去了百分之七十的主力舰艇,一夜之间由世界第一海军沦落成为末流,不但本土失去了安全的屏障,海外领地也将面临列强的巧取豪夺。孰轻孰重,杰利科这样一位谨慎稳重的将领不可能不作权衡。
  一方面,英国大舰队无法容忍覆灭性的损失,另一方面,既有的战况已使英国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以十余艘主力舰战沉或重创的巨大代价干掉德国海军的几艘老式战列舰,英国皇家海军自建立以来何曾蒙受这样的羞辱?消息一出,不仅海军官兵的信心士气跌落底谷,英国民众更将感到惶恐不安,与法俄一道抗衡德奥的决心必会受到动摇,已在英格兰南部集结待发的远征部队将不得不留下来保卫本土,进而对这场战争的过程和结果造成无法预测的影响。所以,杰利科在带领舰队主力撤出战斗之前,必须想方设法再击沉几艘德国主力舰,由此缩小双方的战损比例,保全皇家海军的颜面,避免灾难性的政治后果,此战过后,即便英国海军暂时处于劣势,仍能利用地理条件封锁、对抗德国海军,进而用优势的造船工业快速弥补战场上的损失。
  想清楚这些,夏树将目光投向右舷后方海面,虽然从舰桥里不能直接观察到舰队尾部的情况,但从英国舰队灯光和炮火的集中方向来看,它们正猛烈攻击“凯瑟琳”号。这时候,他心里不禁感到小小的庆幸,如果自己先前没有调整舰队战列,让第3战列舰分队的8艘老式无畏舰与第1战列舰分队的5艘新锐无畏舰并排成列,那么英国舰队现在正好将德国舰队的战列线拦腰截断,在这怒涛汹涌的雨夜,舰炮的中远程射击将趋于无用,数量上但兵力集中的英国舰队将在短时间内形成巨大的局部优势,纵使德国的战列舰拥有首屈一指的防护水平,仍难免重蹈“本邦”号的覆辙。
  “凯瑟琳”号以一敌对,形势固然不利,可它毕竟是一艘性能均衡且强大的凯撒级战列舰,水线主装甲和舰桥装甲都达到了空前的厚度,采用的又都是克虏伯工厂在和平时期制造的优质渗碳装甲钢,只要不是运气太背,一时半会还没有战损之虞,而与之相邻的“路易波特摄政王”号同属凯撒级,它在此前的战斗中几乎没有出现战力折损,此时能够以矫健的身手向“凯瑟琳”施以援助。
  眼下的局势看起来还不至于太糟,但受限于糟糕的视野,双方交战开始时就已相当接近,而英国主力战舰又处在高航速状态,哪怕只是片刻的迟疑,战场状况也可能发生颠覆性的变化,这种审时度势的紧迫感促使夏树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从炮战开始只是瞬息的功夫,他又向主力舰队下达了“自由开火还击”之后的第二道命令:第1战列舰分队严守阵列,第3战列舰分队各舰右转,穿过第1战列舰分队战列展开攻击。
  严守阵列,意味着所属舰艇哪怕被敌方炮火牢牢锁定,也不得擅自以机动方式规避攻击。在海战当中,这是一条坚决而又残酷的指令,某艘或某几艘战舰要为整个舰队的胜利做出巨大牺牲。若是纪律不明或指挥不灵,这条命令很可能无法得到执行,而在损失旗舰或通讯失效的情况下,这条命令又可能成为制约舰长们自行判断的枷锁。
  无论信号灯还是无线电,传达这条不算太复杂也不是很简单的命令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而英国舰队那两艘领头战舰的行动效率显然更高一筹,它们迅速穿过两支交战舰队的中间区域,舰艏依然指向德国舰队右列纵队最末尾的“凯瑟琳”号,似乎准备在炮火不足以击沉对手的情况下发动撞击,但英国指挥官俨然没有先前夏树率舰撞向“猎户座”号的刚猛与果决——或者说,他采取的是一种更加文明而具有技巧性的战斗策略。当双方的距离已接近百米之时,两艘英国战舰齐齐左转,从战舰摆动的姿势看,它们是在以高速航行的最大舵角进行急速转向,因而留在海面上的是两道饱满圆滑的弧线,当弧线渐渐收拢变成直线时,这两艘身姿雄武的英国战列舰已然将全部主炮指向“凯瑟琳”号。
  这可是20门高性能的13.5英寸舰炮!
  几秒之后,满载舰员的德国主力舰“凯瑟琳”号遭受到了交战以来最恐怖的火力轰击。在探照灯的照耀下,两艘英国战列舰黑洞洞的炮口接连喷射出骇人的火焰,偌大的炮弹以肉眼可辨却又难以追及的速度穿过视野。“凯瑟琳”右舷对敌,炮击过后,它的左舷海面完全不见弹着点,右舷近处则瞬时腾起一堵远比任何壁垒都要宏大的水墙,它的舰体、甲板以及上层建筑也在一瞬间笼罩在爆炸的火光和浓烟当中。目睹如此场面,许多远观者竟以为“凯瑟琳”号发生了全舰大爆炸!
  暴雨浇灭了烈焰,狂风吹散了硝烟,仅仅几秒之后,“凯瑟琳”号坚实而又简练的舰体又重新出现在人们眼前,所有的探照灯都已熄灭,所有的甲板建筑都已面目全非,舰上多处部位窜着火舌,损伤位置拖着浓浓黑烟,但它依然保持在德国舰队的阵列当中,并用炮火宣告自己的不屈意志!
  “凯瑟琳”号未被击沉,至少刚刚的沉重打击没有摧垮它的身躯,两艘英国战列舰威力惊人的13.5英寸主炮群依然对准了它,但它们的下一轮射击至少要等到40秒之后,而双方处于平行相向的航行状态,半分钟就将完全错开位置。在这种情况下,不出某人的意料,两艘英国战列舰颇为默契地右转航向,意图从“凯瑟琳”号后方切入,从而保持近距离全舷齐射的优势阵位。就在这个时候,一团黑影突然从“凯瑟琳”号后方由左及右地冲了出来,它完全出乎了英国人的意料。眼看舰艏对舰艏的碰撞即将发生,那艘突然出现的德国战舰却毫无避让之意,领航于前的铁公爵级战列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右转。照此趋势,它虽能险险避开来者,却将紧跟着“凯瑟琳”号插入德国战列,形成一幅前所未有的海战奇景。
  显然是受到了“腓特烈大帝”号撞沉敌舰的启发,从“凯瑟琳”号后方冲出的德国战舰猛然左转,在“铁公爵”主动避让的情况下强行撞向对方,这一刻,这一幕,恐怕是约翰·杰里科怎么也没有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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